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莘回到清水閣之後,整個人都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般,斜靠在屋裡的貴妃榻上,暗影找來一條貂皮的毯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送走了周湛,周湛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對燕莘的觸動不小。“不想讓你傷心”,可是,你可知,就是前世的你,讓我傷透了整顆心,讓我帶着滔天的仇恨重生。你怎麼能在我面前說出這句話,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人就是你周湛啊!
周湛說,他接住了她掉下來的淚,他發誓,不會再讓她流淚了。可是,你又怎麼會知道前世的我幾乎就爲你流乾了眼淚,不僅流乾眼淚還流乾了血液。只要一看見你,彷彿就是在提醒着我前世的自己有多傻有多笨,竟被人騙得失身又失心,甚至還賠上了正個母家!
燕莘躺在貴妃榻上,緊閉着雙目,情難自已,前世的種種怎麼就那麼不受控制得要跑出來,和周湛的那一幕幕猶如昨天才發生的一般,依舊是那麼鮮活,燕莘想,也許前世那個傻乎乎的自己是幸福的吧,儘管那些幸福是用謊言和陰謀編織起來的,但那至少她在那個當下的時候,她很開心。
而現在的自己,除了仇恨就是痛苦,重生的意義就是爲了復仇,可是卻把自己推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裡,抽身不得。
不知不覺燕莘慢慢睡了過去,只是在睡夢中,那些回憶仍不肯放過她,她又見到了前世的自己和周湛相處時的一幕幕:
自從上元節上得到五皇子的相救,燕莘回到王府後總是會時不時地想起那日的情景,他的出現就有如天神降臨一般,使得本來慌亂無措的她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奇蹟般地鎮定了下來,看着他出手相救,動作乾脆利落,有如行雲流水,每個瞬間都好看地不得了。
有時候躲在被窩裡想着想着就發覺臉發燙,就算房裡只有一個人,燕莘也羞得用被子矇住了自己。
真正與周湛開始有交集要屬皇城裡的羣英匯,那是屬於皇上和朝中大臣以及各國使節的共襄盛舉,官員們都被允許帶着家屬一同參加,那是三年一度的盛會。
燕明帶着燕莘和柳姨娘母女,那個時候柳姨娘不是姨娘,早已取代燕莘母親的主母之位,作爲王府的女主人一同出席。
前世的燕莘一回到王府就面對着後母和後妹,沒有母親的庇佑,她知道她是孤立無援的,所以她所有的一切都表現得很小心也很謙讓,甚至有點卑微。
跟着父親來皇宮,那是她第一次見識到那麼大的場面,除了朝中大臣外,還有好多和他們穿着都不一樣的人,那些人應該就是別國遠道而來的使節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燕明身後,儘管心裡好奇不已,卻仍舊剋制着自己不東張西望,只用眼角的餘光去感知周邊的一切。
知道燕明停下腳步,轉身對她們說家眷在另一邊,她便跟着燕紫清母女來到家眷那邊。到了家眷們呆的地方,氣氛輕鬆地多了,一些早已到達的官員夫人看見她們過來,都熱情地迎了出來,一口一聲地叫着燕夫人,聽得燕莘胸口堵堵的,她的母親纔是燕夫人,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母親就撒手人寰。
那些
官員夫人都是比人精還精的人,看見柳媚兒得勢,就順帶着也吹捧着她的女兒,一瞬間彷彿全部都調轉個兒了,燕紫清母女纔是王府正主,而燕莘纔是後來加入的那個,境地何等的尷尬可想而知了。
沒有人注意到燕莘的存在,或者是及時注意到了那又怎麼樣呢,世界就是這麼的殘酷現實,空有一個嫡夫人所出的身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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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的燕莘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這樣就空有永遠都不用面對這羣勢力的婦人了。衆人在門口的寒暄在燕莘的無比煎熬中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走進去燕莘才發現,這裡的家眷出不只是有女眷,一些未成年的公子們也都在,也是,公子也是家眷的一個組成部分嘛。
在這裡,總算有人注意到了燕莘,紛紛都在私下裡打聽她是哪家的小姐,畢竟拋開家庭裡的地位,給人第一感覺的便是人的外貌。
柳媚兒給燕莘和燕紫清用的東西都是一樣的,甚至死心裡,燕紫清的用度比燕莘還要好,可是就是這麼些東西,用在不同的人身上能展現的魅力也大不相同,大概就是天生麗質和東施效顰的區別了,有些氣質是與生俱來的,後天想學學不來,想藏也藏不住。
燕莘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加上週身散發出來的靈動氣質讓很多官家公子哥看得眼睛都直了,燕紫清看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燕莘的身上,那帶笑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狠礪。
突然,燕紫清過來挽住了她,並說要帶她去認識一下衆人,燕莘奇怪,燕紫清什麼時候認識了他們。
然後,燕紫清就故意做出和她姐妹情深的樣子,走到哪都挽住她的手,言笑晏晏地與那些官家的子女詳談甚歡,向別人介紹燕莘,說是她的姐姐,衆人明白,燕莘雖然是燕王府的大小姐,但如今柳媚兒扶正了,燕紫清也就成了嫡出的小姐,雖然輩分排名靠後,但府中的大勢卻是在她那。
後來,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燕莘才知道,原來燕紫清回京後,早就已王府大小姐的身份和一些京城中的大小姐有來往,這些都發生在她母親病重不話事,而她又遠在雲山尚未回府,那個時候,燕紫清就已經雀佔鳩巢了,燕莘甚至想,她母親那麼早就去了,恐怕也有部分原因是被這件事給氣的。
當燕莘和燕紫清走近衆人,那些官家的子女雖說大部分都是同齡人,但也不乏比她們小的,很多人看到燕莘的時候掩飾不住眼裡閃過的驚歎,只覺得原來世上還有這般美麗的人兒,是天上的神仙姐姐下凡了嗎?
