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天？”
劉永全的這個建議提出來之後，不光是伊恩·維斯塔，就連旁邊坐着的其它幾名法方代表也都是一驚。
他們雖然沒有前者那樣豐富的經驗，可以單憑設計圖紙就判斷出大致工期。
但基本概念總歸還是有的。
渦輪葉片這種東西都是按批次生產，一批200片和一批20片花費的時間雖然不能說完全等同，但肯定也不是10倍的關係。
所以，哪怕只生產需要測試的幾十片，再加上渦輪盤，所耗費的時間也應該是按月算的纔對。
再考慮到這是個全新產品，目前還處在產能爬坡階段，用上兩三個月都不稀奇。
這一開口就是10天，實在是過於離譜了。
“沒錯。”
劉永全點點頭，露出一副自信的表情：
“11月結束之前，我們肯定把測試樣品保質保量地交到你們手裡！”
這下，法國人算是徹底沒話說了——
別人連樣品都負責準備好，你只要回去走個流程測試一下然後簽字，就可以順利啓動下一階段的研發工作。
這都不是把飯喂到嘴邊。
而是直接給塞進嘴。
只剩下“嚼”的動作需要他們完成。
這要是還能出問題，斯奈克瑪也就不用尋思什麼M88-3和SeA650了。
直接回去收拾收拾，找根法棍一棒子把自己敲死完事。
從此以後在國際軍火市場上和印度人坐一桌。
所以，儘管心裡還是對劉永全口中“十天”這個週期打了個問號，但維斯塔也實在不好再糾纏什麼。
於是，又是一番沒什麼營養的東拉西扯之後，這場會面也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可維斯塔此行親自前來，本是想要解開一些疑惑。
結果一場會談下來，之前的疑惑確實解開了。
但新產生的疑惑卻更多……
而有着一樣想法的，顯然不只有他自己……
在回住處的車上，亞瑟·蒙多克就特地坐到了維斯塔旁邊：
“博士，他們給出的這個10天時間……真的沒問題麼？”
“嗯……”
後者此時整個人都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顯然已經疲憊到了一定程度，但還是思索了一下之後回答道：
“我不好說。”
維斯塔搖了搖頭：
“不能排除是對方提前就準備好了第二套樣品，然後又特地說需要10天時間來準備新的，從而讓我們對他們的生產效率產生誤判。”
“你知道，熱端部件的生產是整個航發產業鏈當中利潤最豐厚的一塊，華夏人很有可能是想要通過這種手段，把這部分訂單給吃下來。”
應該說，維斯塔的猜測是比較準確的。
這確實是常浩南的最終目的。
不過，面對一場陽謀，光猜到對方的目的是沒有意義的。
“維斯塔博士，蒙多克博士。”
這個時候，坐在二人身後的伯納德·肖恩也湊了上來：
“恕我直言，但根據我觀察到的情況，我倒是認爲……他們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聽到有人提出不同意見，蒙多克馬上轉過頭：
“你……看到過他們的生產過程？”
雙方簽署的研發協議當中，並沒有涉及到具體生產的部分。
因此，肖恩哪怕無法參與進去，卻仍然可以賴在設計和測試流程當中，華夏人也不能說什麼。
但生產流程，對方卻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絕讓肖恩接觸。
“那倒沒有。”
果然，肖恩搖了搖頭：
“但是之前他們用於測試的第一批樣品，我倒是接觸過相關文件。”
一句話，甚至讓已經昏昏欲睡的維斯塔猛地睜開了眼睛。
稍作停頓之後，肖恩繼續道：
“一直到上個月15號，華夏這邊的設計團隊才第一次簽發正式的生產要求，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一個月而已。”
“考慮到這中間還有零部件測試所佔用的大概半個月時間，那他們的第一次生產，最多也就花費了半個月時間，如果再拋除設備調試和工藝參數測試的時間，10天……我覺得可能都還留着餘量。”
這一段條理清晰的回答，讓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場。
蒙多克本來堅信華夏方面用了什麼小手段，但聽完肖恩的分析之後，腦子也總算冷靜下來——
正如後者所說。
用於測試的第一批樣品總不可能是假的。
無論再怎麼算，從簽署升級協議到現在拿出一套成熟的散熱設計，總共也就兩個半月功夫。
當然，華夏人肯定不是在達成協議之後纔開始着手準備升級工作。
