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真虛盯着身前這人,不知怎得背脊竟沁出了汗來。他閱人無數,但還未見過這樣的人,眼前這人白衣俊顏,神色淡定,看似是一介俊雅公子,卻又絕非一般的俊雅公子,這人的臉太過俊美,神韻氣度都超於常人,周身似閃着金光,讓人一見着就再也移不開眼。更可怕的是這個人的武功,如此高深莫測,在他出現在他面前之前,他竟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直到他止住了他手裡的劍。
真虛的劍被牢牢握住,他想使力把劍抽走,卻發現劍在自己手中半分都移動不得。
白衣人本看着秦燕,只微微側臉看了他一眼,眼神淡得看不出一點神緒。
與此同時,白衣人那隻握着劍鋒的手突然一收緊,鮮血便沿着劍鋒緩緩淌了下來。
真虛一驚。
“你幹什麼!”秦燕倒抽一口氣,掙開被擒住的手,上前一把推開真虛,真虛本就愣着,被她一下推得向後退了好幾步,手上的劍都脫了把。
她是真氣着了,一把奪過蕭翊手裡的劍,隨手就丟了個老遠。
“你發什麼瘋!”
她拉開他的手掌仔細瞧着,他低頭看着,卻笑了,輕輕道,“那你又在發什麼瘋?”
她一怔,甩開他的手,擡頭瞪他,“你管不着。”
“錯了,這世上只剩下我能管得了你了。”
她咬咬脣,狠狠道,“你真要管?”
“嗯,管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說。
她看看他血淋淋的手,跺腳到他身後,與他賭氣似得大喊一聲,“順便你!”
他笑起來,卻再未理她,向前走了二步,對面前的真虛作了一輯,“真虛道長,剛纔得罪了。”
秦燕在他身後冷哼一聲,他只當未聽見。
“你是……蕭……翊。”
“正是。”
真虛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他,“王爺美名遠播,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秦燕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擋在兩人中間,“老色鬼,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
真虛一口氣沒嚥下,生生地哽在了喉嚨裡。
這個老色鬼平日開個道觀,爲的就是輕薄那些無知女子,上次看到她眼睛就差點沒掉下來,蕭翊雖是個男人,但卻長得比女人漂亮多了,先前穆飛就說最喜歡蕭翊的臉,如今給這個老色鬼開了眼福,還不知他心裡有沒有生出什麼怪念頭。
沒想到蕭翊聽了卻在一旁偷笑,“燕兒,你又在作怪了。”
“我哪有!?”
但他只對真虛說,“燕兒無知,還請道長見量。”
真虛這回倒也擺出了點樣子,正了正身形,回道,“好說,汝等後輩無知,我這作前輩的自是不會計較。”
計較?他還計較什麼?玄千機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他在世時誰敢惹他。他手下兩個弟子更是出了名的不能招惹,秦燕刁蠻頑劣,行事不羈,被她盯上的人就如同惡鬼纏身,到了最後往往只會剩下等“死”的命,而蕭翊聰明無比天下皆知,哪一件事不是在他算計之內,更何況就連這天下都是他家的,還叫人怎麼得罪?他先前是不知道遇到的是秦燕這個小魔王,這下好了,兩個不好惹的,一個都不差全在他面前站着,他還不乘早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也好儘快走人了事。
他挺了挺胸,“只是還要煩請秦姑娘將本道的長鳴劍還來。”
蕭翊略扼首,向後把手攤開,“燕兒。”
她瞪他一眼,心裡卻在斟酌,和這隻狐狸鬥,她從來都未得到過好處,這次既然被他逮到,看來也只能這樣算了。於是,她滿心不情願地把押條交到他手中,鼻子不停地發出“哼哼”聲。
蕭翊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也不知是不是在笑她,每次她惹了麻煩,他總愛這樣對她笑,笑裡帶着七分無耐三分不屑,秦燕總不待看,一直覺得他在嫌她,但殊不知,在別人看來這卻是過於寵溺的表情。
真虛接過蕭翊遞來的押條,心中暗喜,想着傳聞中聰明無比的靜宣王竟然那麼好對付,既然如此先前就該不依不饒,幸許還會有些意外的收穫。
他將押條收好,昂着頭拿出了點江湖前輩的架勢,“王爺自是懂道理的,可我看秦姑娘未必如此,今日叫是遇到了我,若他日遇上了其他人,秦姑娘可未必會有這麼好運氣。”
