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結局(下)

……

“該如何稱呼你呢!是紫啓國大名鼎鼎的右相大人,還是沐晚歌未曾死去的……爹?”

項錦聽到這句話,忽然緊緊的盯着沐晚歌,似乎想要從她臉上找到些什麼說笑的痕跡來,只是,她的神色卻是少見的鄭重與認真,讓他不得不去面對她話語中隱含的深意。

只見他重新打量了沐晚歌一番,緊抿的脣線透露了他此刻緊張的心情,片刻後,他卻是不怒反笑,道:“郡主可真是說笑了,你爹慕世明不是死了麼?更何況,他還是你害死的呢!如今說出爹這個詞兒,你也不覺得刺耳?”

“慕世明是死了,可右相大人還活着,不是麼?右相大人又何必強作笑意,藉以遮掩自己的狼狽?好歹你我也曾父女一場,按理說也該好好敘敘舊纔是,否則怎麼對得起那些日子裡你的刻意接近與隱藏?”沐晚歌漫不經心的玩弄起腰間的玉佩,動作閒適優雅,與元宇傾經常性的動作有着九分的相似之處。

一想到元宇傾,她心裡頓時怨念無比。都什麼時候了,也不見那個討厭的人出現,如今自己又被困在這要死不活的地方,想要打聽個消息都無比艱難。她可不可以不要玩,不要配合了?不是說風雲衛無所不能麼,爲毛她都被人困在這裡這麼久了,也不見有人出來相救啊!

“郡主爲何會以爲,項某會是你的父親?且不說年齡上的問題,便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白認一個女兒的偏執而古怪的想法吧!”項錦似乎問上了癮,手肘撐在膝蓋上,託着個腮漫不經心的問道。

被問了這麼多次,每次都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沐晚歌的耐心似乎有逐漸減小的趨勢,倒也不設什麼彎彎道道,直截了當的說道:“如果我說是因爲感覺,你會不會很失望?”

項錦一怔,隨即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道:“有點失望。不過,郡主能看出其中的端倪,項某還是覺得十分高興的,說明項某還是備受關注的。得傾顏郡主如此側目,倒是項某的福氣了。”

沐晚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想着自戀狂不可怕,就怕有文化還四處賣瓜。不過,項錦沒有直接否決掉她的猜測,其中的意思倒是很值得她深究的。

“郡主是什麼時候對項某起疑的?”項錦盯着沐晚歌沉靜的小臉兒,甚是不解道。

他敢肯定,早前扮作慕世明時,是沒有出現任何差錯的!不然,以沐晚歌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當初便會盡一切可能挖出他的老底。

而等到現在這個時刻才說出心中的疑惑,只能說明她是進入這個地方之後才知道一切。

只是,他方纔想了想,卻還是沒有想出自己究竟做出了什麼異常的舉動,讓她意識到了他的身份。

沐晚歌略帶不屑的瞟了眼項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自吐了吐舌頭,隨即狀似波瀾不驚道:“右相大人,若是你能夠把身上的味道改變一些,或許本郡主就沒有那麼容易認出來。不過,由此倒是可以看出,右相大人有着不容許改變的喜好與選擇呀!更何況,本郡主雖不能說出你開始變成慕世明的時間,可憑着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多相處幾次,想要認出來也不是難事。你知道的,人的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有時候刻意要記住的事情記不住,反倒是不經意間記住的事情印象十分深刻!”

“原來是這樣……項某受教了……只是,郡主就不好奇項某是何時有了你這個女兒的麼?”項錦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眸光忽然變得無比深邃。

沐晚歌挑挑眉,眨巴眨巴了眼睛,一副洗耳恭聽的乖巧好學模樣。

項錦輕笑了一聲,似是爲她這樣的神情所逗笑了,心情十分愉悅,待止住了笑意,才緩緩道來:“項某第一次走入右相府,是在劉枝死了之後。當然了,我想那個時候郡主還沒有注意到這個爹爹的異常!不然,你不可能在咱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時露出那樣疑惑的神情。更甚至,就在方纔你還是存着疑惑的,不是麼?”

沐晚歌微微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狀似隨意的審視了他一番,道:“看不出來啊,右相大人的本事竟然如此之高,能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隱藏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而不露出任何異樣!只是,本郡主倒是很好奇,右相大人爲何會以那樣一種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就不怕我發現你的秘密從而壞了你的事麼?”

“最後你不也是沒有發覺麼?”項錦得意一笑道。

誰想,他這副模樣,竟將沐晚歌氣到了,只見她猛地起身,俯視着坐在地上面露詫異之色的男子,甚是沒好氣道:“右相大人,你很得意啊!”

“好說,多少都有些的!”項錦幽幽嘆道。

沐晚歌忽而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淡淡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慕世明和劉氏兄弟背後的主子吧!就連胥城地道里的兵器庫,也是你的主意?”

聞言,項錦眼裡劃過一絲詫異,就在沐晚歌以爲他會千方百計否認的時候,他竟然很是欣然的點點頭,道:“郡主說得不錯,兵器庫,的確是項某的傑作!只是可惜,最後卻是爲他人作嫁衣裳!如今想來,倒是便宜了元相和郡主。”

沐晚歌默然。剛纔那話,不過是自己的猜測,既然能在慕世明還沒死的情況下堂而皇之的代替對方,若不是慕世明被他控制,便是與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而她之前所瞭解到的,元宇傾和玉雲燁都分別審問着慕世明和劉川,當時她還不明白,爲何事情都已經明朗了,兩人還如此大費周張。

如今想來,他們都是覺察到了背後之人的存在,想要從那兩個人的口中得知最詳細的情況。

只是,若是玉雲燁知道他千盼萬盼的兵器庫,卻是由項錦提供,不知道又會是什麼表情?

“你到底是誰?爲何要建造那麼大的兵器庫?”沐晚歌忽然正色道。

項錦暗自驚奇於此人的心細如髮,居然能從如此隱秘而細小的異樣中引申出這樣的結論與疑問。只是,對於這樣的問題,他卻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只是別有意味的笑了聲,讓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沐晚歌見狀,倒也識趣的閉了嘴,心裡暗自理着腦中的思緒。忽然,她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猛地擡起頭,死死的盯着項錦,一副受打擊的模樣,驚呼道:“右相大人,那奪去慕香蘭清白的人,不會是你吧?”

