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皇甫嵩竟然做了蘇曜的說客,別說劉虞等人想不到,就連皇甫嵩自己,他在領受詔命前也是萬萬想不到的。
“幽州十萬大軍吶,這麼寶貴的人力可不能讓劉虞給我霍霍完了呀。”
之前,京師中,在得知關羽大敗鮮于兄弟,攻克高柳後,蘇曜是喜中有憂。
喜的是戰事進展順利,在他的多線操作下,幽州防線崩潰在即。
而憂的嘛,自然是這劉虞還在負隅頑抗,此必將導致大量士兵和平民傷亡,幽州的有生力量遭到重創,不但影響他圍攻冀州,更給戰後重建帶來巨大的負擔。
於是乎,政事堂中,蘇曜匆匆而來,直接就對此間諸公下發任務。
且說隨着蘇曜改制,三省六部徹底取代三公九卿,完成了朝廷中樞機構的變革。
這新設在中書省的政事堂,也就取代尚書檯,成爲了朝廷商議軍國大事的核心場所。
其地點與尚書檯同在洛陽南宮,位於尚書檯西側,故又稱西臺。
長官由太傅盧植領銜,任中書令,副長官爲賈詡,任中書侍郎,另還有中書舍人、起居舍人等若干。
不過政事堂雖設在中書省,但卻是三省長官共議國政之地。
此乃帝國朝政之中樞,也因此,這三省長官雖無宰相之名,卻行宰相之實,他們共同執掌着朝廷內政的核心權力,輔佐皇帝和蘇曜處理天下政務。
因此,如今被蘇曜召集到這裡的除了中書省的盧植和賈詡外,還有門下省的長官——左侍中荀彧和右侍中董承,以及尚書省長官——尚書令朱儁等人。
這些人,也就構成了如今大漢帝國決策的核心。
“劉虞此人,雖有些迂腐,但也算是個忠義之士,若能勸降,爲我所用,那是再好不過。”
蘇曜環視衆人,徵集方案。
首先發言的自然是貴爲太傅又領中書令的盧植。
“大將軍所言極是,劉虞在幽州經營多年,根基深厚,若能將其勸降,幽州之地可迅速平定,且能爲我所用,實乃上策。”
盧植微微頷首,捋了捋鬍鬚,沉穩說道:
“只是劉虞性格剛直,素來又以漢室宗親自居,今女帝臨朝,劉氏諸侯不滿者衆,各地世家對我等推行的新政亦多有牴觸,想要勸降劉虞,怕不容易。”
“太傅說得是。”
朱儁點頭說:
“只是劉虞雖剛直,但也並非蠢人。”
“如今我軍勢如破竹,幽州已陷四面圍攻之境,他若繼續頑抗,只會徒增傷亡。若能曉以利害,或許能讓他回心轉意。”
“尚書令所言有理。”
荀彧點頭贊同:
“不過劉虞乃儒家名士,重義輕利,只是曉以利害恐不足以打動他。”
“若想說降此人,還需從忠義二字入手,讓他明白,如今大將軍推行新政,並非是對漢室的背叛,而是爲了實現天下大義,讓百姓安居樂業,這與他心中所追求的漢室復興的目標,本質上乃是一致。”
“而我等朝廷,更是大漢正統所繫,女帝臨朝也是順應天命,絕非外界所傳那般大逆不道。”
“如今四海紛爭,唯有大將軍輔佐今上,推行新政,才能重整朝綱,還天下太平盛世。”
“劉虞若能明白這一點,再輔以我大軍威懾,當能放下成見,爲了天下蒼生,歸降於我等。”
“文若分析得透徹。”
盧植點頭說:
“可這劉虞身處幽州,久居一隅,或許對朝中局勢和新政的理解有所偏差。我們還需選派一位能言善辯且威望甚高之人前去勸說,方能事半功倍。”
“那麼該派誰去好呢?”
蘇曜目光掃過在場衆人。
在經歷了之前的幾次清洗之後,在場諸人基本就是碩果僅存的德高望重之輩。
但是顯然,這些人都各有各的任務,沒工夫往幽州跑一趟。
再說了,當朝宰執們親自出門當說客,朝廷還沒到那麼落魄的時候,蘇曜丟不起這個人。
一時間衆人面面相覷,屋內陷入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沉默。
就這時,賈詡忽然站了出來,拱手道:
“大將軍,臣有一人推薦,或許可擔此重任。”
蘇曜眼前一亮,問道:“哦?文和有何高見?”
