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秦燕飛掠而起,一旁的莫邪想伸手阻止,但手指所觸到的卻只有輕軟的衣角。
顏竹如同被射落的孤雁一般墜下來,那麼高的城樓,她落得那麼快。秦燕離得太遠,妄她武學再高,輕功再了得,終是趕不及了。
那一陣沉重而驚心的悶響,生生地止住了她的步伐。
只是咫尺的距離,哪怕已動了斷去雙手的決心也趕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鴻弧雁隕落。死亡來得如此突然,絕不給任何人以喘息。
秦燕直怔怔地那着地上,眼前卻是一片虛空,她的臉上、身上都濺有血漬,但那是誰的血,她不知道,不想知道。
片刻後,她終於嚶嚶地哭出聲來,“顏竹……”
她失重跪在地上,伸手去觸碰面前一動不動的人兒,她去拂她的發,但那裡都是血,全都是血。
她不忍去看顏竹的臉,只握住她毫無生氣的手。
“顏竹……顏竹……”她伏在地上,曲就着身體,埋着頭一遍一遍地喚。
可是,沒有人會回答她。
蕭堇立在城樓上冷冷地看着,眼神幾近不屑,只丟下一句話,“依舊是如此愚蠢。”
朝玉雙脣發着抖,但她沒有看樓下一眼,心裡只想着顏竹剛剛說的話。
朝玉,不要託累了姑娘。
顏竹是什麼意思,她不是不懂得。
樓下的女子哭得那麼傷心,她不看,可還是聽得見。
性格這般灑脫的一個人,心底卻是那麼得柔軟,縱是她面上再如何頑劣,也做不成惡人,她心太善,見不得悲哀,只因爲她從來都被人保護得太完好。善良,對於他人或許有益無害,但對於她那樣立在風尖浪口上的人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弱點。
朝玉偷偷看一眼身旁的皇帝。而這個人對這一點再瞭解不過,他已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軟肋。
秦燕的軟肋,此時此刻便只有她與顏竹。
顏竹說的沒有錯,是她們拖累了她。
如今,顏竹已去,她的軟肋只剩下她一人。
她對她們雖無恩,但平日對她們都是極好的。
那是不是她就該爲此賭上自己的性命?
可朝玉並不願死,她不像顏竹已心灰意冷,她還小,纔不過十五歲,今後的歲月還很長,要走的路還很多,還有希望——
但顏竹已用死來逼她——
縱是萬般掙扎,她最終還是顫抖地邁開了步子。
“你做什麼?”蕭堇眼尖,早早看到了她的動作。
她邁開的腳還未着地,雙肩已被身後的侍衛牢牢地扣住。
“你們的生死,何時掄到你們自己作主了?”
蕭堇冷笑,隨即對城樓下喊去,“你平日裡對她們這般好,無怪她們個個都願意爲你死。”
秦燕原本伏在地上的身子突然一頓,猛擡頭向上望去。
淚還未乾,面色卻震怒異常。
“朝玉,你給我聽着!”她其他人都不看,只盯着朝玉那雙惶恐的雙目,厲聲道,“你的命乃父母所受,若是要死也得聽聽他們是否願意,可我與你無親無故,雖爲主僕,卻也未籤什麼生死契約,你大可不必爲我做到如此。”
她抹一把淚,慢慢立起,斂着一身英氣,氣魄剎那逼人,“我秦燕年少入得江湖,攪盡不少亂事,雖算不得爲非作歹,但也被不少人恨之入骨,好人二字從來與我無關,如今,我已背上一條人命,若再背上你的,我是無謂,人早晚是死,我不如也早些去那陰曹地府,在閻羅面前好好認罪,也省得多受人間萬般苦難!”
朝玉知她在罵她,顏竹的事已讓她心中萬般難受,如今被她這樣一罵,心中立刻似潰了堤般,腳下立時一軟,撲倒在牆延失聲痛哭起來。
她這一哭,秦燕卻真真是鬆了口氣。
“好一個省得多受人間萬般苦難。”蕭堇的聲音又響起來,“可朕又怎捨得讓你受苦呢?”
秦燕冷哼,“皇上何必再說這些漂亮話。”她低頭看一眼顏竹,默然傷神間,她擡起頭,眼神卻是極爲明亮的,“皇上虜她兩人前來,也不過是爲我一人而已,我答應皇上留下便是,只是……”
“只是我要皇上放莫邪離開。”
莫邪就立在她不遠處,聽到她這般說,一向冷漠的他竟睜大了眼睛。
莫邪已受了傷,這城樓之上千把弓弩,面前百米內都是空闊之地,要完好的逃出去並不是容易的事。
蕭堇一笑,“好。”
“莫邪,你快走。”她轉頭便說。
“姑娘!”
她淡淡笑起來,“你不必擔心我,他……他會明白……”
不出她所料,那密林間,明燈已滅,馬車也早已不見,他是這世上最瞭解她的人,她會如何做,他又怎會不知?他不來幫她,便是知道她不會有事。
莫邪依舊不動,城門正一點一點地被開啓,秦燕推了他一把,“還不隨了你少主離去!”
他一愣,還想說什麼,但終嘆了口氣狠一撇頭,向後飛驚而去。
她卻望着飛塵出神。
蕭翊,你我都知道這只不過是短暫的分離罷了,要想長相廝守,又何必急在一時。
城門已開,蕭堇面上笑意不減,“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逃呢?”
“你追不上他了。”她只道。
“沒有關係,只要你在這裡,他就奈何不了我。”
她睥他一眼,朝他冷笑。
她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心中雖無比怨恨他,但仍對他道,“請一定好生安葬她。”
他不語,只輕輕點頭,也算是答應了下來。
她不忍再看,一甩袖便徑直入了城內。
武朝史書有記,天啓三年秋,長公主朝華病斃。立日,靜宣王蕭翊起兵反於京都南門,誅二千餘人,逾數月,起兵蒼州,遂北上,直逼京都。
----- 第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