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明驀感後心一動,他略停須臾,將慕紫煙的內力與自己的內力融爲一處,果然體內經脈便如江河漲潮一般,內力陡然強盛數倍,他不知這是何故,也無暇細思。
發動掌力,誘引冰仲愷丹田內所蓄的內力循小週天脈絡而行,小週天通畢,便是大周天,原計需兩個晚上二十四個時辰的築基導引居然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完成。
他又將這些氣機依序號導入冰仲愷丹田內,用自己的內力助他在丹田爐鼎內凝結成露,最後結成一枚雞蛋大小的紫金丹。
這正是修道之人畢生孜孜以求卻無幾人能達到的境地,道家經典上所謂“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其“金丹”二字正是指用內力在己身丹田內練成的,而不是鍊金方士所煉成的“金丹”。
冰仲愷九死餘生,歷盡諸般人所不堪的煎熬苦楚,到得最後竟因絕大機緣,於懵然全無知覺中成爲一流的內家高手,也算得上是亙古未有之奇了。
左丘明緩緩從冰仲愷體內收回內力,卻不收功,他想盡窺慕紫煙內力在自己體內莫名其妙的諸般妙用,便導引慕紫煙內力入自己丹田內。
慕紫煙並不知曉冰仲愷這邊的情狀,雖覺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但左丘明不收功,她也不便獨自收功,依然不絕地傳輸內力。
左丘明甫引慕紫煙內力入丹田,便感丹田悸動,騰地一下,猶如淵中蟄龍得雷雨之勢一躍升天般,氣機驀然撞開玄關,直衝巔頂泥丸宮。
左丘明驀然間亡魂皆冒,這正是他師傅傳功時一再告誡他的“丹毀爐崩”的徵兆,但此時氣機已如活龍一般周身亂竄,全然不受掌控。
他雖在極度駭懼之中,元神卻靈靈不昧,張口大喝道:“慕姑娘快撤掌。”
心下嘆道:我命休矣,沖虛子曾勸我不要逆天而行,我不聽他規勸,現今強行造就出一個武學奇才,卻把自己搭上了,以一換一倒也不算蝕本,只盼慕姑娘莫受我牽累纔好。
他自己已是聽之任之了。
慕紫煙也早已察覺他體內有異,初始還認爲是內力不足,又加力傳輸,待得左丘明出聲喝破,忙欲撤掌,但她此時已察覺出左丘明內力失控,自己若中途撤掌,他必遭自身內力反噬,百脈崩絕,慘不堪言。
當下牙關一咬,非但不撤掌,反而傳輸內力不斷,要把左丘明身內亂竄的氣機引回丹田,她也明白倘若導引不成功,自己也會蹈此覆轍。但此時自己有可能與他死在一處,內心深處竟頗感快慰。
左丘明體內那股氣機上下盤旋往復,似欲尋到一個缺口,破體而出,驀然與慕紫煙續發的內力撞在一起,竟如磁石相吸般交融一處。
慕紫煙只感雙手被牢牢吸附在左丘明背上,周身內力也如江河赴海般奔騰而去,便知自己也踏上了不歸路,只盼拼得自己能救下左丘明纔好。
兩人體內這等天翻地覆的變化外人卻是看不出絲毫變異之處,只是覺得時間長一些而已。
左丘明體內那股氣機驀然破體而出,從慕紫煙雙手勞宮穴內鑽入她的身體,盤旋一週,徑入她丹田爐鼎內,慕紫煙只感周身震動,如欲騰起,那股氣機復又盤旋而上,直入左丘明體內。
一霎時兩人又是一驚,兩個身體似乎已合成一個,便如兩間房屋拆去了中間的牆壁而成一間一樣,氣機愈來愈是強盛,在兩人體內奇經八脈周流不已,猛如海潮,迅似電閃。
兩人此時已是知感俱廢,只有一種懶洋洋、舒融融的感覺洋溢周身每個毛孔,真如吃了
人蔘果一般,既如沐春風,又如翱翔雲天,既無恐懼欣喜之感,連思維感受的能力也沒有。
沖虛子聽左丘明一聲大喝後已知事態有異,但這等內力情形是看不明,聽不出的,更無法援手,後見兩人顏容無異,才放下些心來。
此時見兩人頭頂俱是白霧蒸騰,漸漸將兩人籠罩一處,外面的人只看見氤氳白霧,反倒看不見人了,直驚得目瞪口呆。
其餘人等也無不被這生平從所未見的奇觀震懾住了,都兩眼緊盯在那團白霧上,再無別般心思。
左丘明和慕紫煙漸覺往來於兩人體內的氣機漸趨和緩,最後竟如一潭澄水,兩人丹田內精光瑩然,照徹周身,心臟肺肝及骨骼筋肉,脈絡通道俱清晰可現,如在目前。
良久,籠罩兩人身旁的白霧漸漸吸入兩人體內,兩人同時睜開眼睛,慕紫煙也收回了雙手。
左丘明開口道:“慕姑娘,真是對不住,險些累你同赴黃泉。”
慕紫煙想起剛經歷的一切,臉一紅,竟然說不出話來。
沖虛子駭然道:“公子,遇到危險了?”
左丘明站起身,笑道:“道長,還是你的話是金玉良言,我逆天而行,險遭不測,多虧慕姑娘相助,才得以履險如夷。”
慕紫煙道:“你怎地跟個老太婆似的,一點小事非嘮叨個沒完不可。”
冰歆如聽聞這番話,唬得花容失色,口不能言,只定定地盯住左丘明。
左丘明和慕紫煙俱感羞赧,兩人雖然說着話,卻不敢相互看上一眼。
兩人心中也都充溢着歡喜之情,知道適才二人所經歷的正是平時想象中也未曾有過的超凡入聖的內家境界,只是如何達到的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
沖虛子道:“一切平安就好,只是冰公子緣何還不醒來?”
