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嫁禍

一慟大師不動聲色,點頭道:“不錯,這正是老衲的手筆。

“誰讓翠霞派數百年來一直處心積慮要與敝寺一爭短長,更暗通魔教,示好羽翼濃?老衲也並不曾真的冤枉了他們!”

一愚大師道:“師兄令其他各派對翠霞生出不滿,暗存嫌隙後,便可堂而皇之的成爲正道之首,發動各派圍剿魔教,若能成功,則雲林禪寺在正道中的翹楚獨尊地位,再無人可撼動。

“而師兄恐怕也算準,翠霞派因爲淡言真人一事,絕不會參與此舉,正可讓敝寺獨佔鰲頭,一枝獨秀。”

一慟大師微笑道:“師弟,你全說對了。倘若二十多年前,便依老衲的意思行事,敝寺又何須等到今天才能出頭?”

一愚大師嘆了口氣,道:“當年婆羅山莊一戰,假如不是師兄的鼓動,七大劍派也未必肯出兵圍殺羽翼濃。

“爲了所謂的雲林大業,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屈死泉下。師兄,你這麼做,真的值得麼?”

一慟大師冷冷道:“當然值得!想我雲林禪寺千年以來,除魔衛道,犧牲了無數弟子才換取來今日地位,可翠霞派憑什麼就能與敝寺平起平坐?

“而海外三大聖地只會龜縮一隅,指手畫腳,又憑什麼成爲正道領袖?老衲要做的,只是讓雲林禪寺能夠擁有它應該得到的地位,這有何不對?”

一愚大師搖頭道:“當然不對。正道泰斗的地位,是要旁人心悅誠服公推而出,可不是靠陰謀詭計,陷害同道所得。

“何況師兄乃出家之人,更不應該在心中生出爭名奪利之念。”

一慟大師不以爲然道:“師弟,你也太過天真迂腐了。自古以來,功成名就者,誰人不是不擇手段,盡顯神通?

“成王敗寇,老衲便不相信三大聖地就光明磊落,虛懷若谷。嘿嘿,爲了維護他們今日的地位,不知暗地裡耍了多少的花招!”

一愚大師見他全聽不進任何規勸,入魔已深,不由慨然嘆道:“看來,對於蓬萊仙會,師兄也早已運籌帷幄,勢在必得了。”

一慟大師道:“不錯,羽羅仁那傻小子大包大攬,向敝寺承諾蓬萊仙會之前,必定找出近日以魔教十六絕技殺害七大劍派弟子的真兇,老衲料他到時鐵定兩手空空,全無線索。哼,屆時看他如何交代!”

一愚大師道:“老衲明白了,屆時魔教教衆絕不會坐視教主受辱,必定有所動作。師兄那時候振臂一呼,蓬萊仙會上正道高手雲集,又有三大聖地坐鎮,要剿滅魔教並非難事。

“而丁原等人與魔教交情深厚,斷不會坐視不理,一場血戰之下,師兄的眼中釘幾乎可拔除殆盡,甚至可以從此凌駕於三大聖地之上,可謂一舉多得。

“如此說來,師兄心中其實十分清楚,兇手絕非魔教中人。”

一慟大師傲然一笑,道:“那是自然,天下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老衲?真正的兇手是誰,老衲早心中有數。只等魔教一滅,老衲再揪出這個幕後真兇來,何愁各派不對雲林禪寺感恩戴德?”

一愚大師沉默著,借油燈如豆的燈光,細細端詳對面這位面露得色、與自己同門數百載的人,半晌方道:“師兄,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慟大師聽出他話裡的譏諷之意,嘿然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爲了敝寺的大業,而今多死幾個弟子又算得了什麼?”

一愚大師頷首道:“所以,老衲縱走丁施主,對於師兄來說,其實也無關緊要。”

一慟大師道:“若非如此,老衲豈會容你?師弟,你我同門三甲子,雖見解不同生出許多不快,但終究是一師所出,淵源匪淺。就算不贊成老衲的行事,也希望你不要橫加插手,破壞攔阻。”

一愚大師悠然笑道:“既然師兄有此擔心,爲何還要將實情告訴老衲?”

