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俠,黃公子,已至宋境,可否放回我妻兒?”
完顏洪烈抱着萬一期望,向着陸沉、黃蓉遠遠喊話。
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陸沉黃蓉加入趙王府本就另有目的。
還以爲是因爲完顏康不曉事,佈置殺局對付他們,他們這才一怒反目,打斷完顏康雙腿,並捉了趙王妃作爲報復。
因此完顏洪烈此時還在試圖求情:
“我兒頑劣,衝撞了二位,此事是我兒不對,還請二位大人大量,看在本王對二位還算恭謹的份上,饒過他這一回吧!”
聽到完顏洪烈喊話,陸沉看向包惜弱:
“王妃可要回去?”
包惜弱此時眼裡已只有楊鐵心,聞言斷然搖頭:
“陸少俠請莫要再叫我王妃。自與楊大哥重逢,我便是死,也要與楊大哥死在一起……”
陸沉點點頭,又看向完顏康:
“小王爺,你呢?是想繼續在你養父家做小王爺,還是跟你親爹親孃回老家務農?”
回老家務農?
完顏康一呆,連雙膝的傷痛都忘了,本能就要拒絕。
但話到嘴邊,他忽地一個激靈,悄悄瞥了黃蓉一眼,嚥了口唾沫,正要說願隨親生父母回老家,陸沉忽道:
“你的罪已經罰過,我們不會一罪二罰。此時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們都不會因此怪罪你。”
真的假的?
完顏康大喜,一臉希冀地看向黃蓉。
他算是看出來了,陸沉雖然殺人不眨眼,但他只佔一個“手辣”,爲人其實有着劍客的直爽,說殺人就殺人,說打殘就打殘,並不會變着花樣折騰人。
倒是他那位小師姑黃蓉,看着天真爛漫,心思卻深不可測,完顏康覺着,某種意義上,小師姑黃蓉跟他完顏康,其實就是一類人。
所以陸沉說不計較,完顏康並不敢當真,得找黃蓉確認一下,他方纔放心。
“小師侄放心好了,我陸沉哥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黃蓉笑道:
“無論你想姓完顏還是想姓楊,我們都不會干涉你。只盼你老實記着,莫要再犯到我們手上,否則,剩下的那兩根籤,你總歸是要再抽一次的。”
完顏康連連點頭:
“小師姑放心,此前小侄不知二位身份,這才犯下大錯,如今既知二位乃是師門長輩,完顏康豈會一錯再錯?”
聽他自稱完顏康,陸沉、黃蓉都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楊鐵心則是一臉黯然,包惜弱更是自責:
“大哥,都怨我,沒把康兒教好。”
楊鐵心搖搖頭:
“不怨你,是完顏洪烈的錯。”
完顏康則道:
“娘,楊……爹,你們放心,我雖然暫時跟着完顏洪烈,但我還是你們的兒子。
“其實我之所以要回去做小王爺,也是因我雙腿已廢,無力務農,跟着你們回家,只能做個累贅,還得勞你們安置我。
“而跟着完顏洪烈,讓他養着我,不僅省了爹孃費心勞力,也可讓他虧耗錢糧藥材,算是對他的一種報復,正是一舉多得!”
黃蓉訝然:
“喲,原來小師侄想繼續做小王爺,還並非貪戀榮華富貴呀!”
完顏康訕笑兩聲,知道在黃蓉這聰明人面前,他那一套花言巧語不大好使,老實說道:
“不瞞小師姑,榮華富貴我是喜歡的,畢竟打一出生就是小王爺……但是,我對爹孃所說,也確是實情。”
黃蓉撇撇嘴角,懶得拆穿他,對陸沉說道:
“既如此,那便把小王爺留下?”
陸沉點頭:“留下吧。”
完顏康雙腿俱廢,以他武功,也不可能像段延慶一樣,拄着拐都能滿天下亂跑搞事,只能老老實實宅家養着。
不過蒙古即將攻打金國,完顏康這小王爺的快活日子,恐怕也過不了多久了。
說不定等蒙古進攻中都時,他又會想方設法跑到江南?
