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二的時候,趙老班支持我做一份小報,他說,你先做個樣報拿來我看。於是,我就興致勃勃地做了份樣報拿去讓他看。那份樣報分爲三部分,第一版爲新聞版,第二、三版爲文學作品,第四版爲綜合版,中縫就宣傳黃老師那裡的電腦培訓班。趙老班看後,對二、三、四版式表示滿意,只是新聞版要全部換掉。我聽了趙老班的意見,心裡很不痛快,第一版新聞正是我認爲能使報紙在全校引起轟動效應的地方,現在他卻讓我把第一版全部換掉,真是豈有此理。
第一版的新聞內容,非但有新聞性,還有極大的趣味性,這樣寫新聞的手法是中國新聞發展的必然趨勢。當時第一版上的新聞內容我還依稀記得一個標題爲《化學南舞渡,愛心小食堂》,說的是教我們化學的南舞渡老師在學校開了一家小飯館,大概是這樣寫的:
本報訊:高二化學南舞渡老師關心廣大同學的飲食質量,注重飲食衛生,學校食堂的飯沙多米少是衆所周知的事實,爲解決關係到同學們切身利益的這一實際問題,經學校有關領導批准,南舞渡老師新開張小食堂一家,物美價廉,乾淨衛生,經濟實惠,是學生飲食的好去處,祝難(拼音打字,失誤在所難免)老師生意興隆,開業大吉。附註:此飯館可記賬。
提起南舞渡家的小飯館,我忍不住要說兩句,他的生意曾一度超過學校的幾個大食堂,因爲可記賬,吃過飯後拿起筆瀟灑地籤個名字就可拍拍屁股走人,沒錢也可吃飯,真是方便。尤其是畢業班的學生,吃飯的時候一窩蜂地往那裡鑽,呵,他們可能是想畢業的時候一走了之,給南舞渡來個人財兩空。誰知畢業的時候凡在他那裡記過賬的學生,全沒發給畢業證,向教務處一問,告知被南老師代他們領走了。接下來的事情一目瞭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記賬的學生們,乖乖地交錢了事。只有考上大學的學生,纔有機會佔個便宜,可試想,到那裡吃飯記賬的,又有幾個是學習好的呢?這是我在那所學校遭遇的最出彩的事。
當時的新聞版上另一個標題好像是:《題目不在女生的胸脯》。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本報訊:經多方研究和實地觀察,幼師班政治代課老師某某某上課時愛向有女生胸脯的方向看,害得全校有某某某帶課班級的女生只好天天穿高領的長袖衫,以至於通風不好焐出痱子,廣大女生叫苦不迭。在此,本報想提醒某某某老師,需要講解的題目並不一定全部寫在女生的胸脯上,不要老往那裡瞅,以至於造成斜眼的毛病,影響日後的教學工作。如果有盯胸脯的習慣一時改不了,建議改盯男生的胸脯,全校男生充滿奉獻精神,樂於爲某某某老師服務。
這一條新聞所寫的主人公雖用某某某替代,卻明顯標有幼師班政治代課老師的字樣,這位老師令我終生難忘,全班女生沒有一個不叫他大色狼的。這一點兒也不誇張,大家叫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恨他,感覺很自然,有一回聽見兩個女生這樣的對話:
“下一節誰的課?”
“大色狼!”
“哎呀壞啦,我還沒換衣服!”
還有一個題目是什麼《尋物啓事滿天飛,學校爲何不抓賊》。好像說的是校園裡大街小巷的尋物啓事。
最後一篇是寫某個學校領導的,也很精彩,題目《XX科長方法妙,站在陽臺當空尿》。內容是這樣的:
上星期六早上6點32分許,某生看到XX科長早上起來因爲不想去廁所,看看四周無人,竟對着陽臺向下撒尿,筆者認爲,這極大地損害了學校形象,有損師德,給學校正在提倡的“素質教育文明月”抹了灰。試想如果全校師生都在陽臺撒尿,那麼學校就有向公廁轉軌的跡象。所以筆者希望XX科長以後要自覺地維護學校的尊嚴與教師的光輝形象,不要依然站在陽臺撒尿。說不定還會造成讓樓下剛巧走過的人誤以爲中國的自然環境日趨惡化導致酸雨連綿。附註:請XX科長不要狡辯說是在高空澆花,因爲某某同學不但看清了流出來的水,還看清了水源。特別說明:該生系男生。本報特約記者XX報道。
最後一篇是馮晚寫出好交給我的,我不知道是否屬實,但這樣的事也聽說過,就編在了第一版。趙老班看過樣報之後,就立刻表示對第一版不滿意,他的意見是,怎麼全寫學校、教師怎麼怎麼不是,不能寫點好的嗎,換,寫些文明的,陽光多美好、多燦爛!