兩人各含深意的目光交織碰撞在了一處,洞中久不聞人聲。

似乎過了好久,一慟大師長長透了口氣,說道:“這些想法日夜在老衲腦海中轉動,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訴說,有誰能瞭解老衲爲了敝寺基業中興的一片良苦用心?你儘管一直反對老衲,可也只有師弟你,才配得上與老衲聊上幾句。”

一愚大師忽然體會到埋藏在他心底的孤獨與寂寞之情,輕輕一嘆道:“師兄,你真的選錯了路,如今回頭,時猶未晚。”

一慟大師悵然一笑,仰頭道:“晚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無法回頭了。師弟,你好自爲之,萬一老衲不幸敗亡,雲林禪寺還需要你出面收拾殘局,這也是我一直將你留到今日的最大原因。”

一愚大師驀然生出無話可說的感覺,只得沉聲道:“師兄,保重!”

一慟大師望著自己的同門師弟,竟似有無限感慨的點點頭,起身道:“老衲也該走了。說不定,這就是你我最後一面了。”

一愚大師也跟著站起來,說道:“師兄,我送你出洞吧。”

一慟大師頷首道:“也好,咱們便走上你我二人的最後一程。”

兩人擡步走向洞外,腳步聲漸漸遠去,石洞內又恢復了寂靜。

丁原掩身秘道之後,頓時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他終於知道了誰纔是真正陷害老道士的兇手,也清楚了一慟大師不可告人的陰謀。比起這些來,一慟修煉魔教十六絕技,殺害無爲方丈,都成了次要的事情。

可以預見,如果蓬萊仙會前,阿牛無法查出真兇,一場將致魔教滅頂的血戰,便迫在眉睫。多少人捨生忘死,莫名其妙的拼殺鏖戰,到頭來稱心如意的,僅一慟矣。

當日紅袍老妖欲與阿牛結盟,共抗天陸的計劃,相比起一慟的處心積慮,簡直如三歲孩童的夢囈一般可笑。

而更令丁原頭疼的是,他就算了解了一慟大師的野心,眼下也無法揭穿。

除非阿牛能抓出暗殺七大劍派弟子的真兇,又或者自己能掌握到一慟大師修煉魔功、殺害無爲方丈的確鑿證據,否則沒有一個人會相信,這位德高望重的雲林神僧,竟蘊釀著如此陰毒的計謀。

一天半,自己也許只有這麼多時間可活了,可是這點工夫哪裡又夠?

或許,自己該立刻下山追上阿牛,將實情盡數告知,至少不能讓魔教就這樣落進一慟大師的圈套。

可轉念一想,縱然阿牛曉得了這些,又能如何?現在的情勢之下,恐怕明知是圈套也不得不往裡跳。

一慟大師只怕早看準了這點,所以敢毫不避諱的將計劃透露給一愚。

爲今之計,只能自己設法爭取一愚大師的支持與信任,釜底抽薪,從雲林禪寺內部戳穿一慟的真面目。

畢竟,單單一條忤逆犯上、殘殺掌門的大罪,就任誰也容不得他。

雖然這樣做也困難重重,但好歹有一線之機,總好過兩眼一摸黑的到處亂打亂撞。

想到這裡,丁原便不急於離開,靜待一愚大師返回洞內。

可好半天過去了,洞內依然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愚大師迴轉的腳步聲。他恐一慟尚未走遠,不願妄動靈覺察看,只想可能是兩人在洞外還有話說。

然而整整在秘道里待了半個多時辰,外面也沒傳來絲毫的動靜,丁原的心中漸漸生出疑慮,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妙。

他輕輕撥開覆蓋在入口上的碎石,從秘道中探出身來。洞內的油燈插在冰涼乾燥的石壁上,幽幽閃爍,呼呼的風從外面吹灌進來。

丁原擡步朝外走去,悠長的不思洞七拐八折,轉過數道彎口也才行出了半程。

猛然丁原止住腳步,驚愕的目光緊緊盯在不遠處的拐角。

在一塊凸出的石壁旁,一愚大師的身軀斜斜倚靠,兩眼圓睜,透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直盯盯地望著前方,嘴角一抹尚未乾透的血跡殷紅怵目。

丁原低聲叫道:“大師!”身形飛閃到他身旁,探手在一愚大師的鼻下一測,已然氣絕多時。

他心頭一震,委實難以想像,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居然能不動聲色的,在自己眼皮底下殺害雲林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愚大師?