左丘明道:“他還在定中,待我讓他出定。”
他兩指輕輕一撥,發出一聲清脆之音,冰仲愷睜開雙目,如夢初醒,望着周圍的人,喃喃道:“我這是在哪裡啊?”
冰歆如衝上前去,抱住他道:“小弟,你可醒過來了,我是你姐姐啊。”
冰仲愷驟然間得見姐姐,兀自不敢相信,喃喃道:“我這是死了,還是在夢中?姐姐你抓住我別放手,夢一醒我們又要分開了,我身子輕飄飄的,一定是在夢裡。”
冰歆如喜極而泣道:“小弟,你沒死,也不是在做夢,是有人把你救回來了。”
冰仲愷一時間不能適應這變化,臉上迷迷茫茫的,只以爲自己又是在做夢,喃喃低語。
衆人都爲之心中慘然,也都知道沒一段時間他怕是真醒不過神來。
徐小乙上前嘻嘻笑道:“冰公子還是沒徹底醒過來,我彈你一下,看你痛不痛。”
伸手在冰仲愷頭上彈個爆慄,冰仲愷猶自不覺,他倒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捂着手大叫道:“你不痛可痛死我了,這腦袋怎地硬得跟石頭似的?”
只覺手指劇痛如折,跳腳不止。
衆人看了都大笑起來,冰歆如卻是發愁了,問道:“明哥,他這醒不過來可怎麼辦哪?”
左丘明也感詫異,略加思忖已明其理:冰仲愷必是在幽深地牢中每日裡睡夢中與親人相聚,醒來後便備受折磨,久而久之,已深深銘刻腦子裡,真見到了姐姐,便又以爲是在夢中,竟爾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走上前去,舉掌往冰仲愷頭上拍落,徐小乙痛得呲牙咧嘴道:“公子使不得,他的腦袋會咬人。”
左丘明輕輕一掌擊在他百令穴上,低聲喝道:“醒來。”
冰仲愷全身劇震,晃了晃頭,又大睜了睜眼睛,待再看到冰歆如,大叫了聲:“姐姐,摟住她便說不出話來。”
沖虛子笑道:“好了,總算醒過來了,左丘公子,咱們出去,讓他們姐弟倆單獨呆一會兒吧。”
衆人依言走出洞去,已是天光大亮,曉霧恰好及洞口而止,下面俱清晰可見,上面卻薄霧瀰漫,煞是有趣。
左丘明屈指一算,心下一驚,除去給冰仲愷打通大小週天的一個多時辰,和慕紫煙所共同經歷的那一段時間竟有四個時辰之多,而其時感覺卻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
他轉頭望去,慕紫煙也正看向他,兩人沒再閃避,四目不期然而遇,交融一處,兩人體內又騰然而生那種懶洋洋、舒融融、美妙無比的感覺。
衆人聽得洞內又哭又笑,咭咭呱呱的聲音,都爲這姐弟二人感到高興,徐小乙手指不痛了,舉起來一看,中指竟腫得晶瑩光潤,再回不過彎來。
沖虛子笑道:“徐師傅,你這只是皮肉傷,待會兒我給你塗上些藥膏,就會消腫復原。”
左丘明二人聽得沖虛子說話,方始憬醒,相視一笑,並無羞澀忸怩之態。
有頃,冰歆如在洞中喊道:“你們都進來吧。”
衆人走進洞去,冰歆如爲弟弟一一介紹,冰仲愷要拜謝衆人救命之恩,卻被大家攔住了。
左丘明問道:“冰公子,當日尊府事發之時,究竟是怎樣的情景?還請詳細述說一遍。”
冰仲愷看了看姐姐,冰歆如笑道:“你就再說一遍吧。”
冰仲愷道:“白天時也沒覺得有甚不對的地方,晚飯過後我們剛要睡覺,便聽得四面八方殺聲震天,我起來後便見不知有多少人殺進來,我心裡害怕,跑到我父親房裡,不多時大哥、二哥也來了。
“我父親倒是很鎮定,見大哥、二哥手裡拿着刀,還讓他們放下,並且告訴我們,不要抵抗。
“我們幾人躲在屋裡,只聽得滿宅上下的慘叫聲,不一會兒便有幾人衝進來,我父親和他們講理,他們理也不理,衝上來便抓人。
“我擋在母親面前,捱了一掌,當時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再醒來已是在地牢中,後來……”
他面部肌肉抽搐起來。
左丘明忙拍拍他肩道:“後面的事不要說了,我們都知道了。”
他又對冰歆如道:“歆如,只可惜你們姐弟剛剛重逢,又得叫你們分開了。”
冰歆如大驚道:“這是爲何?”
左丘明道:“我想請道長先送冰公子到清風山去,我們從另一方向走,吸引住血魔的注意力,以確保他們的安全,道長爲人謹慎,江湖閱歷又豐,必可平安護送冰公子到達。”
冰歆如道:“不行,我姐弟二人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重相聚首,說什麼也不能再分開,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處。”
冰仲愷也是拉着姐姐的手不放,面色悽惶,令人憐惜。
慕紫煙也道:“你這樣做也忒殘忍些了吧,何必這麼着急把冰公子送走呢,咱們在一處也未必保護不了他。”
左丘明嘆道:“武林大難欲起,冰府不過是首當其衝,我們能否渡過這場劫難實是未知之數,大家若想死在一處自是再方便不過,可是歆如,你就忍心讓冰公子再度陷於生死兩難的境地嗎?
“此事由你來定奪,若要走,再過兩個時辰便上路,若不走,大家便在一處,生死盡付於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