賈詡緩緩說道:“臣以爲,車騎將軍皇甫嵩,乃是最佳人選。”
“車騎將軍?”
“義真公?!”
賈詡此言一出,衆人皆是眼前一亮。
皇甫嵩乃一代名將,威望頗高,連董卓都不敢加害,乃是漢室名臣的代表。
而車騎將軍又是重號將軍,位比三公,地位尊崇,皇甫嵩又與劉虞素有交情,實乃出使說降的最佳人選。
“不過皇甫將軍年事已高,今已遠離朝堂,他會願意擔此重任嗎?”
朱儁面露疑惑之色。
皇甫嵩因爲威望太高,討董之後就被蘇曜束之高閣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不過大家也能理解,畢竟再怎麼說老將軍今年都年近七旬了,榮養起來,讓他踏踏實實的衣錦還鄉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因此皇甫嵩對於這個待遇也沒什麼不滿,既不提要求,也不說抱怨,每日點卯上朝,朝堂議事時,他大多安靜端坐,少有建言,對於近年來的朝堂紛爭也是絕不摻和。
如今,說降劉虞可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不但路途遙遠,還要穿越敵境,最後談判中若是激怒劉虞,還有可能當場喪命。
這個任務,他能接受嗎?
老老實實等退休不香嗎?
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擔這個風險?
這確實是個未知之數。
因此,蘇曜決定親自走一趟,來看看這個老將軍有沒有什麼要求。
然而,讓蘇曜意外的是,皇甫嵩在得知來意後,竟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大將軍放心,某雖年邁,但也知天下大勢。”
“如今國家危難,漢室衰微,戰亂頻仍,百姓苦不堪言。”
“劉虞身爲諸侯,對抗中央,置萬民於水火。某雖不才,願爲大將軍分憂,勸說劉虞歸降,以解幽州之困,還百姓平安。”
甫嵩目光堅定,神色從容。
蘇曜微微頷首,沉聲說:
“老將軍深明大義,蘇某感激不盡。”
“此番前往幽州,危險重重,還望老將軍多加小心。若能勸降劉虞,君便是大功一件!”
“大將軍言重了,某此去,定會盡力而爲。”
皇甫嵩抱拳行禮。
“不可!”
“父親,萬萬不可啊!”
車騎將軍府。
在送走了蘇曜後,皇甫嵩的兒子皇甫堅壽立刻出言反對。
他滿臉焦急,快步走到皇甫嵩面前,撲通一聲跪下,眼中滿是擔憂:
“父親,您年事已高,本應安享晚年,那劉虞性情執拗,如今又困獸猶鬥,此番前去幽州,危險重重,稍有不慎便會性命不保,您怎能以身涉險接下這麼個差事?”
“孩兒實在不忍,請父親重新考慮,辭去此差吧!”
“堅壽,起來說話。”
皇甫嵩皺着眉頭,伸手扶起兒子:
“爲父明白你的孝心,可如今幽冀百姓再陷戰火,苦不堪言,爲父若能勸降劉虞,便能使幽州早日恢復太平,拯救萬千生靈,爲父又怎能因個人安危而退縮?”
“父親,這天下紛爭不斷,您已爲漢室操勞一生,何必要在這暮年之際再捲入這危險的局勢中呢?”
皇甫堅壽仍不死心,眼中含淚說道:
“您就安心在府中頤養天年,讓那些年輕力壯之人去爲朝廷效力吧。”
皇甫嵩長嘆一聲,緩緩踱步,目光望向遠方:“堅壽,你不懂。”
“爲父深受漢室厚恩,如今漢室雖歷經波折,但復興漢室,救百姓於水火,乃是爲父一生的志向。”
“蘇大將軍推行新政,雖手段激進了不少,但你應當也聽得到,城中百姓和那些學子們的交口稱讚.”
“那都是些寒門和賤民罷了。”
皇甫堅壽當即反駁:
“世家子弟們,還有朝廷的官吏們,那怨聲載道者可是數不勝數啊!”
皇甫嵩瞪了兒子一眼,他哪裡能不知道呢?
京中多世家,均田令和科舉制無疑重創了他們的利益,京師之中說風言風語的世家子弟那卻是是不知凡幾。
可是
“窮人和寒門就不是百姓了嗎?”
“當年黃巾之亂,爲父殺了多少叛黨?他們幾乎全都是窮人!”
“但即便如此,我殺得血流成河,天下叛黨依然層出不窮,除之不盡。”
“莫非是爲父刀刃不利否?”
