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楊哲來總結這一次相逢的話,楊哲想用兩句話來形容:平凡的一天,不平凡的相遇。
如果你要說這明明是一句話,那麼楊哲會很認真的反駁你,中間不是隔了一個停頓的逗號嗎!
這倒不是楊哲故意插科打諢,而是這一次跟陳閣老的相見實在是讓他想要捶地。
陳綰綰半路接了一個電話,車子開到了禪院邊上的書法院校,同樣是幽靜之地,楊哲沒有想到山水市竟然還有這樣的清淨地。
只是進去的時候陳綰綰被熟人攔了下來,不知道跟陳綰綰說了些什麼,陳綰綰有些遺憾的留在了外面,讓楊哲一個人進去。
陳閣老坐在他導師專屬的辦公室裡接待的楊哲,楊哲對這位精神奕奕的老者很是尊敬,今年快八十高壽了吧,可是除了全白的頭髮外鬍子外,老人家就像是六十一樣精神。
見到楊哲老人的第一句話不是和藹可親的自我介紹、或者高深莫測的來一句“你終於來了”之類的。
“我第一次坐在這裡的時候,是在讀心理系研三的時候,那個時候導師誇獎我頭腦聰明,性情懶惰,成績一般,如果想要成爲正式的心理醫師還要需要磨練一段時間。”
楊哲琢磨着自己應該怎麼接話,說一句:你好,久仰大名了陳閣老?
好像不搭調吧,楊哲向鑄魂詢問,鑄魂平靜的回了仨字:“等着吧。”
很久之後楊哲才知道鑄魂的火眼金睛有多麼的毒辣,而他是在很久之後的第二次會面方纔知道,真正的陳閣老因爲一件急事一個小時前已經坐專車離開山水市了,臨走時挑挑揀揀從一羣好吃懶做的學生中拉拔出了眼前這顆看上去還有點人樣子的蘿蔔,代替他接待書院的工作。
呃,如果說是書院的話,在楊哲來了之後應該說是心理諮詢室更加妥帖些。而楊哲是那個心理諮詢師,這個是重點!
原本書院的工作很簡單,都是陳閣老平時的一些老朋友,不明真相的楊哲被陳閣老請到椅子上坐下。前十分鐘楊哲一頭霧水,第二個十分鐘,楊哲開始明白了,接下來楊哲總算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坐着聽眼前這位陳閣老一個話題接着一個話題的吐露心中的苦悶煩惱,間或鑄魂還提了幾個問題,楊哲最初還接話答話顯示自己在認真聆聽,後來乾脆聽鑄魂的話整理了。
第N個十分鐘下來,楊哲最初納悶陳閣老竟然還是一個心理諮詢師的想法轉變爲這位老人家需要一個心理諮詢師。
爲什麼楊哲這麼想呢,這裡我們簡單說一下。一般來說呢,要去看心理醫生的人,那肯定是心中鬱結,而且這個鬱結吧,肯定都挺大的。
這兩點,眼前的這位老人家完全符合,楊哲九點不到就來了,聽了一上午,直聽的頭暈腦脹,神情僵硬,然後一個一個小靈感,楊哲覺悟了。
怪不得陳綰綰這麼着急要楊哲過來呢,暗自佩服道:“阿顏啊,我終於知道你那個轉世的妹子那真的是有無窮的定力啊!”有這樣一位爺爺……
以楊哲冒牌心理諮詢師的眼光來看,面前這位病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大概是說了一上午的話,老人家從最開始的臉色蒼白聲音虛弱,而後來的臉色紅潤,甚至在講話的時候還加上了肢體語言。
你問老人家說了些什麼?
好吧,我們舉幾段例子。
“我最近壓力很大。”老人家是整個人窩在軟椅裡的,眼神飄渺的看着天花板。
“哦,因爲什麼呢。”這一句話是最初楊哲表示關心問出來的。
問完之後,楊哲很有大師風範的把面前的白紙翻過一頁,然後看着白紙上打印下來的材料。
“陳閣老的人氣太火了。”
楊哲瞄了一眼白紙,上面寫着:老年職業與終身職業的因與果關係分析理論調查研究表。
“這是件好事。”楊哲心不在焉的回答,心裡卻在想這什麼跟什麼啊?!
“不,年輕人啊,你不知道,這對於我的壓力太大了。我這纔剛剛起步,可是……唉,你可能不瞭解,我也不是不想陳閣老紅的,可是不能那麼紅啊!安安靜靜的不就行了?你知道嗎,陳閣老越紅,相對於他的……哦,你們年輕人喜歡叫粉絲,米粉什麼的對吧,你說白米粉參合的人多了,那可不就成了黑的了嘛!”
楊哲聽得一愣一愣的,卻還是理解的點頭:“是的是的,人氣高了,人也就越多,什麼爭議啊非議啊的相對來說也就多了,娛樂圈不是有一句話說,能炒作人也能毀人……當然,陳閣老是不需要擔心這個的,畢竟這種想法在國學裡面很少見。”
說完這話,楊哲問鑄魂:“阿顏,你剛剛說什麼?”
“看下一頁。”
“啊?”楊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鑄魂說的是那個《老年職業與終身職業的因與果關係分析理論調查研究表》,疑惑的默默問鑄魂:“這個?”
