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營中大多數人已經就寢。換了別人,也不會在此時來騷擾張良。可韓淮楚與張良那是什麼關係?那是老情人的關係。爲了那流氓劉邦的將來,該出手時就出手,該騷擾時就騷擾。
張良被扣在項羽軍中,居住的地方可沒有劉邦那裡寬敞,只是一頂與韓淮楚住的差不了多少的小帳。
韓淮楚臨近張良的小帳,忽然想到:“這會子良妹會做什麼呢,是不是也已經安歇?她一個女子,混在這男人堆裡可不大方便呢,睡覺時是不是與從前一樣,總是和衣而睡?”
他想到此,便默運玄功凝神細聽。一聽之下,突然心裡癢了起來。原來從帳中傳來的是嘩啦嘩啦的一陣水響,分明是一個人在洗浴。
“這麼晚了,良妹還在洗澡。看來她要避開別人的耳目扮成一個男兒,可是費盡心思。不知嬌俏的她洗澡時的模樣是如何的風光誘惑?且去偷着瞅一瞅,飽飽眼福。”
韓淮楚便色心大起,悄悄地摸到張良的帳前。
只見那帳簾垂下,在內用針線縫得緊緊,不漏一絲縫隙。韓淮楚剛想用劍挑開一個小洞來偷窺,忽然想到有這個洞在,今後保不定有別人也來偷看,良妹如何能再女扮男裝繼續做她的子房先生?
“良妹洗一次澡也真不容易,還是讓她好好地洗完,享受一番吧。”韓淮楚便打消心中旖念,默默地站在外邊,靜等張良洗浴完畢。
過了有一炷香的工夫,那水聲終於停住,隨即傳來窸窣的穿衣之聲。
不多久,那縫在帳簾上的針線被一點點的挑開,露出一隻纖細的小手。韓淮楚再也等不及,也在外邊幫着伊人扯着針線。
外邊有人!張良是驚慌失措,帳內動作驟停。
韓淮楚輕輕說道:“良妹休驚,是我。”只聽帳內長吁一聲,張良有點帶着責備的語氣道:“信郎,怎麼是你?你不知道小妹洗次澡不容易嗎?這麼晚了還來驚嚇人家!”
韓淮楚呵呵笑道:“我怎會不知你的難處,這不就在外等着良妹你洗完嗎。”
張良“哦”了一聲,聲音轉柔,問道:“你來了多久?”韓淮楚調笑道:“不久,也就一炷香的工夫。要不是看在你這般不容易,我早就闖進來與你同盆而浴,那叫什麼來着,對了,就叫鴛鴦戲水。”
張良“哼”了一聲,嗔道:“想得美!這裡沒有浴盆,只有一小桶水。你想同盆而浴,就鑽到那小桶裡去吧。”
韓淮楚這才明白,張良不是在洗大澡,而是簡單地擦澡。想來也是,在這項羽軍中人多眼雜,哪裡能讓她舒舒服服洗上一次。
二人打情罵俏間,手卻不停,一起把針線扯開。韓淮楚掀起帳簾,只見張良穿戴得整整齊齊。剛剛洗浴過的嬌軀秀髮間,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幽香。
韓淮楚有點錯愕:“良妹,這麼晚了,你穿戴得這般整齊幹什麼?”張良撲哧一笑:“傻啊你,小妹這不是要去倒水嗎。信郎你來得正好,就幫我去把水倒掉。”
連倒水也這麼艱難,大半夜還要穿戴整齊。韓淮楚心中直嘆。美人有令,他樂得作回苦力,便到帳中擰起一桶,出外倒完水,又回到帳中。
張良已正襟危坐等着他,問道:“信郎你這麼晚了,來找小妹作甚?”韓淮楚一條手臂已挽到了張良的蜂腰,作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長夜難眠,信郎我睡不着,要來找良妹消消火。”
張良嬌軀微顫,不動聲色道:“看你口花,當小妹是什麼人!你睡不着,怎麼不去找項大小姐消火?”
韓淮楚乃正色道:“剛纔我正遇到追兒,得知了一些內幕消息,故而來找你商量。”張良遂問:“是什麼消息?”韓淮楚答道:“是關於諸侯分封的。”便將范增搞出的分封方案一一告訴給張良。
張良聞言,越聽越怒,拍案道:“范增如此胡亂分封,不憑功績僅憑他們的喜怒行事,豈不要弄得天怒人怨,人間刀兵再起!”
韓淮楚心道,“要人間再無刀兵,項羽的西楚霸王就這麼做下去,劉邦如何能登上九五。”便道:“先不管其他事,沛公此次封到巴蜀僻遠之地,難有圖謀,還是想想如何幫助沛公吧。”
張良幽幽一嘆,問道:“信郎,上次你說尊師相出沛公乃是真龍天子,可是真的?”韓淮楚楞道:“良妹你問這話是何意?”張良道:“若沛公真能做得天子,不管他現在如何艱難,終究有撥開雲霧見天日一飛沖天的時候。若他沒有這個命,咱們也不用去管他,就由他在巴蜀頤養天年罷了。”
韓淮楚便道:“千真萬確,家師的相術鬼神莫測,良妹你還不相信?”
