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子失聲道:“不好,是衡山派?”
左丘明皺眉道:“衡山派?他們怎會在這裡?”
玄陽子道:“一定是他們從少林寺返回,被血魔教圍住了,力所不敵,便放火求救。”
丹陽子沉吟道:“不會又是血魔教玩的鬼把戲吧?只有他們知道咱們在這裡,或許是設好了圈套引我們入伏。”
玄陽子道:“這倒也有可能,不過信號是衡山派發出的,這一點不會錯。”
左丘明道:“衡山派這次上少林的有四五十人吧?”
丹陽子道:“是五十四人,可說是衡山派精華所萃了,遮莫是有人落了單,被血魔教困住了?”
左丘明道:“血魔教一定是衝我來的,半路不知怎地和衡山派撞上了,兩方便鬥了起來。不管究竟是什麼樣,不能坐視不救。”
玄陽子道:“盟主,天快亮了,還是等魯長老和我師傅他們上來再去吧。”
左丘明道:“救人如救火,豈能等待?煩請幾位牽出馬來,備好鞍,咱們馬上就出發。”
丹陽子急道:“可是盟主,我總覺得這是他們又爲你設的一個圈套。”
左丘明道:“很有可能,不過管不了這麼多了,是圈套也得穿上一穿,且看是魚死還是網破。”
說完,轉身進屋,對幾人把事情說了。
慕紫煙指了指悲泣的不成樣子的言龍、言虎,悄聲道:“他們怎麼辦?”
左丘明道:“兩位言兄就先留在這裡,後面還有人上來,他們會幫助料理好兩位前輩的喪事的。”
冰歆如含淚道:“那我也留在這裡陪大哥和二哥。”
左丘明嘆道:“你若留在這裡,兩位言兄怕就有危險了。”
冰歆如想了想,點了點頭。
八個人騎上馬一同向火光突起處疾馳而去,天上沒有星星,只有一彎清冷的月亮掛在半天上。
八匹馬急促的蹄聲在靜夜中顯得格外響亮,與遠處的火光遙相呼應。
左丘明一馬當先,他似乎已能嗅到從遠處隨風吹過來的血腥。
行不多遠,那道火光已然熄滅,八人心中均是一凜,左丘明沉聲道:“衡山派怎地會這麼快就完了?”
慕紫煙忽然想起一事,面現懼色道:“他們別是遇到死士了?”
提到死士,八個人均心中發毛,玄陽子恨恨道:“血魔教這些死士近日來已屠滅了好幾個門派,不意衡山派又遭此厄。”
左丘明以鞭打馬,道:“若是有死士出現,更應出手殲滅,絕不能容留他們在世上肆意害人。”
八匹馬加快速度,如旋風般席捲而去,驀見遠處又是一道火光沖天,正是先前熄滅之地。
衝過兩道山樑,便見一片開闊地上那道火柱正在中央燃燒,周遭有百多人正在酣戰,兵刃撞擊之聲如鐵鍋爆豆一般,不時傳來人受傷倒地的慘叫。
左丘明道:“四位道長,煩勞看護住歆如和小乙。”
說罷,和慕紫煙並騎連轡衝了下來。
臨到近前,便看到衡山派東倒豎臥了一片,餘下十幾人兀自苦苦撐持,而外圍正是三十幾名死士在圍攻。
以真實功力而言,衡山派的好手並不輸於死士,況且人數上又佔了上風,然則交起手來卻是一敗塗地,五十餘人陷身陣內,便如進到了一具巨大的攪肉機裡,一
個個便攪成碎片。
這餘下的十幾人也是渾身浴血,筋疲力涸,眼見不消幾個回合,便要盡數葬身荒野了。
左丘明和慕紫煙相視一眼,從馬上躍下,分左右從外圍攻入。
死士們正攻得興起,收不住手,雖知有人來到,亦未着在意裡,兀自猛攻不已。
霎時間左丘、慕二人手起劍落,已料理了四人,身形遊走,片刻間又是四人喪命。
這等在別人背後出手的事本來是他們寧死也不願爲的,然則對付死士,二人卻毫無歉疚之意。
忽然一陣尖厲的哨聲響起,那些死士驀地罷手不鬥,齊地向一側退去,圈子中苦苦撐持的人得見大援,一口氣鬆將下來,盡皆周身痠軟,委頓於地。
手中的兵刃也劈里啪啦掉落一地,一人微聲笑道:“盟主,你們可來了。”
說話之人乃是衡山派掌門周希夷。眼見四周躺滿了弟子門人,不由得雙目含淚,悲憤欲死。
左丘、慕二人偷襲得手,卻也不敢放膽追擊,雖然並未在死士手下吃過大虧,對死士的畏懼卻遠甚於面對血魔,而躺倒在地的衡山派人死活不詳,亟需救護,也實在無暇追奔逐北。
武當四劍衛護冰歆如二人下來,不待人下令,立即下馬檢視傷者,從行囊中取出金創藥,爲傷者敷上。
而先前倒地的那些人卻已殘肢斷臂,身首分離,早已斃命多時了。
一片青翠的草地上儼然成了修羅場。
火光映照下,每人臉上均露出畏懼之色,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這種殺戮手段的畏懼。
左丘明親自爲周希夷包好傷,見他身上所中不過是些皮肉傷,並無大礙。
不過這些存活下來的人盡皆內力耗竭,絕無再戰之能,若欲將養好也得十天半月的,而身處羣敵環伺之中,能否全身而退殊無把握。