項錦一開始被她的驚呼嚇了一跳,本來以爲秘密被她發現了,心跳稍微加快了些許,可一聽到她問的是這個塵封已久的問題,實在是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似是咬牙切齒道:“郡主……”

沐晚歌連忙噤聲,只是那眼神卻止不住的往項錦身上瞟,直讓項錦有種沒穿衣服的羞恥感。

……

“主子,京都城一處別院外,查到了拘押人員的蹤跡。”一名暗衛飄身落下,稟報道。

“可有傾顏郡主的蹤跡?”元宇傾勒緊了繮繩,面含凝重道。

那暗衛點了點頭,一板一眼的回道:“回主子,郡主被人困在了那座別院的地道里,風雲衛已經守在了四周,只等着主子的命令!”

元宇傾雙眼微眯,想着風雲衛居然也在?難道是……

他低頭思忖了片刻,轉而看向玉雲洛,只淡然道:“王爺,本相前去營救被拘押的人員,太子的事情就有勞你了。告辭!”

說着,也不等玉雲洛拒絕,大手一舉,身後三千禁衛軍頓時一分爲二,跟在他的身後浩浩蕩蕩的往京都外的某處別院行去。

玉雲洛憤恨的瞪着那遠去的身影,只恨不得上前將他揍一頓,省得他老是在自己面前炫耀。

“王爺,咱們去哪裡?”褚冰連忙問道。

玉雲洛被他這麼一提醒,連忙回過神來,冷聲問道:“太子現在在哪裡?肅親王又在哪裡?”

“據暗衛回報,太子從肅親王府的地道出城後,便喬裝往胥城方向而去,如今怕是已經到了胥城了。而肅親王的蹤跡,依舊不能確定。”

“那就去胥城。務必要將太子帶回去,見父皇!”玉雲洛遙遙望着胥城的方向,想起這麼多年來爲了那個位置而捨棄的一切,很快就有回報後,嘴角勾起了一抹滿足而得意的笑容!

而這邊,元宇傾在策馬奔馳了將近一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那座別院前。他凌厲的目光大略掃了一圈,隨即朝着身後的禁衛軍冷聲命令道:“一部分人將這別院包圍起來,另一部分人前方開路,一定要保證裡面的人毫髮無傷!”

“是!”聲音衝入雲霄,就連地下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別院地道中,一男一女站在地道口,聽着地面處傳來的混亂踩踏聲,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太子皇兄,是元宇傾帶的兵,那我們要怎麼辦?不然就衝出去吧!總不能就這麼被他抓了啊!”那女子清脆的聲音響在這個狹窄的地道口中,話音裡隱藏的那抹緊張瞬間被放大開來。

這女子,便是樑羽國三公主樑碧疏。而旁邊的男子,自然便是樑羽國太子樑瑾天了。

樑瑾天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心中既懊惱又悔恨,原本還期待着這次來紫啓國能夠有些收穫,可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一國太子,居然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想想都覺得很氣憤!

“裡面的情況如何了?”拽過一名暗衛,樑瑾天沉着聲怒道。

“太子,卑職……卑職也不知道啊……”那暗衛連忙回道。

“不知道?”樑瑾天面色忽然變得猙獰起來,衝着他吼道,“不知道還不趕緊去看看!難道還等着本宮自己去看麼?你是幹什麼吃的?滾進去!”

“是……是……”那暗衛立即腳步踉蹌的往裡面走去,那倉皇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後面追着一頭狼。

這邊,項錦和沐晚歌的對話依舊在繼續,這時,從石門處忽然走進來一名暗衛,躬身候在了門口。

項錦連忙起身,走過去與那人說了一會兒,便又見他折返了回來,笑眯眯道:“郡主可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沐晚歌淡淡瞥了他一眼,愛說不說!

“皇上連發了幾道聖旨,卻不見太子出來接旨,估計是聽說了肅親王府賓客被抓的事情,特命洛王和元相帶三千禁衛軍前去營救。如今元相已經將這裡包圍了。”

“然後呢?”沐晚歌甚是無所謂的反問。

項錦面色一怔,隨即快速反應了過來,笑着道:“你說,若是我將你帶到那些禁衛軍面前,讓元相看到你的狼狽模樣,結果會如何?”

“不會如何!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你被逮捕,而我被營救。”沐晚歌拍了拍身下的鵝卵石,漫不經心道。

項錦啞然失笑,動了動嘴脣,最後才緩緩說道:“郡主似乎對元相很有自信!”

這不是廢話麼!她不對元宇傾有自信,還能對誰有自信?

不過,她可沒有任何想要炫耀的意思,手下撐着石子起身,顧左右而言其他:“右相大人,我們是不是該走了?還有,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京都城郊外的一處別院,只不過咱們所處的位置,是在地下罷了。不過,要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這一切還有賴於郡主的配合。”說着,便見他率先走了出去,沐晚歌無奈,只得跟在他的身後。

說是地下,其實一點都看不出來。沿途均有夜明珠照明,明亮如白晝,轉了幾個彎後,沐晚歌腦袋有點暈,最後卻停在了一道門前,而當看到站着門前的兩人時,她不由得雙眼微眯,不再向前走一步。

“傾顏郡主,好久不見。”那石門前的兩人轉過身,笑着跟她打招呼。

沐晚歌見狀,在心裡做了個搖頭的姿勢,看着眼前笑得得意的樑瑾天和樑碧疏,想着昀孝帝若是看到了現在的景象,應該會被氣得吐血了,堂堂一朝天子,居然連自己的右相是本國人還是異國人都不清楚,這皇帝當得是挺失敗的。

算了,爲了不打擊他的皇帝自尊心,她還是要好好考慮下,到底要不要將此事告訴他。

“樑太子出現得可真是令人意外,”沐晚歌以爲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木訥,只是有些話還是要說,“不過我好奇的是,幾位爲何會一起出現在這裡?據我所知,目前除了我之外,好像還沒有人會知道幾位的關係!那麼……這是……”

她可不認爲樑瑾天會閒得無聊,故意在自己面前露面,然後揮揮衣袖送她離開。

樑瑾天別有意味的盯着她看了半晌,隨後才幽幽嘆道:“郡主這話,可真是說錯了。早在前日,左相元宇傾便已察覺到了本宮與項錦的關係,只是沒有任何證據,纔會派出六名風雲衛追蹤本宮。你知道的,風雲衛所向無敵,本宮被逼無奈只得躲到這裡來了,更重要的是,此行還有郡主做伴。雖有損本宮的形象,但也不失爲一個好方法,不是麼?”

