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擡眼,便見內殿也是跪了滿滿一大幫人,這些人大都都是在淑挽宮侍候的宮人,此時,個個嚇得兩眼發直,四肢癱軟,有些驚不住的,若是此時有人在他耳邊稍稍吐口氣,怕是立馬就會嚇昏過去。
蕭翊立在正首,看上去已是怒到了極點,除了坐在他身邊面色同樣難看的王皇后,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不是跪着的。
看到秦燕他們進來,他卻是一愣。秦燕也知道他此時怒氣難當,沒空理會她,於是先行乖乖自己站到了一邊,只有弘臻還傻呼呼得想去行禮,他還沒說話蕭堇便伸手向他一揮,算是示意讓他息口,老實地在一旁等着。
不一會自有人搬了椅子讓她坐,弘臻則站在她身側。
“朕讓你們說!怎麼這會兒都成啞巴了?!”蕭堇強壓着怒氣大聲道。
下面的人都嚇傻了,哪還有人有膽子出來被人當活靶子使。蕭堇的怒氣又升高了些。
又要罵,卻見從殿外走進一個人來,這人秦燕認識,是先前蕭翊請來爲她治手傷的宋御醫。
那宋御醫還算鎮靜,他在御前跪下,不等蕭堇發話,便緩緩道,“皇上,宜妃娘娘已無大礙,只是娘娘體質本就弱,又經喪……”他頓了頓,“如今,怕要長期調理方有全愈的可能。”
蕭堇只點點頭,低頭想着什麼。
宋御那邊剛退下去,又見一人走進殿內,那人白鬍子一大把,看那身着也似御醫一類的人物。
蕭堇見他,立刻肅了肅臉,沉色道,“如何?”
那老御醫面色不是一般的難看,只先跪下,扒在地上不敢把頭擡起來,半晌才聽到他似是從地縫裡傳出的顫抖的聲音,“回……皇上,小……小公主面色青紫浮腫,且口微張,嘴邊伴有白沫,臣斗膽妄言小公主……並非病亡……小公主脖頸處有暗紅色的淤痕,怕……怕是因窒息而……”
他還未說完,便聽“哐當”一聲,蕭堇不知把腳邊的什麼東西踢飛了出去,怒呵道,“把那宮女帶進來!”
到底是安順辦事立落穩重,只見他迅帶對殿外的人做了個手勢,門前的秋兒便被人拖了進來。
秋兒早被打得不醒人世,被兩人架着進來,殿內脆着的衆人忙給她讓出道來,面色俱是驚恐。而她的雙腿無力地垂拖在地上,隨着她一路拖出一條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王皇后顯然看不得這樣的場面,眉頭緊緊地皺起來。
秋兒已昏死過去,此時伏在地上生氣全無,像死了一般。安順接過一盤涼水,“啪”一下澆在她臉上,她終是喘開一口氣,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午後是你照顧得小公主?”蕭堇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問。
秋兒張了張口,半天才吐出一個“是”字。
“可有別人照看着?”
她搖了搖頭。
他眉一斂,“午後……還有誰去看過小公主?”
她半天沒個反映,臉埋在手臂裡,最後才說,“月貴人——”
他一怔,轉頭叫了安順,安順領意,立刻叫了人下去。
凌月被領進來時,面色無異,只在看到伏在地上的秋兒時,因爲血腥味太重而捂起了鼻子。
“見過皇上,皇后娘娘,長公主。”
凌女無虧爲將門之女,皇帝請她來是爲了什麼她當然早就猜到,而看到四周這種架勢她倒也沒半點懼色,只當是平常問話。
“午後你來過這裡?”蕭堇凝神看她。
她道,“臣妾是來過。”
“來做什麼?你早上不是剛來過?”
