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癡癡迷迷,兀自思忖不定是該跳樓還是跳井之時,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不假思索,彈身即出,循聲望去,卻又怔住了。
只見前面一人手提酒罈,肩上搭着兩條鮮血淋漓的野兔,一邊走還一邊哼着小曲,不是鬼手神偷徐小乙又是哪個?
隨後幾步處,冰歆如提着一隻竹籃,裡面放着採集來的不知名的野菜。
看到左丘明,徐小乙興奮大叫道:“公子,您可回來了,我正打了兩隻兔子,給您嚐嚐鮮。”
冰歆如也快走幾步,嫣然展笑道:“公子回來了,可查到了什麼沒有?”
左丘明雖然看到人,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二人。
兩人被他盯得直發毛,徐小乙惶惶恐恐問道:“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左丘明訥訥道:“你們……”
冰歆如奇道:“我們怎麼了。”
左丘明又問道:“你們沒什麼事吧?”
冰歆如登即又羞又惱,臉一沉道:“公子這是什麼話,我們能有什麼事?”
左丘明忙道:“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不是說你們有什麼事,只是……只是沒事就好。”
冰歆如粉面潮紅,怒道:“公子是吃錯了哪門子的藥,都說些什麼呀。”
左丘明道:“不是,是我一時沒說明白,莊裡有高手潛入了,我回來見不到你們,還以爲你們被人擄了去呢,正急得什麼似的,話都說不明白了。”
冰歆如心中釋然,笑道:“是這樣。”
又問道:“公子,你看到有外人進來嗎?”
左丘明搖頭道:“看是沒看到,但有人進來是確定無疑的了,說不定現今此人還藏在莊裡。”
冰歆如和徐小乙均是一驚,心理頓生懼意。徐小乙道:“公子,我看咱們還是儘早離開這裡吧,老實說我住在這裡真有些怕怕的。”
左丘明思索良久,喟嘆道:“好吧,管他是什麼人進來,沒對你們下手,已是謝天謝地了。小乙說得對,咱們吃過飯後,離開這裡遠去他鄉爲上策。”
他本來有心在莊內大搜特搜一番,把那不知名的潛入者挖將出來,但此時見到冰歆如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面前,已如憑空得了條活龍般,歡喜無限,倒不敢造次離開,自貽伊戚了。
冰歆如詫異道:“公子,你不是說咱們要在這兒躲上一陣子嗎?”
她心戀家園,雖是每天都會觸景傷情,但念及父母兄弟的魂魄均長存於此,還是不忍遽然離開。
左丘明苦笑道:“先前是爲躲避排教,可現今已查明排教並非是與咱們爲敵的對頭。”
冰歆如詫異道:“公子此話怎講?”
左丘明浩嘆一聲道:“排教也已毀在不知名的對頭手上了,而這位不知名的對頭纔可能是咱們真正的敵手。”
冰歆如一驚道:“排教毀了?那司馬雲龍呢?”
左丘明嘆道:“排教毀了,他也自然是死了,排教經此重創,再欲振興,怕也是十年以後的事了。”
冰歆如還是不明白,又問道:
“公子說排教不是對頭,可咱們都是親眼看到虎威堂與咱們做對,公子豈可相信司馬雲龍的一面之詞?”
左丘明道:“這其中頗多曲折,而且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待會兒我慢慢說給你聽。”
徐小乙手腳極快,把兩隻野兔洗剝乾淨,不多時便做好一盆紅燒兔肉來,清燒的野兔更是清香誘人。
左丘明伸手便去拿酒,徐小乙訝然道:“公子你不是不能喝酒嗎?”