他話音剛落,沐晚歌不禁暗自咬牙,不是說風雲衛只是聽從現在主子的命令麼?爲何她這個現任主子受了危險沒有人來營救,反倒是聽從了最終主子的命令?姓元的,你居然敢騙我!

而此刻端坐在馬背上的元宇傾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說吧,你們要做什麼?”沐晚歌心裡惱着元宇傾是一回事兒,可如此擺脫現在的處境進行自救,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可她很快就知道,這兩回事兒根本就是一回事兒。

樑瑾天看了她身旁的項錦一眼,面色凝重道:“外面已經被禁衛軍包圍了,帶兵之人便是元宇傾,郡主的身份特殊,爲今之計只有利用一番了。請!”

說着,便見他側身讓到一旁,很明顯是讓她先行開道。

沐晚歌已經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了,嘴脣動了動,隨即看向項錦,挑眉問道:“樑太子,右相大人……呵呵……兩位還真是神通廣大……只是可惜了啊……”

樑瑾天眼裡劃過一絲不滿,只是卻沒有當場發作出來,只淡淡問道:“郡主,我們可以出去了麼?”

“可以了!我沒說不可以啊!”沐晚歌點頭如搗蒜,當先一步走了出去。

推開頭頂的那塊頂板,沐晚歌只覺眼前一片明亮,心裡忍不住讚歎,原來這重見天日的感覺是那麼的美好啊!

只是,很快她就不覺得美好了。因爲她一走出地道,一把寒氣森森的利劍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身子也瞬間僵硬了起來,連動彈都是奢侈。

她恨得牙癢,只是當看到對面那笑眯眯的男人時,就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憤恨的瞪着那男人,心裡早已經在想着回去後要如何懲罰他了。

“歌兒,你沒事吧?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元宇傾依舊笑眯眯的看着她,他幾乎可以想象成親時她的嬌俏模樣了。

想想都令人心動啊!

“元相擺出如此大的陣仗,還真是令本宮受寵若驚啊!只是,今日你怕是不能拿本宮怎麼樣了。畢竟,傾顏郡主還在本宮手中。若是想要她安然無恙,還請你的人退下去。”樑瑾天給了樑碧疏一記眼色,隨即押着沐晚歌走了上去,所過之處,都被元宇傾喝退了下去。

“主子,一切都已準備完畢。”這時,久不見人的寧淵策馬到了元宇傾身側,只是眼神有些閃躲,不敢去面對那兩道強烈的視線。

元宇傾沒有覺察到他的異樣,只淡淡說道:“那你帶着人先回去,務必將人安全送到各府之中,不得有任何差錯。”

聞言,寧淵如蒙大赦,連忙帶着手下的禁衛軍退了下去,他不敢想象,若是再多待一會兒,會不會直接被沐晚歌含着強烈恨意的目光給撕個稀巴爛了!

有了元宇傾的吩咐,別院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元宇傾皺着眉看着沐晚歌脖子上的利劍,頗是不滿道:“樑太子,人,本相已經遣走了,你是否可以放開歌兒了?若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的,本相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看來傾顏郡主在元相心中的分量很高啊!既然如此,本宮也不能就立即放了她。否則,誰知道你有沒有在某個地方里設下什麼陷阱,等着本宮跳下去呢?”樑瑾天忽然眯起了雙眼,笑着道。

誰想,元宇傾卻是朗聲大笑道:“樑太子遠來是客,即便犯下了什麼錯,也是可以原諒的。只是,樑太子可以離開,你身後的那人,必須要留下來。項錦好歹也是紫啓國的右相,犯下了錯,必須要受本國法律的制裁。”

沐晚歌暗自好笑,項錦可不是紫啓國的百姓,只要人家一個否認,然後樑瑾天在旁幫忙說話,怕是昀孝帝也奈何不了他。

果然,樑瑾天面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連忙辯解道:“元相誤會了,本宮身後這人,可不叫做項錦。他是本宮的幕僚,名字叫杜釗,此次跟隨本宮出使紫啓國,也算是使者了。元相總不能捉拿下我樑羽國的使者吧!不過,杜釗有一個癖好,便是出門喜歡戴面具,可能就是因爲這樣,才讓元相錯認了吧!杜釗,摘下你的面具,讓元相看個清楚。”

“是,太子。”項錦,不,杜釗連忙摘下自己的面具,一張與項錦完全不同的臉展現在了衆人面前。

元宇傾的脣瓣忽然抿成了一根線,眸光裡似是有暗潮涌動,只是,片刻後,卻又見他展顏一笑,似乎方纔的深沉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既然樑太子都這麼說了,本相自然沒有什麼好懷疑的。許是項錦這狗賊做了錯事,不敢出來見人了吧!也罷,本相便不追究。如今誤會也已經解開,樑太子是否可以將歌兒放開了?”

“那是自然。”樑瑾天朝着樑碧疏點了點頭,便見樑碧疏伸手解開了沐晚歌的穴道,隨即站到了樑瑾天的身旁,不發一語。

沐晚歌回頭狠狠的瞪了杜釗一眼,想起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爹”,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隨即邁開腳步往前走去。剛走到馬兒旁,整個身子頓時一輕,瞬間便坐在了元宇傾的身前,俯視着下面的幾人,鬱悶的心情頓時變好。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頓時睡了過去。

元宇傾朝着樑瑾天拱了拱手,掉轉馬頭,便轉身離開。

“走吧!”樑瑾天眯着眼看着遠去的背影,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這一日,京都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太子玉雲燁在肅親王府玉世子的大婚之日,拘押了諸多朝堂官員及官員子弟,其用意不明。後得益於左相元宇傾和洛王玉雲洛的聰明機智,及時識破了太子的詭計,不僅解救出了被拘押的人員,更是由洛王兵臨胥城之下,抓住了太子,也將胥城百姓從水深火熱中解救了出來。

