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小道,你來自何方?”姬風將大旗一收,漫天的魔焰瞬時熄滅,冷傲地問道。
“貧道乃混鯤門下,如來是也。今奉家師之命,特來與道友一會。”
姬風沉聲問道:“小道,你今日此來,所欲何爲?”
如來道聲善哉,說道:“如今人間戰火紛爭,我輩修行之人須袖手事外,不得插手。魔帝你卻攝走雷部衆神與那四海龍王,令這場大雨不得而下。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貧道願爲道友頌經講道,消弭道友心中的戾氣,度你成就無量正果。”
好大的口氣,竟然想頌頌經就能度人!先試試斤兩再說。姬風道聲好,大吼一聲:“吃我一拳!”呼的一聲,天魔錘如導彈出膛一拳砸出,氣勢如山崩地裂,聲如霹靂。
只見如來依舊面露微笑,右手大拇指和中指相拈,其餘三指自然張開,左手大拇指指向勞宮穴,其餘四指伸直,狀如拈花。
一朵斗大的金色波羅花隨着如來那手指幻化而生,金光燦爛,光蟬炫目。
空中一陣激烈的震顫,如湖水盪漾,衍生出一串奇妙的漣漪。姬風那隻導彈一般的鐵拳與那幻化出的波羅花一觸即回,卻是絲毫沒佔到便宜。
姬風倨傲之色頓斂,讚道:“小道友好道行。只是朕身負血海深仇,與那仙界勢不兩立。今日沒工夫聽你囉嗦頌經講道,失陪!”
一個鴻鈞門下的太上老君已經難纏,又加上這個來自混鯤門下的如來,姬風今日實無興趣再鬥下去。
話一說完,姬風一拱手,將套在兩條天龍頸上的繮繩一扯,那天龍戰車便要騰空而起。
黃光一閃,天龍一索飛來,倏然而至。姬風只覺雙手繮繩一鬆,兩條天龍已被那索奈起,飛出九天之外。
“這不是燃燈老兒的縛龍索嗎?”姬風氣得暴跳如雷,指向天空大罵:“燃燈,朕已同你家掌教教主準提老兒有過約定,今後不再找你西方衆仙的麻煩,爲何你不顧信義,還要招惹與朕?”
“善哉善哉,東西仙界紅花白藕同出一家,我那徒兒準提卻只顧着自家門人與尊駕賭勝負,竟說若敗則拜你爲師,末了還送兩條天龍爲你驅策戰車。這兩條天龍已聆聽我三乘教義,便是我沙門弟子,豈能眼睜睜看它入魔。準提已被貧道招回面壁思過,這教主之位暫由燃燈代攝。”
雲層中現出一老道,頭頂切雲高冠,身披五彩霞衣。蒼顏鶴髮,電目如梭,身後是祥雲萬道,瑞氣千條。那燃燈道人,就笑容可掬地立在老道身後左側。老道右側,立了一位道童,卻是腑大如鼓,手捧着那西瓜溜圓,笑嘻嘻好似一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輕鬆模樣。
這道人便是那傳說中遁入鴻蒙世界不知去向的混鯤祖師,也就是那西方教三位教主準提,接引,地藏的師傅。
原來那準提已被罷免,原來是燃燈投了混鯤祖師的緣成了西方教主。
那姬風氣歸氣,旋即意識到不妙。這仙界骨灰級的混鯤祖師都來了,看來要搞羣毆。
隨即他又信心滿滿,“自己有火魂幡在手,何懼衆仙圍攻?”
只聽混鯤祖師說道:“魔帝你放出雷部衆神與四海龍王,便任你去吧。”
姬風將頭一昂,傲然高呼道:“混鯤老兒,如今那雷神龍神皆在朕肚中,朕偏不放他們出來,你又奈我何?”
混鯤祖師厲聲喝道:“彌勒何在?”他身後道童應聲道:“弟子在此。”混鯤手掌一攤,遞出一條獸皮口袋,說道:“你拿這袋子去戰那魔帝,救衆神出來。”
原來那口袋也有來歷,就是在封神一戰萬仙陣接引道人用過的乾坤袋。
彌勒笑嘻嘻接過那口袋,駕起祥雲,搖晃着手中那條口袋,來到那姬風面前。
“兀那小道,你又是何人?”姬風這一次不敢輕視,發聲問道。
“貧道乃混鯤門下彌勒是也。家師有命,特來營救衆神。”彌勒依舊笑嘻嘻地說道。
姬風將肚子一拍:“衆神都在朕的腹中,你要如何營救?”
