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這些時日,封不平其實早已知道,陸沉黃蓉來歷絕不簡單——初遇之時他們那一身奇裝異服,莫明出現在風雪深山中的詭異離奇,以及年紀輕輕就已堪稱非凡的武功……
封不平並沒有探究,也沒再往深裡想,只將與他倆的相識,當成了一場奇遇。
是的,就是奇遇。
蓉兒丫頭的乖巧可愛,讓孤獨半生的他,滿足了對兒女的幻想。
陸沉更是幫他將凝聚他半生心血的狂風快劍,帶到了一個原本終他此生,都不可能去到的全新高度。
這不是奇遇,又是什麼?
可惜,奇遇終不可能長久。
兩個風華正茂的小娃娃,也不可能一直陪他們三個老傢伙悶在山裡。
當奇遇結束,分別在即,封不平能做的,也就只是贈上一份盤纏,再道一句:
“路上小心。”
“多謝封大叔,我們會小心的。”
陸沉也沒矯情,接過了封不平的饋贈——兩人正好身無分文呢。
蓉兒也脆生生道了聲謝,又與成不憂、叢不棄道別。
“再去匪寨裡牽兩匹馬吧。”封不平道。
陸沉笑着搖頭:
“天色已黑,路上積雪不淺,我們又不熟路況,跑馬怕是要把馬跑廢。還不如輕功趕路方便。”
封不平也是一笑:“也對。”
“那我們這便走了!”
陸沉黃蓉又對三人拱手一揖,便展開身法,向着晉城方向掠去。
望着兩人那漸漸遠去的身影。
叢不棄摸着下巴,低聲道:
“陸沉和蓉兒……天下間,哪門哪派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成不憂道:
“天下哪個門派,都養不出陸沉蓉兒這樣的孩子。我覺着吧,應該是哪位海外高人。”
想了想,又嘿地一笑:
“也說不定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叢不棄啞然失笑:
“海外高人還算靠譜,天上掉下來的未免太過無稽。師哥你說呢?”
封不平淡淡道:
“我哪知道?走了,去寨子裡等魯四。”
說着,再深深向着陸沉黃蓉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與成不憂、叢不棄折返匪寨。
……
夜色中。
陸沉黃蓉手牽着手,步履輕盈,飄掠如風。
“陸沉哥哥,接下來我們去哪?”
“上次去少林,我們來去匆匆,連嵩山都未遊玩。這新世界,五嶽皆有劍派,正好遍覽五嶽風光,順便領教五嶽劍派劍法。如今既在晉地,該當先遊恆山,再拜訪恆山劍派。”
“劍試五嶽?”黃蓉眼睛一亮:“若盡敗五嶽劍派,‘天外神劍’這稱號,也可理直氣壯叫出來啦!”
陸沉莞爾一笑:
“別的幾派且不說,恆山派還是要尊重的。請教劍法,點到爲止即可。”
恆山三定,堪稱笑傲世界少有的光明俠義之輩。
在這一片糟污的江湖,恆山派絕對屬於一股清流,自是要予以尊重。
而作爲過客,他其實也並不在意是否能在笑傲世界揚名。
此次五嶽之旅,主要就是想陪蓉兒玩個盡興,彌補主世界之旅匆匆結束的遺憾,順便也可積攢一番劍法,爲解鎖“誅仙劍意”預備“鑰匙”。
另外,他那招已然初具雛形的新殺招,也正需要“投喂”大量劍法。
等到遍遊四嶽,劍術更強,殺招初成,便可前去華山思過崖,觀五嶽劍派失傳劍法,順便領教風清揚的獨孤九劍了。
不過既然蓉兒希望他打響“天外神劍”的名號,那便讓她稱心如願就是。
……
這一日,恆山見性峰下,來了一對少年男女。
男的高大英武,內着黑袍,外罩大氅,手提一口皮鞘略顯陳舊的長劍;少女嬌小玲瓏,俏麗無雙,黃衫狐裘,金環束髮,與少年手牽着手,模樣甚是親暱。
正是陸沉黃蓉。
那天與封不平三人道別後,兩人先至晉城,在晉城逗留兩日,用封不平贈的盤纏置辦了一身行頭,便一路北行,不幾日便到了恆山。
他們先在恆山遊玩了兩天,盡情賞玩了一番恆山雪景,今日方至恆山派所在的見性峰下,登山拜訪。
兩人行程不急,一路閒聊說笑,還不時停下欣賞山色,足足用了半天功夫,方纔上到山頂,來到恆山派主庵無色庵前。
無色庵是間不起眼的小小庵堂,瞧着甚是樸素,兩旁有三十餘間瓦屋,當是恆山派弟子居所。
見有生人來到庵前,兩個本正向着庵堂行去的女尼轉向迎了過來,合什一禮,問道:
“兩位施主,此地乃恆山派主庵所在,不知二位來此,有何貴幹?”