皇甫堅壽微微一怔,一時語塞。
老爹昔年攻破黃巾賊巢曲陽,斬首十餘萬,壘築京觀於城南,本以爲能威懾羣賊,使天下大治,結果卻不曾想各地黃巾餘黨依舊如野草般,春風吹又生,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與黃巾賊的源源不斷的戰鬥,幾乎耗盡了朝廷心血與財力。
“堅壽,你要明白,殺,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皇甫嵩神色凝重,語氣中滿是滄桑與無奈:
“爲父也是後來纔想明白了,這百姓之所以會鋌而走險,落草爲寇,不過是被這世道逼得走投無路。”
“若是不能給他們一口太平飯吃,那他們自然會提着刀去搶食,此乃人之常情也。”
“雖然大將軍的新政手段有些激烈,但毫無疑問,那些窮苦百姓因此吃上了飯。”
“你想想,今年冬天,城中是否不再見一個乞丐?”
“往年城外滿滿的流民現在是否也都沒了身影?”
“就衝這一點,大將軍的手段,爲父是服氣的,你呢?”
皇甫堅壽聽着父親的話,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往昔寒冬時節,城中街頭巷尾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乞丐,以及城外成羣結隊、眼神絕望的流民,還有那賣兒賣女,以及賣身葬父的人羣。
如今回想起來,今年冬天確實平靜許多,那些令人煩心的場景好似只是一個夢。
反倒是這街頭巷尾,談天說地的百姓多了起來,他們家有餘糧,面帶喜悅,紛紛熱議着生活的變化還有天下的局勢,甚至在京城中還多了很多慕名入京的外地學子求學問舍、捧書苦讀。
“.”
皇甫堅壽陷入了沉默,他心中雖仍有對世家利益受損的不甘,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認父親所言有幾分道理:
“只是說再多,那蘇曜也是謀逆篡位之輩。”
“他扶立女帝,有悖倫常,我等身爲漢臣,不思匡扶正統,反助其行事,日後恐遭後人唾棄啊。”
“因此,爲父才更要走這一遭啊。”
“什麼?!”
“義真公這是何意?!”
幽州牧守府。
劉虞聽到皇甫嵩的話後大吃一驚。
原來,皇甫嵩面對劉虞,沒有扯那麼多有的沒的,而是直接勸他放下武器,回去和諸位朝公共保漢室社稷。
劉虞還有天下其他劉氏諸侯所擔憂的,無非是蘇曜篡奪社稷,毀了他們的祖宗江山,絕其宗廟傳承。
然而,今上雖爲女帝,但到底是先帝血脈,乃是正統公主,其與大將軍結合,如今更是腹中有喜。
現今,大將軍兵威赫赫,幽州四面受敵,軍事對抗已無勝利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留待有用之身,趁着還有籌碼,儘快認錯歸降,回到朝廷中央,保護陛下,保護漢家血脈。
“劉使君,匡扶漢室並非只有靠武力一途。”
“你乃海內名士,宗室典範,隨我回到朝中,與盧公、朱公等人一起共輔今上,纔是造福天下,纔是真正的忠義之舉。”
“只要我漢家血脈又在,漢室宗廟猶在,皇帝是男是女又有何妨呢?”
“昔年鄧太后亦是以女君親政,臨朝稱制達十六年之久,期間興修水利、推行教化,使大漢得以延續繁榮,百姓安居樂業。”
“今女帝萬年,心懷蒼生,與大將軍蘇曜攜手,欲重現漢室之輝煌。劉使君,你我皆爲漢室臣子,理應順應天命,共扶社稷,而非固執己見,徒增干戈。”
說罷,皇甫嵩又將如今朝堂上的政治格局細細的講給了劉虞聽。
“如今大將軍改三省六部,不設丞相,其雖以大將軍之位總覽軍政,卻非如董卓自立相國,或是歷任專權者那般獨攬朝綱,視皇帝爲傀儡。”
“不但當今聖上每日臨朝親政,三省長官也皆爲德才兼備之士,他們各司其職,相互制衡,共同輔佐今上與大將軍處理朝政。”
“如今朝堂之上,政令通達,諸事皆以萬民福祉與漢室復興爲要。此等朝堂氣象,實乃某數十年未見之景。還望劉使君切莫因一時執念,錯失良機啊。”
嘶——
劉虞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陛下竟在親政?”
