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劉邦本是好色之徒,見到曠世美姝謫仙般的模樣,還不驚豔萬分?心神一蕩,那酒盅就脫手墜地。
衆人眼光齊向劉邦瞧來,連他婆娘呂雉也忍不住滿臉的慍怒。這本是極尷尬的局面,別的人在此情況便會無地自容,不知說什麼話開脫。
劉邦果然是劉邦。只見他不慌不忙彎腰拾起地上的酒盅,哈哈一笑,說道:“鉅子姑娘天人化身,俺一時驚豔姑娘芳容,酒盅也拿不穩了。”
那劉邦要是說別的,就像曹操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時劉備筷子落地,託詞天上打雷雲雲,衆人肯定不會相信。他老老實實說自己驚豔虞芷雅的美色,衆人皆報以善意一笑。心想這沛公果然是胸無城府,心中有一便說一,絕不說二。
是啊,在座的,誰第一次見到虞芷雅的曠世姿容,會不產生驚豔的感覺?只是沒有劉邦這般失態罷了。
項纏便介紹道:“這是沛公,此次懷王封他爲碭君,領兵抗秦而來。”
虞芷雅對劉邦說不出什麼感覺,只知道這是一位聚義反秦的英雄。初次見面,那曠世美眉就落落大方過來給劉邦敬酒。劉邦按捺住盪漾的心情,這次把酒盅擔穩了。
呂雉作出一副親熱狀,喚道:“虞姑娘,這邊來坐。”虞芷雅便在她身旁坐下了。
呂雉問道:“虞姑娘今年芳齡幾何?”虞芷雅答道:“過了年就是二十。”呂雉笑眯眯道:“原來姑娘到了雙十年紀。在我家鄉,這般年紀早許了人家,不知姑娘可有心上之人?”
(老處女說這話時,也不想想自己到了二十八歲才嫁給劉邦這流氓。)
項羽伸長了耳朵去聽。項追也是很關切,心想虞姐姐與羽哥哥相處了這麼久,該有點眉目了。
誰知虞芷雅一本正經道:“芷雅早已立下心願世人盡知,我未來夫婿要是個頂天立地,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英雄。”
項羽聽了這話,心中一陣失望,“到底佳人還不改初衷,自己對她的這份心事,只有等滅了暴秦再提。”
劉邦卻心裡活動起來,“俺劉季命中能成真龍天子,未來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英雄,除了俺還會有誰?這麼說來,染指這美人俺劉季有望!”
要不是先前失態在衆人面前出過一回醜,劉邦刻意壓制,簡直要手舞足蹈起來。
呂雉原想以老大姐的身份爲項羽與虞芷雅保媒,也好拉攏一下這位重兵在握的年輕將軍。聽了這話,只好作罷。
於是衆人繼續飲宴,談些昔日聚義起事的往事。
突然劉邦問道:“怎麼不見韓信韓將軍?”項追答道:“我信哥哥重傷在身,正在帳中養傷。”
虞芷雅一聽,清眸驀地一睜,滿臉關切之意。
劉邦“哦”了一聲,說道:“韓將軍定是同秦賊作戰受的傷,他營帳在哪裡?過後帶俺去探望一下。”
項羽道:“不必了。一個小小的持戟郎中,怎配兄長親自探望。”劉邦奇道:“韓將軍不是官拜都尉麼,兄弟怎說他是個小小的持戟郎中?”項羽道:“此次定陶兵敗,便是他挑選的紮營地點。吾將他貶爲持戟郎中,以正軍法。”
虞芷雅心中一陣難受,“韓公子命途多舛,原指望他能在軍中出人頭地,這番又成了泡影。”
忽聽一聲咳嗽,范增駐着杖走了進來。一見劉邦,便說道:“我當爲什麼滿營的紫氣,原來是沛公大駕光臨。”
“這老爺子眼光毒,會看星象,定是瞧出俺的真龍天子身份。老東西不好對付!”劉邦見到范增,心中就是一突。
他當即作出一副恭謹的樣子道:“原來是範軍師。你是俺兄弟的亞父,就是俺劉季的亞父。亞父在上,受俺一拜!”當即起身離座,對着范增便要跪倒在地。
范增用龍頭柺杖一攔,愕然道:“誰是你兄弟?”項羽起身答話:“亞父,羽兒已同沛公結爲異姓兄弟。”
范增聞言大爲錯愕。他早知這劉邦對項羽的威脅最大,日後項羽這個霸王星能不能大放異彩,就看劉邦這個帝星是否就此淪落化爲流星。日前得報,那劉邦在盱眙招兵買馬勢力迅速膨脹,心裡正擔憂得很。誰知一個不提防,這劉邦竟同項羽結成了異姓兄弟。今後如何說動項羽對劉邦下手?