於是,我就立刻表示要換第一版,連夜寫了幾篇弘揚我們學校創業精神的新聞稿湊上了。
由於對趙老班的建議表示讚賞,所以我們的《知音》小報很順利地就出版了。
當時教我們語文的老師姓王,曾一度讓我們全班同學崇拜至極。他第一天來給我們上課的時候就大談世界文學史,讓大家聽得如癡如醉。
王老師第一次給我們上課的時候,說着和我一樣蹩腳的普通話,大談世界文學名著,一節課下來,全班同學無不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他知道的真多,學問真大!因爲語文老師的文學功底比較紮實,於是我腦中就對他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趙老班把我做的樣報印出來的時候,我就給他送去一份請他指教。
姓王的語文老師看我敬請他指教的報紙的時候,一邊面無表情地點頭,嘴裡一邊說,不錯,不錯!然而聽他的口氣,如果把“不錯”換成“狗屁”,則更合適一點。
王老師喜歡寫文章,他上課的時候,就會對大家說:同學們,我再給你們讀一篇,昨天晚上剛寫好的,多提建議,發表後稿費請大家吃東西。哎,你,喜歡吃什麼,吃荔枝我可沒地方去買,好好聽聽,看能不能領會其中的意境!然後他就開讀,大家就在下面捂着耳朵聽,因爲他的普通話太蹩,聽着聽着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禁不住就打個戰,若這情景被姓王的老師看到了,他就會停下來在他文章的中間加上幾句話:這同學肯定能領會其中深意,融入其中了,別激動,慢慢聽,精彩的還在後頭呢!
讀完的時候,若沒人叫好,他就會問,同學們,怎麼樣啊?大家就會立刻扯開嗓子大吼着,好啊好啊!有個別不識時務的傢伙就會渾水摸魚地吼幾聲,滾啊滾啊。總之這場面是熱鬧非凡,每當遇到這種情景,總會讓人感慨王老師的人緣好,課講得精彩,有好幾次從門口路過的其他班學生和老師都忍不住伸頭向我們班瞅瞅。
然而有一次王老師竟真的抱了一大包東西來分給大家吃,大家邊吃邊誇讚道,王老師厲害,那文章寫得,嗯,筆法犀利、幽默含蓄,那故事情節感人啊……,別亂說,王老師寫的是詩歌,沒故事情節……
王老師的老婆至少要比他高出一頭來,像個美國人,兩人站一起就顯得有些不太協調,所以沒見他們兩個在一塊走過路。然而王老師畢竟是多才多藝,只他自己,就舉辦了吉他學習班、口琴學習班、二胡學習班、風琴學習班、小號學習班、文學創業班,而且學費出奇的便宜,每學一樣只需50塊。元旦晚會的時候,他總免不了要爲大家露兩手,不管怎樣,有了王老師,大家臉上總是充滿微笑。班裡有個名叫潘蕾的女生對我說,王老師真逗。我說,是啊。
潘蕾是我所見過的最多情的女孩子,不管對誰。甚至她曾對我說過她喜歡我們高一時的班主任,後來又改變主意說是差點兒沒喜歡上班主任。接下來告訴我說,咱們班長喜歡我。那時的班長是個瘦高個,剛進學校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這樣問大家,嗯,我叫閻良吧?大家就說,好,你叫閻良。知道他叫閻良的時候,潘蕾就問我說,閻良喜歡我,我該怎麼辦?我慫恿她說,那你就別吃虧,你也喜歡他。然而她又對我說,我同桌阿飛也喜歡我。我照舊慫恿說,你也喜歡他。高中畢業後,潘蕾考上一所本科院校,後來她不知從什麼地方弄到我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對我說,我們班裡有好幾個男生都喜歡我,追着我不放,一個比一個執着。然後對我說,你要是喜歡一個人,就儘快向她表白,有緣就會走到一起的。
關於緣這東西,佛門中有幾句話我很愛聽:
你我相識即有緣,面帶微笑結人緣。
佈施歡喜種善緣,你對我錯相惜緣。
損我逆我消孽緣,生老病死了塵緣。
果報好壞皆因緣,慈悲喜捨修佛緣。
女作家南妮,對緣更是有一種獨特的見解,她富有哲理地說:“生命是一種緣,你刻意追求的東西或許終生得不到,而你不曾期待的燦爛反而會在你的淡泊從容中不期而至。”看來,常言所說的“一切隨緣”還蠻對的。
誰都清楚愛情要靠緣分,可緣分這東西,看不見又摸不着,一切只能憑感覺,可感覺往往又是那麼的飄忽不定。不過,有位女歌手曾心痛地唱道:“如果一切全靠緣分,又何必癡心愛着一個人……”這話也有道理呀!是的,如果一切都是上天註定好的,如果一切全憑緣分做主,那麼現實中我們又何苦太過癡情太過緊抓住不放呢?這種矛盾或許早已爲先人們所知了,或許這就是愛情讓人歡喜讓人憂的地方。當代女作家張愛華不是說過嗎,“總是那麼認真,愛情不能繼續;如果不認真又沒有愛情,怎麼辦呢?”
