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靈眼眸輕擡,透過窗戶看見了楨天鳴那一抹秀挺的身影正站在院子裡,清秀白淨的臉上神采奕奕的,看起來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請進來吧。”
不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小玉將人領進了屋。
墨靈瞥了一眼站在屋門口沒離開的小玉,眼底沒入一片灰暗,淡淡道,“院子裡又有落葉了,掃乾淨之後去雜物房取幾株梅花的種子來,種到院子裡。”
“是。”小玉低着頭退出了屋子,她感覺到墨靈是故意支開自己,心裡又不甘心,悄悄躲到了窗外偷聽。
墨靈兩天觀察下來,早就對她的心性摸得一清二楚,拿起桌上滾燙的茶壺,就往窗口潑去,“楨大夫喜歡飲苦茶,該換一壺了。”
“啊!”躲在窗外的小玉被澆了一身,頓時被燙的渾身一顫,但想到自己是在偷聽,只能緊捂住嘴,不敢發出聲音讓屋子裡的人發現。
墨靈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匆匆離去,這才虛掩上了窗戶,開口道,“楨大夫喝什麼茶?”
“七小姐不是說在下喜歡喝苦茶麼?難道七小姐沒有備麼。”楨天鳴早就注意到窗外的人影,故意拿她剛剛的話取笑她。
“苦茶沒有,不過有我自釀的水酒一罈,不知楨大夫有興趣麼?”墨靈也不惱他話裡話外調侃自己,轉身拿了一把小鏟子,走到屋外的一顆樹下,挖了一個小坑,從坑裡取了一小壇酒遞過去。
“平時我倒是不愛飲酒,不過今天無妨,就與你喝上一杯。”楨天鳴聞到這純正的酒香,就有了興趣。
一打開酒蓋,那清雅純正的酒香撲面而來,讓人不由精神大振。
墨靈爲他斟了一杯,遞過去,“這酒酒勁有些大,還是慢慢品吧。”
半杯入喉,不覺的刺也不覺得嗆,反而清新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多喝些。
但楨天鳴知道她對自己說話不會有假,還是忍住了多喝的念頭,放下了酒杯,開口道,“其實今天來此找七小姐是爲了兩件事。”
“如果楨大夫是來問什麼時候能與太子有所交集的話,這件事恐怕要延後了。”自從墨靈從後院偷溜出去的事情鬧大後,後院二十四個時辰都有人看守,想出墨府,已經不如之前那麼容易了。
“七小姐這麼先發制人,真是不給在下開口的機會了。”楨天鳴笑着搖了搖頭,眉宇間掠過一抹無奈之色,“其實今天來找七小姐是爲另外兩件事。”
“什麼事?”
“第一件是聽說七小姐在被接回墨府之前,住在北門鄉是麼。”
“不錯,楨大夫想打聽北門鄉的事情?”
“嗯,七小姐冰雪聰明,在下第二件事就是想請問,七小姐可否認識一個叫展獄的人。”楨天鳴的眼底泛起一抹亮光,語氣亦是急促了幾分。
墨靈眉梢輕蹙,細長的指尖劃過杯盞,在腦海中仔仔細細搜索了一遍這個名字,可是卻沒有什麼印象。
見她並未立刻回答,楨天鳴又接着道,“按照時間推算的話,此人應該不超過二十歲,樣貌俊秀,右臉眼角下有一顆淚痣,不知七小姐可有見過?”
“淚痣麼……”墨靈的養父母家中是開豬肉鋪的,所以從小她幾乎見遍了北門鄉的所有人,對每個人的樣貌和個性也是十分熟悉。
按照他剛剛提到的樣子,心中不由冒出了另外一個名字。
“這人我見過,但並不叫展獄,叫白飛霜,而且雙目失明。”
“什麼?雙目失明?!”楨天鳴不由驚詫,那人離開楨家之後,竟然淪落到那麼慘的地步麼。
墨靈從他的眼神裡察覺到了一絲淡淡的憂傷,心中不由猜測起這人和楨天鳴之間的牽扯。
記憶中的白飛霜雖然雙目失明,但醫術十分高超,治好了村裡不少疑難雜症,而楨天鳴也是學醫的,甚至在治疑難雜症的醫術上頗有研究。
難道,這兩人之間本就認識?可爲何楨天鳴並不知道展獄改名爲白飛霜,以及雙目失明的事情。
“七小姐,抱歉,在下失態了。”楨天鳴察覺到自己情緒外泄不禁有些後悔,心煩意亂的拿起杯盞一口飲盡,他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有一件事,我想請問楨大夫。”墨靈叫住了他,直接了當的開口道,“前幾天我在街上撞見了一個與楨大夫身形幾乎相同的人,好奇追過去之後,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之後按壓食指就感覺心口絞痛,不知……”
“七小姐懷疑那人就是我,何不直說呢?”
