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元年,三月十三,宜動土搬家,忌婚喪嫁娶。
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看着站在一邊的陳洪,天啓皇帝面無表情的問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回陛下,外面依舊是沸沸揚揚的,都在說陛下爲張居正平反是英明之舉!陛下是一代明君,能夠堪比唐太宗漢武帝的皇帝!”陳洪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說道,他知道天啓皇帝並不愛聽這些,尤其是那些人這麼說。
慢慢的站起身子,緩步的走下臺階,天啓皇帝面無表情的道:“前幾天還是重審張居正的案子,今天就變成了爲張居正平反,這些人還真是不遺餘力啊!”
“陛下,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這樣的話陳洪本來不該說的,可是看到天啓皇帝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陳洪還是沒忍住。
無奈的笑了笑,天啓皇帝頹然的道:“朕能有什麼辦法?站在道德的最高點,拿着無恥當無畏,朕有什麼辦法?拿着朕的工錢,做着朕的官,卻不爲朕做事,還總是逼着朕不得不按照他們說的去做,這些人就是朕的臣子啊!”
看着天啓皇帝,陳洪沒有說話,因爲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天啓皇帝說的都是事實啊!朝中的大臣很多都是這樣,沉吟了一下,陳洪笑着道:“陛下,朝中大臣不全是這樣,不也有像孫大學士那樣忠君愛國的嗎?陛下放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陳洪,你知道這其實不是讓朕生氣的,你拿着朕的東西,不給錢這也就算了。拿了朕的錢不辦事,這也能忍。可是這些人明明站着便宜,做着無恥的事情,還處處攻擊朕。本來就是他們不對,搞的像朕對不起他們一樣。只要是不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就會被罵,什麼昏君,無能,各種說法都來了。憑什麼啊!憑什麼啊!這是朕的國家,朕的官,願意做不做,不做可以滾蛋啊!爲什麼這麼義正言辭的?好像什麼都是天經地義的,難道他們就一點廉恥都沒有嗎?”天啓皇帝似乎有些激動,在大殿裡痛斥着,臉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的憤慨!
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陳洪有些不明所以的道:“陛下,您這是說誰呢?”
“說誰誰知道!”怒氣衝衝的坐回椅子上,天啓皇帝似乎還沒有消氣,半晌纔開口問道:“陳洪,早朝的事情怎麼說的?”
“回陛下,內臣已經告訴外面的人了,陛下要齋戒七天,懇請神宗皇帝不要怪罪。這七天皇早朝取消,十六的早朝實在七天之內,所以下一次的早朝是在十九!”陳洪見天啓皇帝似乎平穩了很多,不由笑着說道。這段時間以來,陳洪已經習慣了天啓皇帝這個樣子,只是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天啓皇帝發脾氣之後,也不會打人,更不會殺人。不過每次發完脾氣之後,似乎就能冷靜下來,將心裡那些不舒服全部搬出去了一樣。
“今天是什麼日子?”似乎罵的有些口渴,天啓皇帝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然後沉聲問道。
“回陛下,今天十三!”陳洪恭敬的答道。
緩緩的點了點頭,天啓皇帝淡然的笑了笑,沉聲道:“還有六天的時間,也不知道來不來及。實在不行朕還得裝病,這是皇上過的日子嗎!”
轉過頭看着陳洪,天啓皇帝問道:“皇后呢?今天怎麼沒看到她?”
“回陛下,皇后娘娘今天早上來的時候陛下還沒有起,就到後面去找長公主了。聽說長公主做出了一個很好玩的東西,後宮的幾位娘娘都去看了,很熱鬧!”陳洪見天啓皇帝問起張皇后,頓時笑着說道。極力的渲染後宮的愉快,希望天啓皇帝離開乾清宮。陳洪最近覺得天啓皇帝只要在乾清宮裡,就怪怪的,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坐在龍椅上的時候。
不過陳洪似乎是要失望了,天啓皇帝雖然露出了很感興趣的表情,可是卻沒有要去的意思。看着天啓皇帝坐在那裡,微笑着喝茶,陳洪忽然覺得後脊樑有些發涼。
就在陳洪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小太監忽然快步的跑了進來,跑得有些急,還差點摔了一跤。
看着太監狼狽的樣子,陳洪頓時有些惱怒,大聲的呵斥道:“幹什麼呢?沒一點樣子,小兔崽子,你作死呢是不是?”
“乾爹,恕罪!孩兒是一時情急!”小太監似乎非常害怕陳洪,聽到陳洪的呵斥都沒搭理天啓皇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一邊磕頭,一邊說道。
“起來,丟人現眼,朝哪裡跪呢?”陳洪似乎真的生氣了,只是說完之後又連忙轉過身,對着天啓皇帝就跪了下去,一邊磕頭一邊道:“皇上,內臣管教無方,請皇上治罪!”
