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笙和喬語駕車回到雲山城的時候，迎接她們的是冷漠甚至帶着敵意的眼神。
甚至還有一羣電動車、自行車、三蹦子橫在路中央，擋住卡車的去路。
明顯就是衝着她們來的。
一個年輕人扶着一位看上去和老張頭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從三蹦子上下來。
老頭兒抖着沒牙的嘴，顫巍巍地拍着卡車前頭，撕心裂肺地喊道：
“你們……沒良心……趕緊把老張還回來！”
更有甚者，拿出錘子、扳手，敲擊卡車車壁，全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柳笙、喬語兩人雖然不害怕，可是晴光會害怕。
柳笙微微彎身，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從外界看來，她像是摟着一團微微顫抖的空氣。
而外頭的人羣情緒卻越來越激烈，彷彿就是爲了逼她們露出一絲恐懼。
令他們失望的是——
喬語只是憤怒。
而柳笙則是眉頭微蹙，冰冷的警告聲從車子的喇叭放出：
“請你們離車子遠一些。”
但人羣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越發囂張。
“別做夢了！我們是來替老張頭討公道的！”
“乖乖把老張頭交出來！”
“說起來，這車子怎麼敲都不變形，看來是好東西啊！”
“把她們拽下來！咱們把這車搶了！”
“嘿嘿，我早就盯上這輛車了！”
“你盯着沒用，見者有份，誰也別想獨吞！”
“那就搶下來後我們打一場競爭！”
聲音越來越亂，情緒越來越高漲。
人羣像瘋了一樣往車上撲，有人甚至直接爬上了車頂，也有人鑽進車斗，猛擊後窗玻璃，要從後面鑽進來。
一時間，車身四面八方都是扒拉的人影，敲擊聲如同狂風驟雨，密不透風。
就像一羣蒼蠅，骯髒貪婪，又嗡鳴不止。
柳笙感受着懷裡不住發抖，心裡也是愈發冷然，厲聲大喝：
“我說了——滾開！”
一聲落下，一波電流從車身上盪開，隨着一陣噼裡啪啦，這些扒拉在車上的人全像是被電焦了的蚊子，瞬間被震飛出十米開外，落地抽搐不止。
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視線終於恢復清明。
沒有了這些遮擋視線的蒼蠅，柳笙和喬語這纔看到一個瘦小佝僂的老嫗正顫巍巍地站在前方。
一雙眼睛像是黑洞一般深不見底，死死地盯着飛車的方向，彷彿要將整輛車乃至裡面的人吞進去。
雖然又瘦又小地杵在前頭，像是渺小的一株雜草，卻讓人感覺到，有一股強大而又詭異的力量正在緩緩醞釀。
“這是……進化成新人類了？”
喬語有種相似的感覺，但又覺得不太對頭。
柳笙搖頭：“不，是詭化了。”
——
【名稱】：傷心老太太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屬類型】：詭物
【效果描述】：
（1）情緒傳播：？？？
（2）情緒黑洞：？？？
【影響力等級】：A
【解析評價】：沒有名字，不用奇怪。
【高維解析次數】：剩餘1次
——
沒想到竟然還能高維解析！
很顯然，這位老太太就是老張頭的娘子。
只不過現在，她不再是個病弱的老太太，而像是某種情緒“中繼器”，將自己的憤怒情緒放大後，傳輸給他人，激發更多人的仇恨與癲狂。
如果要找個對標的，那就是雲吉稻。
但云吉稻傳輸影響的是認同感，而這位老太太傳播的是純粹的情緒暴動，爲柳笙她們樹起一個個敵人。
而這時候，柳笙的KPI已經距離晉升申請所需要的10000點相差甚遠，原本她回雲山城就是爲了提交晉升申請，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老人家，您應該明白，張建斌失蹤與我們無關。”
柳笙嘗試溝通。
可是老太太只是不住搖頭：“不是，不是，他失蹤，跟你們有關……”
痛苦的表情在她臉上浮現。
眼淚、鼻涕還有涎水，在溝壑間流淌。
這些液體太重了，重得讓她的臉都要承受不住，像是融化一般不住流淌，皮肉都不斷往下墜。
臉上的黑洞越拉越大，形成悲傷下垂的麪皮。
變形的麪皮又帶來了二次痛苦。
