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些應該是機密吧?”
天穹宮一處不大不小的偏殿,剛剛迎來了自己人生中“零勝率七十八慘敗”,一臉萎靡不振的丟臉皇子殿下癱在柔軟的沙發上,隨手丟掉了手裡的王棋,煩悶的打量着面前的傢伙。
蓬鬆微卷的披散棕發,刀斧削刻般的面頰,一雙詭異的燦金色瞳孔……共同組成了天穹宮中布蘭登最厭惡,最想一拳命中他天靈蓋的中年人。
守夜人的頭子,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最忠實的走狗…魯特·因菲尼特。
“沒錯,這些全部都是帝國的最高機密…來自波伊公國的戰場。”魯特微微一笑,毫無謙卑之意的和皇子殿下對視着,輕拍了拍懷中的檔案:
“這等機密按照原則,只有至高皇帝陛下本人及皇儲殿下有資格翻越,其他人…沒有冒犯的意思,即便皇室成員和掌璽大臣也無權翻越。”
“我就知道……”
布蘭登眨眨眼,扁了扁嘴道:“那爲什麼要給我看?”
“這不可能,在下剛剛說了,只有皇帝陛下及皇儲又這份資格。”魯特·因菲尼特微微一笑:“所以…您只能聽我念給您聽。”
“……”強忍着翻第二次白眼的衝動,布蘭登深吸一口氣,表情十分的難以描述:“爲啥?”
“因爲陛下認爲,聽聞一些關於大綠海戰場的‘新聞’有助於讓您恢復動力,而不是這麼快就放棄了。”魯特謙卑的起身,朝他躬身行禮:
“而尊貴的長公主菲特洛那·德薩利昂殿下說,她非常希望您能儘快恢復元氣,讓她早日聽到您‘零勝率一百慘敗’的好消息。”
“……替我謝謝菲特洛奈小姑。”
扁了扁嘴角,一臉無可奈何的布蘭登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發上:“最後一個問題——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實話,而不是故意誆我的?”
“您不能。”魯特臉上的笑容愈發謙卑了:“所以您只能默默的聽着,用您聰慧的大腦來分辨在下哪一句是實話,哪一句是謊言。”
“那你開始說吧。”布蘭登贊同的點點頭,兩隻腳架在棋桌上,戴上眼罩打了個哈欠:“順便用您超乎尋常的觀察力判斷判斷,我是聽還是沒聽。”
中年人的眼角閃過一絲凌厲,但隨即便很好的掩飾了下來:
“這是有關拜恩之主,洛倫·都靈公爵的情報——在與瓦爾納大公,大波伊領主薩莉卡·約拿於千帳城匯合之後,他便揮軍南下,帶着一隊偏師深入被半人馬侵佔的大波伊領;
據報告,他現在手中總共有精兵兩萬,相當於兩個滿額的帝國軍團外加輔助兵團,還不算從薩莉卡·約拿手中得到的五千騎兵,聲勢浩蕩;
而他的第一個目標,就對準了大波伊領的靠南的荒丘領…那裡是大綠海的一處重要市集所在地,常年有矮人和拜恩商旅到訪,眼下被半人馬大軍佔據;
而他的對手,則是盤踞於此的半人馬白浪旗的精銳,同樣差不多兩萬部衆。”
魯特·因菲尼特微微一頓:“於是…戰鬥開始了。”
皇子殿下扯了扯臉上的眼罩,露出了一角。
“首先是接觸戰…洛倫·都靈並未如所有人想象那般,立刻朝荒丘的半人馬發動攻勢;相反,他選擇了節節退守——以驃騎兵和遊騎兵作爲盾牌,護衛他的營地不斷後撤。
每當半人馬試探或者突襲他的軍隊,會遭遇波伊驃騎和拜恩遊騎兵的騷擾;若是靠得太近,就會內槍騎兵集團衝鋒,若是太遠,驃騎兵就會用箭雨應敵;
不僅如此…據回報,拜恩大軍的投射武器極其精準,能在五百步外命中目標,令白浪旗的半人馬不敢在邊緣迂迴,否則就會有無數石砲驟如雨下,死傷慘重;
幾次試探誘敵失敗後,半人馬開始嘗試着與他展開決戰;但洛倫·都靈總能先一步察覺他們的意圖,根本不給對方機會,只是不斷的混合重騎兵和輕騎兵掃蕩敵人的前線;”