反正以完顏康的性子,怎都不可能與大金國共存亡。
尤其現在他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到時候跑起路來,還能理直氣壯——
我他孃的姓楊,我是宋國人,住在完顏洪烈府上,只是爲了爆他金銀,讓他彌補他對我老楊家的虧欠,大金存亡關我屁事。
總之陸沉是覺着完顏康沒多少好日子了,但完顏康自己不知道啊,見黃蓉陸沉都同意他留下,頓時一臉感激地對黃蓉陸沉拱手一揖,道聲:
“多謝小師姑、小師叔。”
又對梅超風行了一禮:“師父珍重。”
又對楊鐵心、包惜弱說道:
“爹、娘,恕孩兒腿上有傷,不能給你們磕頭了。以後孩兒會時常派人去探望你們的……”
最後對穆念慈說了一句:
“義姐,我爹孃就拜託你了!有勞義姐幫我照顧他們,替我盡孝!”
不得不說,完顏康說話是真面面俱到,難怪連梅超風那麼孤僻兇惡的性子,都會真心將他視作弟子。
連楊鐵心此時看着這個陌生的兒子,神情都緩和了許多,低聲道:
“康兒你……小心些!”
穆念慈也覺着這個義弟還算有點良心,點頭道:
“康弟放心,我會照顧好義父義母的。”
陸沉、黃蓉沒有說話,只冷眼看着他表演。
等到完顏康又向他倆行禮道別時,黃蓉才說了一句:
“別忘了把白駝還回來。”
完顏康一呆,又連忙點頭:
“小師姑放心,等我過去,馬上就派人把白駝送過來。”
隨後又向衆人行了一禮,催動白駝,向着完顏洪烈的隊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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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等一名騎兵送回白駝,陸沉便向着完顏洪烈那邊道一句:
“有勞趙王爺一路相送,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了!”
說完便催動白駝,與黃蓉、梅超風、楊鐵心夫婦、穆念慈策騎遠去。
至於完顏康回去後,該怎麼就包惜弱不肯回去之事忽悠完顏洪烈,那就與他陸沉無關了。
……
進入宋境後,陸沉一行先抵楚州,在楚州租了兩條大船,一艘載人,一艘運白駝,沿揚楚運河南下揚州。
要說在南方趕路確實方便,水網密佈,運河貫通,陸沉他們在楚州上船之後,便可一直乘船,先自楚州抵揚州,再沿江南運河一路坐到臨安府。
而楊鐵心一家的老家,就在臨安府牛家村。
陸沉黃蓉也將在臨安府換海船,帶梅超風回桃花島。
在運河上坐船,自是既舒適又方便,還能省下趕路時間,讓陸沉有更多時間修煉。
傍晚。
前邊一艘大船客艙之中,陸沉坐在椅上,五指指尖次第射出無形劍芒,彈抖之際嗤嗤有聲。
演練一陣,他忽地疾催真氣,五指指尖同時綻出無形劍芒,隨後往桌上輕輕一抓,桌面頓時木屑紛飛,綻開五道細長裂痕。
旁邊目不轉睛看着他演練的黃蓉小手一拍,歡呼道:
“五指劍芒終於成啦!”
此前還在趙王府時,陸沉在練成食指劍芒後,原本預計只需三五天功夫,便可將其餘三指劍芒也開發出來。
可惜之後變故迭出,帶着楊鐵心一家跑路途中,又得提防完顏洪烈帶兵衝殺,陸沉這十幾天來,每天都只能抽出少許時間琢磨武功。
因此直至今日,他才終於完成了另三路劍芒的開發,總算能五指齊發無形劍芒了。
陸沉維持着五指劍芒,感受一陣真氣消耗,展顏笑道:
“還行,即便五指齊發劍芒,真氣消耗也不如想象中大。”
黃蓉笑問:
“可以堅持多久?”
