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頓時將公堂外觀案的氛圍炒到了最高點。
這之中也是有和江家交好的人家的,等那吳秀兒話音一落,就叫嚷道:“你這瘋婦,可別胡言亂語,一會說人被謀殺了,一會又說死人復活了,你別再滿嘴亂噴,不知羞恥!”
那人說完,也有人跟着附和的,指責之聲不絕於耳。
小花看着裡面的情形,她有種感覺,吳秀兒既然敢將江心巧還活着的秘密宣揚出來,她就可能將她弄到公堂上來。如此一來,江心巧算是徹底完蛋了,誰知道江心巧情急之下會不會吐出秦家的秘密來?這樣對秦家也沒有好處,這件事不是秦家做的,還會有誰呢?
眸子閃過沉思,胡明傑也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望遠鏡,推了推身邊的張東昇:“都說最毒婦人心,還真是啊,這女人啊,一咬牙什麼都做的出來。”
張東昇眼神微閃,卻沒有答話。
小花也顧不得跟他掰扯道理了,江心巧無疑會是一個重要的人證。
這幕後的人將沈澤、秦家全部都牽扯進來,爲的是什麼?她的小腦袋還真是想不出來了,這混亂的仇敵關係……
她將視線投向那公堂上傲然站立的人影,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心中平靜下來了。他身子不強壯,可以說單薄,但是此時她卻相信,他不會這麼輕易被人扳倒。這個男人從挫折中殺出來,還能一臉的淡然,他或許做過一些旁人眼中十惡不赦的壞事,甚至殺了她的生父,此時,她看着這個孤傲的背影,卻只看到他的好。
你愛上一個人,自然他的缺點都會變成好的。
突然想起這句話,她脣角微微翹起,對上那男人一偏頭看過來的視線,笑容擴大,江心巧,不管她說什麼,不管旁人說什麼,她不會讓他有事。
鑽出人羣的一瞬間聽見公堂上,縣太爺的一聲怒喝:“江家女江心巧早在弘治二年二月便卒鈺岷江,吳秀兒,你若是信口雌黃,本縣決不饒你!”
那吳秀兒還說了什麼,小花聽不見了。
她絕對相信,只要沈澤入獄,這幕後之人恐怕不會讓他有命出來。但是她卻想不出辦法來,帶着他殺出重圍,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沒有到這個地步,剛出來透了一口氣,有田就跟着出來了,身後還跟着田滿囤,不過幾日未見,竟覺得爹老了好幾歲,兩鬢多了白髮。
小花眼睛一熱,這就是家人,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和她一起。
“姐,你是不是擔心大山哥?”
小花搖搖頭,喉頭酸澀卻說不出話來。
“別擔心了,大山哥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就咬着他不放,這個吳秀兒,想不到是這樣的人。”到現在有田也善良的相信沈澤就是何晉,沒有絲毫的懷疑,“要不我回村去給村長說說,咱們全村都能作證,姐夫就是何晉,何晉就是姐夫!”
小花點點頭,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還未說話,有田就往回跑,田滿囤在他身後喊了聲:“有田,趕了你姐家的驢車回去,快!”
有田沒有回頭,舉起胳膊在空中揮了揮,一轉彎就跑沒了影。
“爹,你別跟着操心了,什麼證人有何大伯作證頂用,要不咱們回去等他們吧,你趕了一路來,現在又站了這麼半天。”小花道。
田滿囤瞅了她一眼,“你這丫頭,還跟你爹玩虛套,走吧,透個氣,再進去瞧瞧吧,大山這事不完,你也沒心思,女生外嚮,爹可早就看出來了,你爹結實着呢,進去。”
說着兀自轉身,大步往人羣的方向而去。
小花笑了笑,眼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忙看過去,是陳三皮,他從那邊街頭跑過來,鑽進了後衙的那條巷子,不知道這小子幹什麼,還是沈澤有別的安排,也沒有看見沈澤和他做什麼暗示啊!
正這時,兩個衙役帶着一個女人,從身後而來,提高聲音喊了一嗓子:“讓開!人證帶到!”
小花護着田老爹隨着人羣往一邊讓了讓,還真是個女人,纖細苗條,白衣如雪,面上一片淡然,只是眉間的一縷清愁被恨意取代了,還真是江心巧!她目視前方,對身邊的議論聲和視線毫無在意。
等衙役從身邊走過,小花和田滿囤迅速的搶佔了個有利位置,剛站定就聽江心巧道:“民女江心巧……”
她剛吐出名字,小花身後一陣熱議,比剛纔還要熱鬧幾分,熙熙攘攘的,縣太爺不得不拔高了音量纔將這議論聲壓了下來。
“江氏,你可認識身側這個男人?”
江心巧側過頭朝沈澤看去,只是一眼便轉開了視線:“認識,此人正是青山鎮大灣村何晉,何秀才!”
說完,吳秀兒激動的差點站了起來,瞪了眼江心巧:“你撒謊,何晉早就死了,這人怎麼可能是何晉!”
