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藝坊的主子。”
看似模棱兩可的回答,但墨靈卻明白了過來。
鎮北王雖然年紀大了不管世事,可聽說他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已經二十八,還有一個剛滿十八。
從男子的聲音、樣貌、體形來看的話,極有可能就是鎮北王的小兒子荀焰。
上一世自己也只是從墨江的口中偶爾得知,鎮北王八十歲大壽的時候,也沒有人看見小兒子荀焰露面,民間傳聞因爲荀焰出生時就臉帶胎記,樣貌醜陋,而且荀焰從小脾氣古怪,生性殘暴,所以鎮北王對於這個小兒子也是避而不談。
可眼下看來,傳聞並非全部屬實。
荀焰也不像傳聞中說的那麼殘暴,若真的殘暴,恐怕早殺了自己泄憤了,又怎麼可能坐在這裡談。
年輕時候的鎮北王就野心勃勃,後來先帝手段高明,安撫了他,這才保的齊國安定,讓鎮北王爲他繼續賣命,之後先帝駕崩,鎮北王就自動請辭,雖然王府就在京都,但也嫌少露面了,一直都是長子荀安代他處理一切事物,小兒子荀焰並未露面。
看似毫無動作,安分守己的鎮南王府,或許並沒有看上去的這麼單純,更有可能這荀焰是真正躲在暗處爲鎮南王府籌謀一切。
她嗅到了濃濃的野心氣味,不由謹慎了幾分。
“小王爺讓民女來此的真正目的?”
荀焰見她已猜出自己的身份,眸底泛起一抹欣賞之色,“確定你的目的,既然你幫任何一方,只爲自己,清月的事情明藝坊就不會再做追究。”
“你我之間這算是兩清了?”
“不錯,七小姐你的三個問題已經問完,該走了。”荀焰手指輕擡,身後的房門頓時被一股力道牽引打開。
墨靈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再度響起荀焰的聲音,“能讓太子幾次相助,七小姐的手段不同凡響,只不過若再進一步,或許就是火海深淵了。”
“小王爺的提醒,民女記住了。”墨靈快步離開,心中已經瞭然,恐怕鎮北王是想要扳倒太子的。
剛剛的談話,讓她心緒紛亂,不自覺竟走到了馥酒鋪的店門前。
“誒,是墨姑娘啊,請裡面坐。”店小二已經自動把她當作是老闆的好友了,熱情的將她招呼進了酒坊,帶上了二樓。
二樓雅間裡,君無恆正在擺弄一桌罈罈罐罐,神色認真。
墨靈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見他似是陷入了瓶頸,無從下手的時候,上前一步,拿起紅色的小瓶,放在鼻尖嗅了嗅,隨即將瓶子裡的酒倒進了酒罈裡。
頓時,兩種烈酒混在了一起,一股純淨的酒香揮散開來。
君無恆要了一小勺品,眸底頓時泛起一抹亮色,似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緊握住了她的手腕,“墨姑娘真是奇才。”
“君老闆言重了,我只是旁觀者清罷了。”墨靈淡淡一笑,垂眸看向他握緊的那隻手。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君無恆那溫潤如玉的臉上帶着幾分尷尬之色,鬆開了手,解釋道,“實在是這壇春江月我已經試了上百次,也沒能調出自己心中想要的味道,倒是墨姑娘一出手,就解決了在下的難題。”
“不如請我喝一杯吧。”墨靈覺得只有在這裡的時候,纔會放鬆下來。
君無恆淡然一笑,爲她斟酒,“上一次墨姑娘來時交給在下的那份計劃,已經看過了。”
“君老闆不如直說,那些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抿一口酒入喉,墨靈感覺那些瑣碎的煩心事也消散了一些。
“墨姑娘想把馥酒鋪的酒遍佈齊國,這個想法雖好,但實行起來必然是困難重重,而且姑娘你的身份應該不方便做這些事情。”
墨靈脣瓣輕咬,心中明白他所說的的確不錯,可決定好的事情,就算再難,她也會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
“我會讓人代替我去做這些事,若是行商的時候有什麼問題,君老闆可以直接跟我談。”
“這麼做,恕在下不能同意。”君無恆聞言,眸色黯了幾分。
“爲何不行?我可以擔保這代替我的人,辦事一定靠譜牢靠,君老闆不必擔心。”墨靈沒想到他會斷然拒絕。
“這麼做有風險,除了墨姑娘,其他人我並不相信。”君無恆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聽到她說由人代替的話之後,心裡竟有些失望,不由自主的拒絕了她的提議。
只是見她眉宇間流露出危難的神色之後,又有些不忍。
“我明白君老闆的難處,這件事就讓我回去再考慮考慮吧。”墨靈放下杯盞,起身離開。
君無恆將她送到了門口,語氣柔和了幾分道,“無論何時,墨姑娘只要有心,馥酒鋪都願意合作。”
墨靈微微頷首,並未再多言其它,轉身離去。