中年人面無表情的說道:“而一旦敵人的前鋒太過深入,就會遭遇方陣步兵的兩面夾擊,必定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游擊戰術?”布蘭登咧嘴笑了出來,露出了雪白的後槽牙:“讓我猜猜看…嗯,這不太像他的風格,指揮他軍隊的應該另有其人。”
“帝國軍團,一般將這種戰術稱之爲‘彎刀攻勢’——以充沛後勤,騎兵機動和陣線快速收縮組成,目的在於不斷的放血,消磨敵人的鬥志。”魯特沉聲道:
“但是在擁有了拜恩人的方陣步兵和重騎兵,配合其‘砧板戰術’之後,也有了大規模殲滅敵人的機會。”
“據傳聞,拜恩軍團真正的騎兵指揮官,其實是大波伊領主薩莉卡·約拿;而指揮其步兵的則是山岩堡伯爵,蓋伊·安格特…黑公爵時代最後的遺產,曾打贏過兩場巨怪戰爭。”
“一手大劍,一手彎刀…雙手劍術?”布蘭登不可思議的笑了出來,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還真的是擅於創造奇蹟啊。”
“配合機動作戰,拜恩大軍成功牽制了盤踞在荒丘附近,白浪旗半人馬主力精銳,同時只能留下少量兵力固守營地。”魯特繼續說道:
“於此同時,留下絕大多數兵力的洛倫·都靈,也開始率領拜恩騎士由側翼,朝着荒丘營地開始移動,同時用投射武器作爲掩護,成功將敵人一分爲二,兩個部分的半人馬部衆無法完成匯合。”
“營地受到威脅,兵力又被一分爲二,半人馬大軍反而成了較爲被動的一方;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在之後的幾天當中,白浪旗的半人馬沒有再發動任何一次進攻。”
“由此…攻守逆轉。”
魯特·因菲尼特那堪比太陽耀斑似的眸子,閃爍着幽幽的光澤:“但實際上,洛倫·都靈的優勢依然不明顯…因爲分兵,他身邊的護衛,只剩下一千拜恩騎士而已;
一旦他的戰術佈置被看穿,對方不計代價圍剿他的話,勝負只在一瞬間;更何況…他的劣勢還不僅於此。”
“就算兵力相當,那裡可是大綠海。”布蘭登整個人都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裡:“空曠無垠的草原…是騎兵的天下,而半人馬天生就是騎兵。”
“正是如此。”魯特微微頷首,算是認可了皇子殿下相當籠統的說法:
“這場戰鬥的落子之處,已經從外圍的戰場轉入了營地的爭奪戰;洛倫·都靈能否用最快速度擊潰營地的守軍,將會成爲勝負的關鍵。
如果他成功,營地失守,半人馬的士氣必然驟降,兩面夾攻之下掃蕩他們不比狩獵困難多少;
但如果他不能,同時又被守軍拖住的話,爲了救援自己的公爵,拜恩大軍必定會不得不打亂計劃和步驟,拼盡一切發起突襲;
屆時大軍各個部分脫節,彎刀與大劍之間出現裂痕,半人馬是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一箭穿心,整個軍團就會瞬間四分五裂,傷亡慘重。”
低着頭,魯特·因菲尼特矜持的收起了手中的檔案:“在帝國的歷史上,指揮官陣亡,或是突發情況下軍陣分散,導致最終的潰敗例子…屢見不鮮。”
放下檔案,一臉淡然的魯特不再多言。
“沒了?”皇子殿下顯然沒聽夠。
“沒了。”
“就這些?”
“就這些。”
摘掉眼罩,“丟臉皇子”的臉上一雙鮮紅欲滴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在和中年人對峙了半晌無果後,布蘭登不得不舉手投降:
“最後一個問題——我的‘前’巫師顧問閣下,究竟是什麼時候發動的總攻?”
“情報沒有送來,所以在下也只能推測,大概……”魯特目光瞥向窗外的太陽,逐漸抵達正中:
“一刻鐘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