“嗯,把裡面的地名記下來。”鑄魂的聲音聽來很平靜,可是如果楊哲能夠看到鑄魂的靈魂話,就會發現鑄魂的靈魂是波動的,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毅力才能讓他的音調不激動。
“……年輕人你要知道,這種想法並不是我一個人有,我的那些個老傢伙也都是這麼想的……呃,年輕人你在記什麼呢?”
楊哲筆尖一頓,揚起十分真摯笑容,十二分誠懇道:“記錄陳閣老您剛纔說的話,這樣便於幫您分析。”
“哦哦,這樣啊,這你小夥子不錯,那我繼續了。說起我們那幾個老傢伙啊,那脾氣都是完全不搭調的,也不知道陳閣老爲什麼非得讓這幾個湊在一起,你說我們除了能在書法這點上達到共識以外,那其他的就完全的完全相反……年輕人,你覺得我的語速快嗎?你來不來得及記?”
“啊?”楊哲把目光從那一大堆的地名上移開,莫名的看着眼前的老爺子。
老爺子把雙手放在身前搓來搓去,因爲面前有書堆着也看不清楊哲寫了什麼,便好心的問:“不是在記錄嗎?我說話會不會有點快?”
“吶,不會不會,您繼續就好。”楊哲摸了摸腦袋上的冷汗,這大冬天的愣是把他嚇出了一頭的冷汗。
老爺子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我剛纔說到哪兒了?”
楊哲嘴角一抽,語塞。
“哦,對,那幾個老傢伙。我最近買了件大紅的褲子,可是年輕人你知道嗎,那幾個老傢伙愣是顏色豔麗的東西對身體不好,那怎麼不說陳閣老那些說起來,哦,年輕人,你還不知道吧,陳閣老那衣櫃簡直就是個馬戲團的後備箱。別說顏色豔麗的衣服,那是什麼稀奇古怪的衣服都有……”
balabala……十分鐘過去了。
“年輕人,我告訴你個秘密,我覺得綰綰那丫頭吧就是個傻帽,你說她以前還跟那個小男朋友甜言蜜語來着,我說她幾句年輕人好聽的話不能當真,那丫頭跟我吵架的時候可兇了……”
balabala……又一個十分鐘過去了。
“你說年輕人的感情就是不靠譜吧,以前還說一句都要炸毛的,前兩天綰綰那丫頭,居然對自己的小男朋友拳打腳踢的,下手那叫一個不留情啊!你說一個女孩子,怎麼就被教的那麼潑辣呢!要說我們當年,姑娘家要是要麼兇,是要……”
balabala……半個小時過去了。
楊哲的地名已經基本上寫滿了一整張A4白紙,在對一下錯別字就差不多了。
他滿意的把這一張紙摺疊好放在口袋裡,擡頭髮現老爺子還在自言自語,而且越發的滿面紅光神采奕奕,完全不見了剛進門的那種頹廢模樣。
他凝視着老爺子精神奕奕的面孔想笑,對着鑄魂道:“阿顏啊,我原先還以爲這老爺子有抑鬱症,你說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自顧自的廢話連篇,說着說着就把自己的抑鬱症給治好了,真奇才也。”
等老爺子注意到楊哲的目光後,不知道是繼續了第幾個話題的老爺子停頓了下來,問:“怎麼了?有問題嗎?”
“該吃午飯了。”鑄魂平靜的提示。
楊哲本來決定往下面翻一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的,聽鑄魂這麼說,便問了一句:“陳閣老您餓了嗎?”
如果陳閣老說不餓的話,鑄魂很想很想把楊哲拍死!
如果說鑄魂對楊哲的嘮叨算是無能爲力的忍受話,那麼對於這位老爺子的自言自語那就絕對是折磨。
“哦。”老爺子擡手看了看手腕:“十二點都超過二十分鐘了啊!”
“啊,天哪,我一會兒還有個圍棋。都忘記了,得先給老傢伙打個電話。”老爺子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摸出手機。
楊哲站起來與他一起出門,微笑着聽他繼續嘮嘮叨叨。
“那陳閣老,我也該告辭了了。”
老爺子愣了愣:“綰綰那丫頭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楊哲一頭霧水。
老爺子忽然像個孩子一樣的笑了:“沒事沒事,哈哈,不錯不錯,我也有這架勢了!”
老爺子說完就神清氣爽的大踏步走了。
“楊哲,你餓了沒?”陳綰綰似乎又跟老爺子打了個招呼,說了一句:“爺爺慢走。”
楊哲看着走過來的陳綰綰,問:“綰綰,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啊?”
“啊?”陳綰綰疑惑:“告訴你什麼?”
楊哲的目光看到老爺子的背影后,陳綰綰恍然大悟一般,隨後尷尬語無倫次:“那個啥,沒爲難你吧?”
“沒什麼爲難的。”楊哲擺擺手:“好了,人我也見了,今兒個就先走了。”
“哦,今天真是麻煩你了,那我們下次再見吧。”陳綰綰點點頭,將手上的一杯咖啡遞過去:“老爺子就是有點嘮叨。”
目送走老爺子,楊哲終於可以伸個懶腰了,他穿上外套,端起陳綰綰遞來已經有些涼的咖啡慢慢往書院外面走。
“喂,你不吃飯啦?”
“還有事,先走。”楊哲頭也沒回的擺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