江心巧淡淡的道:“你要這麼說隨你,反正他就是我認識的何晉。”
縣太爺眉頭擰成麻花,臉色鐵青:“江氏,公堂上不得撒謊!”
江心巧輕聲一笑:“大人更願意相信這個瘋婦,民女無話可說。”
縣太爺一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何以證明自己的身份?既然還活着,那大灣村爲何有你的墳塋?你家人也說你弘治二年便故亡了?”
江心巧看了眼吳秀兒:“這個女子就是證據,她說民女是江心巧,江心巧還活着,大人不是也信了麼,現在何以復問?”
縣太爺差點沒被她飄忽的語氣給氣死,但又抓不着錯處,這女子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縣太爺眼珠一轉問道:“江氏,說此人是何晉有何證據?”
江心巧嗤了一聲:“民女是證人又不是原告,也不是被告,大人不信,遣了民女去便是了。”
眼見問不出什麼來,縣太爺一揮手:“下去吧!”
江氏也不做逗留,就跟來的時候一樣突然,離開也很匆匆,她掃視了一眼圍觀的人,那些人的議論邊戛然而止,她走進,人羣讓出一條道來,她視線對上小花的,面上無恙,很快的離開了。
小花給已經呆滯,茫然的田老爹說了聲,讓他去和三姐夫站一起,便尾隨她出來。
江氏上了一輛馬車,馬車很快就離開了,小花盯着那馬車,心中疑惑,江氏爲何幫沈澤,她江家當初讓立了衣冠冢不就是怕丟人麼,現在她居然用江心巧的身份來爲沈澤作證?
巷子口陳三皮揪着一個男人,往公堂這來。
這男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精廋黝黑,陳三皮正跟他說着什麼,見到小花,點點頭,又衝那人說了句:“可明白了?”
那男人忙不迭的點頭:“曉得了,曉得了!”
陳三皮便鬆開了手,男人瘸着腿往人羣中擠,他個子小,擠不進去就嚷了句:“讓開,吳秀兒,你這作死的婦人,你拿了人家的錢,就到這來滿嘴噴糞,還跑了出來,我徐寶山今天不打斷你的腿!”
他渾身又髒又醜的,被他推搡的人聽見他這話,又看他的樣子,忙讓開路,他就這樣一路衝進了公堂,“撲騰”一聲跪倒在地:“大人,草民徐寶山,青山鎮,大山溝人,草民的媳婦吳氏秀兒,有癔症,從家裡跑了出來,草民懇請大人,讓草民帶她回去。別禍禍了別人。”
縣太爺楞了一陣,竟然忘記了說話,再看那吳秀兒一臉懼色,嫌棄的皺了皺眉:“哪裡來的瘋子,到這裡來撒野!”
這男人竟然不慌不忙,在身上一陣摸索,摸出一張紙來:“大人,這是吳秀兒她爹將她嫁給我時寫的憑證,還有婚書,而且,草民的岳父也是可以來作證的。”說完,他呵呵傻笑了一聲:“不知道大人除了婚書、物證、人證還需要什麼證明。”
縣太爺面上一惱,嘴角抽動,今天接二連三的被人堵着問,還都是用他用的招數來反駁,那個假何晉和江氏讀過書,知道些事,能夠堵回來,也就罷了,這瘋漢都能問出來,真特麼奇了怪了!這肯定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的!
現在要是還弄不明白是遇着了高人,他這個芝麻小官也不用做了。
眯着眼視線定在沈澤身上,陰晴不定,終於他一揚手:“把這瘋婦和瘋漢轟出去,浪費本縣的時間!”心中暗道倒黴,應該先去查清楚這假冒貨的底細,這樣貿貿然的接受了別人的錢財,卻辦不成事…總有些不好交代!
人羣中噓聲一片,小花放下心來,沈澤這廝,弄的她擔心的要死,想不到他都安排好了,殺人案子,最後卻變成了一場鬧劇,那具屍首,最終變成了無名屍。
縣太爺退了堂,堂下的人卻氣氛不那麼和諧。
沈澤目光炯炯的盯着何福貴,何福貴也看着他,最終卻嘆息一聲:“大山吶,這無名屍體,我聽說呢最後都是被野狗吞吃了,這具屍體若是無人認領,你看能不能求縣太爺,咱們將他埋了,也算是全了這案子的緣分!”
沈澤點點頭,應了聲:“好!”。
何福貴頓時像是老了十歲,被抽走了精氣神,佝僂着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去。
何強、何壯互看了一眼,琢磨着他爹可能是第一次見官太害怕了,纔會這麼沒精神,交代了沈澤一句:“等小花身子好了,趕緊回家啊,別惹那些瘋子,這官司,真是莫名其妙的,看把咱爹嚇的。”
說完匆匆走了。
沈澤擡起頭來,圍觀的人已經都散去了,除了小花,胡明傑,田滿囤,還有幾個相熟的村鄰,看到他們他心中一暖,再觸及何福貴的背影,又沉了下來。
等衆人回來娘娘廟的這件宅子,卻在門口見到了江心巧,原來她在這裡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