而太子也因爲這次的事情,被昀孝帝痛斥了一頓,後因朝中大臣的聯名上書,申明太子德行不恭,品行不正,並有諸多大臣拿出這麼多年來太子所做出的有污耳目的事情說項,種種累行,直把昀孝帝氣到了極點。

於是,一紙詔書,太子被廢黜,終生幽禁於京郊別院裡,不得傳召,不能踏入別院一步。

同時,肅親王平生所做的不好事情也都被揭發了出來,但昀孝帝念及他有功於社稷,奪了他的封號,罰其終生困於護國寺中,爲皇室先祖抄寫經書,爲紫啓國百姓祈福。

整個過程說出來,也只是寥寥幾句話,可過程中的艱難與艱險,卻不是平民百姓所能體會的。他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上位者所能呈現的表面現象而已,若是論起最本質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

沐晚歌醒過來後,便聽到了各色各樣的坊間傳聞。只是,她不關心太子的處罰是怎樣,也不去理會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背後是誰在主導,她只關心一個人——玉景璃。

自從醒過來後,她就被元宇傾勒令於房中休息,若是身子養不好,就連房門都不能踏出一步。每日元宇傾和盧朝軒等人都會匆匆忙忙的過來見她一面,話都還沒說上一句半句,那些人就轉身離開,瀟灑得簡直不帶走一片雲彩。

當問起這些人是否真有這麼忙的時候,誰都是很乾脆利落的回她這麼一句“你以爲每個人都是你,做個撒手掌櫃都如此囂張”,問的次數多了,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心涼了,碰過幾次壁後,卻是再也不敢去問了。

只是,有關於玉景璃的消息,她卻是什麼都沒聽到。府中下人整齊劃一的回答她“不知道”,剛開始她還覺得有些無所謂,可每次試圖向元宇傾盧朝軒這些能夠觸摸到高層機密的人問起,不是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便是直接理都不理她。時間一長,她心中也漸漸起疑,卻也識趣的沒有再去打聽。

卻不知,她放棄打聽的舉動,讓許多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頭又浮起了另一抹擔憂。

這日,天高雲淡,沐晚歌趁着衆人無暇顧及她或者躲着她的時候,獨自一人出門散心。

入目之處,均是一片熱鬧的場景,彷彿前段日子所發生的大事,根本就沒有給京都的百姓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

實際上,這樣的“大事”,除了增加給平民百姓增加一些談資,也根本沒有給他們造成什麼重要的影響。

沐晚歌悠哉悠哉的晃在大街上,聽着街邊衆人的議論聲,心中卻是難得的平靜。

仔細聽了聽,談論的內容五花八門,有關於太子被廢,也有關於肅親王終身幽禁於護國寺的。

沐晚歌不禁感慨,想起那個榮華半生卻被幽禁的太子,對這個時代的皇權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只是,她卻不同情玉雲燁,不僅因爲她自身早已歷經滄桑後的通透與淡然,更是知道玉雲燁有這樣的結果,也不過是自身貪念所致。

種什麼因,便結什麼果。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無法在明知道其中的因果關係時,還一味的持着不辨是非的同情與憐憫。

她做不到,想來玉雲燁也不需要。

“小姐,走了有一會兒了,要不咱們去酒樓裡坐坐,休息一下?”浣綾笑着道。

藍衣也笑容可掬的湊了過去,“對啊,小姐,雖然您體內的毒素已經解開了,可終究身子虛弱,不能在外多加停留的。不過,李大夫特別囑咐過,若是累了就休息,還是可以在外面多待一會兒的。嘿嘿……”

“好吧,就聽你們的。”最後,兩人在柒月樓的大堂裡坐下。藍衣和浣綾並不依,說是大堂人多嘈雜而且混亂,不利於她的休息。

可沐晚歌本來就不是很累,今日出來,一半是散心,一半是打探消息,尤其是玉景璃的消息。

肅親王府被封了,元相府裡卻沒有一個人提過玉景璃和他新婚妻子等人的去處和處境。不知道爲何,她心裡總有種不安的感覺,雖然有時候被她刻意壓制了,可這股不安卻像是一團雪球,越滾越大,以至於現在她根本就不能去刻意忽略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據說肅親王府已經沒落了,可憐見的,那榮耀無比的四大王府之一,就這麼沒了!”

“噓……你不要命了!這些權貴之間的事情,哪裡輪得到咱們這些平民百姓議論?還不趕緊閉上你的嘴巴!”

“這有什麼的?以前這樣的事情,咱們又不是沒有議論過。不過,說起這次肅親王府的事情,最令人感慨的還是那玉世子的死去了!誰又能想到呢,在洛王兵臨胥城之下時,若不是玉世子令人打開了城門,胥城現在怕早已是一片血海了!只是可惜了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玉景璃怎麼了?”這時,一直靜靜聆聽着衆人談話的沐晚歌身形一閃,衝到圍着的人羣中,揪起剛纔說話那人的衣襟,急急問道。

正談着話的那人猛然一驚,連忙結結巴巴道:“姑娘……你先放開……你……”

“說,玉景璃怎麼了?”沐晚歌腦海裡一直都回蕩着那句“玉世子的死去”,她忽然有些明白之前那股不安是從哪裡來了,可潛意識裡她無比抗拒這樣的消息,以至於此刻她的行爲過激了,自己都沒有發覺。

“小姐,您先放開他吧!”浣綾也被驚得不小,可想起自家小姐的名聲問題,還是耐着性子將她的手拉開,待稍微安撫下沐晚歌后,才問向那名男子,“小哥,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聽到您剛纔說的話有些激動,若是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您見諒啊!”

那男子愣愣的點頭,剛想開口說出自己知道的,可誰想沐晚歌卻突然轉身往外跑去,浣綾和藍衣見狀,也趕緊跟着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沐晚歌終於回到了元相府,抓住一名下人一問,便知道元宇傾此刻正在書房處理事情,扔下那名下人後便直奔過去。

“砰”的一聲,書房的雕花木門被她一腳踹開,裡面正在談論事情的元宇傾和元親王齊齊擡頭看向她,甚是不明所以。

只是,與元親王的不耐煩相比,元宇傾心頭忽然升騰起一股擔憂,連忙從書桌後走到她面前,拉過她的身子,柔聲問道:“歌兒,你的身子不好,怎麼不好好走着回來,非得把自己弄得這麼氣喘吁吁的?有什麼事兒,不能平心靜氣的跟我說麼?”