除非,這人與一愚大師十分熟稔,使得他在毫無防備、猝不及防之下才遭了暗算。

“一慟!”

丁原一字一頓的啞聲自言自語道,伸手扯開一愚大師胸口的袈裟,只見胸口早已被渾厚陰柔的掌力震得粉碎,深深朝裡凹陷。

丁原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大日天魔真氣的勁力所致,除此別無第二家的魔道功夫能如此霸道,殺人於無聲無形。

原來,適才一慟在洞內與一愚所言,都是虛情假意,內心早動了殺念,只是爲了降低一愚大師的提防之心,才說什麼欣賞、託付。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也會信了這老和尚的口蜜腹劍,一個疏忽,竟令一愚大師葬身賊手。

丁原橫抱起一愚大師的屍身,回想就在剛纔,這位寬宏慈悲、大智若愚的老僧還坐在對面,和自己娓娓傾談,點化於他。可只在轉眼間,已然含冤長逝,駕鶴西去。

他的心中不禁又怒又痛,只想就這麼抱著一愚大師的屍身殺上菩提巖。

猛然,洞口有人說道:“一愚師叔,弟子給您送燈油和素齋來了。”

一箇中年僧侶手提食盒,轉過了拐角,出現在眼前。

他乍見丁原神色嚇人的懷抱一愚大師擋住去路,禁不住大驚失色,朝後連退兩步靠在了石壁上。

當日雲夢大澤圍剿魔教一戰,這僧人也曾跟隨一慟大師,於人羣中親眼目睹丁原大展神威,降服一執大師的經過,心底早種下畏懼之意。

再冷不防借著左手的燈籠光芒,看到一愚大師的模樣,食盒“啪”的墜地,顫聲叫道:“丁、丁原,你殺了一愚師叔!”

丁原冷冷道:“不是我,殺害一愚大師的另有其人!”

那僧人面色蒼白,強壓驚懼,憤聲道:“你胡說,這石洞中分明只有你一個人在!”

丁原嘿然道:“莫非,一慟大師就不是人了麼?”

那僧人怒道:“你休要含血噴人!貧僧明明見到一愚師叔將師父送出不思洞,纔回轉洞內的!”

丁原一驚,問道:“大和尚,你說的話可當真?”

那僧人恨聲道:“丁原,你不滿敝寺,殺害一愚師叔,難道還想栽贓誣陷我師父不成?”

丁原腦海裡混亂一片,人竟呆了,暗想:“難道不是一慟,那又會是誰?這石洞中明明只有我們三個人,絕無第四人來過,總不會是一愚大師自己引掌自決吧?”

這猜想從丁原心裡一閃而過即被否決,莫說一愚大師沒有自殺的道理,就算想這麼做,他也沒修煉過大日天魔真氣。

那僧人見丁原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臉色更是駭人,急忙轉身拼命朝洞外跑去,高聲叫道:“快來人啊,丁原行兇殺死一愚師叔啦——”

丁原擡手本想祭出伏魔八寶將這僧人留下。可轉念一想,一愚大師已然身故,真兇死無對證,除非自己再將那僧人殺了,否則留下他也沒什麼用處。

驀然間,丁原心底靈光一閃,叫道:“不好,這是有人故意栽贓給我!”

想那大日天魔真氣連阿牛也不會,偏偏自己是世人所知惟一能駕馭自如者,再加上有僧人親眼見著他獨自在洞抱住一愚大師的屍身,當真是百口莫辯了。

他立刻排除了一慟大師下手的可能,因爲對方根本不會猜到自己始終藏身在秘道之內,沒有離去。要想栽贓,恐怕還少一個對象。

那麼,是誰?是誰知道自己就躲藏在秘道里沒有離開,並且以大日天魔真氣於電光石火間擊殺了一愚大師?

