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昇驅車往大灣村來,剛進村,看見王冬梅正揹着一大簍子青草從河邊走來,頭上雖然戴着斗笠,但是衣服已經半溼了。
王冬梅看到他和善的笑了笑,張東昇也點點頭,正要駕車離開,王冬梅問道:“張兄弟,你從鎮上來的,何秀才他身體好點了沒?有沒有小花的信呢?”
張東昇停下車來,才道:“秀才好多了,小花也找着了……”
王冬梅一臉喜色,顧不得正下着大雨,連忙放下身後的一簍子青草,連連唸叨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下好了,人找着了就行,她沒事吧…?”
張東昇點頭,笑笑:“我先回去送個信,家裡還不知道呢。”
王冬梅衝他揮揮手,說了句:“你回去鎮上給秀才說,他家那驢子我這幾天都幫着看着,長的好着呢……”
說完,看着那馬車笑了笑,又揹着簍子往家裡去。
路過何家門口,何福貴正從地裡回來,老田家一下子都倒了,何晉也不在,山下那幾畝地,何福貴就去看着,小愛也跟着何文氏,一家子也是沉悶的很。
王冬梅站在門口衝着院子裡的何福貴喊了聲:“叔,剛纔看見小花她姐夫,從鎮裡回來,說找着小花了,人沒事,秀才也好多了……”
何富貴正在清洗滿是泥巴的腿肚子,聽到王冬梅的話,猛的回過頭來,眼睛瞪大,激動不已,褲腿卷的高高的,還沾着泥巴,一隻鞋子都顧不得穿,忙衝到院子門口:“這是真的?”
王冬梅點點頭,門邊又衝出來幾個人影,何文氏一把按住王冬梅的肩膀,激動地口沫橫飛:“小花找着了?”
王冬梅任由她按着,肯定的說了句:“是,嬸子要是不放心,去鎮上瞧瞧,我回去抓只老母雞,你幫我帶去看看小花,我這家裡家外的都是事也走不開。”
何文氏這才放下心來,王冬梅在村裡的地位頗爲尷尬,平時和大家來往的並不多,但是從來不亂嚼話頭,何文氏已經完全相信了,一拍大腿就往屋裡去:“你說的這是,我趕緊去鎮上看看,我的這個心吶,這幾日被弄得七上八下的,像是幾個水桶在打轉……”
說着,人已經進了屋,王冬梅笑笑,她心裡也高興,好人就該有好報,小花對她好,她領情,也希望她好好的,跟何富貴道了個別,就往家裡去。
看了看天色,還是烏壓壓的,但是大雨已經轉小了,細密的雨落在身上還是有些寒意,她將簍子往身上拖了拖高,大步往村西來。
遠遠的看見那兩口面積幾乎擴大了一倍的池塘上滿滿的荷葉,迎風晃動,舒了口氣,心情也愉悅了些。
突然一個黑影落在荷葉上,恍若一隻蜻蜓,居然在荷葉上方定住不動,王冬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揉了揉,待鬆開手,又多了一個人,也是一身黑衣,也是立在荷葉上,墨發飛舞,說不出的詭異。
其中一人目光往她這方向飄來一眼,王冬梅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居然又是那個江湖人!
她看着那兩團黑影打鬥成一團,黑色、銀色教纏在一起,都用上傢伙了,這些該死的人!她趕緊收回了視線,揹着簍子,急衝衝的往家裡去,趕緊關上了院門。
正在廚房忙活的邱婆婆,聽到她弄的這麼大的動靜,顫顫巍巍的走到門口:“怎麼了,這是,這麼大的脾氣?一大早的誰又惹你了?”
王冬梅“唔”了一聲,這幾天婆媳二人相依爲命,帶着幼子生活,雖然不再像最初的那般天天惡語相向,但是也絕對不會多親密,邱婆婆至少近年來,罵她‘掃把星’的次數少多了,王冬梅也不在意那麼多了,現在兒子纔是她的生活重心,反正不管怎麼樣,在婆婆心中,她都是那個剋死了她兒子的兇手。
將簍子從背上取下來,摘下斗笠,她道:“娘,一會別出門,外面路滑。”
邱婆婆拄着柺杖又往竈口走,邊走邊道:“家裡的水用完了,天賜拎着桶出去了,這老半天都沒有回來,你去….”
話還沒說完,王冬梅臉色慘白:“天賜去挑水了?他去哪了?”
