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力的層次…比我更高?
深吸一口氣的雄鷹王,首先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
看着洛倫·都靈那“真正微笑”的表情,他實在無法判斷對方究竟說的是實話還是在詐自己,或者說這二者其實都無所謂,因爲現在最要緊的……
是讓越來越對自己不利的局面,儘快緩和下來。
“不得不承認…您的自信真是令我感佩,洛倫·都靈閣下。”驚恐萬狀的雄鷹王恢復了那雲淡風輕的姿態,對着洛倫恬然一笑:“在我有生之年,還從未見過像您這般能夠在必死局面下依然能扭轉局勢,收放自如的敵人。”
“僅以這一點而論,您已經遠遠在我之上,但是…虛空之力層次的增長,並沒有您所描述的那樣簡單。”
“它不是什麼突然間頓悟,徹悟就能瞬間掌握的力量;它太可怕了,哪怕是些許理解的層次也需要以年而論;這一點作爲巫師的您應該再瞭解不過。”
“因此…即便要玩弄欺詐的手段,也請不要再繼續開玩笑了。”
他在撒謊。
他現在很害怕,很不安。
突如其來的念頭涌入洛倫的腦海——倒不是說突然間掌握了讀心術一類的本領,而是洛倫隱約覺得周圍一片漆黑的“心境”,正在用某種方式將這些表達出來。
擴張的夢境世界或者說心境,因爲其本質是內心渴望的具象化,所以也能通過其中的虛空之力表達主人的情緒變化和想法嗎?
就在那一瞬間,洛倫好像明白爲什麼阿斯瑞爾那傢伙,總喜歡在自己的夢境世界或者精神殿堂內,和自己交流了。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
此時此刻的洛倫完全沒心思去在乎一旁的雄鷹王,對他來說眼下最要緊的是儘快熟悉自己這這幅身體和隨之而來的力量。
他能從原本混亂龐雜的虛空之力中得到更多詳細而準確的訊息,能夠輕易分辨和控制那飛快變化的情緒……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做很多事情,但究竟能做多少,做到什麼樣的程度…他還完全不瞭解。
“……開啓第二道閥門,將擁有全新的視野……”
這是科羅納大師,在與洛倫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當時他還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現在嘛……
揚起目光,微笑的洛倫看着雄鷹王那故作鎮定的模樣。
“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一句不知所謂的話,讓雄鷹王眉頭輕蹙。
他是在指什麼?
難道說,他的虛空之力真的…不可能的,對方同樣是與邪神達成利益交換的傢伙罷了;一個邪神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一個物質世界的存在,變成自己的威脅?
雄鷹王決定再試探一下。
“尊敬的洛倫·都靈閣下,我敬佩您的自信,但是……”
“十五分鐘…或者說一刻鐘。”
洛倫突然伸出右手食指,不客氣的打斷了他:“我再給你一刻鐘好了。”
“你儘管嘗試,用任何手段看看能不能殺死我,我保證在這十五分鐘內絕對…儘量不還手;差不多,十五分鐘……”
話鋒一轉,黑髮巫師偏移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右手,彷彿上面有着什麼令他極其感興趣的東西。
“嗯,對我來說應該足夠了。”
…………………………
“你真的…交給他了?”
伴隨着“末影者”迪亞波那充斥着恐怖與刻薄的聲音,四道同時盯着阿斯瑞爾一下子變得和剛剛不一樣了。
那一瞬間,阿斯瑞爾從他們的身上讀出了恐懼,絕望,震驚與難以置信。
那一瞬間,阿斯瑞爾感覺好極了。
不……
應該是簡直爽翻了好嗎?!
額頭揚起,雙臂自然的向兩側伸展開來,輕輕閉合的猩紅瞳孔下,嘴角正在不可抑制的瘋狂上揚。
他肆意的享受着那四個傢伙身上散發出來的負面情感,那彷彿是在爲他鼓掌歡呼的喝彩聲。
這就是勝利的氣息啊!
“你這個瘋子!”
