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鳳飛身掠到主宅樓下,察覺到陸沉未加掩飾的熟悉氣息,擡頭一看,就見他正站在樓上窗臺前,衝着自己微笑。
見陸沉安然無恙,獨孤鳳鬆了口氣,還了一個笑臉,步入樓中。
上樓梯時,她放緩腳步,仔細整理了一番方纔與婠妖女打鬥時弄亂的衣裙頭髮,這才步履輕盈地去到樓上,就見陸沉已在二樓小客廳中等着她了。
“陸兄……”
“先喝杯水。”
獨孤鳳接過陸沉遞過來的水杯,坐下來輕輕抿了一口。
嗯,冰鎮蜂蜜水,還是那種特殊的蜂蜜,甘甜清冽,格外爽口。
“謝謝。”
她淺淺一笑,又鄭重說道:
“陸兄,方纔我撞上陰癸妖女婠婠了。”
“我知道。”
陸沉點點頭,問道:
“你看到她時,她正在做什麼?”
“這個……”
獨孤鳳神情古怪:
“她好像……想要偷你的牀單?”
偷牀單?
她是剛好把牀單晾上去吧?
“也許是要下毒?”
獨孤鳳又猜測道:
“你今晚正面打敗曲傲,陰癸派許是覺着武力報復有些困難,所以婠婠潛入進來,或許是想在你晾曬的牀單上下毒?”
這個猜想……
還真有一定道理!
陸沉心中大笑,好不容易纔壓住嘴角,若無其事地說道:
“無妨,我百毒不侵。”
獨孤鳳贊同頷首:
“也是,以陸兄的體魄,即使是陰癸派,恐怕也找不出能夠對陸兄生效的毒藥。”
說着,又抿了一小口冰鎮蜂蜜水。
這下她脣瓣當真是字面意義上的抹了蜜,變得晶亮紅潤,嬌嫩欲滴。
“今晚我走之後,有哪些人來找過我?”
“瓦崗俏軍師沈落雁來了一趟。還有李世民的大舅子長孫無忌、王世充的客卿歐陽希夷、竇建德大將劉黑闥、吐谷渾小王子伏騫手下大將刑漠飛、突厥小可汗突利,嗯,宋閥沒派人來。另外……”
獨孤鳳抿了抿脣,看了陸沉一眼,小聲道:
“還有我家的兩個長輩……”
陸沉微笑道:
“麻煩鳳兒了。”
“不麻煩呢。對了,他們有的還留下了請貼,說是要宴請陸兄……”
獨孤鳳拿出三張請貼交給陸沉,分別是沈落雁、長孫無忌、歐陽希夷留下來的。
獨孤家的兩個長輩倒是沒留請貼,他們讓獨孤鳳直接帶陸沉去獨孤家。
當然這話獨孤鳳沒打算轉告陸沉。
她知道,陸沉對世家門閥的爭權奪利,向來不感興趣。
陸沉接過三張請貼,隨意翻看一番,便放到一旁。
瓦崗軍現在勢頭還不錯,但李密刻薄寡恩,又弒殺收容他的翟讓,已經令許多瓦崗舊將暗懷不滿。
倘若李密一直連勝,保持現在這種有望奪取天下,人人都是開國功臣的勢頭,那還能維持下去。可只要敗上一場,破了不敗金身,瓦崗軍立刻就要土崩瓦解。
王世充則是權謀手段不錯,但硬實力差了些,鬥得過獨孤閥、皇泰主,也打不過李世民。
這兩家的宴請都沒必要去。
至於李世民的宴請……
李世民有寧道奇和慈航靜齋的支持,他陸沉也沒必要去錦上添花了。
話說,等李世民知道和氏璧被他搶了,也不知會不會帶着秦王府豪華高手團來圍攻他。
陸沉還真有點期待李世民的選擇。
見陸沉對三張請貼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獨孤鳳不出所料地笑了笑,正要開口,就聽陸沉說道:
“鳳兒可知,我離開曼清院後,去做了什麼?”
獨孤鳳好奇地眨眨眼睛:
“什麼?”
“我去了靜念禪院一趟。”
陸沉語氣平靜:
“把和氏璧搶來了。”
“原來陸兄去……啊?”
獨孤鳳兩眼緩緩瞪大,小嘴微張,一臉呆滯。
好一陣,她方纔猛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吃吃問道:
“陸兄你,你,你真去靜念禪院,把和氏璧給搶了?”