這問題我也無法回答,算了,愛情這玩意太深奧太難懂了,我們農家子弟根本不知道怎麼個浪漫法,再說也遊戲、玩弄不起呀。
在我的記憶裡,潘蕾曾N次向我暗示讓我對她說喜歡她,或者是我正在暗戀她。我心想,那麼花心的丫頭我哪敢表示有和她談戀愛的願望。這樣想的時候,我就什麼也沒向她說過,所以潘蕾對我的表現很不滿意。 щщщ ▪тt kán ▪¢o
在學校號召大家要有超前報考意識的時候,潘蕾有了報重點體育院校的動向,於是就天天在操場練習踢足球。所謂的踢足球,方法很簡單,只需要像小時候踢毽子一樣踢來踢去就可以了,能踢60個就算及格了;然後在地上插幾根小竹竿,用腳踢着球在幾根小竹竿間轉來轉去,三分鐘之內能轉一圈就過關了。潘蕾踢球的時候,往往一下就會把球踢到二十米之外,當然這與潘蕾的肥胖程度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雖然她是我們班最胖的一個女生。踢球的時候她常常掌握不住老師教的方法,輕輕一踢,球就像標槍一樣到處亂飛,所以每一次像踢毽子一樣,踢球的時候潘蕾總因撿球而跑得滿頭大汗,這時候,就有許多被潘蕾認爲喜歡她的男生們在旁邊屁顛屁顛地幫她撿球。毋庸置疑,我是撿球撿得最多的一個,因撿球,至少把15雙襪子磨出了洞。
在學校的時候,我的額頭格外的大,幾縷炭黑一樣的頭髮軟塌塌地趴在上面,整個一癟三。凡是認爲當年的我不像癟三的人,無疑就是癟三。潘蕾拉着我去操場踢球的時候,我無疑就會認爲那是一種榮耀,而事實上卻不是這樣,事實是:我是個極善良的人,當潘蕾拉我去操場的時候,我也不好意思拒絕,而且當時也剛巧找不出任何不去的理由。
現在推想那時的事,潘蕾無疑也會不止一遍地問其他人,潤之喜歡我,我該怎麼辦啊?其實我也真有點兒喜歡潘蕾,主要是她常給我唱歌聽,後來我喜歡聽的《你走你的路》《追夢人》等就是從她那裡聽來的。尤其齊豫的《欲水》,我更是百聽不厭:
“以爲白雪能覆蓋血紅,所以儘量忍受撕裂的創痛;以爲慾望敵不過情濃,所以放任全部的衝動;以爲這一切都不會成空,以爲逃得過蒼天的捉弄,可是當沉默的高山都開始融化,原來生命,真的是一場鬧鬨……”我喜歡這首歌的意境,總覺得像在訴說自己內心的淒涼與空洞!