沐晚歌眸光一緊,想起剛纔匆忙得到的消息,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起來,拉着他的手喃喃道:“姓元的,臭小子……臭小子他沒有死……他沒有死對不對?他一定還活着對不對……你說話啊……”

“歌兒,你先冷靜一下,”元宇傾心疼的看着她強自隱忍不落淚的模樣,將她整個人都摟入懷裡,柔聲安慰道,“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沒事兒了……”

沐晚歌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硬是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那劇烈抖動的雙肩卻彰顯出她心中劇烈起伏的情緒波動。

元宇傾見狀,伸手抱緊了她纖瘦的身子,輕聲安慰起來。元親王覺得無趣,便也識趣的走了出去,末了還將門關上,將空間留給書房內的兩人。

許久後,沐晚歌的情緒才稍微穩定了些,她伸手微微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眼睛泛紅,沙啞着聲音問道:“臭小子……他是怎麼……怎麼死的……”

“洛王領兵到了胥城城下時,玉雲燁守着胥城城門不開。當時雙方僵持了很久,洛王生怕久了事情有變,便下令攻城,可最後還是被玉景璃勸住。就在城門大開的時候,玉雲燁以肅親王妃和新娘林靜然做要挾,若是玉景璃執意要開城,便要將那兩人推下城牆。在……在玉景璃猶豫的時候,洛王對他說了一句話,然後他義無反顧的開了城門,卻也……跳下了城牆……”元宇傾邊說邊看着她的臉色,待發現她神色雖有些陰鬱,整體卻還是比較平靜時,心頭微微鬆了一口氣。

沐晚歌緊緊咬着脣,脣瓣被他咬出了一抹血色,看得元宇傾心疼不已,連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掉滴落在下巴上的淡淡血痕,這時卻又聽她問道:“玉雲洛跟他說了什麼?他又爲何……爲何會跳下城牆……到底說了什麼啊……”

元宇傾又是擔憂的一眼,最後才緩緩說道:“洛王當着禁衛軍的面,對玉景璃說,胥城的百姓,是你救過來的,他沒有理由去毀掉這麼多條鮮活的生命。”

“放他孃的狗屁!就算是成千上萬的性命加起來,也沒有他的命重要!他沒事亂跳什麼啊……我都還沒死呢,他怎麼敢……不是說好了誰都不能丟下誰麼?爲什麼要丟下我啊……”沐晚歌邊搖頭邊往後退去,最後身子撞到了門上,才生生停了下來,捂着脣流着淚蒼白着臉,滿心滿臉都無法相信。

她還有很多話沒對他說呢,也還有很多事情沒讓他做呢,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一直以來,他不是最愛惜自己的性命的麼?就連當年被人橫劃了很輕的一道傷口,都覺得威脅到了他的生命,事後還找人將傷他的那個傢伙狠狠的揍了一頓,直把那人逼得哭爹喊娘找不着回家的方向!

這麼愛命的人,怎麼可能跳下城牆?怎麼可能?

她不信,打死她都不信!

這些人一定是在騙她的!一定是的!

這麼想着,沐晚歌猛地轉身,也不看身後元宇傾大變的臉色,直直往外奔去!

元宇傾大驚,連忙跑上前將她拉住,她猛然受力,整個人不由得往後退去,一瞬間便撞到了元宇傾的懷裡,被元宇傾整個抱住,壓抑許久的悲痛情緒終於於此刻盡數爆發出來。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沐晚歌只覺腦袋沉重無比,記憶中的影像一幕幕的展現在面前,她伸出手想要觸摸,可剛一碰到,影像瞬間支離破碎,連同記憶裡玉景璃那清晰無比的音容笑貌,都在一次次的伸手觸摸中慢慢的消逝遠去,眨眼過後便再也尋覓不了……

……

“相爺,公子……”浣綾和藍衣齊齊貓着腰,探着頭從門縫裡往裡瞧。當看到元宇傾和盧朝軒出現在門口時,齊齊行禮道。

比之元宇傾的沉穩,盧朝軒則顯得複雜急切了許多,就差沒有揪起兩人的衣襟惡狠狠的質問一番,“小歌兒怎麼樣?還是不見任何人,什麼都不吃麼?”

浣綾和藍衣齊齊搖頭,眼神裡除了心疼,便是無可奈何。

“你們讓開,小爺進去看看,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臭小子都不在了,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還了得?”話落,門已經打開,人也快速的竄了進去。

浣綾和藍衣齊齊望向元宇傾,卻發現對方只是朝她們輕輕的搖搖頭,兩人也只能是暗自嘆息了一聲,下去準備些自家小姐喜歡的點心……

元宇傾看着眼前這扇門,心裡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那次,她狂奔着想要跑出府的時候,被他及時的拉住,可也誘發了她積壓多時的悲慟情緒,整個人伏在他的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後來,哭着哭着便暈了過去。當時真把他嚇到了,連忙叫來李秣陵爲其診治一番,得出的結果,便是過於悲痛導致氣急攻心暈倒了過去。而自從暈倒過後,她就把自己關在門裡,他進去也不搭理,人也不哭,就那麼靜靜的坐在牀上。

他倒是寧願她發泄過後就沒事了,可這樣的平靜讓他心裡無端的沒譜。不得已才讓人找來了盧朝軒……

她心中永遠都有個位置,是屬於盧朝軒和玉景璃的。這一點,他一直都懂得的,所以才能這麼理智的面對她與盧朝軒玉景璃的調笑嬉戲。不然,以元某人比針眼還小的心眼兒,早不知道醋成什麼樣子了。

房內,盧朝軒輕手輕腳的走到牀前,俯視着披散着頭髮靜靜靠在牀沿的小人兒,心裡又是好一陣抽痛,忙坐在她的身旁,柔聲道:“小歌兒……跟我去吃點東西吧……又或者出去走走也好啊……總不能一直都待在房裡呢……”