彌勒放聲大笑:“尊駕以爲你那天魔攝身大法高明,其實遇到貧道,不值一哂。”
“如何個不值一哂?”姬風問道。
“你可願試試,看看攝不攝得走貧道?”彌勒挑逗地笑道。
“你這是找死,要是被朕咬成了骨頭渣,也怨不得別人。”姬風惡狠狠道。
“不怨不怨,要被尊駕咬死,貧道自認倒黴。”彌勒臉上笑得越發的燦爛。
只見那姬風將頭向後一仰,血盆大口一張,暗運魔功,雙脣那麼一翕。
那彌勒將手中口袋一舉,“颼”的一聲,怪事發生。彌勒站處紋絲不動,不僅沒有攝走彌勒,就那麼一瞬間,那先頭被攝走的雷部衆神與四海龍王反而一股腦被那袋子攝走。
姬風氣得滿臉鐵青,暴喝一聲:“爾敢使詐!”提手揮出一拳,砸向彌勒。
那彌勒也不欲被姬風纏上,轉身即走。這一邊如來迎上前來,彈出一朵波羅花擋住姬風這記天魔錘。那邊太上老君手揮柺杖來敲姬風,口中說道:“道友快放出衆神,布雲司雨。”
不說姬風抖擻精神來鬥老君如來。彌勒將口袋一抖,那普化天尊,二十四天君,四海龍王接二連三從袋中滾將出來。知是彌勒救了自己,忙不迭作揖相謝。彌勒說道:“要謝過後再謝,時辰將至,快助北極戰神水淹廢丘。”
那雷神忙拿起各自法器,龍神忙召喚蝦兵蟹將,亂哄哄哪容分說。頓時雷聲轟轟電光灼灼,瓢潑一般的大雨從天空傾瀉下來。
姬風氣得三尸暴跳,高聲叫罵:“爾等仙界人多勢衆,待朕煉成那焚天大陣,再來收拾爾等。”一跺腳,化爲一縷黑影,望空而走。
那太上老君也不去追,駕雲來到混鯤座前,躬身行禮道:“弟子李耳,見過老師。”
混鯤祖師微微頷首,答禮道:“老君一向安好。”
太上老君問道:“自商興之初見過老師一面,老師就不知所蹤。不知這數千年來,老師雲跡何處?”
“貧道已遁入鴻蒙世界,欲以身證道。奈何那混沌天魔不甘寂寞,教出魔帝這個煞星欲顛覆天道。只好回返仙界與那天魔再較量一回。”混鯤祖師淡淡地答道。
“老師與家師昔日定下天道刻於玉柱,弟子有一事不明,請老師示下。”太上老君很謙恭地說道。
“汝有何事不明?”混鯤祖師淡淡問道。
“這玉柱上所刻‘橫三世’究竟是何意?”太上老君乃問。
混鯤祖師望了身邊三位弟子一眼,卻笑而不答。
正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那太上老君瞬時茅塞頓開,又問出一句:“那豎三世又是何意?”
混鯤祖師說道:“只爲給芸芸衆生,大開我沙門方便之門。”話畢緘口不語。
※※※
紫霞宮中,鴻鈞老祖正在與一人下棋,座下看門童子菩提正在奉茶。
能與鴻鈞老祖下棋的,該當是何等身份?