事實上凡是女性沒有我不喜歡的,我這人是個泛愛主義者。但需要搞明白的是,泛愛並不是亂愛,兩者有根本的差別。當然,我這泛愛也與基督的博愛是有區別的,基督的博愛可以愛世上的每一個人;諸如印度的特蕾莎修女,被稱爲當今的“活聖人”,她曾大徹大悟大慈大悲地說:“一顆純潔的心會自由地給予,自由地愛,直至它受到創傷。”而我就不能,我只愛善良的人,只愛自己喜歡的人!諸如像泛愛女性一樣。
跟潘蕾去操場踢足球,我的體力還勉強能受得了,最要命的是她讓我陪她去跑步。下午的課上完後,有一段是自由活動時間,於是潘蕾就讓我陪她跑步,在學校周圍莊稼地裡的小道上一圈一圈地跑。我起先跑得吧嗒吧嗒,然後是嗒嗒嗒,最後就啪啪啪地跑起來,潘蕾看我跑不動了,就微笑着說,歇歇吧?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感覺自己真不像個男人,一點兒面子都沒啦。
本人身不強體不壯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哪經得起類似馬拉松的折磨,每一次跑步,第二天起牀後總是渾身痠痛。有時候,我們宿舍裡出現起牀後渾身痠痛的人不只是我一個,還有許鋒。許鋒當然不跑步,他是因爲頭一天晚上和他那個豐滿的女朋友約會,到凌晨三點半纔回宿舍而導致的結果。許鋒常對我感嘆說,兄弟,同是天涯淪落人!我聽後就立刻表示反對,兄弟,道不同不相爲謀!
如果有某樣法律規定,人將死的時候都必須寫一部關於自己的小說,我猜想,潘蕾在寫到我的時候一定會這樣描寫:“潤之是個瘦得像乾柴一樣的傢伙,膽小懦弱,沒一點兒男人風度。”或許她所寫的並不是這些,但根據我當時的表現,我認爲需要這樣寫。那時候若是班裡熟識的女生穿了件漂亮衣服,我雖然心裡感覺她好看多了,光彩照人了,表面卻裝得沒看見一樣。當時她們心裡一定都在對我抱怨,好不容易挑了件合身的衣服,這傢伙竟沒看見一樣,不白穿了嗎!這樣的事若放到現在,呵,我不跟在她們屁股後面誇讚兩個小時直到她們心滿意足那都是怪事!
說實話,女孩子們穿再漂亮的衣服,都沒有不穿任何衣服更能勾起我看的慾望。當然,她們穿衣服並不是專門給我看的,我看見只是順便,有沒有我的誇獎對她們來說無關緊要。我在那個時候,充當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潘蕾還會繼續寫道,“潤之不善言辭,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只是看着我微微發笑,奇怪的是,他越不對我說話,我越有對他說話的慾望。在當時我的感覺裡,並沒有發覺他沒有說話,而是感覺我們談得很愉快,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說是我說得很愉快,他聽得很愉快,但他愉快不愉快我又怎能胡亂猜測呢?或者說,我又怎能確定當時他一定是在認真聽我說話呢?男人面對女人的喋喋不休而保持沉默有兩種解釋,其一是因爲喜歡她而在仔細虔誠地聽,其二是因爲不在乎她而又不願得罪她,乾脆裝作聽不見。難道我說話的時候他都裝作沒聽見?不過沒關係,我跟他說話也並不是非讓他聽進去不可,我只是想找一個傾訴的對象而已,在家的時候我養了條小黃狗,在學校裡我什麼也沒養。隨便找個什麼東西,都可以替代潤之的位置,碰巧當時我什麼也沒找到。”
如果潘蕾在她的小說裡這樣不負責任地寫,我就會質問她,你家的小黃狗可以爲你撿球嗎?可以陪你跑步嗎(對不起,也許可以)?那麼,可以請你吃飯嗎?當然這並不是說我請你吃過飯,如果你當時同意,我有這個能力,而你的小黃狗什麼也幹不了。
順便說一句,有一回班裡有個女生,不知是真不認識還是裝作不認識,問大家落到自己頭上的避孕套是什麼東西,這個女生似乎就是潘蕾。但如果潘蕾現在忽然站出來,堅持說自己絕沒問過那個問題,而且還要堅持讓我給她公開道歉,否則就要以誹謗罪把我告上法庭,那麼我迫不得已,只好把我榮獲多年的精神病醫院給我開出的“精神病榮譽證書”拿給她看。所以,不管我罵了誰、侮辱了誰、誹謗了誰,甚至搶劫了誰強姦了誰,不管你是誰,你都別想把我送上法庭,我非但有精神病,還精確地掌握了七七四十九種自殺的方法,其中有一種就是另一個名叫城顧的精神病患者已經用過的“先殺他再殺己”。
對你的忠告是,我曾說過的、正在說着的與將來要說的所有出現內容錯誤、理論錯誤和語法錯誤的話,你最好都別當真。正像中原第一大報《大河報》曾有位資深的評論員勸告別人所說:千萬別當真!這世上確實有許多的事是當真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