沒錯,皇帝親政。
衆所周知,蘇曜不喜瑣事,讓他每天上朝,花大把時間去聽着一幫老臣嘟嘟囔囔的那簡直是能要人命了。
於是乎,蘇曜即便回到了京城,也是大手一甩,把萬年老婆推出去,高坐廟堂,臨朝聽政。
雖然萬年公主自小沒受什麼正經帝王教育,政治水平有限,但她心地善良,虛心納諫,從不剛愎自用。
所謂好的制度就是要保證平庸之主也能維持朝堂的正常運轉。
如今三省六部各司其職,政事堂中諸位大臣皆是蘇曜精心挑選的能臣幹吏,他們相互協作又彼此制衡,確保了朝廷大政方針的有序推進。
女帝萬年雖初涉朝政,但在蘇曜的指導、學校的教育以及衆臣的輔佐下,也漸漸有了些明君的風範,頗得百官人心。
劉虞聽聞,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
他此前一直以爲,那蘇曜不過一無謀武夫,大權獨攬女帝不過是操之其手的傀儡。
如今聽皇甫嵩所言,這蘇曜竟然頗有胸懷,不但給百官放權,女帝竟也能親臨朝政,朝堂之上呈現出這般清明氣象,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一時間,他堅持反抗的心也爲之動搖。
在長久的沉默後,劉虞望了一眼牧守府外陰沉的天空,聽着那呼嘯的寒風吹過高牆,終於輕嘆一聲:
“義真公,容我再考慮考慮。此事關乎幽州百姓的生死,也關乎我劉氏的未來,我不能輕易做出決定。”
皇甫嵩微微頷首,目光中透露出理解與期待:“劉使君,時間緊迫,還望您能儘快做出抉擇。如今幽州局勢危急,早做決斷,才能避免更多的生靈塗炭。”
劉虞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內室,留下一衆幕僚面面相覷。
他們心中明白,劉虞的決定將決定着幽州的命運,也決定着他們這些人的未來。
接下來的幾天,劉虞閉門不出,獨自在書房中思考着皇甫嵩的話。
他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爲了幽州百姓所付出的努力,回想着近年天下局勢的變化。
如今,漢室衰微,天下紛爭不斷,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在爲了復興漢室而戰,希望自己在幽州的堅守能夠拱衛王權。
但是,如今看來,這條路似乎也已走到了盡頭。
可是迴歸朝堂,他又能否做的更好?
時間一天天過去,劉虞是糾結難斷,但戰場局勢卻不會因他的猶豫而有所停滯。
就在劉虞糾結的時候,公孫瓚和太史慈的聯軍已踏上幽州的土地,一步步向遼西盧龍塞進軍。
沿途上,面對這突然出現的大軍,除了防守完備的郡府,其他村縣官民自知不敵,那是望風而降。
“劉使君,時間不等人。”
皇甫嵩再次來訪:
“今日幽州尚有近十萬大軍,使君回京還可高舉廟堂。”
“倘若來日幽州城破,兵士戰沒,使君再想歸降,那怕是隻能帶枷而去了。”、
“屆時,別說爲漢室復興作什麼貢獻,就連幽州百姓的福祉也再難顧及,你還有何顏面去見大漢的列祖列宗?”
“哎——”
劉虞在屋內來回踱步,內心的掙扎如驚濤駭浪般翻涌。
終於,在戰場的局勢與皇甫嵩的說服下,劉虞長嘆一聲:
“義真公說的是。”
“我幽州降了!”
說罷,劉虞摘下頭冠,解下印信,交予皇甫嵩之手。
“劉使君深明大義,實乃天下之幸也!”
皇甫嵩大喜過望,雙手鄭重地接過劉虞的印信,然後馬上提筆,告知關羽、公孫瓚與劉備成廉等人,停止進攻,準備接收城池和關隘。
與此同時,劉虞也是立即召集麾下的將領和官員,宣佈了歸降的決定。
儘管一些人心中仍有不甘和不滿,但在劉虞的堅持下,他們也只能接受這一現實。
消息傳出,幽州城內的緊張氣氛頓時消散了許多,百姓們紛紛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至此,在劉虞的率領下,幽州,成爲了第一個舉州歸降朝廷的地方。
“好好好!”
“皇甫老將軍幹得漂亮!”
孟津渡。
蘇曜在路上聞之此訊後也是大喜過望。
隨行文武紛紛道喜,直呼此乃大漢之幸,蒼生之福:
“大將軍衆望所歸,此誠我大漢中興之兆也!”
“然也然也!”
“接下來只要再平定了冀州,則天下大勢盡在掌握,大漢復興指日可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