張良點點頭:“好,咱們就再幫他一次。若沛公要重出山東雄圖天下,必要先得漢中。只有幫他將漢中拿到手,與隴西,內史二郡接壤,並有鍾南山之險,方可收取關中再出函谷。”
韓淮楚驚訝萬分,張良的打算竟與史書上不謀而合。那劉邦正是分得了漢中,方纔封爲漢王。看來歷史的車輪,是擋也擋不住,該來的必定要來。
於是問道:“有什麼辦法幫沛公分得漢中?”張良不假思索道:“重賄項伯,求他向項羽進獻美言。”
韓淮楚道:“這辦法不錯,可良妹被扣於此,身無長物,拿什麼東西去賄賂項伯?”張良微微一笑:“小妹沒有,沛公那裡卻有,叫他拿點稀罕的東西出來,又有何難?”韓淮楚皺眉道:“可你身在軍營,如何與沛公聯絡?”張良嫣然一笑:“信郎忘了小妹曾是三晉盟副盟主嗎?這聯絡辦法多得去了。”
張良說那話言笑晏晏,好像幫劉邦得漢中是舉手之勞一般容易。這麼一個超級大難題,她簡簡單單就有了解決的辦法。
韓淮楚望着張良那眼籠碧水眉含春黛的嬌俏笑靨,不由心中一蕩,將張良的蜂腰摟得更緊,說道:“良妹,我這心中的火可燒得越來越旺了,今夜就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張良嚇了一跳,猛地將他一推,說道:“這如何使得!若被人知道,我如何立足於此!”
韓淮楚長嘆一聲:“良妹,你這女扮男裝的日子,何時能到盡頭!”
張良唉了一聲,娓娓道:“照理說秦國已滅我國仇已報,韓國已復,是該小妹抽身而去的時候了。可上次平山侯得罪了項羽,聽他言下之意,似乎想廢了我家韓王。不知韓王的王位還坐得成不成。”
韓淮楚禁不住要高聲喊出:你家韓王終究要完蛋,大韓復興之夢終究要破滅。你如此這般殫精竭慮還有完沒完?
想了一想,終是忍住。說道:“所以你進獻了一個西楚霸王的尊號與項羽,想討好與他保住韓王,對不對?”
張良一點螓首:“正是。小妹的這份苦心被信郎給猜出了。”
韓淮楚摟過張良,在她嬌豔欲滴的紅脣上輕輕一吻:“夜已深,良妹你好好安歇吧。”說罷轉身離去。
他腦海中只記起一句上次張良對他說過的話:亂世之中,哪容兒女情長?
※※※
在霸上的劉邦收到了張良的一封書信,那信是張良用飛鴿傳書從項羽軍中傳出,由一位三晉盟門人收到送給劉邦的。
項羽要封劉邦爲蜀王的消息一傳出,劉邦麾下衆將都是大怒。樊噲,周勃,灌嬰,夏侯嬰等人,皆鬚髮倒豎,仗劍大呼道:“我等以身死戰搶先入關,當居首功。巴蜀偏遠之地,乃秦廷流放罪徒之所,怎堪居住?不如與項羽拼了,勝似受此大辱!”
蕭何拿着張良那書信沉思半晌,忽然高聲賀道:“主公大喜!”
屠夫樊噲立馬吼道:“喜你個頭!老蕭,你是不是腦筋發高燒了,咱們被趕到巴蜀那鬼地方有何喜可言?”