陸沉道:
“一直持續催發五指劍芒,撐上大半個時辰應該沒有問題。但這並沒有必要。”
黃蓉點點頭:
“也對。實戰之時,確也無需一直維繫劍芒存在,只消在必要之時,突然催發劍芒即可。如此還可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頓了頓,又笑道:
“五指劍芒既成,現在也是時候練一手爪功了。我去把梅超風叫來。”
她邁着輕盈雀躍的步伐出了客艙,將住在隔壁的梅超風叫了過來,又叫梅超風拿出人皮真經,在桌上展開,讓她和陸沉參閱。
“梅師姐,你練了多年九陰白骨爪,說說你的修煉心得,指點一下我們唄。”
“是。”梅超風不敢推拒,一五一十說起了自己修煉九陰白骨爪的心得。
對照着人皮真經上的爪功法門,聽着梅超風口述心得,黃蓉越聽越不對勁:
“梅師姐,你這練的有點不對吧?好好的一門正派爪功,怎感覺給你練成了邪門武功?比如這一句,五指發勁,無堅不破,摧敵首腦,如穿腐土,這裡的‘首腦’,指代的是‘要害’,並非特指人頭,也並不是要你拿顱骨練功吧?”
梅超風一呆,她沒啥讀書天賦,即使有黃藥師這麼一位四書五經無所不精的師父,也沒學到多少文化,乃是貨真價實的學渣。
偷走九陰真經之後,又沒人指教,只能和陳玄風按照自己的理解摸索着練,然後果然練錯了嗎?
“梅師姐你接着說。”
黃蓉雖然覺着梅超風的理解有不少謬誤,但畢竟有着多年修煉九陰白骨爪的經驗,多少也能拿來參考一二,便示意梅超風接着講解。
梅超風有點心虛,結結巴巴地繼續講了起來。
黃蓉越聽越是好笑,這九陰下卷,雖然沒有內功,皆是殺伐之技,但每一門殺伐之技,也都有搬運真氣、運勁發力的法門。
而凡是涉及這類法門,都有不少道家術語。
梅超風既無上卷真經的正宗內功,又對道家術語所知寥寥,連蒙帶猜,強行理解,細節處不知出了多少謬誤,難怪把一門好端端的九陰神爪功,練成了邪氣森森的“九陰白骨爪”。
聽梅超風講完她理解的“九陰白骨爪”,黃蓉驚歎道:
“梅師姐,你倒當真運氣極好,居然直到現在都未走火入魔……雖說九陰下卷幾乎都是外功,沒有內功,可外功也有運勁發力的法門,若是練錯,長年累月之下,也會走火入魔,也是會輕轍半身不遂,重則全身癱瘓的。”
梅超風一怔,喃喃道:
“我近來練功,也確實屢有真氣滯澀、腰腿麻木之感。那天若不是小王爺請我對付你們,我原是打算閉關衝關一次……”
聽她這麼一說,陸沉總算知道梅超風爲何沒有癱了——原世界線的梅超風,恐怕正是因爲這次閉關衝關,方纔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而在有他降臨的這條世界線,因爲完顏康密謀對付他與黃蓉,請了梅超風助拳,中止了梅超風閉關的想法,梅超風這才逃過了走火入魔之劫。
不過即便如此,她功夫已經練錯多年,即使一直練的外功,也積累了不知多少暗傷,若沒人爲她講解那些道家術語,她繼續錯練下去,還是會雙腿癱瘓。
當然現在有黃蓉在,梅超風倒是不必再受癱瘓之難了——
看在她獻出了九陰真經,並且這一路上都頗爲聽話配合的份上,黃蓉給陸沉講解九陰神爪時,未將梅超風趕出去,許她跟着蹭課。
於是梅超風依着黃蓉講解運轉真氣,原本愈加滯澀的真氣,當即隨之順暢起來。近來愈發麻木的腰腿,也感覺輕鬆了許多。
梅超風知道,只要把功夫練對,她的武功還將有一波突飛猛進。
但即便如此,她也興不起叛逆之念。
一是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己盜經叛逃的悔恨,以及對師父的深深愧疚,一直不停折磨着她,如今被小師妹和陸沉抓到,反倒讓她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之感。
二是陸沉不僅武功驚人,這些天來,居然還每天都有提升,如今又修煉了九陰真經下卷武功,哪怕她武功大進,也仍然不會是陸沉的對手。