“臣妾早上見宜妃姐姐秀的鴛鴦忱十分漂亮,本來想下午再來請教姐姐,可臣妾來時,秋兒說姐姐正在午睡——”她直直地跪着。
“於是,你就去看了熹貞?”蕭堇接上她的話,眯着眼審視她。
她不慌不忙地微點一下頭。
蕭堇看後眉間卻一斂,擡首向殿外喚了句,“把袖珠帶上來。”
凌月神色不可覺得閃動了一下。
袖珠不比她,哪見過這種場面,早嚇得魂不附體了。
“你主子今日午後爲何再來淑挽宮?”蕭堇冷冷開口。
她低頭支吾了半天,卻連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她偷偷看了凌月一眼,面露掙扎之色,可凌月並未看她,依舊泰然處之的跪着。
“說!”蕭堇聲音突然一厲,把她嚇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是……是……貴人說……她怕小……小公主真是個傻子,想……乘宜妃……妃娘娘不在時……親自……驗……證……”袖珠說着說着扯着衣服哭起來。
殿裡衆人一時都屏住了氣,小公主有些癡傻這件事其實早就在宮裡傳開了,只是對象是位公主,又有宜妃存心掩着,也不好判斷真假,宮裡人都只當這事與自己無關但心裡都是有些數目的,這事只怕連皇帝自己也知道,卻是沒有捅破,想來也是覺得公主年紀太小,這種病也並非一時就能夠看得出來,就怕是弄錯了,白白傷了周圍人的心。
蕭堇沉默一會兒,王皇后亦不言語。
只有凌月還直直地跪在那裡,下巴竟比先前更擡高了一些,眼神平靜地有些過分。
蕭堇臉色陰沉卻並不問她話,轉而又點了幾個今日在淑挽宮當職的小宮女,她們也都說今天下午只有月貴人來瞧過小公主。
蕭堇又對秋兒說,“你把今個下午月貴人來時的情況說一下。”
秋兒支了半個身,喘喘道,“月貴……人來……時,小公主還……醒着……月……貴人讓我……去屋外……守着,自己逗了小公……主半天,月……貴人出來後……只說小公主……睡着……了,我進屋見小公主沒動……我以爲小公……主睡了,可……可後來……”
蕭堇聽了面色鐵青,伸手指着凌月,“她們說的可都是真的?”
她並未回答,只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你——”
“皇上想問是不是臣妾害死了小公主?”她突然擡頭問。
“你——”
“臣妾覺得皇上就是這個意思。”
“你——”
“皇上說是就是吧,反正證據都在皇上面前擺着,臣妾說什麼也沒用!”凌月是真真的倔脾氣,此時憋了許久的脾氣,一下便爆了出來。
“你!”他大怒,手指直直地指着她。
王皇后知道她在說氣話,連忙站起來一邊拉着蕭堇一邊瞪她,“月貴人,這種意氣話可不能亂說!”
“凌月沒說意氣話,皇上想降臣妾的罪就降吧。”她狠狠道。
“好!”蕭堇已怒到極點,他盛怒之下隨手把一旁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摔,“你既然都承認了!來人!把她拖出去就地正——”“皇上——”
茶杯砸在地上立馬碎了,濺起的水灑了面前的一小宮女一臉,而那些碎片卻向四周炸了開去。
此時,四周安靜得很,卻聽有人“唉喲——”了一聲。
這個意料之外的聲音瞬間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蕭堇也不禁聞聲看了過去。
卻見秦燕捂着右手手背,手指間正有血緩緩滴落。
蕭堇突然心口一緊,也忘了自己先前正要說什麼,幾步走了過去。
“你怎麼也不知道躲!”拉開她的手,卻看見觸目驚心的一條長長的血口子,傷口其實並不深,但卻讓她流了不少血。
“這不是被二哥兇得嚇傻了——”
蕭堇怔了下,凝神看了她一會,突然沉默下來,她卻只對他眨了眨眼。
半晌,他深吸了口氣,對旁邊弘臻說,“把月貴人連同這些人一起押去大理寺。”
弘臻領旨,喚人把底下一干人等押走,後又親自“請”了凌月出去,她卻真是倔,只冷哼一聲,挺着胸堂就出去了,蕭堇自始至終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蕭堇又轉向王皇后,“這邊就由你打點。”
“臣妾明白。”王皇后應了一聲,眼睛卻帶了幾分欣賞地看向秦燕。
他最後才轉頭看她一眼,臉上也不見了怒色,“這世上誰能把你嚇傻了?”
秦燕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可不是二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