“我並沒有說不懷疑。”墨靈勾起一抹淺薄如水的淡笑,目光直視他。
“所以七小姐興師問罪來了?”楨天鳴看不透她鮮少顯露的那種笑容下的真實含義,但能夠感覺得到只有在她不悅時,纔會表露出這樣的表情。
“楨大夫沒有承認,我也沒有證據,只憑借聞到的那一點兒藥箱和熟悉的身影,又怎算得了數?再說了,我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是興師問罪麼。”墨靈眉眼輕擡,眼底不流露分毫情緒。
只是房間裡的溫度,彷彿涼了半截,讓楨天鳴感覺到了一絲不舒服。
他沒有再追問,因爲知道就算咄咄逼人也別想從墨靈的嘴裡得到想要的。
今天她既然直接了當的提了這件事,很顯然把兩人之間的合作關係看的十分通透,所以纔不加隱瞞。
輕嘆一聲,他轉身走回到桌邊坐下,拿起酒罈又斟了一杯。
墨靈回眸瞥了一眼他喝悶酒的背影,眸色沉寂了幾分,走上前去,將他拿酒杯的手按住,“若是楨大夫覺得我說話太過直接,讓你不快,而楨大夫又不能坦白給出一個結論,那麼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就到此結束吧。”
“少了我,你在墨府就等於少了一個助力,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楨天鳴緊了緊手中的酒杯,胸口忽然覺得發悶難受起來。
“這就不勞楨大夫費心了。”墨靈淡漠的眼神掃過那已經空了的酒杯,隨即抽開了手,轉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真是個冷情的女人,你我合作只會帶來助益,何必爲了那麼一件小事鬧得不歡而散。”楨天鳴勾起一抹苦笑,目光定在了她冷漠絕色的臉上。
“獲利自然是重要的事情,但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原先墨靈只當他是野心大,想做個又名有權的大夫,在京都受人尊敬而已,但街上偶遇,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她可以肯定楨天鳴絕對來歷不單純。
只可惜她還沒時間跟寒寧接頭,否則早把楨天鳴的底細查的一乾二淨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我之間的合作關係就此結束。”楨天鳴沉默半晌,末了還是沒把話說的坦白,放下酒杯,轉身離去。
墨靈望着他那離開時略顯落寞的背影,腦海中浮現出了與他相識之後幾次接觸,心裡不免有些感慨。
在合作關係這一層上,楨天鳴的確做到了最好,甚至幫了她不少的忙,可是心軟的話,對自己只是傷害。
與其讓楨天鳴這暗藏的危險呆在自己身邊,不如早些斷了,也好免除後顧之憂。
那之後一連幾天都是連綿細雨,墨靈在屋內時而看書,事兒跟紫鳶閒聊,只覺得是流水的日子,清閒的讓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雨後,墨靈撐着傘來到了墨府的竹林,不一會兒,一道人影閃到了不遠處。
“七小姐,這幾天清月和秦府的人都來過幾次,按照小姐的吩咐,奴婢把假的信已經交給清月了,相信秦府很快就會不安穩了。”
“楨天鳴查不出底細麼?”
“奴婢查過他在同仁堂留得底,也去他的家鄉查過,但是找不到他生活過的證據,奴婢覺得,這恐怕只是楨天鳴可以僞造的身份,不過奴婢會繼續調查,請七小姐放心。”寒寧說道。
墨靈抿了抿脣,呼吸沉了幾分,看來自己原來的猜測並沒有錯,這楨天鳴果然身份不簡單。
只是想到之前自己提起會引薦他給太子時,那眼裡泛出的光,似乎十分期盼。
或許,楨天鳴真正的目的是接近太子?
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她背後竟竄起一股寒意。
定了定神,再度開口道,“秦氏最近沒有動作麼?”
“秦氏最近一直都在親自教二小姐宮廷禮節,奴婢猜測,可能是爲了十一皇子的生辰宴會做準備。”寒寧對於秦氏的那點心思也是一清二楚的,步步算計,無非就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太子,做太子妃。
“你最近爲我奔波,也是辛苦,好好休息去吧,等改天我再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弟弟,有幾本好書還要帶給他。”墨靈脣角泛起一抹淡淡笑意,眸色亦是溫柔了幾分。
寒寧搖了搖頭,“奴婢不覺得辛苦,反而能幫七小姐辦事,奴婢很高興。”
“等我離開這裡,你也就自由了,今後就不用再過膽戰心驚的日子,離開京都,和你的弟弟能過的更自由些。”墨靈這一番話是發自內心,她是吃過苦受過罪的,所以最清楚明白自由是多麼的可貴和難得,她更不希望自己束縛住寒寧。
“可是奴婢發過誓,這一生都會爲七小姐效力的。”寒寧的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
“我沒答應,就不算數。”墨靈轉身,又撐起傘緩步離開。
泥濘的小路有些難走,經過花園池塘的時候,正巧看見墨翠玉和墨繡雲似乎正在爭執,面紅耳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