因此她早已絕了再次叛逆的念頭,就等着跟隨小師妹和陸沉回桃花島,接受師父的懲罰了。
陸沉這邊,聽了黃蓉講解,再與梅超風先前所說的修煉經驗對照,對於如何修煉九陰神爪,也便有了心得。
他最強的天賦雖然點在了劍道上,但既已“易筋鍛骨”,其它武功的天賦,其實也能算得優秀,只是不那麼拔尖而已。
以此天賦,有黃蓉詳細講解,又有梅超風那雖謬誤不少,但可參考之處也頗多的豐富經驗,練起九陰神爪來,倒也不算艱難。
只一個晚上,陸沉便將九陰神爪修煉入門。
之後又與梅超風對練幾日,漸漸熟練之後,陸沉便開始嘗試,將九陰神爪與五指劍芒相融。
九陰神爪乃是外功,雖也有搬運真氣、運勁發力的法門,但並非一定需要九陰真經內功催動,任何真氣皆可催動。
就如梅超風,沒有九陰上卷,照樣可以憑九陰白骨爪打出赫赫兇威。
如果不是因爲太過學渣,對經文理解謬誤太多,連運勁發力的法門都搞錯了不少,那麼哪怕她一輩子不練九陰上卷內功,也不會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既如此,陸沉以“劍道真氣”催動九陰神爪,乃至在爪尖催發劍芒自然也並無問題。
當然,即使路子行得通,九陰神爪加五指劍芒的功夫,卻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開發出來。
接下來的行程中,陸沉每日練劍半天,又練易筋鍛骨篇一個時辰,再與梅超風對練九陰神爪一個時辰,到了晚上,便嘗試融合功夫,臨睡前還要感悟一陣劍意烙印,每天時間排得滿滿,連陪蓉兒玩耍的時間都沒剩多少。
黃蓉對此倒是一如既往地並無怨言。
對她來說,看陸沉練功,看着他武功一天天地變強,本就是一種莫大的快樂。
再說她如今也結識了新朋友,跟溫婉大度、善解人意的穆念慈處得相當不錯,每天都會抽空和穆念慈聊天玩耍,或是對練幾趟逍遙遊拳法。
至於楊鐵心和包惜弱夫婦……
或許是覺着兒子楊康怕是不太靠譜,又或許是分離十多年,片刻不想分離,總之兩口子大半時間都呆在船艙中,不知是在傾訴別情,還是在努力重建小號。
反正有幾回一起吃飯時,陸沉覺着楊鐵心身上的暮氣頹唐雖然一掃而空,精神頭好得不得了,但臉色好像有些發白,走路時還會不自覺地扶一扶腰。
至於包惜弱,則是容光煥發,本就不顯老的秀美姿容,好像又年輕了好幾歲。
黃蓉觀察力敏銳,偏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在發現楊鐵心似乎有些氣虛乏力之後,還關切地問過楊大叔是不是生病或是暈船?要不要她幫忙配幾副藥?鬧得楊鐵心好生尷尬。
行走江湖,並非總會遇上打打殺殺。
陸沉他們的運河旅途就一帆風順,波瀾不驚,途經太湖時也沒有遇上水匪,安安穩穩抵達了臨安府。
分別之時,楊鐵心、包惜弱對陸沉、黃蓉千恩萬謝,穆念慈也與黃蓉依依不捨,至於對陸沉……
陸沉沉迷練武,即使同處一船多日,也與穆念慈沒啥交往,因此穆念慈對他就只是正常的感激與客氣了。
與楊鐵心一家三口告別之後。
陸沉與黃蓉、梅超風在臨安海港碼頭換了一條大海船,載着六頭白駝,往桃花島駛去。
距離當初與黃藥師立約還不到半年,陸沉便已提前完成約定。
至於拜入黃藥師門下之事……
“陸沉哥哥如今的武功,已經足以自成一派,無需再拜入我爹爹門下了。”
黃蓉是這麼對陸沉說的。
而之所以有此一說,乃是因她害怕桃花門下“天殘地缺”的詛咒落到陸沉身上,卻並未認真想過,既不拜黃藥師爲師,那陸沉該以什麼身份,前去桃花島拜會她老爹?
陸沉也沒提這事,只對黃蓉說了句悄悄話:
“等回了桃花島,見過黃前輩,了結前約,便帶你去我的世界遊玩。”
黃蓉頓時眼睛亮晶晶的,俏臉上滿是驚喜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