兩位女尼都很年輕,問話時,瞧着陸沉黃蓉的眼裡滿是好奇。
陸沉彬彬有禮,含笑拱手:
“在下陸沉。久聞恆山派乃五嶽劍派之一,劍法高明,威震北地,心中不勝嚮往,今日來此,正爲請教劍術而來。”
兩個女尼一呆,眼中皆流露出詫異之色。
當今武林,幾乎有個定律,那就是武功跟年紀成正比。
武林中的年長者,不一定功夫高。但功夫高的,一定都年長。
就沒聽說過哪個三十以下的年輕人,武功能有多麼高明的。
哪怕已經在江湖上叫出名號的“英雄豪傑,青城四秀”,又或在五嶽劍派內部頗有名氣的華山派大弟子令狐沖,也只是在年輕輩中堪稱優秀,在普通江湖人面前小有名望。
但放到老一輩的成名高手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而眼前這二位,一個瞧着才十八九歲模樣,一個更是隻有十五六歲,比青城四秀,比令狐師兄,都年輕了太多,又是怎麼敢來恆山派主庵請教劍術的?
兩個女尼面面相覷一眼,不是很確定地問道:
“這位……陸施主,是來比劍的?”
黃蓉笑吟吟說道:
“兩位師太沒聽錯,我們確是來請教劍術的。”陸沉補充道:
“比武切磋,點到即止,不傷和氣。”
想了想,又鄭重說道:
“在下劍術已然小有造詣,故此欲向貴派掌門,或是定靜、定逸二位前輩請教。三位前輩若肯賜教,在下感激不盡。”
“……”
兩位女尼嘴巴微張,滿臉震撼,禪定功夫蕩然無存。
正驚愕時,一個高大老尼出現庵堂門口,對着這邊說道:
“儀敏、儀光,晚課時辰快到了,你們兩個還在外面磨蹭什麼?”
高大老尼聲音宏亮,語速也快,一聽就知是個乾脆利落的性子。
兩個年輕女尼聽到老尼招呼,趕緊回身行了一禮,稟報道:
“定逸師叔,這兩位施主,是來向我恆山派請教劍術的。”
定逸?
陸沉眉頭微揚,看了定逸一眼——這位可是笑傲世界不多的真俠義。
他記得,劉正風金盆洗手,嵩山派大殺特殺,先殺劉正風弟子,再殺他女兒、兒子、夫人,其他前來觀禮之人,包括嶽不羣、天門道人在內,雖然嘴上幫劉正風說了好話,可當嵩山派真個舉起屠刀時,卻也都只冷眼旁觀而已。
唯有恆山定逸,看不慣嵩山派大肆誅連,血腥屠戮,拍案而起,怒罵“禽獸”,憤而出手,結果對掌不敵丁勉,被丁勉掌力震到逆血上涌,丹田劇痛,只能無奈退場。
對比金盆洗手時,那滿堂的成名高手,唯獨定逸擔當得起一個“俠”字。
正思忖時,就聽定逸說道:
“來請教劍術的?儀敏你與他切磋幾招不就是了?”
恆山派乃五嶽劍派之一,北地名門,每年都有不少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慕名而來,請教劍術,定逸早已見慣了類似情形。
不過來向恆山派請教劍術的,多是去她主持的“白雲庵”,倒少見直接來恆山派主庵“無色庵”的。
這時,就聽儀敏吭吭哧哧說道:
“那個……這位陸施主說,說……”
定逸不耐道:
“莫要吞吞吐吐,有話直說就是。陸施主他說什麼了?”
儀敏神情古怪,訥訥說道:
“陸施主說,他劍術已然小有造詣,故此欲向掌門,或是定靜師伯、定逸師叔請教。”
“……”
這下定逸也怔住了,好一陣,方纔失笑道:
“向我或是定閒、定靜兩位師姐請教?”
她看着陸沉,笑問:
“敢問陸施主,練劍幾年了?”
陸沉有點不好回答,如實道來,直說我練劍已有半年,是不是有鬧事之嫌?