憋了許久的迪亞波咬牙切齒的低吼,目光中閃爍着怒火。
“親愛的迪亞波,這個你早就說過了。”雙眼閉合的金髮少年享受着對方的怒目而視,還有怒不可遏:“刻薄如你居然也只能說出‘瘋子’這麼一個詞彙,實在是有點兒對不起你自己啊。”
“那是因爲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這一次開口的,是同樣怒不可遏的“暴虐者”歌瓦伊特:“布倫希爾德的事情就在眼前,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有得到教……”
“中二病的傻大個,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金髮少年揚起的嘴角,變得冰冷:
“沒錯,我還記得當初布倫希爾德與黑公爵羅蘭·都靈北上,寄希望畢功於一役放逐‘黑十字’的時候,你們在幹什麼?”
“你們…冷眼旁觀了,你們眼真正的看着還未徹底完善‘視野’的黑公爵被塞廖爾毫不留情的抹殺,看着他和黑十字與此世的‘憑藉’同歸於盡。”
“你們連和塞廖爾正面一戰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別在那兒給我提女武神布倫希爾德,你們真的不配!”
黯淡的光霧中,迎來了一陣沉默。
拄杖而立的“亡骸者”萊曼特斯,低聲嘆息;
跪坐在地的“無信者”魯頓,自責的低泣;
刻薄的“末影者”迪亞波咬牙切齒,懷疑着阿斯瑞爾此舉的用意;
淡漠的“暴虐者”歌瓦伊特面不改色,冷眼旁觀。
剛剛還怒不可遏的金髮少年恢復了微笑,彬彬有禮的姿態彷彿在談論着昨日的天氣。
“但就像一開始阿斯瑞爾說的那樣,我…親愛的洛倫…都不想與你們爲敵;我們不是敵人,更沒有利益上的衝突。”
“當然,‘沒有利益衝突’這句話換個意思,就是‘不論我們決定怎麼做,你們都得接受’)所以,何必再繼續爲敵呢?”
慵懶而優雅的撩撥着鬢角的髮絲,負手而立的金髮少年挺起腰肢,語調充斥着勝利者的自信:
“因此…我提出一個互惠互助,能夠保障我們彼此利益的折中建議……”
…………………………
“轟————!!!!”
巨型腐屍魔的手臂從天而降,猶如重錘的陰影足足比洛倫的身體還要大上幾圈;伴隨一聲巨響和噴漿而出血漿,將黑髮巫師碾壓在地。
被血漿浸透的重拳緩緩擡起,沒等看清黑髮巫師的樣貌,兩旁的黑霧中再次涌出兩隻巨型腐屍魔的手掌,向着中央包夾而來。
“砰————!!!!”
一聲激烈的脆響,迎面相撞的兩隻手掌應聲碎裂,化作了煙塵中散落滿地的冰塊。
隱隱感覺到什麼的雄鷹王,目不轉睛的盯着那瀰漫的冰霧,緊握長刀的右手不停的顫慄。
很快,冰霧散去。
帶着難看到極點的神色,雄鷹王死死盯着那坐在一堆“碎屍”中,紋絲不動的洛倫·都靈。
毫髮未損!
連衣服都和剛剛沒什麼區別,甚至都看不到上面有任何血污的痕跡。
“怎麼會……”震驚的雄鷹王,連眼瞳都在顫慄:“你怎麼可能…連一丁點損傷都沒有?!”
“爲什麼你還活着?!”
“告訴我!”
雄鷹王的怒吼,在漆黑一片的心境世界中迴盪。
沉默的黑髮巫師完全沒有回答他的想法,依舊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手掌。
嗯,還有十分鐘。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或者說意識正在逐漸發生變化,正在逐漸的超出身體的“範疇”,達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格局之上。
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呢?