她的痛苦，要讓所有人都痛苦。
甚至連那些原本隱藏在街巷陰影中、平房深處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存在，也開始蠕動着爬了出來，像是一條條奇形怪狀的肉蟲，朝她緩緩爬來，帶着哭天喊地的悲切要落入這小小身軀上形成的無數孔洞中。
看來是無法溝通了。
擒賊先擒王。
喬語二話不說，一腳深深踩下剎車，碾過前面亂停亂放的三蹦子、電動車，極速衝着前方開去。
同時，柳笙發動閃電大陣。
皮卡裹挾着刺目的電光，像是一道明亮的尖錐狠狠刺向老太太。
然而什麼都沒有撞到。
只感覺一股粘稠的力量擋在面前，車子像是陷入一團血漿般的東西之中，動彈不得。
緊接着，砰的一聲悶響。
在擋風玻璃上，一張像是融化了的臉扒拉上來，皮肉鬆垮垮地垂掛着，三個漆黑的孔洞緊緊吸在玻璃上。
隨後，孔洞開始蠕動着緩慢擴大，像極了極遠深空中不可名狀的黑洞，深不見底，吞噬一切。
摻合了星源晶的擋風玻璃轟然向外鼓起，隨即化作一根根細如髮絲的透明絲線，被迅速拉扯着朝漩渦中心延伸。
黑洞之中像是有極其強大的引力，將一切都拉成麪條，隨後嗦入其中。
包括車子。
還有裡面的人。
還包括她們的一切情緒。
一旦情緒被吞噬，整個人便會像被抽空般陷入徹底的麻木，再無任何反抗的可能。
然而柳笙和喬語韌性極高，不可能如此被動。
就在方向盤從圓形拉扯成長條，喬語的肩膀被拽得向前傾斜，柳笙的面部輪廓也幾乎被拉成一條弧線之際。
柳笙心頭一動。
體內的“金烏火種”猛然爆發，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輝，這種光轟然流向身邊這皮卡，隨後便化爲一種強大的光束，流入皮卡鋪設的星源晶體中。
星源晶作爲陣盤主要材料，都是柳笙的存貨，此時已經刻畫成大量的陣盤。這些陣盤被“金烏火種”的恆星燃料一激發，爆發出強大的能量，一股強大的推動力，強行撕裂引力束縛，躍遷至十米開外！
就在老太太張着黑洞又要撲過來的時候，柳笙卻已擡手，凌空向老太太點去。
老太太的身體猛地在半空中僵住，被一道無形禁錮牢牢鎖住，整個人如融化的一團肉泥般懸在那裡，連嗚咽哭聲都化爲靜默。
而這些原本要融入到黑洞中的畸形人，也停在半路，彷彿失去了前進的方向。
老太太一時間十分茫然。
她的攻擊對象不見了。
而原本可以增強她能力的共鳴者也被無形的屏障所阻擋。
自己也被困在無形的禁錮中，將她這情緒黑洞之力給擋住，影響之力也終於被截斷了。
而原本被她影響、從藏身之處爬出的那些人類，也如夢初醒，驟然發現自己暴露在現實中，一時之間驚恐萬分。
當老太太的影響力無法影響他人的時候，就是反噬之時，剛好柳笙一瞬間打開禁錮，老太太感受到強大的驚恐來襲，低低嗚咽了一聲，整個人迅速崩塌，飛快化爲一灘粘稠液體。
這種液體帶有強大的情緒影響力，甚至隱約扭動着要鑽入附近生物的身體中。
柳笙自然不能任由其流淌，又是一道空間禁錮將她掬在半空。
簡單幾招乾脆利落，便徹底終結了這場本可能波及全城的災禍級詭異事件。
這還只是柳笙未動用全力的結果。
正要將老太太形成的一灘液體扔到詭物收容器中，空中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原本以爲還要我出手，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正是雲瀾，懸在半空，手上還是捧着一顆流光溢彩蘊含着危險力量的光團，腳下踩着一種柳笙還沒有在這裡見過的飛行器。
她是一個人出現的，並沒有帶任何的手下。
或許在她的概念中，只要光團在手，就已經足夠了；又或者她不想增加更多的傷亡，因爲已經準備好這個光團的綻放。
柳笙眸光微冷，“戰鬥結束了纔出現，不愧是特異局。”
雲瀾脣角一挑，“那當然，我們要在確保局勢可控的情況下出手，避免造成無謂的人員傷亡。”
“是嗎，你們可真是謹慎。”
“謹慎才能活得久。”雲瀾淡淡道，“否則特異局怎麼能屹立至今、守護世人？還好，感謝兩位的幫忙，這一次竟然十分順利地解決了這位已經深度詭化的女士。”
“不過……”雲瀾話鋒一轉，露出惋惜的笑意，“很顯然，兩位也是深度詭化，可惜了，否則，我倒是可以爲你們申請一面‘見義勇爲好市民’的錦旗。”