聽到那聲“小歌兒”,沐晚歌眼裡劃過一絲亮光,猛地擡起頭看過去,待發現是盧朝軒時,眸光頓時暗了幾分,很是疲憊的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怎麼是你啊?你怎麼過來了……我還以爲是……那臭小子呢……”

“臭小子不是還在麼?你想看他,隨時多可以啊!”盧朝軒繼續柔聲安慰。

誰想,沐晚歌卻是猛地搖起頭來,哽咽着,斷斷續續道:“不……臭小子不要我了……臭小子死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不,他沒死呢,只要你還記得他,他就沒死,”盧朝軒忽然伸手拉她入懷,想起這麼多年來相依爲命的日子,他微微苦澀的心情卻又變得有些歡喜,“小歌兒,別哭了啊,若是被臭小子看到了,你不會有事兒,我可就糟糕了。他一向最疼你,半句責備的話都不肯說,可唯獨對我便是那般嚴詞厲色。就算是爲了我,你也得好好着纔是,否則我豈不是虧死了……”

只是到了最後,聲音卻是越來越低,只因肩頭已經被淚水浸溼,涼涼的淚水滲入衣裳中,居然透着一股沁心徹骨的冰冷,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摟着沐晚歌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彷彿只有靠着這樣緊緊依偎的姿勢,才能溫暖此刻彼此帶着涼意的心情。

……

在盧朝軒走入房中,又與沐晚歌待了一夜後,第二日,沐晚歌起了個大早,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所有伺候的下人都驚呆了。或奔走相告此等好消息,或飛也似的跑去告訴元宇傾,而其他的一些,則是下去準備了好多吃食……

一時間,元相府裡便是好一番熱鬧的景象……

沐晚歌眼睛微微紅了起來,想到原來的搭檔三人組,如今也只剩下兩人,心裡又是好一番難受,只是習慣性的仰頭望天,當看到湛藍的天幕和感覺到曬在身上明媚溫暖的冬日陽光時,腦海裡忽然浮現出第一次遇見玉景璃的畫面。

那個時候,天空也是這樣的湛藍!

她還記得,玉景璃遙遙望着天際的眼神,恍惚中帶着些許的懷念。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說出了那句話“若真有那一天,我必自毀,以除去你的後顧之憂”。

那時候,雖有些不喜這樣的言語,可多少都不放在心上。三人都能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重遇,彼此又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勢力與身份,應該是自己做主自己的命運,怎麼可能動不動就說死?

可不想,如今竟一語成讖。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爲何玉景璃會因爲那麼一句話就輕生。他不是軟弱的人,即便是受了要挾,也不會就這麼輕易妥協的!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好的結局,還是此生逃脫不掉的宿命?

可是,她不信命啊!

“歌兒,你終於出門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正這麼想着,眼前一道身影閃過,元宇傾飄身落在了她的面前,笑着問道。

沐晚歌靜靜的看着他,忽然伸手撫摸上他的臉頰,低低開口:“隨便吃點什麼就好……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了,下巴長鬍子了,就連黑眼圈都有了……唔,不好看了……”

話還沒說完,元宇傾就突然伸手將她拉入懷中,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低聲開口:“歌兒,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可是你呢?你好點了麼?歌兒,我知道你很難過,可你總不能……一輩子都沉浸在難過裡啊……你不知道有很多人擔心你麼?你看,我下巴上的鬍子都是因爲擔心你熬出來的,你難道希望風流倜儻的左相大人就此頹廢不堪成了個糟老頭子麼?”

“撲哧”,沐晚歌卻是難得的笑了出來,伸手撫上他的下巴,那裡果然長出了一點點青色的胡茬,摸上去硬硬的,有股酥癢的感覺。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淡了幾分,語氣有些飄忽道:“姓元的,我……我想去看看他……”

元宇傾頓時斂了笑意,點了點頭,“好。不過去看他之前,你要先養好身子,身子養不好就哪裡都不許去。”

“好。”

……

皇宮養心殿內。

昀孝帝看着眼前這帶着青銅面具的男子,猛地打翻了手中的茶盞,碎片散落在地上,他卻渾然未覺,踩踏着碎片直直衝了過去。

展靖卻心驚不已,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出聲驚呼道:“皇上,地上碎片,小心啊……”

話音戛然而止。

昀孝帝猛地將展靖拉入懷中,強硬有力的雙臂緊緊收了起來,展靖想要掙扎想說“皇上這不符合規矩若是被人看到那又該怎麼辦”,可所有的掙扎和話語還沒說出口,已經被昀孝帝搶先:“你可真是狠心啊,這麼多年,朕不去胥城,你也不來京都看看朕?若不是元宇傾發現了你在京都的蹤跡,你是不是來了也不跟朕說一聲?”

“皇上,您先放開……”展靖僵硬着身子,拍了拍昀孝帝的後背,多少話語醞釀在了心裡,卻在真正見面的這一刻,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本來就想離開京都的,只是剛收拾好行李,就見到禁衛軍候在了柒月樓門外。想要悄無聲息的離開,如今卻是已不可能了。可跟着禁衛軍走入那金碧輝煌的皇宮時,他卻感覺到一股難以名狀的欣喜和激動。

那是自那年離開京都後,再也不曾體會過的心情。久違的心情呵!

伸手推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展靖有些尷尬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了下來,凝視了昀孝帝半晌,最後才無奈的嘆息了聲,“你我不該再見面的,一見面就……都這麼多年了,又何必呢……”

“什麼又何必呢?這些年,你從來都不踏入京都一步,朕想你的時候,只能是偷偷的跑到胥城,人見不到,就只能去感受你生活的環境……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躲着朕……”幽幽的聲音傳來,卻讓展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估計誰都無法想象得到,仁政愛民睿智神武的昀孝帝,竟然會露出這樣哀怨而惱恨的神情,簡直與朝臣們所能看到的判若兩人。

展靖爲難的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我該走了。你是個好皇上,這些年紫啓國在你的治理下愈發繁榮富強,也不枉我當初一番退讓歸隱之意。這或許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你……珍重吧……”

話落,便見他有些急切的轉身,邁開步子就要離去。

可剛走出一步,卻感覺到身後忽然貼上的胸膛,身子不由得一僵,卻又聽到身後那人幽幽說道:“要走,可以,帶上朕。”

雖然看不清身後那人的神情,可從語氣中卻是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堅決。不知怎麼的,展靖忽然眼睛有些發癢,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才緩緩問道:“皇上,紫啓國的江山,離不開你!你若是走了,這紫啓國的百姓又該怎麼辦?”