丁原心底緩緩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漸漸意識到,在這座石洞中,自始至終還有第四個人的存在,不僅窺聽了自己與一愚大師的交談,更聽到了一慟大師的說話,甚至能感應到自己就藏身秘道內未曾遠揚,於是舉手之間暗算了一愚大師,嫁禍到自己的頭上。

即使這個僧人沒有湊巧走進來見著他,從大日天魔真氣遺留的印記,從一慟大師的推測中,矛頭也一樣能指向自己!

可這人爲什麼要這樣做?與自己,或者與雲林禪寺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究竟背後有怎樣可怕的圖謀?

假如這個人當真存在,那修爲無疑已臻至散仙之境,環顧天陸,除了曾山能勉強與之一決外,簡直再無抗手。

這樣的人物,卻爲什麼要嫁禍給他?

丁原心念急閃,靈覺潮水一般涌出,搜索石洞,低喝道:“出來,我知道你還在這裡!”

石洞裡到處迴盪丁原的聲音,猶如滾雷般轟然碾過這洞中的靜寂。

然而,並沒有人出聲回答,丁原的靈覺也只觸到冰冷的石壁,並未能搜索到任何人的存在。

假如,一個散仙高手想在丁原面前隱身不出,憑藉著不思洞中曲折反覆的地形,也並非難事。

丁原知道,暗藏在深處的這個敵人修爲,遠非自己可比,胸中卻難忍悲憤之情,漠然長嘯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有種你就滾出來!”

洞中仍然無人迴應,丁原明白了,自己就算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回答的。既然對方是立意要陷害自己,此時也就做起了縮頭烏龜。

他冷哼一聲,懷抱一愚大師,雙足飛點石壁,風馳電掣間搜遍了整座不思洞。然而,依舊空空如也,一無所獲。

莫非,這神秘的第四人並不存在?

丁原在洞底停下腳步,無意低頭卻發現,秘道入口處碎石的佈置似乎已被人悄悄動過,不再是自己先前擺放的模樣。

那人,已經走了。

丁原深吸一口氣,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

可惜,以自己的修爲,居然連來人的影子也沒摸到,這人的神通,委實已到驚世駭俗的地步。

他靈覺一動,察覺到洞外十多個聞聲趕來的雲林禪寺僧侶已離此不遠。

丁原輕輕將一愚大師的遺體平放在地上,默默唸道:“大師,你可說是因我而死。在下無論如何也要抓出兇手,爲你報仇!”

他不欲與雲林禪寺的衆僧發生糾葛纏鬥,鑽入秘道,一路向出口行去。

半盞茶後,腳下地勢漸漸降低,不久前方就到了盡頭。

丁原撥開橫生在洞口的冗長水草,目光朝外張望,就見自己正置身於一個距離蘊翠潭水面不到兩尺高的乾涸洞穴中。

此時洞外玉兔橫移,夜色蒼茫,頭頂的潭邊、草叢裡許多不知名的小蟲正在歡快輕鳴。山風徐徐拂過水麪,漾起一圈圈漣漪,朝著四周盪漾擴散,映照在潭心的明月,也跟著微微顫動,如詩如畫。

丁原剛要提氣躍出洞口,丹田內猛地傳來一股針刺般的劇痛,緊接著渾身的血液就像煮開鍋的熔漿,火辣辣的沸騰涌動。

胸口一陣窒息,經脈如同要爆裂開來,五臟六腑一齊發出翻江倒海的絞心陣痛,直令他眼前金燈亂閃,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連數丈外的景物也朦朧不清。

丁原一凜,曉得是火毒發作了。經過前夜的激戰和剛纔的心緒不穩,體內的血行屢屢加速,終於讓火毒提前爆發。

然而,它來得未免也太不是時候。

雲林禪寺的衆僧應當能很快找到秘道的入口,追兵時刻就能趕至。

假如自己困在此處動彈不得,片刻之後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分了。真要那樣,簡直比一刀殺了他,更令丁原難受。

丁原咬牙再一提氣,肺腑內宛如同時有千萬把刀子在生剜硬割般,幾乎令他疼昏過去。一口深紅色的鮮血噗的噴灑到潭水裡,片刻工夫,就見幾條魚翻起肚皮浮出水面。

丁原微微苦笑,心想:“我這體內的火毒,居然混入潭水裡也能毒死這麼多魚兒,放諸於人,又焉有不死的道理?”