死士退出幾十丈外便即停住,顯是在等待指令,而那陣尖厲的哨聲響過後,卻再無動靜。
左丘明早已瞧見四周草叢中隱隱有亮光,必是刀劍之屬的反光,心中一沉,知道確是落入了血魔教設好的埋伏圈中了,而這些死士圍攻衡山派不過是釣餌而已。
他提氣喝道:“血魔教哪位高人在此主持,請出來說話。”
十幾丈外一棵大樹上跳下一人,施施然走過來,笑道:“左丘公子,好膽色,成某佩服。”
左丘明見是成子傑現身,倒抽了口冷氣。他原以爲是血魔教一兩個分舵在此設伏,不意竟是成子傑親自主持,然則必是調集了血魔教的精兵猛將,將這地方圍得鐵桶一般了。
想明白此節,心中倒也不懼,笑道:“好說,在下的膽子從來就不小,只是若想倚仗人多困住在下,怕也不易。”
成子傑笑道:“若想困住你和慕少宮主,委實不易。不過若想困住衡山這些大俠們,就不必費力了。
“即便是留下武當劍四位劍客,或是留下冰姑娘和那位神偷,也無需費多少力。”
慕紫煙怒道:“卑鄙下流。”
成子傑冷笑道:“武林中人論的是勝負生死,何必論道德。左丘公子榮登盟主寶座,難道是因他德比孔顏嗎?”
左丘明嘆道:“成大俠,二十年前您遊俠中原,解憂排難,除惡安良,英風俠烈至今猶人人飽聞而樂道,爲人如此,夫復何求?
“何期前
輩一朝陷身泥沼,愈陷愈深,竟致自拔不得,難道前輩就甘於從逆到底不成?”
成子傑默然,眼光閃爍不定,顯是被這一席話深深打動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左丘明又道:“武林中人不似儒學經義家們那般講論道德,然而爭勝負,決生死所爲何來,爲的還不是一個‘俠’字,難道前輩就願意看到一個弱肉強食、毫無正義、一教獨尊、羣雄雌伏的武林嗎?”
成子傑苦笑道:“這些道理我二十年前就懂了,可是我明白這些道理卻比你要艱難的多。
“都是通過一拳一腳打將出來的,從根本上說還是弱肉強食。
“即便孔老夫子復生,想要號令一門一派都不可能,遑言號令天下了。”
慕紫煙氣道:“他這人入魔已深,你和他說什麼,他總是春風不入驢耳,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兩側草叢裡驀然一聲暴喝:“大膽”。隨即站起幾十人來,手執各種兵器。
成子傑在血魔教中的地位尊崇無比,即令血魔教主柳三鳴也是“成兄”不離口,禮敬三分。
是以一聽有人如此出言不遜,登即便忍耐不住,現出身形來。
成子傑把手一揮,止住部下,笑道:“左丘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情願做一罪人,也不願做朝三暮四、反覆無常的小人。”
左丘明苦笑道:“看來你我只有兵戎相見了,也罷,能和我所敬畏的人一決生死也是人生難得之奇遇。”
成子傑搖頭道:“你錯了,我既不會和你拳腳兵刃上爭一日之長,因爲我早已敗過,更不會和你拼命,我今日只能和你玩一手人海戰術,車輪大戰了。”
慕紫煙不屑道:“人多就一定能勝嗎?”
成子傑哂然笑道:“勝是不能,卻能把你們拖死、累死。“你們能戰的不過六人,我這方卻是一千多人,這一千多人便是排成隊任你們殺,也得累你們個半死。
“更別說他們也都不是吃素的,左丘公子,你適才好意勸我,我雖然不能聽你的勸,卻也感你一片血誠。
“老實說放你走路是不可能了,這裡不是華容道,我亦非關公,你是個明白人,打下去無非是死路一條。
“依我勸你還是放下劍,隨我回教中,我以頸上人頭擔保你們的安全,待江湖底定後,就任你們自在逍遙。”
左丘明笑道:“你說的沒錯,可死真的很嚇人嗎?我今天死了,再過三四十年你們也是一樣,一丘黃土,冷月殘照,就算你們圖謀成功,又能坐享幾年?”
成子傑道:“能坐享一天也是好的,若都像你那樣想,人活着還有何意趣,既然到頭來都一樣,全都橫刀抹脖子算了。”
左丘明一邊說話,一邊暗運功力查察周遭情形。
開始時他是想過憑藉自己和慕紫煙二人聯手之力,殺開一條血路,潰圍而出,然則衡山派的人卻是無法帶出,若任他們落入死士手中,必會被斬成肉醬無疑,自己做了盟主,若是丟下部下自己去逃生,這盟主也未免忒煞無名。
而他運功查察中,周遭盡皆是人的呼吸聲,人數衆多是鐵定無疑了,究竟是一千還是八百無法知曉,但在這平地之中,無險可據,四面受敵,正是多人野戰的好所在。
自己這八人真要變成驚濤駭浪中的破木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