“江左盟的位置爲什麼會傳給我?”楊哲像是在問茅煌,又像是在問自己。
如果沒有江左盟,如果他只是一個尋常人,那麼便是隨她征戰四方又怎麼樣?她要一份海晏河清,他幫她,她要忠君愛國,他陪她,又何至於……何至於一生一死……
茅煌聽的楊哲的話,下巴砸在了地上:“你……你……”
這一時間,茅煌忽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跟楊哲說了,很明顯楊哲的樣子時想起了什麼來。
“江左盟的確如她所說,人心異變,事過境遷。”楊哲神情似悲似喜。
“你……你都想起來了……”茅煌驚訝,因爲當年楊哲對自家將軍的說書就說道這兒。
楊哲閉上眼睛,怎麼會忘了,怎麼能忘了,當年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害的他跟顏如玉生死相對,青山之巔的坦白之後,就是你生我死的僵局。
當年顏如玉說“人心異變,事過境遷”想來也是因爲知道了後來的事情。
後來的仁宗排斥江左盟,可是卻像是一個宿命的輪迴一樣。
親政後,皇帝當時的皇后雖然是曹氏,但他卻鍾愛上一名姓張的女子,並且不顧她出身低賤,強行封爲貴妃。
這位張貴妃就是江左盟的人,被皇帝知道強行賜死,卻因爲所謂的深情,以皇后之禮處理喪事,並追封爲溫成皇后。後世史書上面出現的‘一生一死兩皇后’,便是說的當時的曹氏和張氏。
張氏是當時江左盟主的女兒,因爲女兒的枉死,又被皇帝用這樣的方式葬進了帝陵,於是那一任的江左盟主偷了皇帝的一個兒子,培養成江左盟的殺手,刺殺皇帝。
雙方的恩怨由此結下。
後代江左盟雖然也有內亂,然而每一代都會有女子或者男子以斥候的身份進入宮廷打探,這也是江左盟一直得以生存下來的原因。
雙方世世代代的恩怨一直這樣暗中潛伏到了宋徽宗
當時的江左盟主就是楊哲的爺爺,碰上了靖康之恥,徽宗被嚇得立刻傳位其子欽宗趙桓。
國難之初,欽宗看了前朝秘史,求上了江左盟,當時的盟主跟將軍李綱交好,因着李綱的面子,加上皇帝親自過來的誠意,試探考驗了一番,加上國難當頭,便放下私怨,讓李綱借用當時的江左盟中人,雖然一度取得了勝利,但是金朝入侵併未死心。
楊哲還記得,那個時候他還小,他記得那個嚴厲的爺爺說,江左盟最初的使命是監督帝王。
楊哲永遠記得那時候爺爺說的話,若死,則永不信帝。
而那一次,李綱聽帝命將江左盟引入陷阱,害死了近一半江左盟的人,他的爺爺也在沒有回來,父親爲了瞭解事情真相進入皇宮,卻被重傷。
江左盟因爲半數人不是死在沙場而是亡在了‘自己人’手中,因爲爺爺的死,父親的重傷,很難想象,在那樣
動亂的年代,楊哲的父親含恨接手江左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手上僅剩的斥候,挑動秦檜,一手促成了靖康之難,將兩個皇帝拉下馬後,也因爲重傷不治身亡。
尚未弱冠的楊哲便挑起了江左盟的擔子,爲的就是報復。
當年因爲靖康之難,金國俘虜了宋朝的衆多的宗室,而康王趙構卻因爲顏如玉等將士的保護,成了其中的一條漏網之魚。”
也因爲接到康王的消息,當時剛即位的江左盟主少年義氣,派了殺手去追殺,卻被顏如玉一次又一次的擋回去,最後直到挑起了他的好奇。
後巷酒樓的一面,楊哲對那人起了好奇。
後來趙構被保護南下到了南京的應天府,即位當了南宋的高宗,正式定都臨安,當時南宋軍民的英勇抗戰,而金國當時的主帥完顏兀朮決定撤兵北上。
歷史上面的記載是金兵在北撤到鎮江時,被宋將韓世忠斷掉後路,而後被逼入了黃天蕩。宋軍以八千子弟兵圍困金兵十萬……
楊哲捂住心口,那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或者只是難過而已,難過的心中一片悲涼。
因爲楊哲就是在這時候動心的,而歷史上面讓他動心的那一刻那一個人卻沒有留下絲毫的記載。
當年江左盟主問她:“值得嗎?”