“多謝道長教誨,本王回去自當好好管教她。”蕭翊一味謙遜讓秦燕看得莫明火大起來,這死道士,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哪有資格來教訓他們,再說,蕭翊是何等身份,他也敢說出來。
真虛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便是告辭走人,轉身就走,心中還暗呼這個臺階下得痛快。但沒等他走上幾步,卻隱約望見天邊出現了幾婁黑煙。
這時,蕭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似是無意中說起來的,“本王來時,聽聞城內的紫雲觀走了水,這會兒應該燒得差不多了吧。”
真虛的心一下被吊了起來,他滿頭大汗,也不知是心急還是被嚇的,顧不得回頭便急急地朝城內跑去。
他跑得急,也不知有沒有聽見身後秦燕的爆笑聲。
溪水邊,秦燕沾溼了帕子,一邊爲蕭翊清理手上的傷口,一邊肆無忌憚地大笑,“那個老色鬼,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道觀會被人一把火燒了——”
她對他眨眨眼,低頭又道,“這世上,果然還是要數你這隻狐狸最狡猾——”
“誰說這火是我放的。”他看着她爲自己擦拭傷口,嘴微微嘟起來,她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微笑。
她擡頭就橫了他一眼,心想,不是你放的,也是莫邪放的,這和你放的有什麼兩樣!
“把穆飛送你的金蓮粉給我。”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秦燕在他手上灑了一些,那是級細的藥粉,但對創傷有極好的療效,之所以叫金蓮粉,是因爲它真是金色的,和黃金一樣,這藥粉十分稀有,是穆家祖傳的密藥,聽說這麼一小瓶就值一萬兩黃金。
她把藥粉輕輕在他傷口上抹勻,又從自己衣服上撕了塊衣料下來,把他的手好生包了起來。
“你怎麼總做這些不利已的事。”她把他的手放下。
他並沒回她,只是依舊淡淡地笑着。
她拍拍手,剛站起身,卻又聽他道,“燕兒,過幾日我便回去了。”
她想了想說,“我與你一起回去。”
蕭翊也站起來,低頭看着她,“我過幾日回京城。”
她原本以爲他這次來是要帶她回蘇州,卻沒想到他要回去京城,心裡不免有些惱了,“你不是前些日子纔回去過,怎麼又要去了?”
沒想到他卻斂了嘴邊的笑,認真地說,“這次去了就不回來了。”
“什麼叫不回來了?” 她一怔,脫口而出。
“我會留在京城。”
她呆呆看着他,他亦看着她。兩人都不語,可她的拳頭卻已在不自覺中握得死緊。
終於,她說,“師傅才死了沒多久,你就不願再呆在那裡了?”
他嘆了口氣,“你知道皇兄一直都希望我能回去幫他。”
“可師傅臨終前答應過他什麼?”她氣極。
他當然記得,他答應了要好好照顧她,即使她再調皮搗蛋,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當然記得。”他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發,“燕兒,同我一起去京城,可好?”
她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他,“不好。”
反倒是他一怔,問,“爲什麼?”他的手竟然有些顫抖。
“不喜歡!不願意!”她退後兩步,他忘了她賭氣的時候總表現得像個孩子。
“燕兒,聽話,與我一起去。”他伸手去拉她,但被她躲過了。
她一個後躍便跳上一棵大樹,她站在樹上對他大喊,“蕭翊,我告訴你!要去京城你一個人去。”
“燕兒!”他皺了眉頭,擡頭盯着她。
秦燕知道他要生氣,立即向後掠去,她沒停,一會就不見了她的身影,他只聽得她的聲音漸漸遠了去,“你大可回你的京城去,從此以後,我秦燕想去哪兒去哪兒,用不着你管我!”
蕭翊並未攔她,只靜靜地站着,他的臉色並不好看,手上的血又涌了出來,他擡手呆呆看着自己的血浸溼那塊紫色的衣料,突一下握起拳頭。
笨丫頭,怎麼就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呢?
我是要帶你回去,可是卻更想給你一個家。
燕兒,我怎麼可能不去管你,如果不去管你,你讓我一個人怎麼辦?
燕兒,你真是個笨丫頭。
他在心裡咒罵,可一切都是徒勞,因爲那個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而在那之後,距離他們再相見,卻已是一年之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