方纔他說的那最後一句話至少讓自己懸着的心安下幾分,這段時間裡,自己就可以安心將秦府和墨家的事情處理完,這樣就算從墨府中抽身離開,也不會擔心自己毫無退路,至少現在的馥酒鋪已經算是自己的一個轉折點了。
爲了避開別人注意,她從小道回到墨府後院牆外,把早就讓寒寧準備好的梯子從不起眼的角落裡搬了出來。
先前她就有計劃爬牆離府辦些緊要的事情,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用上。
殊不知,懷元就坐在她身後大樹的樹梢上,嘴裡叼着一片葉子,敲着二郎腿,欣賞着這墨府七小姐爬牆的景緻。
就在墨靈爬到牆壁上,打算翻下去的時候,忽然墨府院子內經過幾個巡邏的侍衛。
懷元見墨靈並未察覺,當即吐掉了嘴裡的葉子,縱身一躍,跳上高牆,一把攬住她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安然的放回到了地上。
“你跟蹤我?”墨靈擡眸一見是他,心中一開始的猜測便有了答案。
看來,這就是傅凌風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了。
“我沒親自把你送到墨府,總要親眼看着你進府吧,否則怎麼跟老大交代。”懷元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鬆開了她的手臂,“倒是你,一個墨府的小姐,不從堂堂正正的大門走,竟然學賊爬牆,還是用那種技術……”
“技術不管好壞,有用就行。”墨靈拍了拍衣衫上的灰,語氣淡淡道。
“說的倒是不錯,可你知道,就你這觀察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暴露,剛剛要不是我,恐怕你早就被墨府裡那幾個侍衛發現了。”懷元清了清嗓子,一副你快來誇獎我有能耐的模樣。
墨靈忍俊不禁的欠身做了個揖,“小女子謝過懷元大俠相助。”
“誒,客氣客氣,既然你安然到墨府了,我也該走了。”臨走又回頭看了她一眼,懷元才縱身跳出高牆離開。
墨靈回到北苑時,天色已近黃昏,院子裡依舊是冷冷清清,看起來並沒有人來過。
推開房門,紫鳶那丫頭歡天喜地的朝自己撲了過來,嗚咽着撒嬌,“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你快看奴婢的腿好了呢。”
見她能走能跑能跳,墨靈心中亦是一喜。
可之前一點要好的跡象都沒有,怎麼忽然之間就能下榻了。
“是楨大夫來過北苑,說是來***,奴婢就說小姐你去了東苑之後沒有回來,楨大夫留了一會兒,本打算走的,可又轉過頭來說是要幫奴婢把這雙腿治好,沒想到楨大夫施針一個時辰之後,奴婢的腿就有了知覺,還能動彈了。”紫鳶把她離開後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墨靈若有所思般的拖着下頷。
幀天鳴在山谷裡分開之後應該立刻回到了墨府,以他的個性,如果沒有確定救走自己的人是可靠的,應該不會撒手不管獨自離開。
但也不排除,當時他無暇分身再管自己,所以回了墨府之後,匆匆來到北苑,想要確定自己有沒有回來。
或許是覺得對自己愧疚,纔出手治好了紫鳶的雙腿?
對於幀天鳴的醫術,她從未懷疑過,只不過當初他說不能根治的時候,存有私心是肯定的。
現在這一舉動,更能夠證明自己的猜測的方向並沒有錯。
“小姐,你想什麼呢?”紫鳶倒了一杯茶遞到她的面前。
“四姐呢?”墨靈環顧了屋子裡一圈也不見墨翠玉的人影。
“楨大夫來的時候,奴婢誤以爲是主母的人,所以讓四小姐躲到偏院的房間裡去了,小姐要找四小姐麼?”紫鳶明顯能夠感覺到,她這一次回來之後,心事似乎變得更多了。
心裡想着如果能爲小姐分擔一些就好,可是總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自己去吧,你的腿方好,不要太多走動了。”墨靈連杯盞都沒碰一下,就往偏院裡去了。
紫鳶揪着衣袖看着她的背影,皺眉煩惱。
偏院裡,房門虛掩着,透過縫隙,依稀能夠看到一抹蕭條的人影端坐在琴架前,摸着琴絃發呆。
墨靈敲了幾下房門,還未走進去,就看見墨翠玉慌張站起,想要躲起來的模樣。
推開門,她開口寬慰道,“四姐不必驚慌,是我。”
“原來是七妹啊,我還以爲是主母,或者是五妹找來了。”這幾天她雖然躲在北苑裡,可也是擔驚受怕的,沒有一個晚上是睡得好的,“對了七妹,今天早上主母讓你們去東苑,是爲了什麼事情?”
“四姐一夜沒有回西苑,彩蝶已經急的焦頭爛額,只能把事情稟告給主母,派人找你。”
“那,那我要是現在回西苑,豈不是會被人誤會貞潔已失……這樣的話,墨府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墨翠玉頓時覺得天好像塌下來了一般,頹然無力的跌坐到了椅子上。
“四姐現在該回到池塘,再落水一次。”墨靈擡眸看向她,語氣不帶半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