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脣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大人,這便是那何晉當初租住了我家的屋子,留下的,他說若是有天他被人害了,肯定就是那個冒充他的人所爲。”
吳秀兒說完,小鬍子師爺已經接過了她的物證,眸子閃了閃,看了沈澤一眼,想不到這個人看着面白無力的,居然這麼狠毒?只是搞不懂,他裝作誰不行,要去冒充一個聲名狼藉的秀才?師爺不知情,搖着頭,轉身將那一紙文書呈給了縣太爺。
“你還有什麼話說?沈澤?”縣太爺看到這文書,擡起頭來,目光如鷹。
小花看不見到底是什麼,正在心急,就聽旁邊突然冒出胡明傑的聲音:“那是何晉考中秀才時,朝廷下發的文書。”
小花眼角餘光看到他不緊不慢的將一副改良版的望遠鏡拿下來,面上無一絲擔憂,反而興致勃勃的拿着那望遠鏡道:“想不到這玩意,還真有這能耐,你說,你個小村姑,怎麼就知道的?果然嫁給他的,也不笨吶!”說着,他對着沈澤的後背揚了揚下巴。
小花見他這般鎮定,莫不是真有辦法,真琢磨着怎麼是好,胡明傑道:“你真是杞人憂天,論鬥嘴,能夠說過他的人還沒有出生,我以爲你多少對他有些瞭解的。”說得一臉揶揄。
小花白了他一眼,目光又轉到沈澤身上。
沈澤冷聲道:“請問縣太爺,剛纔那張婚書是從何得來?”
縣太爺一愣,沒想到他問這個,道:“你是被告,不必知曉這麼多!”
沈澤輕笑一聲:“你們既然用這婚書來當人證,想必是極有把握的,從我家裡弄來的吧?”說着笑意不見,聲音冰冷:“不問自取是爲賊,就算你們有搜捕令,也得和事主知會一聲吧?堂堂一縣之長,居然知法犯法,我朝法令,官員觸犯法令者,罪加一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加上兩層,縣太爺也不用太過擔心,不過是鞭笞六十大板罷了。”
高臺之上的縣太爺面色微凝,面上惱怒,沈澤一擡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剛纔縣太爺問學生還有什麼話說,現在可否容學生先說完?”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繼續道:“這張婚書既然從我家裡得來,你們自然以爲是我的,同樣,我也可以說你們私闖民宅,我未曾歸家也不知家中失了多少東西,至於這文書,也是你們盜取的罷!”
“沈澤,休得胡言!”縣令大人怒了,驚堂木拍的震天響。
“被說中了事實,惱羞成怒?”沈澤繼續輕飄飄的道。
說完,聽見公堂外的議論聲,轉過頭衝小花眨了下眼。
小花抿着脣看着他,這傢伙……自己果然是杞人憂天了,眼看言論已經向他傾斜了。就連那師爺都經不住多看了大人幾眼,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哪個官員沒點這事,他懂的!
眼看外面越來越嘈雜,自古以來,百姓就喜歡看笑話,若是有官員的笑話,那真是看戲不怕臺子高。縣太爺冷着眼,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有話快說!別說本縣不給你機會!”
沈澤頷首,道:“大人尚未證實學生的身份,便如此斬釘截鐵的喊學生爲‘沈澤’,不知是哪裡來的底氣?若是最後證明學生受到冤枉,大人是不是也參與了誹謗學生聲譽?要知道被誣陷殺人罪,若是遇見貪官,不幸屈打成招,學生恐怕也只有到陰曹地府去喊冤了!”
縣令氣結,冷聲哼了一聲。
沈澤笑笑:“學生就來問問這個人證。”說着轉向吳秀兒。
吳秀兒跪在地上,雙拳握緊:“你這個殺人兇手!”
沈澤道:“是不是殺人兇手不是你一語就能定罪的,現在我爲自己辯解,半年前你運因爲家,爲何你口中租住在你家的男人何晉,會講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而且這麼私密的話也說與你聽?”
吳秀兒面色一白,雙手微顫:“我悄悄聽來的!”
“是嗎?你一個姑娘家,偷聽一個單身男人的談話?”沈澤這一番故意問話,已經將吳秀兒逼到了一個十分不利的死衚衕中。
“更有甚者,你開口閉口說要查看我的肩膀?”
沈澤說着“呵~”的輕笑了聲,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卻給人更多的遐想,在這個對女子嚴苛的時代,這幾句話已經將吳秀兒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有那些個義憤填膺的婦人,已經爆粗口了,辱罵聲從一兩個,多到了不絕於耳。
雖然這是事實,吳秀兒咎由自取,但是小花聽着心中卻有些不舒服。想到這瘋女人一番胡言亂語,又一陣氣惱。
這會許祥鑽了進來,擠到她邊上,看到胡明傑,面色一白,想到這是在公堂門口,這廝就算要戲耍自己也不能明目張膽,略略放心,身手湊到小花面前。
小花低頭一看,一捧石子,約有拇指頭大小。
狐疑的看着許祥,許祥不耐的道:“十兩一枚,你說的!”
