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本就是常人無法看清的……少年自然是無法看清這柄刀是如何攻來的……更看不清刀鋒會往自己脖子上何處劈去,甚至都已無法看清楚這柄刀。
看不清對手刀上的招式,如何攻之。看不清對手刀攻何處,又如何防之。
在如此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少年根本不能貿然應對,也無法應對。
無論少年用何種方式攻防,結果都與自行送到刀鋒上無異。
你若跟一個看不見的人打架,對方出拳打你,可你卻看不見對方的拳頭,這樣如何能防住。而你若出拳攻去,看不見對方的人,這樣又該往何處攻去。這樣一來,不就是既無招架之功,還無還手之力。
攻不能攻,防無所防,少年現在豈非只剩下了束手待斃,任由對方的刀鋒劈斷自己的脖子。
現在,那如幽靈般的刀聲,忽然變了。
忽然之前還是如厲鬼哭泣陰魂飄散,雲霧那般飄忽不定。
然後在這忽然一瞬間,所有飄忽的刀聲全部聚爲一點,就像是烏雲驚雷,所至之處,已從少年的脖子變化到脖子上的喉嚨。
原來龍吟雪這一刀削向的到底還是少年的喉嚨。
刀聲如雷,刀快如電,電光火石之間,少年卻還是雷打不動。
手沒有動,腳沒有動,刀在鞘中更是紋絲未動。
少年彷彿已不會動。
看來少年在龍吟雪那如幽靈般的刀法下,已無法動一下,甚至連刀都已無法拔出。
少年畢竟看不清也看不見龍吟雪這一刀要削的乃是他的喉嚨。
看不清也看不見刀攻何處,貿然反擊的後果豈非比自行送到刀鋒上還要嚴重。
而且就算隨便出刀還擊,在此刻,已然來不及。就算是想要閃身躲避,不清楚刀攻何處,亦不知該往何處躲避。
看來少年已無可動的餘地和活路,只剩下了一條死路。
被一刀斷喉的死路。
如此的一刀,如此的刀法,果然是天下鏢局龍家的刀,也不愧是天下鏢局龍家的刀。
刀一出手,便是奪命的殺招。招招必中,這一刀也本就是必中的一刀。
與卓超羣那一刺奪魂一樣,都是必中的招式。
只不過一人用的是刀,一人用的是槍。
那究竟是刀更強還是槍更厲害……那恐怕永遠也不能見分曉了。
卓超羣畢竟已死。
世上再無一次奪魂。
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一定能說得清,也只他一人有這個資格。
司徒敬天。
死不瞑目的司徒敬天。
司徒敬天既已死又如何能說得清?
已死之人豈非只能永遠閉嘴?
死人的確不能開口,但能說話,並且有時候死人說的話要比活人說的更可靠。
司徒敬天此生共與卓超**手六次,同龍吟雪交過兩次手。然六次不死,卻最終死於刀下。
他在對上卓超羣的游龍銀槍時,只剩下逃命的份。而在龍吟雪的刀下,卻只有等死,連逃命的份都已沒有。
卓超羣的槍快到讓人無法反抗,根本不給人反抗的機會。可龍吟雪的刀卻讓人看不到活路。
既然天下鏢局龍家的刀強過神槍門主的游龍銀槍,那爲何游龍銀槍能在神兵榜上排名第八,卻不見神兵榜上有龍家的刀?
這也是江湖上一件永遠無法能讓人說清楚的事。
但更讓人無法相信的是龍吟雪那幽靈般的一刀竟然沒能削斷少年的喉嚨。
非但如此,更是未傷少年毫髮,就連一片衣角都沒有沾到。
只聽刀聲已消,只見刀在手中,手在動,刀也在動,自上而下,斜削而去,乃是刀出手斜削後未收走的餘勢。
刀上沒有血,刀鋒離少年的喉嚨已很遠,遠到中間隔了三步的距離。
三步其實並不算很遠,但對少年來說,已比天涯還要遠。
這三步讓他跨過了生死,躲開了那足夠斷喉的一刀。
退後三步誰都能做到,可在現在,在龍吟雪的刀下退後三步,根本已是一件無人能做到的事。
少年是如何做到的?更是如何躲開那本不該躲開的一刀的?
那一刀豈非是必中的一刀?那一刀豈非是無人能躲?
在看不到刀會往何處攻的情況下,難道不是隻要爲了躲避而閃身,結果無論如何都會自行送到刀鋒上?
一個人看到對方出刀攻來,卻看不到對方的刀要劈向自己身上何處部位,爲何不往左躲或往右閃,偏偏卻要後退?
可少年偏偏後退,偏偏就躲開了那一刀。
偏偏還就是無人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龍吟雪也不知道。
就連親眼見到的龍吟雪竟都不知道。
難道少年那退後三步的身法是如神仙法術一樣的神奇,神奇到肉眼凡胎便無法看清?
龍吟雪不知道,所以沒有說話。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的刀就是真理,所以刀已出手。
沒有刀光,只有刀聲。
刀聲,如厲鬼哭泣如陰魂飄散……還是如上一刀那樣的飄忽。
只能聽見刀聲,而聽上去就像是雲霧,也讓人覺得整條走廊裡都飄滿了不定的雲霧。
但即使是這樣,也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如此美麗,只會反而覺得比陰魂厲鬼還要恐怖。
因爲那既是刀,又是幽靈。
刀又怎會和幽靈聯繫到一起?
凡間的凡刀自然不會跟地獄的幽靈有上什麼聯繫,但那柄刀若是龍吟雪的刀……
龍吟雪的刀能把人送進地獄,龍吟雪的刀就是來自地獄的幽靈。
刀已出手攻去,刀上施展的就是他家傳的刀法。
幽靈般的刀,幽靈般的刀法,幽靈般的刀聲。
幽靈本就是飄忽不定的,所以刀聲忽然就飄過了三步的距離,刀也忽然就飄到了少年面前。
幽靈是虛無縹緲的。
所以誰也沒有看清龍吟雪的人和刀是如何飄到少年面前的。
就連刀聲下的少年也都無法看清。
他看不清,也不清楚……更是不清楚面前晃動着的刀究竟要往自己身上的哪個部位攻去。
龍吟雪很清楚,自己的刀就是要將對方的左臂削掉。
少年的左臂下便是左腰間,腰帶上掛着刀鞘,鞘中有刀。刀只要被拔出,隨便一拔,不用帶上任何手法,就剛好能碰上龍吟雪急削而來的刀。
龍吟雪刀攻之處是不是有些故意弄巧成拙之意,畢竟他要的是先勝過少年的刀。
但少年的刀就一定會拔?會在已看不清更不清楚的情況下隨便拔刀?
一個人在驚慌百忙之下,最先想到的豈非就是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而對於一個刀客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豈非就是刀,比生命還看重的刀。
這個道理龍吟雪不是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正因爲知道,是以纔要如此。他更知道這個道理少年也一定會知道。
少年的確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並非是強行知道的,而是自然懂得的。
是刀讓他懂得的。
不只是刀,還有許多東西教會了他許多道理。
只不過他被強行知道的道理卻只有一個,“在天下鏢局龍家的人面前絕不能亮你的刀。”
所以到了此刻,少年的刀仍在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