邱婆婆好容易扶着椅子坐下來:“挑個水能怎麼了,這麼大的孩子,做點家事給你分擔一下,也是應該的,我兒大牛,這麼大的時候……”
邱婆婆白了她一眼,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王冬梅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轉身又去門後拿了把鋤頭,家裡沒有水井,住的離荷塘近,一直都是在挑塘裡的水的,若是天賜去了荷塘…想到這她心急如焚,顧不得回答婆婆的話,手中的鋤頭緊了緊,急衝衝的就往外走。
出門繞過那兩棵大樹,荷塘已經近在眼前了,那兩個黑色的影子還打在一起,隱隱還是能聽見“鏗鏗鏘鏘”的金屬碰撞聲,路上泥濘,她深一腳淺一腳,也顧不得鞋子沾了一腳的泥。
越走越近,心越提越高,那打架的人不知道是沒看見她,還是根本不以爲意,王冬梅硬着頭皮走到平常挑水的地方,果然天賜就蹲在這裡的一個大石頭上,正看着那打得熱火朝天的人,一臉的好奇和驚歎,那木桶飄在水面上,飄出去一段距離了,被一株荷葉擋住了,不斷的隨着晃動的水波盪漾着。
王冬梅鬆了一口氣,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在看看打的忘我的人,估摸了一下這距離,伸出鋤頭,將水桶勾了回來,這水桶裡有一直青蛙,被她這番動作嚇了一跳,後腿一蹬,已經躍在了半空中,又被這附近的劍氣一甩,偏了方向,沒有落在荷葉上,而是落在了一個人的頭頂上。
“呱!”
原本還像是黏在一起的兩人瞬間分開了,丁彥誠看着對方頭頂的‘秘密武器’,眼神一眯,原本的凌厲之中更添了幾分詭異,手中的長劍緊了緊。
成蹇英面色冷肅,頭歪了歪,那隻青蛙竟然越發巴着他的頭髮不撒手,一邊防着丁彥誠偷襲,一邊還要處置這隻該死的青蛙,他臉色頓時比天空中烏壓壓的雲層還要黑幾分,一手執劍,一手往頭頂探去,一把捏住。
“呱呱嘎--”的一聲之後,“噗通”一聲響,決定了青蛙的命運。
丁彥誠眸子閃了閃,身子歪了歪,有些頭皮發麻的看着一個綠色的影子落水,發端隱隱好像還有一股噁心的氣味!頓時怒極!
這個成蹇英真是卑鄙無恥之極,居然用青蛙當武器來攻擊他,幸虧他閃的快!
再看四周,那對母子已經不見了蹤影,丁彥誠迅速的凝住心神,全神貫注的迎上成蹇英的一擊。
“成蹇英,你找死!”丁彥誠躲過一劍,一邊反擊一邊心有餘悸,憤憤不平,他丁彥誠這輩子最愛錢,這一點,江湖上黑道白道誰不知道,最怕四腳的青蛙和蛤蟆,這一點,知道的人…幾乎沒有。
但是成蹇英和他雖然不對盤,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廝觀察力驚人,若是被他發現自己的這個弱點……不管是什麼原因,今天他非死不可!
“丁彥誠…沈澤到底給了你多少錢?你居然連聚寶盆都不放在心上,如此爲他賣命?”成蹇英一個飛身側轉,手中的長劍在水面輕輕一點,又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刺過來。
丁彥誠騰在半空,劍舞銀蛇,像是活了一般,追着對方的劍,纏住不放:“你這輩子都得不到的錢!成蹇英,以前看你雖然也讓人厭惡,但是還不至於下作到以孩童當做人質。”
成蹇英眉頭緊皺,連連後退,卻是答非所問:“丁彥誠,誰不知道沈澤寶貝這個女童,若是你我練手,何愁寶物不得手?有了它,咱們也不需要刀口舔血,聚寶盆生財絕對不止沈澤給你的這些。”
丁彥誠不再多言,手中的劍越發凌厲,直衝着成蹇英的要害之處刺去,皆是殺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個道理,他懶得和成蹇英廢話,收了一萬兩銀子保護沈澤要保護的人,這買賣,他已經滿意了。就算今天成蹇英不來這,他總有一天也會將他殺了去領懸賞,成蹇英貪圖聚寶盆,已經惹的上面不滿意,早就從錦衣衛除了名了。
至於上面是何人,他不想知道,也不好奇,只是不明白,那天成蹇英去找沈澤,跟着的人全部被殺,自己還來不及將情況上報,就接到了捕殺成蹇英的命令。
刀口舔血,只知道做什麼就好,不必知道爲什麼!