不過就算是這樣，時間也仍然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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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有一個月乃至幾個月時間給華夏人慢慢組織生產。
“也就是說……”
蒙多克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華夏人真的有某種我們尚未掌握的加工技術？”
在短短一年多……或者哪怕從99年華夏第一次公開展示那種神秘的第三代發動機開始，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們的整個世界觀幾乎都被華夏人給重新塑造了。
最開始，大家只是以爲華夏人通過某種手段，掌握了AL31F或者F110的部分技術資料，結合他們之前在第二代發動機上的技術積累，拿出了一種堪用的第三代發動機。
實際上，斯奈克瑪最開始之所以找上華夏，也正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相信了這種說法。
只不過，他們很快發現，華夏人在整個航發設計層面都有一套自己的東西，並不只是拿來別人的方案簡單改一改了事。
這纔有了M88-3和SeA系列發動機上的合作。
然而這幫華夏人的本事似乎還不止於此……
你呀，總是能給我搞些新花樣.jpg
“我有一種感覺。”
維斯塔透過車窗，看着地平線上漸漸下落的夕陽，眼神中透着些許落寞：
“華夏人在航發領域，恐怕很快就要完全超過我們了……”
旁邊的蒙多克微微皺了皺眉，似乎不是不太願意聽到這樣的判斷：
“這倒也未必。”
“至少他們在大涵道比渦扇，還有輸出軸功率的渦槳和渦軸方面……”
但他還沒說完，就被維斯塔擺了擺手打斷：
“說這些沒有什麼意義。”
“華夏人的航髮型號確實還很不完善，但這是因爲他們的發展太快了，快到在根本沒來得及積累足夠的經驗、人手、資金、市場……等等這些的情況下，就已經發展出了足夠領先的技術。”
“但話說回來，航空製造業終究是一個用技術說話的行業，只要他們有了技術，那前面幾樣東西，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作爲經歷過法國航空工業黃金時代的老人，維斯塔在這種要害時刻倒是看得非常清晰：
“現在，我們，當然或許還有俄國人，算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率先意識到了華夏人堪稱恐怖的發展速度，所以在合作上佔到了一些先機。”
“但其它人不可能一直這樣眼瞎下去，所以我判斷，華夏人恐怕很快就能在國際上掀起一股新的風浪了……”
雖然聽起來或許有些刺耳，但車上的所有人都明白，維斯塔的判斷應該是對的。
“但華夏人如果繼續以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是否會像我們當年一樣，遭到美國人的打壓？”
二人身後的肖恩突然插進來問道：
“畢竟，現在波音在華夏，乃至世界航空市場所佔的份額都在快速被壓縮，而如果華夏人也跳出來準備分一杯羹的話，他們的日子恐怕會更加難過一些。”
“長遠來看，那肯定是會的。”
維斯塔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實際上，在今年最開始的幾個月裡，美國那邊已經非常明顯地有了針對華夏的動作，只是還沒來得及展開，計劃就因爲襲擊而被打亂了。”
“華夏人也不蠢，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所以這一次身段放的非常靈活。”
“等再過上個幾年，美國那邊從華夏市場賺到錢的人多了之後，再想要針對華夏，那恐怕就得等到華夏真正威脅到他們的那天了……”
這樣的判斷，讓周圍幾個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那我們……”
過了一會，蒙多克有些遲疑地問道。
“只要歐洲聯盟還在，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維斯塔重新閉上眼睛，準備在回住處之前再休息一會：
“至少在可見的未來內，華夏人對我們產生的負面影響遠小於對美國的，所以他們發展越快，反而越能幫我們分攤美國的注意力。”
“反過來說，如果歐盟不在了，那也就沒什麼擔心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