“這個皇帝,朕做了這麼多年,也做夠了,如此累的活計,打死都不要再去接手。你看,朕連退位詔書都擬好了,行囊也收拾好了,日後這偌大冰冷的宮殿,再與朕沒有任何的瓜葛。以後,朕就和你去過平凡人的日子,你說可好?”

你說,可好?

這一句話,猶如魔音穿耳,久久迴盪在耳邊。許多年前,他辭別前的那一夜,他也曾經這麼問過身後那人。那個時候還真的太年輕,他們二人因一場相救而相識,隨即一路扶持着,終於將他送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椅子上,而身爲人臣的自己,卻已經沒有與他並肩而行的可能!不僅是爲彼此身份上的差距,更因爲這違揹人倫道德的……情感。

既如此,倒不如放舟江湖,過個逍遙自在。

如今這一句話,便勾起那麼多年裡的相互扶持並肩行進,心裡的觸動頓時如潮水般席捲去了所有的顧慮。那樣的煎熬,他卻是再也不想要體會,如今既然他能夠放下那個尊貴的身份,他又爲何不能說一句“好”?

緩緩的轉身,展靖看向昀孝帝,從他的眼裡看出了神情堅決的自己。點了點頭,想起“碧水青山絲竹纏”的江南岸,兩人的脣角忽然都溢出了滿足的嘆息。

三日後,昀孝帝失去了蹤跡,卻於皇宮中留下一封退位詔書,立洛王玉雲洛爲新皇。

……

這日,沐晚歌在經過李秣陵的重重診治後,終於確認身子仍舊不能過於勞累,可要四處走動還是可以的。

元宇傾拗不過她,便應允了去看玉景璃的要求。但因玉景璃的墓地在胥城,便命人一大早就收拾好行囊,一切都準備妥當時,卻聽聞宮中傳來旨意,說是皇后想見一見傾顏郡主。

沐晚歌倒也沒有推辭,只思考了一番後便登上了入宮的馬車,不多久就來到了皇后居住的鳳儀宮。

如今昀孝帝雖然退位,可因爲新皇尚未登基,而原太子也只是被幽禁,皇后也沒有搬出鳳儀宮。想來新皇登基後又是好一番局面的吧!

穿過重重屏障,沐晚歌再次站到這個輝煌的宮殿裡,頓覺恍如隔世。

這宮殿,她也不過是進了三次,可就因爲這爲數不多的三次,她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這裡,取代了原先的慕晚歌,堅強的活下去。

“你來了。”一道柔和的聲音響在了耳畔,沐晚歌猛然回神,這纔看到一身素淨宮裝的皇后正站在不遠處看着她,比起以往所見到的任何時刻都黯然無光。

她點了點頭,低聲道:“嗯。皇后娘娘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沒什麼事兒,就是想見見你,”皇后聞言,神色有些僵硬,卻還是少有的柔聲道,“孩子,這麼多年,你可有怨過我?”

“不怨。”沐晚歌搖搖頭,很是乾脆的答道。因爲不會對她心存希望,纔不會覺得有什麼可失望的。

誰想,皇后卻是幽幽嘆道:“你雖不怨我,可我卻是怨我自己的。若不是我,你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許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猛地住了嘴,小心的看了沐晚歌一眼,卻發現對方一直都是面色沉靜的盯着自己,一時間也摸不準沐晚歌的想法,隨即試探着開口:“孩子……你……”

“沒事,都過去了。當年我落水,被人擡入了鳳儀宮中,本就是一件再錯誤不過的事情。若不是因爲這個錯誤,我也不會看到不該看的事情,你也不至於和肅親王聯合起來給我下毒。我因爲撞破你的秘密而被蝕憶散折磨了這麼多年,心中雖不怨,卻是有恨的。如今想來,林國公府從五年前就對我不聞不問,也是怕刺激我的記憶,更是爲了讓我自生自滅的,對吧?”沐晚歌面無表情的敘述着,說起過往的一切,語氣也是平淡到了極點,可卻是字字都敲在了皇后的心上。

皇后不由得後退了幾步,眼裡有着不可掩飾的驚慌和狼狽,出口又是一個“你”,可沐晚歌卻再也不想待在這個窒息的宮殿裡,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已經說過了,過往的一切,我都不會去追究去記住。我能夠理解你當時的做法,沒有當場殺掉我,我就已經是很滿足的。”

“沒想到啊,你居然都記起來了……你恨我,也是應該的……”皇后踉蹌着往後退去,身子撞到椅子上,整個人頓時跌倒在了椅子上。

沐晚歌本想安慰幾句,可想到了什麼,隨即開口問道:“我心裡一直都有一個疑問,當初我壞了你們的事兒,你們給我下蝕憶散,我可以理解。可爲何肅親王卻非要將我抓捕起來,更甚至在墨芳宴後要置我於死地?”

皇后幽幽嘆了聲,倒也不再隱瞞,直接說道:“因爲你長得很像林顏,也就是我的二妹,你母親的二姐。當年,若不是睿親王,我二妹也許會成爲肅親王妃,而不是現在的睿親王妃。求而不得的苦,或許你是不懂的……”

經她這麼一說,沐晚歌頓時豁然開朗,以往的疑問也瞬間解開。是不是就因爲當年的“求而不得”,才導致了玉景璃母妃對林顏的怨恨,而她又長得像林顏,所以纔有了那一巴掌?而肅親王對林顏的“求而不得”,也導致了那些日子裡肅親王對她進行的明裡暗裡的抓捕和刺殺?

怪不得當初去湛城的路上,青楓衛不是一開始拿刀劍相向,而是以網相捕了!

“多謝你告訴我這些。過去你做了什麼,我也不想去理會了。至於其他的,就當是過眼雲煙吧。你若是放下了過去,就好好的活着,有林國公府在,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或許還能在玉雲洛登基之後謀得後半生的安穩日子,更甚至能夠換得你兒子的安全無虞。至於什麼不該有的想法,趁早滅了吧。靜貴妃那對母子,不是你能夠惹得起的!”

