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
林安的話語太過出乎意料，隱含的深意令人深思。
傳奇們一時之間都沒有開口，空氣中瀰漫着無形的壓力卻在逐漸增大。
蒂蒂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變成和林安十指相扣，他感覺得出林安手心的溼熱。
“你知道說出這番話的後果嗎？”
水藍之主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林安身上，“你不怕死？”
他的話引起了一片側目。
林安餘光瞥到，娜塔莉馬上想說什麼，但維克多使了個眼色，示意其先不要輕舉妄動。
“死亡，對神明那樣的存在而言，根本不算終結——而且，您能確保，殺死我的舉動，一定不在被幹涉的結果之內嗎？”
林安微微一笑，鎮定道，“我相信，在一切沒有定論之前，諸位冕下不會輕舉妄動。”
水藍之主眉頭一皺，果然並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一關。
林安暗暗鬆口氣。
她在說出那番話之前，自然也經過了多次斟酌。
最壞的局面，無非如水藍之主所說的那樣。
但在場傳奇肯定不會一致同意這個想法，至少還欠着她一個大人情的五芒星絕對不會。
至於深藍法神和天青之槍，事關自身和位面的命運，林安也不能確保他們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
實際情況比林安想的還好得多，即便是水藍之主，也並沒有殺意。
事實上，儘管這個話題很危險，其實細想起來。這只是一個假設。
傳奇們深思之後，想必都不會輕舉妄動，何況，還有魔災在眼前，林安在人族之中有不小分量。
如果林安沒有這樣的分量，或者說，沒有對整個位面的影響力。那麼上述的假設也就不會成立。傳奇們也沒必要忌憚由於林安的命運被幹涉，而對整個位面造成影響。
所以說，這其實是個悖論。
“啊呀。這根本就是個死結嘛！”
天青之槍顯然也想明白了這點，抱怨道，“神明的想法，哪裡是我們能想得通的。小丫頭你說這個，到底有什麼意思？”
“正如您所說。這其實是個無解之題。”
林安笑笑。
“我們就像被關在盒子裡的蟲子，無法知道盒子外面試探操縱我們的存在是誰，有幾個，好意還是惡意……但我們還有選擇的機會。”
“選擇的機會？”
“我們對神明的世界一無所知。我們的力量幾乎無法撼動祂們——那就選擇能撼動祂們的存在。”
傳奇們都明白過來。
薩馬蘭奇慢慢梳理着幾乎及地的銀髮，紅眸閃爍，“說到底。你希望那位迴歸？”
“是的。”林安點頭，揭開這番話的目的。
“爲什麼？你發現神性甦醒時的恐懼。不像是假的。”
娜塔莉說完，林安便道：“的確不是假的，娜塔莉冕下——任何一個人察覺自己的命運和神明那樣的存在產生了未知聯繫，第一反應大概都和我差不多。”
“那你難道不知道，如果我們位面的命運受到干涉，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位嗎？”維克多問，“就像你說的那樣，那位隕落之後，再沒有第二位真神誕生，我不相信這和祂毫無關係。”
“我也不相信，維克多冕下。”
林安道，眉目間流露出奕奕神采，毫不退讓地說，“這就是我前面所說的‘選擇’！”
她提高了聲音。
“干涉命運的存在可能是那位，也可能是其他存在，但我選擇那位——不是因爲祂與我們關係更密切，而是因爲，我們能夠影響到祂，但影響不到其他的神明。”
影響神明？！
這簡直異想天開。
但似乎又不是不能實現。
林安的話打破了一層無形藩籬，令在場傳奇腦海中的產生了更深遠的聯想。
“繼續說。”深藍法神道。
“一位剛剛回歸的神明，無論祂曾經如何強大，在最初的時候，無疑是弱小的——弱小到，甚至連我們這樣尚未觸及那個層次的存在，也敢打祂的主意。”
傳奇們的反應很好，林安越來越有底氣：“無論那位是怎麼隕落的，祂肯定有敵人，如果那位要捲土重來，那位的敵人或坐視嗎？”
傳奇們也不是傻的，說到這一步，他們都明白林安的意思了。
古馳道：“所以，那位需要援手。”
“沒錯。”
林安肯定道，“被幹涉命運的同時，從另一面想，我們也是被選中者——如果我們幫助那位重新登頂，想必所獲得的報酬，並不會比現在直接得到的少。”
天青之槍點了點頭，“從神職看，那位的陣營偏向善良，至少也是中立。”
“是的，那位屬於善良陣營——不過，陣營並不是絕對保證，畢竟對神明而言，凡人太渺小了，永遠無法與祂們平等交易。”
由於逐漸獲得傳奇們的認可，林安不需要再過於掩飾，開始流露出本質中屬於法師的理智，冷靜得令薩馬拉斯等人側目，彷彿她不是在說與神明有關的問題，而是在一次普通的利弊分析。