正在這時,丹田內忽的一暖,“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自動覺醒,煥發出一股柔和力量汩汩升騰,護持住丁原的心脈。

丁原胸口的鬱悶噁心稍減,奮起全身勁力爬出了洞口,又沿著潭邊溼漉漉的泥地,攀上了岸旁的一方山石。

丁原手扶山石劇烈的喘息,胸口不住涌起吐血的衝動。

他不敢再妄動真氣,刺激丹田,可身體裡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卻越來越熾烈高漲,渾身的衣衫瞬間溼透,冒起白茫茫的蒸汽。

這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融解在血液中的火毒開始肆虐,就算他有通天的功力,也無法將其壓制排除。除非,把自己身上的血液全部放光。

丁原努力邁步朝前,腳下卻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他急忙伸手抓住山石,嘆了口氣心道:“看來,我已經寸步難行了。莫說爲一愚大師報仇,這時候隨便是誰上來,伸伸小指頭也能輕而易舉的要我的性命。”

想到這裡,心緒又一激動,哇的一口血濺在腳下草叢上。

半人來高的雜草“嗤嗤”冒起青煙,轉眼枯萎,焦黃的葉片竟緩緩燃著,被風一吹,竟現出星星火點來。

丁原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越發的沉重,只好依靠住山岩,艱難的伸手探向背後,想拔出雪原仙劍。

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現在心中並沒有畏懼與驚慌,好似這一刻已經不在乎生死,只想道:“與其落到一慟手中,還不如用雪原仙劍自盡來得乾脆!丁某一生傲氣,到臨了也不能受辱於卑鄙小人!”

他顫抖的手緩緩伸向仙劍,平時不假思索的動作,此際竟是無比的困難。

體內每一根血管裡,都好似開水煮沸,不停冒著氣泡,灼傷著他的神經與肺腑。丹田更像是一座噴薄的火山,吐出的,不是真氣,而是滾燙的岩漿。

昏昏沉沉裡,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丁原的視線裡,綽綽晃動,接著就聽到一個清脆明快的嗓音驚呼道:“哎呀,你好像是中毒了!”

隨之一隻小手柔柔的搭在丁原脈搏上,丁原神情恍惚裡竟也躲閃不及。

他奮力一甩手,低喝道:“閃開,我不要你管!”

那人不以爲意,詫異道:“你明明都快不行了,爲什麼還不讓我救?”

丁原喘息道:“快走,雲林禪寺的追兵馬上就到,莫非你想被他們當成丁某同黨。”

那人驚異道:“丁?你說你姓丁?是丁原丁大哥麼?我聽盛大哥和爺爺說起過你——”

丁原聽她像小鳥一樣在身邊唧唧喳喳說個不休,似乎一點也不知道雲林禪寺追兵將至,情況萬分危急,不由打斷道:“快走,想陪我一塊死麼?”

那人收回搭在丁原脈膊上的小手,滿面詫異道:“這是什麼火毒?好厲害喲!”

丁原低聲道:“仙靈朱果之毒,誰也解不了的,你快些走吧!”

那人“啊”了聲,驚訝道:“原來真有仙靈朱果,爺爺沒有騙我!丁大哥,你先服下這枚藥丸,暫且壓制一下火毒,冰兒這就給你想辦法。”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一顆雪白的丹丸,就往丁原嘴裡塞。

丁原豈肯莫名其妙的被人塞下一顆來歷不明的丹藥,剛想用力推開,腦子裡嗡嗡聲起,又昏死了過去。

第五章冰衣

那人分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梳著兩條黑黝黝的大辮子,再加上一雙圓圓的透著一骨子機靈勁的大眼睛,十分伶俐可人。

她穿著一身杏黃長裙,肌膚泛著古銅色的健康光暈,只是對於她這樣年紀的小姑娘來說,的確是嫌黑了點。腰際斜插著一把不足兩尺的短劍,金黃色的穗子迎風飄舞。

這少女見丁原昏倒,情急下趕忙伸手攬住,小臉被丁原壓過來的胸膛擠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她咬著牙,好費力的將丁原放倒躺在地上,伸手撬開丁原牙關,將手中的丹丸塞了進去,大喘一口氣道:“丁大哥,你真是好重啊!”