燕紫清對着燕莘介紹道這個是尚書家的千金、那個是將軍家的公子,還有那個他父親是兵部侍郎,哦還有那個,她可是內閣大臣的掌上明珠……
不得不承認,燕紫清認人的本事真是遺傳到了柳媚兒的的功夫,一個個的被她如數家珍一樣地,像倒豆子一般從她的嘴裡出來,其實燕莘也不笨,燕紫清說的那些人她都記住了,只是礙於規矩以及她從小接受的教養,她大多時候只是微微點個頭,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對比燕紫清,燕莘的表現纔是一個真正的千金小姐應該有的做派,不浮誇、不焦躁,處變不驚,明
明心裡的觸動很大,臉色依舊保持着慣有的平靜。
燕紫清當然也知道,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燕莘活生生地把她給比下去了,但那又如何,王府的大勢現在在她們這邊,燕莘就算更出色也只是一個空殼子。
於是,燕紫清臉色依舊掛着燦爛的笑容,一直將燕莘帶到家眷的最裡處,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很多人更是在比賽展示才藝一般,你撫琴我就吹笛、你作畫我就吟詩,玩得不亦樂乎的同時又都是暗中較着勁。
看着那些人都圍在一起展示自己的才華,燕紫清的眼珠子轉了一轉,當下便拉着燕莘更往近了走,燕莘覺得只要在一旁靜靜得欣賞便可,無需靠得太近,便不肯再上前了,看她不肯上前去,燕紫清便狀似無辜地說,“姐姐的琴藝那麼高超,不應該只在一邊看着的啊,大家都還尚未有機會聽你撫琴呢。”
燕紫清這話一出,那些原本熱鬧的人羣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眼神都齊刷刷地看向燕莘,燕莘雖然緊張但王府裡的教養支撐着她,無論境地多麼尷尬,都要像個真正的公主那樣不卑不亢地站着,不能被人給左右情緒。
她想讓燕紫清不要在這樣的場合胡說八道,在這羣人中就這樣被燕紫清推了出去,琴撫地好了會被人說是恃才傲物;琴撫得差了會被說成剛愎自大,總之,燕莘突然覺得進退不得,尤其是當衆人的目光都帶着探究性的意味在看着她。
那時候的燕莘不明白燕紫清爲何要說那樣的話,因爲她想不到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機,或者說即便是想到了也不敢相信,對於那時的燕莘來說,那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那樣,被燕紫清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燕王府大小姐的身份不允許她退縮,她只能被燕紫清拉着往前走去。
燕紫清帶着她徑直來到已經擺好的一架古琴前,這裡剛剛還坐了人,只是在聽見燕紫清的話之後,便站起來讓位了,也是想要看看燕莘的琴技是不是就那麼高超了,一點謙虛都不懂。
走近了之後才發現,那些人的目光除了探究之外,還有一部分的挑釁,顯然是很不滿剛剛燕紫清說的話,在這樣的場合裡,每個人幾乎都把看家本領拿了出來,而燕莘和燕紫清的出現打破了原先的平衡。
事已至此,燕莘無法,唯有坐下去,當她伸出纖細嫩白的素手試音時,看到那個動作的很多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怎樣美好的一雙手,這樣的手生來就該配上這世上最珍貴的琴,否則你都會覺得是褻瀆了這雙手。
試着彈了兩下,好琴!燕莘暗暗驚歎。
燕莘本來只是想來隨意彈奏一曲,不要好到讓她成爲焦點,也不至於差到配不上燕王府家教的身份,一切都在她的手碰到琴絃的那刻改變,燕莘覺得,若是不好好彈奏一曲,都是對這琴的不尊重。
於是,你只見到她素手微動,一連串流暢的音符隨之清淌而出,聽的人如沐春風,跟着那美妙的琴音都進入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情境。
這樣美好的琴音確實也能配得上那句“高超的琴藝”了,突然,遠方傳來了一陣簫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