林安道：“我之所以選擇那位，是因爲和其他選擇相比，選擇那位，我們能擁有更多的主動權，而不是完全取決於對方。”
“怎麼說？”水藍之主問，“因爲祂太虛弱？”
“這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
林安笑了笑，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銳利，“但更重要的是，祂的教派還掌握在我們手中！”
一言驚醒夢中人！
“沒錯！”娜塔莉提高了聲音，“沒有信徒的神明，什麼都不是。”
雖然她是剛剛晉升的傳奇，對神明世界瞭解不多，但總還是知道這點的。
林安對她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接着說道：
“真神是無法親身降臨主物質界的。”
“即便那位迴歸後，由於是本土誕生的真神，能夠獲得法則本源認可，但在祂最虛弱的初期，祂幾乎沒有分身降臨的能力——每死亡一個分身，對神明的神力也會有所損耗。”
“也就是說。在最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那位都需要我們！”
林安環顧傳奇，一錘定音，“所以。我們在主物質界的優勢，就是我們與那位之間最重要的砝碼！”
好幾位傳奇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林安的話語爲他們指明瞭一條道路。
這條路充滿了危險，但也具有相當可行性。
和這條道路相比，從目前剛剛開始恢復少許神性的自然女神身上謀奪神性。更像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蠢事。
“但這也意味着。我們將和那位坐在同一條船上。”薩馬蘭奇說道，“那位的敵人，也將成爲我們的敵人。”
“就算沒有那位，難道就不會有敵人了嗎？”
林安反問。“我們的位面封閉，意味着其他神明幾乎不可能與我們產生接觸，也就是說。本位面誕生的神明都無法受到其他強大神系的庇護，從一開始就是最弱小和被覬覦的存在——弱小。就是最大的原罪，我並不認爲神界就是和平的天堂。”
“那位迴歸之後，或許同樣弱小，但祂對神明世界的瞭解，以及可能得到的援助，都比新神明要多。”
水藍之主插口，第一次表示了對林安的贊同：
“不管琳法師的建議是不是受到干涉的結果，但她提出的問題具有現實意義——再強大的信仰基礎，也需要時間提升——如果那位也無法在現在的神界生存下去，那麼，新神的機會也很小。”
“也就意味着，我們的位面幾乎不可能誕生真神。”
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
他們可以接受，自己未來無法封神，但無法接受一絲希望都沒有。
談話到了這裡，基本已經塵埃落定。
傳奇們達成默契，一致決定，先暫時觀望教派發展，不對自然女神的復活進行阻撓。
“如果你真的是那個被選中者，那祂真是選對了。”
曲終人散，水藍之主卻突然對林安說道，“你又一次成爲了主導人族命運的人——這是不是你既定的命運？”
這句話實在說不上是好意。
如果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心中搞不好會蒙上一層陰影。
旁邊還沒有離開的五芒星聽到，娜塔莉臉色一沉，正想說話，卻見那女孩平靜的聲音傳來。
“也許吧。命運選擇我，我也在選擇命運。”
“正是一個個不同的選擇，組成無數不相重合的命運軌跡。”
“只要我清楚，這一刻的選擇，是我真實的選擇，這就夠了，不是嗎，萊姆斯閣下？”
林安不疾不徐地回答。
“你說得對——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
水藍之主低沉回答，彷彿之前的問題只是無意。
他深深看了林安一眼，眼中意味難以描述，隨後，投影消失，令牌暗了下去。
“水藍之主性情喜怒無常，他是不是盯上你了？”娜塔莉的聲音傳來。
“或許吧，但當前局勢下，我想他應該不會做多餘的事。”林安微微一笑，眼中脈脈，“還沒感謝冕下的幾次解圍。”
娜塔莉似乎有些窘迫，硬聲說：“只不過是看在你的人情份上而已，別想太多了。”
她的投影一下消失，像是落荒而逃。
古馳搖搖頭，對林安道：“你要小心，神明的想法難測，有危險記得找我們。”
林安含笑感謝，“謝謝冕下，我一定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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