這世上只有一位與鴻鈞下過棋,那便是“飛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在三教中,不在極樂地。不歸人王管,不服地府中”的逍遙散仙太陽宮陸壓道人。
先有鴻鈞後有天,陸壓道君還在前。那陸壓道人悟道還比鴻鈞爲早,只是生性頑皮不肯用功修行,故道行一直不高。
這不高也是相對鴻鈞混鯤這等級數而言。要是那六大教主見到陸壓,保準是地地道道的秒殺。他那太陽真火,可是誰都不敢惹的。
兩個骨灰級的仙人一邊下棋,一邊睜開天眼豎着耳朵在聽太上老君與混鯤祖師的談話。
當聽到混鯤吐出一句“大開我沙門方便之門”時,鴻鈞忍不住嘆道:“好個大開方便之門!只爲混鯤道友這一句話,日後我玄門的風光都要被他沙門搶盡。”
陸壓道人笑嘻嘻譏道:“誰要你那玄門門檻設得這麼高,有些人修煉幾百年還是成不了仙。人家混鯤門下,只須一個頓悟,發下幾句大慈大悲的宏願,就可立地成佛。”
鴻鈞老祖嗤笑一聲:“這都是哄騙世人的把戲。就那麼在世尊座位旁設了兩個偏席,就引得世人妄想成爲佛陀。”
陸壓道人嘿嘿一笑,說道:“人家設計得多好,那世尊有過去,現在,未來三個席位,輪流坐莊,在席位正中還設兩個偏席,又分什麼二十住劫,每住劫又有諸多增減劫,每劫出一世尊,看得人眼花繚亂,引得人想入非非,都想能修成正果,那座位上有自己一席之地。什麼時候你那昊天玉帝的席位也這麼弄一弄,讓所有的神仙都有機會做一把玉帝,那才叫熱鬧。”
鴻鈞老祖直是點頭:“看來貧道要向混鯤道友學一學,日後刻那天道之時多來點花樣。”
陸壓道人又道:“可笑李耳那小兒,挖空心思要分薄他沙門的風光,竟想派多寶去西方搞什麼小乘教義。搞來搞去,你玄門越搞越門庭冷落,大乘小乘倒搞成了一家。這沙門的風光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風光了。”
鴻鈞老祖苦笑道:“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這幾千年都是我門下香火鼎盛,該當他沙門好好興旺一陣,享受那人間的香火了。怪只怪老君一肚子壞水。要不是他這做師兄的起了私心,讓三兄弟貌合神離,我門中何至於有今天。”
※※※
“下雨了!”廢丘城外整裝待發的漢軍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真是神了,大將軍說這幾天要下雨,這雨果然就下了起來,而且還是一場豪雨。
大雨傾盆,潑灌在渭水上游岐山山脈。電閃雷鳴,無數大樹被閃電劈倒。陰風怒號,吹得人眼迷難睜。天威凌厲,驚得是鳥獸絕跡。
水流嘩嘩,數條改了道的山洪一起注入渭水,那渭水的水位一再增高,很快超出河堤一半。
涼亭之中,一身蓑衣的韓淮楚聽着跑來的士兵們彙報那渭水漲勢,一邊調兵遣將:
“靳歙聽令!率兩百竹筏守住西門,投降者生,不降者死!”
“陳豨聽令!領兩百竹筏守住東門,投降者免死,不降者格殺毋論!”
“樊噲聽令!領兩百竹筏把守北門,不可有一人放脫!”
“其餘衆將,待大水衝破城牆,隨本帥一舉殺入城內!”
對於那廢丘城中一批冥頑不化的章邯追隨者,就是佛祖也會拿起屠刀。韓淮楚這次毅然決定,要血洗廢丘!
※※※
雍王章邯半跪在城樓,呆滯地望着那傾盆大雨,目光無比的空洞。
雨,終於下了下來。河堤,漢軍就要掘開。那滾滾的渭水即將以奔流之勢衝向廢丘城,以黃土夯成的城牆根本不能阻擋那大水的衝擊。
接下來的便是漢軍攻入城池,站在多達雍軍數倍的竹筏上揮起屠刀,砍殺那一個個溺水的雍兵。而他自己,不是在戰鬥中身亡,就是被漢軍生擒。
所有的權利,金錢,醇酒,美人,都將離他章邯而去,金戈鐵馬傲笑山東諸侯的歷史永遠成爲追憶。征戰半生的章邯,只能在史書上以一個悲劇結束他的一生。在史書上,書寫他章邯的一頁是褒是貶?是輝煌還是恥辱?
“水來了!”城樓上成千上萬的雍兵發出顫慄的呼聲。
滾滾洶涌的水流,如同一條奔騰的巨龍,以排山倒海之勢向着處於窪地的廢丘城狂涌而來。無情的大水,將要吞噬的是萬千無辜的生命。
就在這萬千士兵的驚呼聲中,“轟”的一聲巨響,廢丘城牆僅僅支撐了一秒鐘,就被大水衝開一道豁口。
鼓聲雷雷,喊聲震震。“殺殺殺!”早就等候在城外的數百艘漢軍竹筏出現在視野之中。
那漢軍主帥韓淮楚身先士卒,手中提着一口大刀,挺立在竹筏的前梢。身後四名漢兵分列左右,將那槳搖得飛快。
就在雍軍一片驚惶中,竹筏如離弦之箭,飛也價突入廢丘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