兩百招已過,終於被他發現了對方的一處破綻,心中振奮,目光中亮光閃閃,這是獵手對於獵物即將入籠的興奮。
突然身邊水花一震,激起強大的水柱,“轟”的一聲巨響,還來不及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水浪拍到他臉上,他眼前一黑,一口丹田之氣卸出,身子失去了重心往下墜去。
丁彥誠這實在是無妄之災。
岸邊,王冬梅看着陳三皮,再看看已經落水的男人:“這可是兩條人命,陳三皮,你說就是炸炸魚還成的炮仗,現在…怎麼辦?”
陳三皮聳了聳肩膀:“我怎麼知道,誰讓他們在咱們村裡作惡,就是都不小心被炸死了,那都是爲民除害。”
話雖然是如此說,但是他也不是真的敢把丁彥誠炸死,不然很多事情,就憑自己,那搞不定啊。
目光盯着荷葉下方,聽到水聲,這才鬆了一口氣。
丁彥誠溼噠噠的從層層荷葉中鑽出來,臉色難看的緊,不過看到水中飄着的成蹇英,心中好受了些,只是還要處理這人,又有些心煩。
等他看到那個不怕死的寡婦,臉色更臭了,每次遇見她都會倒黴,真是中了邪了!
王冬梅看到他想要殺人的目光,本來有些愧疚的,現在已經煙消雲散,要不是陳三皮從他們家裡毛驢車上拿來的那個大炮仗,恐怕這男人都被另外那人給砍死了,現在倒是橫了起來。
若是丁彥誠知道她這樣的想法,只怕得吐出一口老血來。
不過此時,他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臭着臉爬上岸來。
“那個人不會是死了吧?”王冬梅小心翼翼的問,她雖然剋死過人,但是殺人還不曾。
陳三皮垂着眸子:“怎麼可能,這也就是聲響大點,怎麼炸的死人,也就炸死魚還差不多,好了,嫂子,你先去忙吧,別讓天賜往外跑,這雨天的,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壞人到村裡來。”
王冬梅一聽,也是這個理,雖然還有疑惑,但是都不敵自己兒子重要,剛纔他見了那打打殺殺的一幕,恐怕嚇壞了,邁着步子就急急的回家了。
等她走遠了,陳三皮才道:“這邊看緊點,最近,恐怕有些人要動作了,要是人手不夠的話……”
丁彥誠擰眉不語,只是目光冷森森的看着陳三皮,陳三皮翻了翻白眼,對他也不客氣,自從上回被這廝一腳踹傷了,對他的觀感就不怎麼好,何況還是朝廷的人,就更沒好氣了:“這次來的人,比想象中的更難對付,我會在暗處安置些人手配合你。”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走出兩步又頓住了腳:“這些藕種可是老大冒着危險種下的,你把那裡面的人給處理了,別污染了荷塘。”
丁彥誠“哼”了一聲,雙足一躍,輕飄飄的踩在水面上,一把抓住成蹇英的屍體,甩到岸上來,看着他幾乎面目全非的模樣,臉上更是難看,剛纔若是稍微有偏差,自己就是這樣子了,陳三皮是不是故意的很難說啊。
錦衣衛火器營裡的黑火藥都比不上他們剛纔用的這個‘大炮竹’,目光逡巡,在水面上找到一個竹片的殘骸。
再看看成蹇英的屍體,靜默了一會,目光中閃過一絲悵然,他們這樣的人,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今天輪到成蹇英,說不定哪一日就輪到自己了,將那具屍體扛起,扎進了山裡。
到傍晚的時候,總算是雨停了,湛藍的天空露出一抹陽光來,娘娘廟裡多了幾個一會哭一會笑的女客,給菩薩磕了頭,捐了香油錢,蔣氏雖然半側身子不能動,但是也是心意十足的點了香。
一行人又回到了娘娘廟後的小宅子裡。
睡了一天,小花總算是醒了,看着頭頂的白色的紗帳,陽光從門縫中流泄進來,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之感。
坐在*前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進心裡去。
見到她睜開眼睛,總算是動了動,靜默太久沒有喝水,也沒有說話,兩片薄脣乾巴巴的黏在一起,聲音嘶啞:“娘子……”
小花眨了眨眼,面上還有些茫然:“君安,這…”說着動了動,剛坐起來,就被沈澤一把抱住了。
“別動,讓我再抱一抱就好,一會就好。”他將臉埋進她的脖頸之間,直到熟悉的溫度傳來,感覺到有力的心跳,一種失而復得的心緒才襲來。
雖然李廣說沒事了,又找了大夫,也說只要休息休息就沒有大礙,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像這半天一樣煎熬過,每一刻鐘都如坐鍼氈,他在害怕,恐懼,知道她不會有事,但是卻忍不住心底的恐慌,這種恐慌壓的他透不過氣來,越抱越緊,他恨不得把小花融進自己的身體裡,共一個心臟,就不用擔心不知道她想什麼了。