小花見鬼似的瞪着他,許祥直着脖子道:“你可不許反悔,這一捧有二十多枚,加上剛纔那塊玉佩,看在親戚的份上,抹去零頭,算你二十兩好了!”
說着不由分說,一股腦倒在小花手中。
小花暗笑,還是接住了,這騷年還真是想錢想瘋了,倒是瞧着比以前可愛一些。
“人人都知道住在你們家的男人吃喝嫖賭,遊手好閒,你跟他勾搭在一起,現在是見他不知所蹤,又找了具屍體,這纔想敲詐一筆?”說着不看吳秀兒渾身抖如篩糠,轉向那縣太爺:“關於住在吳家灣的那個男人,知道他的人很多,大人隨便找個人問問就清楚了。”
正說着,公堂外突然呼啦啦多了一大羣人,不僅有何家的、田家的、吳秀兒家的,還有趕來看熱鬧的村民。
蔣氏身體不便沒來,來的是有田和田老爹,有田哧溜一下就擠到小花身邊,有些擔憂:“姐,到底哪裡來的瘋子,怎麼就咬着秀才不放?”
小花衝身後的田滿囤喊了一聲“爹”,忙道:“哪裡知道,別擔心。”
何福貴和何強、何壯滿身是汗的趕來。
這會縣令臉上一鬆,衝那師爺使了個眼色,那師爺道:“何晉家人何在?”
何福貴被何強、何壯一左一右扶着,顫顫巍巍的擠進了公堂上,三人神色都不太好,見官,在什麼時候對他們來說都是件嚴肅而鄭重的事情,總有些恐慌,跪在地上認認真真的磕了頭,連沈澤站在一邊都沒有看見。
“來人,先帶何家人進去驗屍!”縣令一聲令下,何福貴三人心慌不已的爬起來,垂着頭,跟着一個衙役進了後堂。
堂上,堂外一陣肅靜。
沈澤從何家人一現身便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再質問那頭垂到胸口,抖成一團的吳秀兒,這戰鬥力不堪一擊,恐怕還有更大的在後頭等着呢。
小花有些焦急,何福貴和何晉畢竟是血親,若是那何晉有什麼明顯的標誌,或者來個所謂的滴血驗親、滴血入骨髓驗親什麼的….她思緒飄出去老遠,抓着有田的胳膊握的太緊,有田“嘶”了一聲,她渾然不覺,倒是讓有田開始憂心了,這亂七八糟的叫什麼事哦!那個齷齪書生怎麼變成何晉了,自己的姐夫怎麼就變成了冒牌的?跺了跺腳,盯着公堂後那個門口,一臉焦急。在看那吳秀兒,心中厭惡,當初差點就和這不知檢點的女子相親了,想想就感覺像是吞下了一隻蒼蠅般噁心。
等待的時間過的極慢,終於當何家三父子從後堂出來的時候,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身後跟着一個衙役,湊在縣太爺眼前說了句什麼,縣太爺眼神寒光閃閃。
“何福貴,何晉是你親侄兒,後衙那句屍體身量、特徵可都是何晉的?”
何福貴跪在地上,佝僂着身子,垂着頭:“身量倒是差不多…”
“聽說何晉幼時曾經摔斷過腿,右腿有過骨折的痕跡,這一點也是沒錯的吧?”
何福貴點點頭,戰戰兢兢的道:“是…”
“那具屍體已經看不清面貌,但是這些特徵都吻合,他是不是你侄兒?”
何福貴搖搖頭,那縣太爺又“啪”的一聲驚堂木拍在桌面上:“公堂之上不得撒謊!”
何福貴連連搖頭,“草民不敢撒謊!”他稍稍偏過頭,看了看一旁的沈澤,像是突然醞釀出了一番勇氣:“草民的侄兒何晉就在公堂上,那具屍體雖然有相似之處,但是有這特點的人也很多。”
縣太爺一愣,何強、何壯也在地上磕了個頭,倒是異口同聲的道:“草民的堂弟何晉,正在公堂之上。”
小花心中一鬆,堂上沈澤後背有些僵硬,視線看向地上跪着的人,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對上何福貴看過來的視線,烏黑的眸子透出幾分心虛,被何福貴炯炯的眼神一看,有種被看拆穿的錯覺,何福貴很快就垂下頭,又磕了個頭:“草民不會認錯侄兒!”
何福貴話落,一旁原本無聲息的吳秀兒,突然跪直了身子:“民婦還有其他的證據,他們是在撒謊!”
這一波三折的劇情,讓圍觀的人頓時心一提,這可不是比話本子還精彩!
“民婦的證人就是青山鎮大戶江家的小姐,江心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