看着在地上磕頭的兩個人,天啓皇帝似乎來了興趣,讓二人起來之後,天啓皇帝笑着問陳洪:“這宮裡的太監不少,你怎麼就挑了這樣一個乾兒子?朕可是聽說陳洪你是不收乾兒子的?”
“回陛下,內臣的確不收乾兒子,不過他有點特殊。從小就喜歡練武,天賦也不錯,所以內臣才收了他。本來是想收個徒弟的,可是內臣這些太監也不能做師傅啊!沒有辦法,就只能認成乾兒子了!”似乎覺得有些不妥,陳洪說起來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慢慢的點了點頭,天啓皇帝上下打量着那個小太監,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可是覺得哪裡不妥。最後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看着小太監沉聲問道:“你這麼着急的跑進來什麼事情啊?”
“回陛下,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求見!”小太監見天啓皇帝問話,連忙跪倒在地,大聲的說道。
詫異的看着小太監,天啓皇帝頗爲好奇的問道:“駱思恭來了就來了唄!有什麼值得激動的嗎?”
“這個,皇上,奴婢這是第一次進來通報,所以有點緊張!”扭捏了半天,小太監才磕磕巴巴的說道。
看着小太監的樣子,天啓皇帝頓時大笑了起來,伸手指着他,卻沒有說話。許久天啓皇帝才穩定下來,對着陳洪說道:“去吧!讓駱思恭進來,應該是遼東那邊有消息了!”
時間不長,駱思恭便快步的走了進來,撩衣服跪倒,大聲的說道:“臣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慢慢的點了點頭,天啓皇帝沉聲道:“駱愛卿起來吧!來人,給駱愛卿搬個凳子來!”等到駱思恭坐下,天啓皇帝才笑着道:“駱愛卿,這次來有什麼事情?是不是遼東的事情有眉目了?”
“是,陛下,的確是遼東的事情有眉目了。臣剛剛收到了許同知的飛鴿傳書,這是信件!”說着許顯純在懷裡拿出了一封信,將該給了站在天啓皇帝身邊的陳洪。
接過陳洪遞過來的信,天啓皇帝沉聲問道:“駱愛卿,這信你看了嗎?”
“回陛下,臣沒看!”駱思恭恭敬的施了一禮,一臉認真的說道。
天啓皇帝正在拆信的手立刻頓住了,將信交給駱思恭,天啓皇帝沉聲道:“駱愛卿,朕對你從來都是信任有加,這次派許顯純去遼東,朕有朕的苦衷,愛卿沒有怪朕吧?”
“陛下,臣知道陛下對臣的關切和愛護,臣萬死不能報。怎麼敢怪皇上。”駱思恭趕忙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之前或許還有疑慮,可是現在駱思恭想明白了,皇上這是在保護自己啊!
將手裡的信交給陳洪,天啓皇帝對着駱思恭沉聲道:“以後凡是經轉錦衣衛的信件,駱愛卿都有權力調閱,這是朕給你的特權。現在看一看吧!然後說給朕聽一聽!”
“是,陛下!”恭敬的接過信件,駱思恭頗爲激動的說道。
等到駱思恭把信看完,天啓皇帝沉聲問道:“信上怎麼說?”
“回陛下,許同知介紹了案情的進展,遼東的案子已經差的差不多了。遼東走私通敵的主使者就是楊家,自從薩爾滸之戰之後,朝廷殺了楊鎬就開始了。這次要開城的也是楊家的,他們認爲朝廷會通過熊廷弼的案子打擊楊家,所以他們先下手爲強,準備把瀋陽城獻給建奴。”駱思恭對天啓皇帝施了一禮,沉聲道。
“這些朕早就料到了,徐愛卿還在心裡說了什麼?”緩緩的點了點頭,天啓皇帝接着問道。
略微沉吟了一下,駱思恭才接着道:“許同知說楊家的手上有一本賬本,是給他們供貨的商家,不過這些商家的背後很可能是朝中的大臣。如果拿到賬本查下去,一來動靜太大,二來想要都查清,難度恐怕有些大啊!所以許同知也在猶豫,希望陛下能給個旨意,究竟是怎麼樣查。”
看着駱思恭,天啓皇帝沉聲道:“事情的確有些難辦,如果逼得太急了,那些人肯定學壁虎斷尾自保。到那個時候,這些人還是能保住。自然動了,就一定要一網打盡,不然後患無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