“這劉邦真是可惡,竟會用這種小動作來拉攏羽兒。他們已結成兄弟,說什麼都已晚了。今後一定要看緊這人,提防羽兒受了他的暗算。”
范增遂道:“免了,老夫經不起沛公一拜。沛公啊,聽說你在盱眙招兵買馬過萬,大王封你爲碭君,要你赴前線抗敵。你的軍馬爲何這般遲才趕到?”項羽一聽,也生疑道:“是啊,兄長你爲何纔到這裡?”
劉邦心想老爺子厲害,一張嘴就說到了點子。幸而俺劉季早有說辭,對付你不難。遂長嘆一口氣,作出心情沉痛的樣子道:“俺眼望楚國父老蹂躪在秦軍的鐵蹄之下,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前線,拒敵於國門之外。奈何俺劉季自投效武信君以來,兵力越戰越少。以俺這點兵馬,對付那章邯的十萬之衆,還不是以卵擊石。俺心想就算粉身碎骨也是不怕,只希望能多招點兵馬,不至於一戰即潰,誤國誤民,有負大王的重託。”
他一邊說,一邊還向他婆娘呂雉張望,意思是看俺劉季回答得漂不漂亮?呂雉不好當衆拍掌鼓勵,只有暗中拋了一個媚眼,來點誇獎。
項羽聽得頻頻點頭,說道:“我兄長是個忠厚之人,他說的乃是實情。”
於是范增入座,衆人繼續飲宴。
劉邦又說道:“那韓信在兄弟帳下作個持戟郎中,也是他咎由自取。上次俺兄弟樊噲,受了他的侮辱,一直憤憤不平。俺想向兄弟討要此人,給樊噲作個馬伕,每日拿他出氣,何如?”
范增心想這劉邦竟如此可惡,挖角竟挖到了羽兒頭上。那韓信去了你軍中,你還不視若珍寶,敬爲上賓。
正欲開口,只見項追眉毛倒豎,怒道:“你說什麼,要我信哥哥去給樊噲作馬伕,每日給那屠夫作出氣筒?”
劉邦暗道一聲說錯,心想怎忘了韓信是這個小美人的心上人。
他此時再怎麼厚黑有術,也想不出措辭讓小美人解消心頭怒氣。
項追一拍桌案,說道:“本姑娘心情不好,告辭!”怒氣衝衝走出帳外。
劉邦猛摑自己一掌,自我解嘲道:“看俺這張嘴,爲了給樊噲解氣,竟把大小姐給得罪了。該死!”
項羽笑道:“我這妹子就這副脾氣,兄長不要見怪。”
范增“哼”了一聲:“沛公真是想讓韓信去給樊噲當馬伕麼?”劉邦道:“怎不是。上次樊噲與韓信比武落敗,受了那韓信的鳥氣,說什麼再見到他要繞道走,樊噲每每提起便怒氣沖天,大罵不止。”
項羽奇怪道:“兄長你這話說得有點詫異。那樊噲既然比武落敗,答應了見到韓信要繞道走,要是韓信作了他馬伕,二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如何個繞道走法?”
劉邦猛一拍腦殼,說道:“俺就怎麼沒想到這層呢?”
※※※
項追怒氣衝衝離開酒席,一徑向韓淮楚帳中衝去。
韓淮楚被貶爲持戟郎中,換了一個小帳,門前自是無人守衛。項追一掀帳簾,闖了進去。
韓淮楚正在榻上盤坐,運炁療傷。一聽有人闖進,便收了功。擡眼便看到項追嘴脣翹得老高,一臉的怒氣。
韓淮楚微笑道:“追兒,什麼事生這麼大的氣?你氣起來可就不美了哦。”
項追呸了一聲,罵道:“真是狗眼看人低。”韓淮楚愕然問道:“你說的是誰?”
項追沒好氣道:“還會有誰,就是那劉邦嘛。我原來以爲他是個忠厚長者,對他還有幾分好感。誰知道他竟這麼勢利。”韓淮楚笑問:“那劉邦怎麼個勢利法,說來聽聽。”
項追便噼裡啪啦將酒宴上劉邦說的話講給韓淮楚聽,怒道:“在東海郡時,那劉邦還要聽從你號令行事。如今信哥哥被貶,那劉邦被大王封了個碭君就這麼勢利,居然要討你去作樊屠子的馬伕!”