柳笙面無表情，似乎對此事並不意外。
“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雲瀾目光微眯，“你那詭異的力量、聞所未聞的陣法、還有這臺皮卡……這些都足以證明一切。”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底已經藏不住貪婪。
她也能看出，這輛經過改造的皮卡是個寶物。
能夠抵抗那老太太極其具有吸引力的黑洞，又能夠進行空間跳躍，還可以飛行又能夠發射電弧，簡直就是一大殺器。
“要不是你擁有這些詭化之物，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能晉升‘精英快遞員’吧？”
柳笙眼神驟冷：“是你截下了我的申請。”
“看來，特異局的手早就伸到瞬風速運的系統中。或者，你們已經是一家。”
雲瀾沒有迴應。
只是淡然一笑。
“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做無用功。你以爲去總部就能逃離這片廢土，成爲人上人？真的是癡人說夢，你根本不知道你算是什麼！”
“所以我算是什麼？”
“呵！”雲瀾還是不答，“跟你說也沒有用，井底之蛙就是井底之蛙，有些事情，生來就是不同。”
“我勸你還是別癡心妄想，速速束手就擒，別拖累了你的夥伴，還有原本前途無量的小姑娘。”
“我到底在癡心妄想什麼？”
“別裝傻！”柳笙這樣的態度讓雲瀾更是憤怒，“別逼我動手！你知道我一旦出手，周圍會死多少人？我心懷慈悲，不願見此慘劇。”
柳笙看得出雲瀾的自信。
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然而，她還是溫室裡的花朵，戰鬥經驗實在太少了。
只聽得柳笙淺淺冷笑一聲，整輛車就此消失在眼前。
雲瀾微怔，立即推上護目鏡，紅光一掃，四處搜尋蹤跡，卻一無所獲。
再聯想到剛剛那輛車的移動速度這麼快，而且似乎還能夠飛行，雲瀾更是散出一把雲霧，想要藉此捕捉車子的蹤影。
然而云霧嫋嫋，只是均勻地分佈，根本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就在此時，她忽然意識到不對，低頭一看，不知何處而來的一根細小觸手陡然冒出，一口將她手上的光團吞下。
雲瀾瞳孔驟縮。
還未來得及行動，一輛皮卡撕裂雲霧，狠狠撞向她！
她從小一直順風順水，從沒想到自己如此不堪一擊。
被車頭大燈照亮的臉上是無盡蒼白。
然而，絕望之中，一聲響亮的佛號從天而降。
一瞬間，佛光如瀑，灰雲盡散。
金蓮綻放於虛空，異香撲鼻，梵音嫋嫋，一隻巨大的金色佛掌破雲而出，穩穩將雲瀾護在掌心之中。
隨之而來的是萬千密文落下，隨着佛掌輕輕下壓，要捏住這小小的皮卡。
皮卡上冒出的防護法陣轟然破碎。
隨後又是第二層、第三層……
一根根觸手綻開。
無數符籙同時引爆。
整輛皮卡終於承受不住，猛然炸裂，連帶着那隻試圖掌控它的佛手也被一起掀飛。
當柳笙拖着老太太，和抱着晴光的喬語從皮卡遺骸中飛出，睜眼看到的，是滿天神佛。
無數金光從九天垂落，一尊尊神佛緩緩自九天浮現，持劍、拈花、撫琴、執鉢，或怒目、或微笑、或垂眸慈悲，端坐蓮臺之上，密密麻麻如浮雕壁畫層層疊疊鋪滿天穹。
這合理嗎？
柳笙和喬語一時茫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場景切換是不是有些太過於割裂了？
雖然心中同時浮現出同一個疑問，但她們也在這一瞬間同時醒悟——
這是萬佛寺！
這些佛，便是萬佛寺的佛。
同時——
雲瀾在那巨手之中，嬌嗔道：“爸，你幹嘛插手呢！我可以應付！”
佛掌之上，一道蒼老、莊嚴又寵溺的聲音響起：“呵，你以爲你學了幾天就真能應付了？”
“不就是兩個高階異能者！”雲瀾撇了撇嘴，“你們給的很多法寶我都還沒有拿出來用呢！”
然而上頭那位不顧女兒的爭辯，只是淡然丟下定論：
“拿出來你也打不過。”
“要知道，這兩位，可是相當於你爸的存在。”
柳笙：？？？
喬語：……
這話聽着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