冰歆如也在旁掩口微笑,道:“公子,這才幾天,就饞得受不了了。你還是忍着點吧,引發了傷勢可不是耍的。”
左丘明笑道:“沒關係,我的傷全好了,可以飲酒了。”
斟滿一碗,便欲喝下去。
冰歆如劈手把酒碗奪下,往桌上一頓,冷冷道:“公子,非是我大膽無禮,我寧願讓你怪責,也不能眼看你自蹈死地。”
左丘明無奈,只得將一日來的遭遇簡略地對二人述說一遍,雖是簡略,卻也着實費了不少口舌。
而那醇醪的香氣一縷縷飄進鼻中,直鬧得他抓心撓肝一般,再想不到饞酒會至如此地步。
二人聽後,均是手心爲他捏了一把汗,心也不禁怦怦跳個不止,冰歆如除了後怕外,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左丘明道:“冰姑娘,我可以喝酒了吧。”早把酒碗端了起來。
冰歆如“嗯”了一聲,一副茫然若有所失的神態。
左丘明舉近脣邊,卻不即喝,而是用鼻子長吸了一口氣,那酒的香氣便盡數被他吸進去了。
徐小乙笑道:“公子這酒也不必喝了,那點精華都被你吸進去了,這等喝酒法倒沒聽說過。”
冰歆如也看的直髮笑,道:“何至如此,才幾時沒得酒喝啊,倒像幾十年沒喝過似的。”
左丘明把酒一飲而盡,閉上眼睛品了半晌滋味,才長長出口氣道:“過癮。冰姑娘,是府上這酒釀的太好了,老實說在下雖常飲酒,卻不嗜酒,常常一兩個月不飲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兒個不知怎麼了,好像不喝這酒便活不了似的。”
冰歆如笑道;“這和酒無關,是你自己戒酒的心理在作祟。
“就像我平時常用的一些物事,每天都見到,也很尋常,更沒以爲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可是有一天它忽然不見了,你便會覺得它寶貝的了不得,翻箱倒櫃,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來,找不到時便失魂落魄,念念不忘。
“可當你有一天又無意找到了它,卻又發現它不過就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左丘明自我解嘲道:“或許就是這樣吧,既然開了戒,索性再喝上幾碗。”
徐小乙早已在旁替他斟滿了酒,他端起來又是一口喝乾,這才吃了兩塊兔肉,讚不絕口。
冰歆如看他喝得如此之猛,又有些擔心了,勸阻道:“公子,這可是陳年老酒,味道是好,也沒有新酒的辣氣,卻要比新酒兇猛多了,你剛喝時不覺什麼,喝多了可要反後勁兒的。”
徐小乙不願她掃了左丘明的酒興,笑道:“姑娘無需多慮,公子可是海量,什麼叫‘千杯不醉’?看
看公子喝酒就知道了,公子是‘千碗不倒’。”
左丘明笑道:“你少怕我馬屁,還是冰姑娘說的有理,給我換小杯來,你自己喜歡喝多少就喝多少,沒人來管你。”
徐小乙有些掃興地道:“好吧,公子可要想明白了,咱們可要走了,再想喝這麼好的酒可是沒地兒找去了。”
左丘明笑道:“好啊,等我和冰姑娘走時,把你關進酒窖裡,讓你喝上一輩子。”
徐小乙一吐舌頭,不敢再多話,乖乖的取過小杯爲左丘明換上。
冰歆如曾在山神廟同左丘明一起見過鳳凰宮主,至今仍是疑竇滿腹,問道:“公子,那鳳凰宮主是何來歷,爲什麼要扮那樣一副妝束,裝神弄鬼的。”
左丘明道:“這個在下也不知曉,江湖中倒是傳得沸沸揚揚的,總不過是情場變故罷了。
“據說她已被人三書六禮,鼓吹花轎的娶進門去,可事到臨頭,新郎卻逃之夭夭。
“這鳳凰宮主待字閨中時也是名門俠女,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是不低。
“試想她焉能受得這般羞辱,一氣之下遁走南荒,手創鳳凰宮。
“她發下毒誓,除非那逃走的新郎親手揭下她的紅蓋頭,否則她終生不脫掉新娘妝束,也不拿下紅蓋頭。”
冰歆如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那麼她至今還在等着棄她而去的新郎嗎?”
左丘明苦笑道:“未必吧,我想她是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時時記住所遭受過的恥辱吧,不過這樣也未免太自苦了些。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想把時間永遠停在剛進門時的那一瞬間,來避免後面的厄運。
“關於這一點,江湖傳說可是五花八門,無奇不有,上面只是我自己推測出來的。”
冰歆如嘆道:“她也委實太過不幸了,難怪後來變的如此乖戾惡毒。要怪只能怪她那負心薄倖的郎君,若是討厭她,也比這般置她於生死兩難的境地好得多。”
左丘明出神道:“事隔多年,怕是已無人知曉當年事情的原委了,我們憑空推斷,更是與事情真相差之千里。”
冰歆如問道:“令師既然與她是舊相識,理應知道此事本末,待見到令師時一問便知。”
左丘明笑道:“家師倒確實有可能知道,不過問也白問。”
冰歆如奇道:“這是爲何?”
左丘明道:“家師雖是武林中人,卻早早就退出了江湖。
“我自小及長,未曾聽師傅談起過江湖中事,更從未臧否過武林人物。
“他常說人非盡善,亦非盡惡,以善惡來區分人,本身就是大錯。”
冰歆如笑道:“這話倒是從未聽過,如此說來,天下人都是一般無二了?”
左丘明也笑道:“以家師看來,大概就是如此吧。還有一種人就是家師這種人,無善亦無惡。”
冰歆如笑道:“令師如此,公子從小受他耳提面命,亦是如此吧。”
左丘明搖頭道:“不然,家師是學道人,我卻是最俗不過的俗子。他老人家的武功我還學得些皮毛,他老人家的道德文章我卻是連門兒都沒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