類似在放風箏,自己的身體站在地上,意識卻上升到高空中的風箏之中;雖然依舊與身體保持着聯繫,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
都已經不再侷限於“身體”所傳達給自己的感受。
很奇特,非常奇特。
因爲在那一瞬間洛倫首先感受到的不是任由自己掌握的強大力量,而是莫名的恐慌;一種“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一切”的那種恐慌。
彷彿是沒有知覺的人,在擁有了知覺後最先感覺到的是痛楚;不曾走路的人,腳落地的一瞬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運動自己的骨骼和肌肉,讓自己“走”起來。
現在的黑髮巫師,差不多就是這種“恐慌”;因爲按照阿斯瑞爾的形容,第二道閥門的開啓是不可逆的,他必須徹底適應這種改變才行。
甚至這些比喻都顯得非常不貼切,根本無法形容這種近乎“改頭換面”般的變化。
這讓洛倫忍不住想到過去曾經幻想過的種種“超能力”——瞬移,火焰,寒冰,讀心,洗腦,感知強化……
這些種種特殊的能力,如果都是像某種“工具”或者說“咒語”一樣用的時候才發揮效果,平時都是關閉的,那說不定還算方便。
但要是“變異”的話,首先得到的恐怕不是便利,而是麻煩,大麻煩——說不定得到能力的這個人接下來要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去逐漸適應,甚至因此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來適應身體的變化。
而現在的他問題比變異還麻煩…因爲你再怎麼變,也是以“身體”爲基礎的;而此時黑髮巫師所發生的變化,已經徹底超越了身體的範疇。
根本無從下手,連借鑑的地方都沒有。
如果一切從頭開始,洛倫甚至要像嬰兒那樣花費大量的時間,甚至是整天整夜的聯繫“叫喊”,“爬行”,“翻身”…最後到走路和說話,恐怕要好幾年時間。
反倒是曾經“殺死自己一次”的雄鷹王,已經不是他最大的麻煩了。
十分鐘,嗯…自己還能再適應一會兒……
“噗嗤!”
裹挾着黑霧的亞速爾長刀,猛地刺向黑髮巫師的胸膛;在即將貫穿軀幹的前一刻,被擋住了。
嗯?
洛倫就像是猛然驚醒一樣,看向頂在自己胸口的刀尖,表情微微有些錯愕。
胸膛被長刀頂住的位置不知何時,瀰漫着一層淡淡的水紋,將身體與刀刃隔開。
我被命中了?
不,與其說是命中,倒更像是被抵消了——剛剛碰觸到自己的虛空反應和雄鷹王的完全不像,反倒和阿斯瑞爾的有些類似。
換而言之,那並不是雄鷹王本身的力量。
“果然是這樣!”雄鷹王的臉上閃過一絲瞭然的神色——雖然刀尖被死死擋住,但這反而說明眼前的黑髮五十是可以被傷害到的!
“洛倫·都靈,不論你究竟是在玩弄什麼戲法,亦或者是某種來自你異鄉人體質的特殊能力…但虛空之力間的戰鬥,就是這樣純粹而直接的!”
雄鷹王再一次找回了自信的微笑:“來自四位邪神合而爲一的印記,足以摧毀你變出來的任何一種魔法;而秘銀鍛造的刀刃,則能成功撕開你的虛空之力!”
話語至此,雄鷹王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化——因爲他原本並沒有做到這一步的打算。
與邪神們合作或者說互相利用,那是一種情況;可如果徹底變成他們的僕人與某種意義上的傀儡,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但現在的自己…沒得選。
“就此結束吧,洛倫·都靈——此時此刻,就是你垂死掙扎的終結!”
“亡骸者,暴虐者,無信者,末影者……來自千年之前,古老的四個時代的英雄們留下的痕跡,將會用他們的力量將你徹底抹殺殆盡!”
高舉手中的亞速爾長刀,雄鷹王的脖頸,胸膛,兩臂總共四個位置,閃爍着灰藍色的符文印記——那是來自邪神的,爲自己使徒留下的印記。
漆黑一片的心境突然開始劇烈的顫動;瀰漫在四周的黑霧化作洶涌澎湃的激流,在雄鷹王與黑髮巫師的周圍激盪翻滾;
黯淡的頂部捲起螺旋的風暴,雷霆之聲震耳欲聾,閃爍着紫色的火花與電光,彷彿在不斷積攢着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
“洛倫·都靈,我不管你玩弄的是什麼樣的把戲,在偉大四神面前,你終究只是一個凡人,一個必須要仰望神明的…凡人!”
“凡人吶,在偉大四神面前,低下你高傲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