“對。”
陸沉點頭,起身去到窗邊,自擺放在窗臺上的鉛盒裡取出和氏璧:
“看,這就是和氏璧。”
獨孤鳳這下真驚呆了。
方纔她一來就看到了窗臺上那個四四方方的鉛盒——這還是她陪陸沉去南市鐵匠街訂製的呢,本來看鉛盒擺放得如此隨意,還以爲裡面就裝了些雜物,可沒想到……
看着那塊三寸見方,五龍交紐的“金鑲玉”,獨孤鳳好一陣凌亂。
“這,這是真的和氏璧?”
陸兄該不會是拿個仿製的贗品說笑吧?
“當然是真的。”
陸沉笑了笑:
“拿到它之後,我還和靜念禪院的和尚們打了一場。我沒有易容,和尚們應該很快就能知道,是誰搶走了和氏璧。”
他看着孤獨鳳,說道:
“靜念禪院和師妃暄怕是會找我麻煩。獨孤閥似乎也對和氏璧有意思?”
獨孤鳳抿了抿,擡頭看着陸沉,眼神堅決:
“我會勸說奶奶,不要參與和氏璧之爭。只要能說動奶奶,我那些叔伯、兄弟,沒一個有能耐找你搶和氏璧——他們甚至未必有那膽子。”
“如此最好。”
陸沉現在煉化了大半和氏璧異力,心靈脩爲大漲,有了干擾靈覺感知、氣機感應之能。
經脈穴竅歷經“改穴換脈”,輸出暴增,還凝鍊了周身穴竅,全身穴竅都能掌控自如,運勁發力變化莫測。
雙臂、肩頸“煉筋骨”也已練成,徒手功夫威能增幅達七成,體力、力量大幅提升。
又得了“狂浪七轉”那比“斗轉星移”更加精髓強大的借力反打之能。
還有“劍二.分光化影”那神出鬼沒的挪移閃現,以及比曲傲更加強大的空戰飛行能力。老實說,他現在是真不懼圍攻。
而獨孤閥武功堪與他一戰的,也就一個尤老太太,可尤老太太打的稍久一點,又容易哮喘發作,自己就先撐不住了。
所以,即使獨孤閥在洛陽的高手全員來攻,他也毫無畏懼。
只是不願獨孤鳳夾在中間爲難,他才主動告之和氏璧之事。
“陸兄,和氏璧之事一旦傳開,有志和氏璧的諸侯霸主,恐怕都會心動。陰癸派本就與你有仇,也有暗中支持的諸侯勢力,必然會參與爭奪和氏璧。連鐵勒人、突厥人,恐怕都會蠢蠢欲動。”
獨孤鳳一臉擔憂:
“我知陸兄武功蓋世,又有金剛不壞之體,但是,若他們羣起圍攻……”
陸沉笑了笑:
“和氏璧只有一塊。想要爭奪和氏璧的勢力卻有很多。而各勢力之間,彼此又有嫌隙,乃至本就是競爭、敵對關係,不可能聯手。就算暫時聯手,也只會各懷鬼胎,盼着別人出力,自己得利。人人都這麼想,事情就辦不成。”
他看着獨孤鳳,語氣有着強大的自信:
“以我現在的實力,沒人願意輕易與我結仇。就算前來爭搶,大多也只會點到即止,不敢與我結下死仇。否則,一旦打不死我,那與我結死仇的諸侯勢力……就得煙銷雲散。”
陸沉最可怕的地方在哪裡?
在於他能刺王破軍。
要是哪個諸侯得罪了他,哪天與敵軍決戰時,陸沉跑去搗亂,於某個關鍵陣位幫助敵軍斬將破陣,哪家諸侯受得了?
李唐都受不了!
而今日他正面擊敗曲傲,又從靜念禪院四大護法金剛,以及兩百多武僧包圍之下,正面破圍而出,這樣的實力,哪家勢力有把握能在往死裡得罪他之後,徹底留下他,永絕後患?
所以越是有家有業的諸侯勢力,越是不敢往死裡得罪陸沉。
偏偏對和氏璧最感興趣的,又恰好是諸侯勢力。
像目前並未支持任何勢力的邪王石之軒,以及許多隻關心“邪帝舍利”的魔門高手,反倒不會對和氏璧有任何興趣。
陰癸派對和氏璧有興趣,一是因爲想要破壞宿敵慈航靜齋的這場“選秀”,二是因爲他們有林士宏這個勢力——林士宏乃是陰癸派長老,雲雨雙修闢守玄的親傳弟子。
但陸沉現在,已經有把握跟陰後正面碰撞了。
哪怕他還勝不了陰後,陰後卻也絕對奈何不了他。
不懼圍攻,能戰陰後。
那他還何懼之有?