丁原此時人事不知,當然也沒辦法就自己的體重向這個少女表示歉意。

少女看看丁原嘴邊的血跡,突然想起他剛纔所說的話,偏著腦袋四下打量一番道:“奇怪,雲林禪寺的和尚爲何要追殺丁大哥?莫非是怪他打敗了一正、一執兩位神僧,和尚們的老大沒面子吧?

“嗯,也管不了這麼多,先將丁大哥帶走救醒再說。”

她年紀雖小,腦瓜子倒也靈活,曉得夜色之中動用御劍術太過扎眼,以她的這點修爲只怕沒跑多遠,就會被人截下。

於是丹田真氣流轉,抱起丁原,以御風之術低空飛行,借著後山的樹林草叢,流水山石遮掩,悄然覓道下山。

等出去了五十多裡,少女這才祭起仙劍,往西疾飛。

冷不防丁原嘴巴一張,又噴出口深紅色的鮮血,其中幾滴不偏不倚灑濺在少女的胸衣上。

那衣裳頓時“絲絲”冒起青煙,被灼出三四個黃豆大小的洞眼,隱隱露出裡面的褻衣。幸好少女胸口有他祖父贈送的仙道法器庇護,不然模樣可就要更加狼狽了。

饒是如此,她也是一陣慌亂,下意識裡就要縮回手掩住胸前有洞眼的地方,差點就把丁原從雲端上摔了下去。

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望著丁原火紅如炭的面龐,嘀咕道:“好險好險!也不曉得爺爺有沒有回家,看這情形,丁大哥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不如先找個地方替他試著療傷,反正爺爺的那點醫術,我也早學得八九不離十了。”

她降低高度,眺眼遠望,遙遙瞧見前方十幾裡外有一座通衢大鎮,燈火通明,甚是熱鬧。

少女一喜,心想:“我不妨在這鎮上找家客棧住下,那麼大的地方,想買草藥也方便一些。”

她收起仙劍,徐徐降落在鎮外,抱著丁原就往鎮裡走去。

也是她人小鬼大,全然不顧忌旁人異樣驚詫的目光,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進了鎮子。

好在此刻已是掌燈過後,許多地方路人稀少,纔不至於轟動小鎮,引得衆人圍觀。【雲霄閣.整理收藏】

少女擡頭看見街角一家藥店大門緊閉,已經歇業。

她逕直走了過去,雙手沒空只能擡腳@鐺@鐺踢門,叫道:“快開門,我要買藥!”

在門外嚷了半天,纔看見一個夥計披著衣服出來開門,原本有些睡眼惺忪外帶惱怒的目光,突然望見少女胸口幾點破洞,立時清醒了許多,恨不得把眼珠子撐破。

少女臉一紅,連忙側身用丁原的身軀擋住那賊兮兮的目光,清叱道:“看什麼看,我要買藥!”

夥計打量著少女與她懷中的丁原,心想這兩人古里古怪,只怕來路不正,還是少惹麻煩爲妙。

於是他打了個哈欠,扶著門道:“姑娘,你沒瞧見麼,鋪子已經關門打烊了。要想買藥,明天趕早吧!”

少女橫肘撞在門上,闖了進去,嚷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救命如救火,你們開藥鋪的連這點善心都沒有,還做什麼生意?”

夥計被少女推得腳步趔趄,趕緊跟著她身後追了上來,伸手阻攔道:“哎,姑娘,你就這樣往人家鋪子裡闖?趕緊出去,不然我可就要報官了!”

少女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哼道:“你去報官啊!等衙役來了,本姑娘早把你店鋪裡值錢的藥材卷個乾淨走人了!”

夥計一下傻了眼,對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自己若是伸手動粗,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還是自認倒楣吧。當下耷拉著腦袋道:“好,好,小姑奶奶,我服了你。快說,要買些什麼?”

少女目光掃過櫃檯後的藥櫃,嘴裡飛快的報出了二十多樣藥名,全都是怯火生陰的良藥。

這夥計的記性倒也不錯,一遍就全記了下來。

他站在櫃檯口,滿臉狐疑的瞧著少女,道:“小姑娘,這些東西可要不少銀子,你身上有帶那麼多錢麼?”