韓淮楚心道原來是爲了這事。追兒心地純潔無暇,哪裡知道劉邦的伎倆。看來劉邦爲了收攏人才無所不用其極,把心思動到小生頭上了。只是小生真要投奔那劉邦,也該等到劉邦被徙往漢中之時。
他遂問:“你哥哥怎麼說?”項追道:“羽哥哥沒說什麼。本姑娘一生氣,那劉邦就不敢再提。”韓淮楚笑呵呵道:“諒他也不敢。”
項追望了韓淮楚一眼,奇怪道:“你都被他踩到頭上了,怎麼就一點也不生氣呢?”韓淮楚依舊笑容滿面:“有什麼值得生氣的。”
項追幽幽嘆了口氣,說道:“信哥哥,你無辜被貶,追兒心裡難受得緊。不知你何時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韓淮楚默然無語。
“要想出人頭地,恐怕只有去投奔劉邦。追兒的心願,恐怕在項羽軍中是無法實現了。”
只聽項追娓娓道出少女心事:“信哥哥,自從你爲我療傷之後,追兒此身別無他屬,惟君而已。叔叔爲國捐軀,他許下的親事就無法主持。我哥哥一直不同意我倆在一起,更不會管我們。不知道我倆的事,今後該怎麼辦?”
韓淮楚也嘆了口氣:“這亂世之中,什麼事都難以預料,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只要我倆心心相印,信哥哥就心滿意足了。”
項追輕輕將嬌軀依偎到韓淮楚懷中,說道:“今後你立下戰功,我再向我哥哥說說,讓你再次統兵作戰。”
韓淮楚一陣苦笑,心想會有那麼一天嗎?
忽聽帳外一清脆的聲音輕聲問道:“韓公子在嗎?”二人聽了那聲,同時一震。
項追急忙從韓淮楚懷裡掙脫,說道:“是虞姐姐,看來酒宴散了。”
韓淮楚委實沒有想到虞芷雅會來找他。
日前在戰場看見佳人爲項羽擊鼓助威,韓淮楚心裡就老不是滋味。後來虞芷雅看見了他,只瞥了一眼,再沒有將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他便想虞芷雅移情於項羽也好。霸王虞姬,看來這夙世姻緣,是逃也逃不掉的了。自己有了追兒,該從與她的情感糾纏中解脫出來了。
韓淮楚長身立起,說道:“可是芷雅來了,請進。”
虞芷雅掀簾走進,見項追在內,一怔,忙道:“看來我來得不巧,改日再來吧。”
項追一拉虞芷雅的衣袖,說道:“沒事,我剛纔心裡難受,到信哥哥這裡說上幾句話。現在話也說完了,我這便就走。”
小妮子說走就走,出了帳外。只聽腳步越來越遠輕,已去得遠了。
虞芷雅大大方方地一笑,說道:“項姑娘冰清玉潔,對你一片真心,韓公子你可真有福氣。”韓淮楚點點頭:“韓某有項姑娘垂青,心中已很滿足。芷雅此番來此,可有什麼話要說?”
虞芷雅螓首一點:“正是。我剛剛聽說,你被貶爲了持戟郎中,不知韓公子心中有何打算?”
韓淮楚苦笑道:“還能有什麼打算,就安安分分地作我的持戟郎中吧。”
虞芷雅清眸凝視着韓淮楚,說道:“以公子之才,豈會安心做一個小小的持戟郎中。就算你想做,別人也不會讓你這麼一個帥才委委屈屈地呆在這裡。今日沛公劉邦說要討你去做個馬伕,我看他是別有所圖。天下之地何其大,公子有沒有想過去投奔他方?”
韓淮楚心中一動,問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虞芷雅道:“公子要是去投奔他方,芷雅只有祝福公子早日找到明主。天下英雄皆是反秦,公子無論投誰,都是爲誅除暴秦而戰。但你想過沒有,這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擔當起翦滅暴秦,救民於水火的重任?”
韓淮楚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
虞芷雅說聲:“正是!那田榮田假魏豹趙歇之流,皆是鼠目寸光之徒。惟有燕王韓廣倒是個英雄,可惜兵微將寡人口稀少。如今只有少將軍一人,才能力挽汪瀾,擊敗章邯的虎狼之師。公子不如安心地呆在少將軍帳下,暫且棲身。待日後芷雅爲公子說項,再復你將軍之職。”
韓淮楚終於聽明白了,原來虞芷雅今日到此,是爲了挽留自己爲項羽效力。
“看來她已是一心爲項羽打算,爲了項羽不惜甘當說客。”
韓淮楚不由哈哈大笑:“芷雅放心,韓某哪裡都不去,就安安分分呆在這裡,作個持戟郎中,助項羽擊敗章邯。”
虞芷雅一點頭:“有公子這句話,芷雅就放心了。公子寬心養病,芷雅告辭!”
話一說完,虞芷雅掀開帳簾,姍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