婚後大半年的朝夕相對,他自以爲將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她再怎麼也不會翻出自己的手心,此時這種自信已經全然瓦解了。
“君安…”小花掙扎了兩下:“你…我快要被你悶死了。”
說不出的嬌嗔,他總算鬆了鬆胳膊,鼻端卻用力往下拱了拱。
“好了,別鬧……我有事問你…”話未說完屋外適時的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有人敲門,沈澤深呼吸了一口氣,這纔有些不甘願的去開門。
門口浩浩蕩蕩的正是田家的所有人,四個姐姐、姐夫、弟弟、田滿囤和蔣氏,還有何文氏和何吳氏,其他的人得在家裡、地裡守着來不了。
蔣氏一見到小花,嘴角抽抽,說不出一句整話來,小花下來*,抱着蔣氏,心中酸脹難忍,幾個姐姐圍着她,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放了,荷花只是哭,桃花手搭在小花身上,桂花和梅花則是扶着蔣氏,眼含熱淚,又哭又笑。
沈澤立在一邊,對上張東昇探究的神色,面上淡淡,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何晉的身份,要不要也無所謂,只是心中卻生出一股失落來,若他真的是何晉,該有多好?
張東昇又看向那邊哭成團的女人們,挪開了視線,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還能說什麼呢?看着眼前的男人神形頹廢,眼窩深陷,狼狽不堪的模樣,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顧全拍了拍雙眼通紅的有田,又看看差點哭的背過氣去的媳婦,嘆了口氣,一扭頭,見到泰山大人也是老淚衆橫,暗自抹淚,周順和何武正在一邊勸着。
哭的差不多了,何文氏說了句:“好了,都別哭了,這是好事,小花大難歸來,必有後福,總算是回來了,不然我看大山,這身子也得熬殘了,都別哭了,梅花,桂花,你們姐幾個,趕緊將你娘扶起來,這地上多溼寒呢。”
漸漸的收了聲,才能好好說話。
大家倒是都心有靈犀的沒有提小花遇到了什麼事情,就是怕她再想起來心裡有陰影,此時見她雖然精神有些不濟,但是也是活生生的在面前,略略安心。
沈澤把大夫的話重複了一遍,坐在這一屋子人中間,卻有些孤寂之感,頭一次,覺得這騙來的幸福和家人都是不屬於自己的。他目光一直追隨着小花,她被爹孃、姐姐擁在懷中,她拍了拍有田的肩頭,臉上泛着笑意,他也跟着一喜,她被幾個姐姐、姐夫打趣,撅着嘴,他看着心中涌起滿滿的說不出來的滿足,原來不知不覺,他愛上了這種有家人,有親人的感覺,即便是顧全和張東昇待他不怎麼友好,此時他見着也覺得他們好像是比平時看着順眼了些。
只是這些畢竟…都不是他的,他也只是個外人。
何文氏和小花說了幾句閒話,一扭頭就看到自家的大侄子,垂着眸子,默默坐在一邊看着小花,眸子裡滿滿的落寞。
她只當是他憂心孩子的事,爲小花身子擔憂,說了句:“好了,大山,你也別太憂心,孩子這事都是緣分,這生孩子生動了來的也就快了,你呀,這段時間好好的給小花補補身子,這都不是事。”
她這話一落,衆人的視線落在沈澤身上,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一擡頭,就見到張東昇正看着自己,儘管面上淡定,心中卻略略心虛。
桃花說了句:“嬸子說的是,你們小倆口可別把這事放在心上。”
你一嘴我一嘴的說了起來,這氣氛就活躍了些。
桂花撇撇嘴,暗中掐了小花一把:“你這死丫頭,以後可別去河邊,跟着瞎鬧,再有下次,我肯定打斷你的腿。還有你,何晉,你說你一個秀才,連個媳婦都看不住,沒本事讓他待在家裡,到處跑成什麼樣子?說什麼夫是天出頭,得拿出點威風來。”說完白了沈澤一眼。
張東昇將沈澤的神色收入眼底,卻面色如常,笑道:“媳婦,現在你倒是會說夫是天出頭了,在家裡怎麼說的,一女駕一男,駕還得是駕馬車的那個駕,夫就是你指哪打哪,不聽媳婦言,吃虧在眼前,現在怎麼改了話了,這可不行,在咱們家裡,也得換成你剛纔說的那樣。”
張東昇說完,桂花臉頓時像是煮熟的蝦子,紅透了,嗔了他一眼,這種話都拿出來說嘴,還讓不讓人愉快的教訓妹妹了!沒聽說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但是此時卻不能當面說的。
蔣氏雖然中風了,口齒不清,但是有隻胳膊還是能動的,拍了她一巴掌,意思很明顯,什麼話呢,你就瞎咧咧,你老孃在家裡是這麼教你的嗎?