少女揮手扔出兩片金葉子,輕飄飄的落在櫃檯上,道:“夥計,夠不夠?”

夥計伸手捏起金葉子,掂了掂又咬了咬,連連點頭道:“夠了,夠了,還有得多出一些。”

少女想也不想道:“那就替本姑娘再找件合適的衣服來,剩下的錢全部歸你。”

夥計一聽可高興壞了,心想這人都睡覺了還能有財神爺找上門來,趕明兒自己得上廟裡燒香多磕幾個頭去。

他樂呵呵的想著,手腳俐落的收拾好藥包,又將金葉子揣進懷裡,道:“姑娘,您等著,小的這就替您找件好衣服來。”

沒多久,他一溜煙小跑屁顛屁顛的回來了,手裡已多了一件不曉得從哪裡翻出來的嶄新土布女衣。

少女接過瞥了眼,不禁大皺眉頭,那樣式土裡土氣,不定是夥計從老闆娘那裡騙來的寶貝。

她草草套上衣服,舉起袖子看看那寬大的袖口,嘟著小嘴卻又沒辦法。

夥計一臉殷勤,問道:“姑娘,您還想要點什麼?”

少女一手提著大包小包的藥材,一手扶著丁原,搖頭道:“暫時不用了。夥計,你們這兒有乾淨點的客棧麼?”

夥計道:“姑娘,算您問著了。小的堂叔就在鎮西頭開了一家“鴻運居”,可是鎮子上數一數二的大客棧。您只要報上小的名字,連房價都能便宜不少。”

少女道:“鎮西頭,離這兒遠不遠?”

夥計趕緊道:“不遠,只要沿著門口的大街一路朝西走,半盞茶的工夫就能到。要不,讓小的陪您去。”

少女搖頭道:“不用,我自己找得著。”

說著扶起丁原,走出了鋪子。

夥計扒拉著門框,向少女叫道:“姑娘,別忘記了跟老闆說,是“百順藥鋪”的二驢子介紹您來的!”

少女不耐煩道:“我記住了,你回去睡覺吧。”

夥計“哦”了聲,兀自有些不放心的探頭張望,直等少女照他所說,沿著大街往西面走出了老遠,才笑嘻嘻的關上了鋪門。

第一章 天劫第八章 取捨第三章 冰蓮第三十四章 冰人第八章身世第一章 考教第十九章 誤傷第七章 弔唁第一章 御劍第二章 仇家第四章 嫁禍第十章求醫第十章 讀書第一章 毒瘴第十一章 取拾第八章返鄉第二章 煉劍第八章返鄉第五章金蘭第九章 輪迴第二章 拒敵第八章 雲林第十章 玉牒第四章 奇葩第三章 悵恨第六章 交鋒第八章 取捨第二十二章 迷茫第二章 仇家第六章 曾山第三章 雪影第九章 拜師第五章 報應第六章 脅迫第九章 破竹第二章 對弈第三十三章 十招第二十四章 尋仇第二章 朱丹第一章 怒戰第八章 雪玉第五章 九刃第三章 復出第二章 無爲第四章 萬劫第五章 大乘第三章 往事第五章 佛境第二十七章 義憤第八章 竹林第二章 師門第三章聯劍第二章 對弈第九章 琴簫第十章 擎天第五章 佛境第五章 對決第九章 仙圖第二章黯然第五章 元神第二十二章 迷茫第十九章 誤傷第四章 清宵第二十八章 驅敵第七章 弔唁第一章 天一第十章 六道第十一章 打坐第八章 傷逝第二章黯然第十一章 打坐第九章遠遁第六章 海天第三章 入淵第二十二章 迷茫第七章 星圖第九章 含憤第二章 孽緣第十章 擎天第一章 搭救第十章 傷別第八章 雪玉第六章 重生第三章 悵恨第四章 歸真第十章雪獄第二十六章 仗義第一章 驚情第九章 含憤第三章 一愚第六章 路遇第三章 夜話第十章 驚訊第三十四章 冰人第九章 圍剿第五章 對決第四章 無常第九章 拜師第八章返鄉第一章 毒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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