值得嗎?你當年死扛活抗的,就是爲了這個嗎?
——他連你死後,連史書都不能爲你留名……值得嗎?
楊哲永遠記得,當年那人一身冰冷的鎧甲,就像是他手上那杆方天折戟,筆直的站在黃天蕩的朗朗星空之下,那一句“因爲我是將軍,是這八千人的將軍!”
那人用最無情的話語將他推開“當不起”三個字,楊哲覺得,自己平生第二次領會到了人生八苦中的求不得、放不下。
楊哲記得那一仗,相持了四十八天,最後金軍用火攻纔打開缺口,得以撤退,可是後來這份戰功,最終卻落在了副將韓世忠的頭上啊……
“值得嗎?”
這三個字,就像是輪迴的聲音,再一次落在鑄魂的耳中,讓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楊哲……”茅煌不知道楊哲想到了什麼,只是聽到他問“值得嗎”,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卻看到他猛的閉上眼睛,似乎是在怕什麼。
怕什麼呢?
楊哲怕,怕再晚上一刻,便會如當年一般,淚如雨下。
顏如玉,巾幗將軍!那一仗後,金軍從此再不敢渡江,所有的功勞都記載青史之上,可是最大功勞者是韓世忠和岳飛,青史留名的是他們,而你顏如玉呢?
那一年,那個人一身鎧甲傷痕累累的人,扶着院裡的一棵不知年歲的枯藤老樹,面對他的問題,那人的回答是“只爲故土。”
在歷史上的“中興四將”名留青史,然而真正的有功的,那個爲了戰場而生,卻非因
爲戰場而死的人,卻青史——留不得名。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此時此刻的你,會如何跟我說?
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局,當年的你,跟不跟我走?
如果再青山之巔,我強行將你帶走,是不是我們之後,不會一生一死,不會讓我孤寂的只能抱着你的屍體長眠青山……
古墓……古墓……埋於青山之下的古墓,是你和我的埋骨之地,不是古墓,而是骨墓啊!
你知不知道,沒了你,我寧可逆天,你知不知道,孤寂的江左盟主,最後只能可憐的抱着你早就被冰棺冰冷的屍體,一同化成白骨,也要生生世世將你鎖住!
顏如玉,你怎麼捨得辜負我!
你怎麼捨得,讓我那麼痛!
楊哲捂着心口,幾乎是推得把黃毛小子趕出了會議室,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痛徹心扉。
——誰能讓他這麼痛!
——誰敢讓他這麼痛!
楊哲覺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混沌了……
而不能感受到楊哲情緒的鑄魂,卻因爲茅煌的話而陷入了沉默,楊哲的一句“值得嗎”讓她陷入了回憶。
記憶深處裡面,也有人這麼問了他一句,“值得嗎?”。
對於宋朝的歷史,鑄魂看過了,身爲現在的人,唯一方便的就是,要知道那一段歷史不需要費勁,在楊哲隨便翻翻資料裡,他將整個能夠看到的宋朝資料都看了。
沒有江左盟,沒有她顏將軍,沒有國師南宮明。
那一段她用生命來維護的歷史,將軍錄上,最著名的就是岳飛。
岳飛通過北伐,奪取了金朝扶植的僞齊政權控制的土地。可惜之後被青史記載一個“功高蓋主”。
鑄魂想,後來的他,康王,成了高宗,成了帝王。
史書記載的是岳飛與高宗意見相左,才爲他之後被殺埋下伏筆。
可是鑄魂知道,當年的青梅竹馬,也只是意難平。
鑄魂從來不認爲他會要殺自己,只是因爲國家極弱,國師南宮明有上古秘術能讓國家不再飽受戰亂之苦,就像是病急亂投醫的人。
那一段歷史,誰也沒有錯,沒有誰負了誰,爲難的,都是責任。
他是帝王,他有他的責任,而他是將軍,也有將軍的責任,那個時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鑄魂不希望他一直記得,上一次見到趙世鴻,因爲時間太短,短的他來不及說。
來不及告訴他:能助他登基,能讓他政權穩固,與她來說,便是身爲將軍的責任,哪怕成爲戰魂,便也只是盡了最後的忠而已。
當年如果沒有康王,也就沒有後來的顏如玉,她欠下的是恩,便是用命來還,說實話,她也並不爲難,只是遺憾,遺憾當年和江左盟主的約定還是落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