桂花“哎哎”了兩聲,又瞪了張東昇一眼:我跟你沒完,等回去了收拾你!
張東昇不以爲意的笑笑,轉過頭對着小花就道:“小花,姐夫這可是血淚教訓跟你說句真心話,有時候,這男人不訓不成材,對自家的男人就得用點手段,駕馭的死死的,別讓他翻出浪花來,你看你家的秀才,就是好這一口的,以後看緊點。”
沈澤看向張東昇,面上露出一抹笑來,他這是暗示自己,還是他妹婿?
當着人家長輩的面,鼓動自家的妹子教訓妹婿,何文氏心裡想着,這張東昇,都說他和十里八鄉的人打交道,最是嘴甜死人不償命,多少難纏的婦人,都被她誇的忘形,現在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給人心中添堵,但是見沈澤面色卻比剛纔好了些,心中暗歎,這下大山可是被老田家吃的死死的了。
顧全哼哧了一聲,瞪着眼看着張東昇:“人各有志,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想不到三姐夫你好辣椒,可別想的人人都和你一樣。”說着見梅花正忙着用手絹給蔣氏擦嘴,他就愛梅花這樣溫柔嫺淑的,男主外,女主內,在家他樂意被梅花管着,不隨便亂扔襪子,不當着孩子們的面…咳咳…出了門,梅花全部都聽自己的,這滋味也受用的很。
何武跟着附和了幾句,和自家的‘蘿蔔白菜’對視一眼,面上浮出笑意,以夫爲天,他肯定爲荷花撐起一片天,讓她安安穩穩的。
周順則是在一邊乾笑了兩聲,心中想着,當着老丈母孃和泰山大人和幾個妹子說這個真的合適嗎?都說他這三妹夫聰明,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還是桃花好,他們相敬如賓,沒有你壓制我,我壓制你,有商有量的,這樣最好,最舒心了。
張東昇笑笑,不置可否,對上桂花飛過來的幾個眼刀,又見田滿囤巴巴的充當蔣氏的翻譯在教訓自個媳婦。心中一喜,目光意味深長,衝着桂花點點頭,顯然十分滿意,這小娘們,最近越發的潑辣了,跟着學了幾個字,還跟自己玩起了文字遊戲,不管管她,她尾巴要翹上上天了。
在馴與被馴的路上,這滋味,你們這些人哪裡懂這情趣?
想起桂花說的那句“張東昇,你給我想清楚了在說,以夫爲天,嗯,夫是出頭的天,天是夫縮頸,你是要當出頭的天呢,還是縮頭烏龜?”這句倒是難爲他思慮了半宿,被這剛識了幾個字的娘們難住了,至此以後‘以夫爲天’這幾個字,在張家,他再也沒說出口過。嘿嘿,現在藉着岳父岳母馴了她一頓,也算是扳回了一局。
氣氛頓時熱絡起來,當然,除了,此時還是孤家寡人,且婚事遇到了障礙的有田立在一邊一臉頹喪。
小花看向沈澤,心中滋味難明,這幾天的經歷就像是一場夢,既殘忍又離奇。
迎上她複雜的目光,沈澤心中一滯,像是飄在空中的落葉,骨節分明的手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