蕭何捋須道:“素聞蜀中沃野千里,物產豐富人口密集。若子房之計能成,又得到漢中一郡,主公收用巴蜀之衆,繕兵礪甲,比諸飽受戰火荼毒,四面環敵的中原更爲有利。是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上天厚賜如此寶地與主公,主公若不受封,反不自量力與項羽開戰。那范增早已磨刀霍霍專待主公生變尋畔除之,主公就中了他的奸計了。”
樊噲瞪眼道:“老蕭,你這張嘴可真能說!要是巴蜀那鬼地方成了寶地,俺樊噲也成了美男子了。休要盡說好話哄俺大哥開心,還是與項羽拼個魚死網破的是。”
陸賈在一邊卻不住點頭,說道:“子房先生高瞻遠矚。他說得沒錯,還是按子房軍師之計行事才妥當。”
劉邦一揮手:“都不要多言,就依子房之計,重賄項伯。”
※※※
他們口中的項伯已經腐敗到可以送去雙規了。
劉邦送給項纏的兩個洗腳妹,受過高人指點,按摩拿捏的部位十分的講究,專門挑起男人的性慾。兩位美眉本善解人意,人又長得水靈,處處以色相勾引本是鐵漢的項纏。壓抑越深,爆發力就越大。項纏久居軍旅生活枯燥乏味,哪禁得起這般溫柔攻勢?說是洗腳,洗着洗着就洗到牀上去了,還來個一矢雙鳥,照單全收。
“管他的,現在營中墮落的也不是吾一人,哪個將軍不摟着幾個美女朝生暮死,過得如神仙一般快活。”
腐敗一開了頭,就會越演越烈。劉邦派人送來的黃金百鎰珍珠二斗,項纏也統統收下。對劉邦的求懇,項纏又是滿口答應,一拍胸脯:“親家放心,包在吾身上。”
也不知項纏用了什麼辦法說動了項羽,反正是不停地爲劉邦求情,一次不成就兩次,今天不答應明天再來,就像大話西遊裡的唐僧一般在項羽耳邊無休無止地絮絮叨叨,搞得項羽滿腹狐疑:叔父中了什麼邪,鴻門宴上護着那劉邦,現在又來爲他求請漢中。
長輩的面子總是要給,項羽經不住項纏的軟磨硬泡,居然答應把漢中封給那劉邦。
漢中多山,土地貧瘠,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項羽只想到漢中也是一塊爛得不能再爛的骨頭,卻沒考慮漢中的軍事位置。
等范增聽說,急忙來阻止:“若封沛公漢中之地,恐有不利。”老頭子的嗅覺總是高人一等,似乎被他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項羽道:“沛公功勞甚大,僅封巴、蜀,恐盡失人心。漢中非富庶之所,若封給別人,別人也會不高興,不如並封於劉邦,以示我不忘兄弟之情也。何況我已答應叔父,豈能失言。”對范增之言只是不聽。范增見項羽執意如此,也是無可奈何。
※※※
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意味着分封的方案就將揭曉。各路諸侯與達官貴人紛紛來到戲下賀禮。
且看有哪些人物:
齊國上將軍田橫田都,還有已故齊王的孫子田安;楚國柱國共敖,司徒呂臣,番君吳芮,沛公劉邦;韓國司徒張良,韓公子信;魏王豹,魏國大將軍周叔、柏直;趙王歇,趙國左丞相張耳及其子張敖,張耳部將實力派申陽,趙國大將軍司馬卬;燕王使者都尉欒布,燕國上將軍臧荼;原秦國降將雍王章邯,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還有那滅秦一戰涌現的無數小諸侯,也來湊這場熱鬧。封不了王,就封個侯也不錯。生恐不在婚禮露臉,這瓜分天下的好事項羽就此把自己給忘掉。
一時之間戲下軍營高朋滿座,賓客如梭。從東面來的道路上車馬穿流不絕,來觀婚禮者幾乎將道路塞絕。
將要被封辛王的韓淮楚,隨着婚事的臨近,越來越心緒不寧。一方面是因爲曾經傾慕的佳人即將成爲他人的妻子,另一方面是因爲從項纏處得到的內幕消息,劉邦將要分得漢中,立爲漢王。
他當然不會去接受什麼史書上從未提到的辛王這個王位。劉邦一受封漢王,就意味着韓淮楚要離開這裡,離開朝夕相處的戰友,離開心愛的追兒,投身到另一個敵對的陣營中,成爲漢王劉邦麾下統率三軍的漢大將軍韓信。
於是期望,憧憬,失落,惆悵,留戀,各種各樣的心情他都有。搞得韓淮楚常常失眠,夜不能寐。
離大婚之日的前兩天,這一日黃昏,韓淮楚獨自一人離開軍營,到了營外的一座高峰頂上。
那高峰之下是滾滾流淌的渭水,對岸便是鬱鬱蔥蔥的高陵。
涇水清渭水混,渭河的水永遠都是那麼混沌不堪。夕陽西下,天空殘陽如血。彩虹從東貫西,天際白雲蒼狗變幻無常,就像世事那般難以預料。
韓淮楚怔怔地凝望着天空的晚霞,只是發呆。
一個人影在浮雲中彷彿出現,初時模糊難辨,卻愈來愈是清晰。
“芷雅,你終於要成爲西楚霸王項羽的虞姬。咱們的這一段情,終於要劃上一個句號。”韓淮楚坐在懸崖邊上,喃喃自語。
失去時方知珍貴。過了後日,便永遠與佳人無緣。想着從前與曠世佳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此時此刻,虞芷雅的身影已佔據了韓淮楚整個的心。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韓淮楚回頭一看,內心狂跳不止。
從山徑上緩緩走來一人,蓮步姍姍,綽影卓態,可不正是他方纔心中牽掛的佳人!
還有兩天芷雅就會嫁人,她此時應該每日試穿新裝,對鏡梳妝等着喜事到來,爲何在這個時候會獨自來到這裡?
韓淮楚俯身一滾,將身軀藏入了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