寧道奇來了他都不怕。
老道士畢生不開殺戒,跟比雙龍還要擅長“以戰養戰”的陸沉打,只會將陸沉越養越壯。
“陸兄。”
感受着陸沉那強大的自信,獨孤鳳兩眼亮晶晶的,目不轉睛地瞧着他:
“若有人來圍攻你,鳳兒將與你並肩作戰。”
陸沉搖頭:
“沒必要,你畢竟不是武林散人,而是獨孤閥……”
“陸兄!”
獨孤鳳凝視陸沉,語氣輕柔但堅定:
“鳳兒說過,只要你一聲召喚,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此次別家勢力或許不敢與你結下死仇,但今日曲傲得陰癸派援手脫身,可見兩家早已勾連。
“而陰癸派因邊不負之死,本就與你有仇。曲傲被你當衆擊敗,顏面大失,也會恨你入骨。這兩家一定會聯手圍攻你……所以,我也會與你並肩作戰。”
陸沉與她對視一陣,終是輕輕點頭:
“也好。”
獨孤鳳那冰娃娃似的俏臉上,頓時浮出燦爛笑容。
然後說道:
“你的住處陰癸派已經知曉。等你搶走和氏璧的事情傳開,陰癸派定會將你住處宣揚開去,引別家先來攻你,他們好坐收漁利。所以,從今晚起,我就住你這裡了。”
陸沉沉吟一陣,說道:
“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
獨孤鳳好奇道:
“什麼?”
陸沉如今,已不是當初兩世單身的童男子。
雖然還是有些輕微社恐,不太擅長交際,有時候過於剛直,不善體察他人心意,但他靈覺已變得更強,能夠隱約感知到一些情緒。
而他個人的一些事情,從前獨孤鳳沒問過他,他也不好主動說出來。
萬一領會錯了,人家對你只是純粹的戰友情,自作多情豈不是很尷尬?
所以在真正確定對方心意之前,對方不問,他也不會冒冒失失主動說起。
但是現在……
獨孤鳳已經爲他助拳,直面陰癸派聞採婷等三長老的聯手攻擊,還爲此負傷。曼清院中也爲他援手,以一敵三,力戰曲傲弟子。
這次更是明知他可能會因和氏璧這重寶遭到圍攻,還要與他並肩作戰,甚至又強調了那“赴湯蹈火、粉身碎骨”的誓言……
陸沉看着獨孤鳳,說道:
“鳳兒可知,我已經成親了?”
“啊?成親了?”獨孤鳳呆住。
陸沉頷首道:
“嗯,家裡有一妻一妾。”
黃蓉雖然口頭上稱李莫愁是“通房丫環”,但這其實不過是戲言。
將李莫愁變成真正意義上自家人的那一晚,李莫愁做的工作雖然像是個丫環,但這是黃蓉早就和她約好的,給她上場的機會而已。
平日裡,黃蓉可不會擺主母架子,真拿李莫愁當通房丫環使喚。
獨孤鳳正心亂如麻,聽到陸沉說他有一妻一妾,頓時眼睛一亮:
“陸兄還會納妾哈!”
陸沉一臉奇怪地看着獨孤鳳,提醒道:
“鳳兒,你是獨孤閥大小姐。”
“呵呵,我是獨孤閥的大小姐,但我已經爲獨孤閥做了很多事,甚至可以毫不自謙地說一句,獨孤閥如今一大半的門面,都是我跟奶奶撐起來的。天下皆知獨孤閥有尤老夫人,有獨孤鳳,其他人的名號,可有我與奶奶三成響亮?”
獨孤鳳笑吟吟說着,忽地伸出雙手,握住陸沉手掌,衝他眨了眨眼:
“陸兄,我決定投身武道,終身不嫁。家裡人除了奶奶,誰都打不過我,也管不着我。”
她原本不敢向陸沉表白心意,怕遭他拒絕。
而方纔雖未明言,可她表現出來的態度,無疑已經暴露了她的心意。
既如此,她也就豁出去了。
陸沉垂眸,看着獨孤鳳握着自己手掌的雙手。
她手掌小巧,十指纖長,晶瑩白皙,骨肉均勻。
因着內功深厚,她手掌也並無長年握劍磨出的硬繭,肌膚清涼,軟軟嫩嫩,。
陸沉沒有抽出手掌,又擡眼看向獨孤鳳,說了一句與方纔的話題,好似不相干的話:
“你帶換洗衣服了嗎?”
獨孤鳳聞言卻是一喜:
“我這就回去拿。”
說完又輕輕握了握陸沉手掌,猛地起身,邁着小女孩般輕盈雀躍的步伐,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