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路女子的裙襬隨着她的步伐輕輕飄移,像撲閃的蝶,一下一下。
夏無淵跟在她身後,無聲無息地走。
這位年輕的劍客彼時已在江湖初露鋒芒,雖算不上名振四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也是這一輩年輕劍客中的佼佼者。他並不俊朗,卻還有分明的眼眉,挺直的身板,身邊傾慕他的女子並不算少。
他是師傅的愛徒,性格直爽,絕不是拘於形式的人,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以往。
他望着前面女子倩麗的身影,腳下的步子一刻不停地跟着,此時,這個黃衣女子的周身似乎都鑲了金邊,刺得他眨不開眼,卻又如同夢魘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怎麼都移不開。
“公子,請在此稍等。”那女子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道。
夏無淵腳下猛地一頓,正對上女子的明眸,竟看得呆住。
見他失態,那女子卻不在意,對他低眉扼首,轉身離開。
夏無淵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座院落的門前,隨後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爲了取回碧靈珠。
他又想起那個紫衣女子,那個打傷了師傅,奪走碧靈珠,膽大妄爲,無法無天的“惡女”,一想到這個女人,夏無淵忍不住握緊腰間的滴水無痕。
爲了奪回碧靈珠並抓住這個女人,他和師兄弟追了她幾個月,然而卻不知這女人到底哪來的本事,幾個月下來,竟未讓他們碰到分毫。
他們追不上她,她就故意出現在他們面前。他還記得那一日,那女人坐在高樹上打着哈欠,懶懶地對樹底下的他說,“你就是那個夏無淵嗎?”“呵呵,也不過如此嘛。”“那柄滴水無痕劍又窄又薄,女子用來也顯得太柔氣,你這麼個大男人怎麼用得慣?”“想要回碧靈珠,那就先追上我再說。”
一副意猶未盡,還未玩夠的樣子。讓人氣惱到極致,可偏偏她的輕功又好得要命,就像只燕子飛得快如風,哪裡讓人追得上。
夏無淵是恨不得一劍劈了她,從此世上又少一個禍害。
可那女人又說,“禍害?如果我算得上禍害,那你們碧龍堂裡的那些弟子便是禍害中的禍害。”
偏偏她又笑得如花如蝶,印着一張如玉般的臉,還有一顆妖精般的心。
爲什麼師傅只下令奪回碧靈珠,還吩咐他們絕不可以傷她,到了京城更是讓他們原地待命,不可輕舉妄動。
爲什麼!爲什麼!這女人到底是哪來的本事,竟可以讓師傅容忍到這個地步?!
玄千機的徒弟罷了,如若是那個玄千機還活着,師傅自當是要禮讓三分的。可那個玄千機不也已經死了嗎?師傅到底在顧及什麼?
玄千機的徒弟,就她!也配!只是個蠻盜而已!
那個被稱爲神算千機的玄千機是江湖的傳奇,爲什麼會收了那麼一個徒弟?
聽聞玄千機本是亂世中的孤兒,生來便極其聰慧,少年時偶遇了幾位江湖奇士,學了一身超乎常人的武功,之後他成爲一位遊俠,遊歷四方。玄千機心智極密沉浮極深,卻又是嫉惡如仇的性子,在亂世中救人無數,也造就了不少傳奇,他的名字一時在江湖中雀起,成爲了人盡皆知的大人物,人們敬他服他,他也就此風華而過了三十年。然而,此人身邊似乎總纏繞着傳奇,知命之年,他遇到了當時還是齊南侯的先帝,只一面之緣他便斷定先帝有帝王之相,將來定會一統江河,救萬民於水火,當時先帝正有此意圖,便懇請千機助其平復亂世,千機欣然而應。此後,玄千機便爲先帝軍師跟隨先帝左右征戰南北四方,他善於佈陣,謀略深遠,爲人果敢,所獻之計從未有過敗數,他被譽爲天下第一聰明人,“神算千機”的名號也由此而得,僅僅六年時間,他便助先帝打下了這天下,然而,卻又在天下一統之時推辭了先帝的種種賞賜,就此世隱於江湖。
玄千機是個要求極高的人,能成爲他徒弟的必是資質極高天生奇材,曾有多少人想派於他門下都被他儼然拒絕,加爲他的要求太爲苛刻,本以爲現世中除了他自己不會再有人會被他看在眼裡,沒想到,這個奇人終究還是收了兩個徒弟。
聽說那個女人是在大雪天裡被撿到的孤孩,玄千機收她爲徒應該純屬偶然,看來只是那女人運氣好而已。
而另一個——
便是這浩大王府的主人——靜宣王蕭翊。
一個不輸於其師年僅二十一歲,卻已名震天下的奇才。
他的心智才慧讓神算千機都讚歎不已。是七歲便以一盤棋局讓機關算盡的玄千機輸得心服口服的神童。
當年,玄千機受先帝之邀前往京城拜訪故人,但其意卻在於讓他收一位皇子爲徒,玄千機知其意,卻也並不存心刁難,只道如若皇子中能有人下棋贏得了他,他便收其爲徒,絕不反悔。但玄千機棋藝精湛世間少有人能敵,要贏他何其容易。
先帝有七子,蕭翊最小,當時才七歲,從小聰慧無比,是先帝最喜愛的兒子。
前六個皇子先後敗下陣來,其中也包括當今天子武元帝蕭堇。
先皇甚爲失望,本以爲蕭翊年紀太小棋藝還及不過幾位哥哥,卻不想最後倒是這七歲的孩童贏了玄千機。
蕭翊當時雖只有七歲,但因爲自小生長在帝王之家,小小年紀便氣度不凡,儀表更是超出常人。
玄千機見他年紀小便禮讓他先出,卻不想蕭翊鎮定自若道,“先生這樣便已經輸了。”
說罷,隨以一子放於其將之前,將軍。
衆人愕然,唯獨玄千機暗自淺笑。
蕭翊接着說,“先生原本便不想考我們棋藝,先生想考的只是我們的才智。”
說罷他緩緩起身,“下棋便如殺敵,要智取敵人的咽喉,一擊致命,纔是上上策。先生卻把先機留給敵人,此等婦人之仁,若是在戰場上先生就已經輸了一半。”
他向玄千機行一禮,“如此,要贏先生何其不易?”
玄千機聽後按着他的腦袋大笑,自認輸給了這七歲的孩童,並對先帝道,“如若我今日不收七皇子爲徒,它日千機定會後悔萬分。生得此子是陛下之福,將來亦是天下之幸。”
從此,蕭翊之名傳遍大江南北,人人都道七皇子蕭翊才智無雙,即是那天下第一聰明人玄千機它日也未必能及。
光陰茬苒,如今千機已去,蕭翊也已是皇命在身的親王,皇上身邊的第一輔臣,當今世上已無人能出其左右,難怪那女人要躲到這來。
難道師傅是在顧及蕭翊嗎?可聽說蕭翊並不太過問江湖中事,而且再如何他也是後生晚輩,師傅也不用看他臉色。
夏無淵咬咬牙,不甘如泉水般翻流,他倒要看看這個靜宣王是長了三頭六臂還是會吃人不吐骨頭。與他一般大的小子,到底有什麼本事?
這時,黃衣女子已從裡面緩緩步出,謙禮道,“公子,我家王爺有請。”
“多謝姑娘。”夏無淵道謝,她一怔,只是淺淺地扯了扯嘴角,點頭領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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