於是,沐晚歌淡淡看了她一眼,起身便往外走去。

站在鳳儀宮門口望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天空湛藍,雲朵潔白,卻再也沒有那個牽着馬與她走在街上談笑的溫潤男子。

回頭看了輝煌的鳳儀宮一眼,她心頭忽然浮起一層莫名的寒意。

當年,她落水被擡到了鳳儀宮裡,卻撞破了肅親王和皇后之間那不可告人的關係,更是無意中得知了玉雲燁並非昀孝帝親生兒子的震驚消息。如今想來,皇后和肅親王做了如此危害宮闈的事情,還留下她一條命,或許本意並不是爲了自己着想,而是想要無聲無息的折磨自己,甚至是殺掉自己。

那麼多年的冷落和不相往來,被玉雲洛休棄後受到的各種屈辱,只怕也是爲了壞掉自己的名聲吧!畢竟,讓一個不受寵愛的深閨女子死去,比讓備受人關注寵愛的右相府嫡女死去更容易一些!

可她來了這裡,也活了下來,這算是一個意外吧!

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沐晚歌又回頭看了一眼,便大步往宮外走去。

宮門口,卻遇到了許久不見的玉雲洛,她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當日若不是他對玉景璃說了那麼一句話,她或許就不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說到底,她還是無法原諒他的。

而玉雲洛看着她纖瘦的身影,眼裡頓時劃過一抹心疼,似是知道自己所作所爲對她造成的傷害,沒有上前與她說上一句話,只那麼靜靜的目送着她遠去,而他則轉身,走向與她相反的皇宮裡。

這輝煌的皇宮,她或許再也不想進來了。

而這輝煌的皇宮,他卻是要住進去。

……

胥城。

沐晚歌看着眼前的墓碑,眼眶微微紅了起來,隨即放下手中的花兒,蹲下身,伸出手撫摸着墓碑上的字。

一陣寒意透過指尖滲入肌膚,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隨即攏了攏身上的衣裳,眸光柔和而平靜。

終究是過去了。

從一開始的無法接受,到現在的平靜處之,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能夠體會到玉景璃當時的心情。只是,具體的原因,她已經不想再去想太多,唯有祝願他,天堂安好!

“臭小子,你母妃,我已經讓人安頓好了。記得不,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問過,若是別人以你母妃做要挾,你會怎麼做?你給了我一個不敢相信的回答,如今卻用這樣的行動去讓我相信那個答案。你,何其之狠哪!”

“可是我又能說你什麼?你也根本沒有錯啊,錯就錯在……”

若問錯在哪裡,怕是也只能怪自己當初爲何會那麼問你了!

我那時候真是傻,什麼叫做怕你站在我的對立面!若我不問,你也不答,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這樣的結果?你和盧朝軒向來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可如何讓我一個不信命的人去接受這樣的一語成讖?

慢慢的站起身,沐晚歌伸手搭上那塊冰冷的墓碑,想起以往相伴相依的無數日子,哽咽的話語最後都化成了一句嘆息,“這裡是個好地方。你長眠於此,從此遠離人世的嘈雜與紛爭,陰謀與詭計,也可以安息了!”

“歌兒,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走了!”元宇傾從身後大步走過來,將一件披風披到了她的肩上,柔聲說道。

沐晚歌點了點頭,深深看了那墓碑一眼,隨即挽着元宇傾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夕陽西下,兩道並肩而行的身影,拉長到了墓碑上,蕭瑟而微帶冷意……

冬天,就要到了……

------題外話------

寫這大結局,百感交集啊!有傷感,也起了雞皮疙瘩……咳咳……那嘛,結局就是這樣了,番外什麼的……如果有需要,偶再考慮考慮哇……那嘛,要拍的話,就輕拍吧……嘎嘎……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35章 封爲郡主第18章 出門求醫第40章 什麼關係第46章 世人眼拙第18章 出門求醫第3章 請旨賜婚第25章 淑怡郡主第8章 初步謀劃第68章 胥城劉家第3章 王爺貴妃第17章 廚房傻事第51章 落霞遇襲(上)第35章 懷疑項錦第25章 龍之逆鱗第49章 如此衣裳第46章 世人眼拙第65章 過得很好第12章 比試賭藥第24章 爭奪解藥第63章 落花有意第10章 落水記憶第4章 運氣不錯第22章 捱了巴掌第49章 如此衣裳第38章 十年生死第30章 晚歌甦醒(下)第34章 剖析原因第50章 人心險惡第11章 煙雨平生第48章 大結局(上)第37章 人面狗身第32章 玩個遊戲第6章 討價還價第49章 驚天秘密第23章 晚歌回京第36章 發泄怒火第49章 驚天秘密第2章 你會什麼第32章 劉枝下場(下)第28章 自殺他殺第17章 將死之人第47章 多事之夜第22章 捱了巴掌第42章 純屬巧合(下)第3章 練字習武第65章 過得很好第四十四章第6章 討價還價第11章 清蒸紅燒第21章 樓下奇景第45章 生死不知第33章 塗脂抹粉第24章 爭奪解藥第29章 局中局外第39章 因果輪迴第39章 因果輪迴第24章 忠心爲主第3章 請旨賜婚第四十四章第38章 弄權之人第31章 劉枝下場(中)第26章 我命由我第37章 大婚取消第33章 塗脂抹粉第三十七章第50章 人心險惡第30章 深感興趣第7章 拒不參宴第3章 練字習武第四十一章第13章 是誰夫人第29章 局中局外第32章 劉枝下場(下)第46章 世人眼拙第21章 教訓世子第14章 前去請安第27章 兄弟情誼第27章 兄弟情誼第26章 我命由我第四十二章第36章 發泄怒火第13章 懲治惡醫第40章 身敗名裂第1章 執子之手第30章 晚歌甦醒(下)第35章 轉移注意第四十五章楔子服毒自盡第51章 落霞遇襲(上)第1章 皇宮赴宴第34章 剖析原因第49章 驚天秘密第16章 夫人吃癟第58章 爲我製衣第41章 純屬巧合(上)第59章 爲何幫我第11章 清蒸紅燒第25章 觸犯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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