在恆山派鬧事,可有點說不過去。
不僅僅因爲恆山派光明磊落,俠義過人,還因爲這一派全是女尼,或是半出家半在俗的女弟子。
小劍魔大鬧尼姑庵,傳出去也不好聽不是?
正爲難時,就聽黃蓉笑嘻嘻說道:
“定逸前輩,我陸沉哥哥練劍雖不算太久,但他天賦異稟,任何劍術,一學就會,一練就精。任何一門劍術,到了他手上,只需十天半月,就能練到出神入化、青出於藍。”
她知陸沉爲難,陸沉既不好自吹自擂,那自然就輪到她出面當嘴替了。
而定逸聽了黃蓉這番話,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脾氣直爽暴躁,但其實外剛內柔,心地仁善,陸沉賣相不錯,英武清爽,似乎還有點小靦腆,好像不怎麼擅長與人打交道,而黃蓉則是生得靈動嬌俏,甜美可愛,總之這雙少男少女,叫定逸瞧着並不厭煩,反而頗爲順眼。
因此她也不生氣,只當小姑娘吹牛皮,或是眼界還太淺,從未見過真正高手,笑呵呵說道:
“小姑娘好大口氣,任何劍術,隨便練個十天半月,就能出神入化,乃至青出於藍,這可不是一般的天賦異稟,已可堪稱劍神下凡了!這位陸小施主,真有這本事?”
“真的啊。”黃蓉正色說道:“定逸前輩你試試就知道啦。”
定逸本不想親自出手,免得打擊了少年人習劍的熱情。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小姑娘和她“陸沉哥哥”一直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爲掃過一條街,打過幾個惡棍無賴,便是無雙無對的絕世高手,以後遇上惡人,傻乎就往上衝,豈不是枉自送了性命?
得讓他們知道真正的高手是什麼樣的。
當下定逸笑着點頭:
“好,我便陪陸小施主練練。”
說着返身進了庵堂,不多時又提着兩把練習木劍出來。
這次出來就不只她一人,聚在庵堂之中準備做晚課的尼姑們也全都出來了,其中還有兩個老尼,正是恆山掌門定閒師太,以及恆山三定的大師姐定靜師太。
她們也是好奇,定逸本是出來叫儀敏、儀光進去做晚課的,沒想到自己又回來拿了兩把木劍出去。
問了一句,定逸只笑說來了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小娃,須得教會他們江湖險惡,免得將來吃大虧。
定靜、定閒素知定逸“好管閒事”,又見衆弟子好奇,頻頻回顧庵堂之外,索性帶着弟子們出來,看定逸做好事。
一大羣尼姑從庵堂裡涌出來,這場面也算壯觀。
被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尼姑好奇圍觀,陸沉也稍微有些不自在,只得對最年長的定靜、定閒遙遙行了一禮以作掩飾。
黃蓉倒是嘻嘻哈哈,毫不怯場,主動過去詢問衆女尼法號,以及半尼半俗的弟子們姓名,之後又給定靜、定閒行了禮,便去到一羣穿着俗衫的年輕女弟子當中,與她們打成一片。
這邊。
定逸將一把木劍拋給陸沉,說道:
“陸小施主,儘管放手來攻。”
陸沉把封不平贈他的鋼劍放下,手持木劍行了個劍禮,道一句:
“定逸前輩,得罪了!”
說完一步閃掠至定逸面前,一劍直刺。
這一刺並不快,甚至稍嫌緩慢。
但劍出之時,風聲異常沉重,好像他手中握持的並非木劍,而是一把數十斤的重兵!
看着陸沉這莫明“沉重”的一劍,感受着那撲面而來的凌厲風壓,原本還持着指教心態的定逸師太面色微變,木劍倏地揚起,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圓融劍弧,往陸沉“緩緩”刺來的木劍上格去。
這一劍,她儼然已催發真勁,用了全力!
啪!
一聲勁脆爆響,雙劍碰撞,勁風四溢,竟將二人腳下浮塵都颳起一片,形成一道小小塵環。
定逸師太在這一記碰撞之下,身形微微一震,持劍手掌更是一陣麻痹,
陸沉則若無其事,卻也沒再繼續進劍——他這第一劍,本就是要展露部分實力,好讓定逸師太知道他的功底,拿出真功夫,認真對待這場切磋。
現在既然碰了一次,定逸師太已對他實力有了認知,接下來他自是要收斂幾分。
於是木劍頓止一剎之後,陸沉劍勢倏忽一變,以天馬行空、飄逸瀟灑的劍招,向定逸師太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