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柳笙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有一種預感，繼續想下去，又要多管閒事了。
可她現在時間緊迫，還有整整一個世界的人要操心，哪有空替另一個世界揪心？
她又不是救世主專業戶！
……
到了第六天。
柳笙的KPI值已經達到驚人的9710點。
這兩日，她和喬語按照穿越北大陸十三號網格十一座大城市的最優路徑一路飛馳。
不走回頭路，不繞路，全程KPI最大化。
一邊四處推廣，一邊收貨送貨，車斗始終保持滿滿當當。
接下來，就等跑完下面最後一個城市的地推，再將車斗子裡的貨物入庫，應該就能夠完成晉升“精英快遞員”的申請。
按照那邊壯漢給她遞交的獎勵申請一天就批下來了，柳笙估計自己的晉升申請也能在第二天完成。
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會以什麼形式接引她上去，但時機剛剛好。
一抵達東照市，這輛車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一路開到網點，更是引得不少快遞員垂。
有眼尖的立即認了出來：
“這不是‘跑得快’的創始人嗎？我在網上看過視頻，就是她們的車！”
“跑得快？這是什麼？”
這就是消息不太靈通的人。
旁邊人立刻投來震驚的目光：“不會吧？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最近沒衝浪？”
那人頓時面紅耳赤，支支吾吾：“……最近手頭緊，沒交網費。”
“嘖！你這不行啊！這可是我們行業的重大突破，你這都不用豈不是更賺不到錢？”
“快給我說說，怎麼個重大突破？”
在各種討論聲中，柳笙和喬語也已經將車上的貨物完成入庫，還有要送到東照市的貨物也已全部送達。
這一波操作，KPI到賬，總值直達9812點。
只差188點！
隨後柳笙站在網點門口，照例又開始了“跑得快”的宣傳講解。
這次要容易許多，因爲現場有不少已經體驗過的快遞員現身說法，老友同事的熟人案例總是比柳笙這麼一個陌生人叭叭地吹要動人許多。
東照市比雲山市要大上許多，瞬風速運的網點也是大許多，有着更多的快遞員。
這麼一鼓動，下載量飆升。
柳笙的KPI終於突破10000點，甚至達到10023。
喬語看到柳笙臉上喜不自勝的神情，也知道目標終於實現，不免真心實意爲她感到高興。
柳笙興沖沖跑到前臺，一把把手環拍在櫃檯上，喊道：“你好！我想提交晉升申請！”
櫃檯後，一個正靠着椅背打瞌睡、滿臉麻子的青年嚇了一跳，迷迷糊糊地坐直：
“啊？什麼申請？”
“我要晉升爲精英快遞員。”
“精英……快遞員？”
對方滿臉迷茫，低頭翻電腦，愣是翻了半天，才從犄角旮旯裡扒拉出一份早被遺忘的員工手冊，從中找到了那一條關於晉升的陳年規定。
“你……你真攢夠了一萬點KP？”
麻子臉瞪大眼，確認了柳笙手環裡的數值。
“咳，沒錯。”柳笙故作淡定道。
麻子臉嘖嘖稱奇，一邊輸入信息，一邊小聲嘀咕：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攢到那麼多KPI……”
登記中，圍觀的人越聚越多。
這才明白爲什麼柳笙要用KPI來進行收費，但也十分不理解爲什麼這個年代還會有人想要成爲什麼“精英快遞員”去什麼總部。
“我聽說，除了總部工資待遇高一些，差別其實也沒那麼大。”
“甚至聽說總部規矩多，沒那麼自由呢。”
“那倒是，我到現在都只是在網上聽過總部的消息，從沒見過總部來的人……”
“好像是哎，像是傳說似的。”
而這邊麻子臉手腳還算麻利，登記完信息點提交，但馬上眉頭緊皺。
“誒？怎麼提交不了？”
柳笙也跟着蹙眉，目光一沉。
一旁的喬語急了：“出什麼問題了？”
“別急啊，我再試試。”
麻子臉在柳笙和喬語的眼神壓迫下不知爲何額頭微微見汗，手忙腳亂點了幾次，嘴上不住嘀咕：
“怎麼就是提交不上呢？”
“奇怪，網絡也沒問題啊……”
爲了證明沒掉線，他還順手點開了個頁面，屏幕上正播放一羣三蹦子在廣場上跳舞旋轉起飛。
可是申請還是無法提交。
這下真的想不明白了。
柳笙眉頭更緊了，連“世界”都暫時看不出問題，這麻子臉更不可能解得開。
她剛收回視線，對方忽然“啊”了一聲，眼睛盯住屏幕角落。
“有提示了！‘請回到原註冊地進行晉升申請’！”
柳笙一愣：“可那員工手冊裡沒寫過這種規定吧？”
麻子臉訕訕一笑：“哈，那本手冊裡沒寫的事兒多了去了。”
眼看時間已到下午，再拖下去怕是連申請審覈都趕不上，柳笙也沒再多問，趕緊招呼靠在一旁的喬語：
“走，回雲山。”
喬語立刻點頭。
兩人跳上飛車，一踩油門飛馳而去。
……
柳笙改裝的飛車速度極快，不到一個小時，便已抵達雲山城附近，進入降落模式。
她轉頭對旁邊說了一句：
“等完全落地再解除隱形。”
身旁沒有迴應。
但她笑着伸手輕輕在半空拍了拍。
現在天色已經漸漸昏暗。
雲山城亮着微弱的光，是一片黑暗荒蕪中唯一的光點。
柳笙的心才緩緩隨着下降落下，這時候，“世界”忽然在心中響起警報：
【突發狀況！突發狀況！】
【有一名用戶偏離路徑！】
【注意，該用戶嚴重偏離路徑！】
【該用戶失去蹤跡！】
從“偏離路徑”到“失去蹤跡”，不過一秒鐘之間。
本來路徑規劃有一定容錯率，如果表示偏離那說明一定是錯得離譜。按照這個時代的特徵看，不是這個快遞員行爲有異常，就是遇到了異常。
柳笙心頭一沉，立刻調出數據確認。
用戶名：張建斌。
她瞳孔一縮。
這個名字。不就是老張頭嗎？
柳笙心中一驚，可是通過“世界”在腦海中展示的地圖，老張頭消失前的位置，根本不在他平時經常跑的那條道上，更不在“世界”給他規劃的配送路徑上。
【他這是要去哪裡呢？】
喬語注意到柳笙這邊像是陷入低氣壓，忙問：“怎麼，出事了？”
柳笙快速跟她說明情況。
喬語微微驚訝。
這纔剛開始試用，就發生這種事情，不是好的徵兆啊！
柳笙又低聲問“世界”，有沒有注意到什麼，老張頭的狀態如何。
這算是違背了保密協議。
但是協議裡也說了，特殊情況下——例如用戶遭受生命威脅等，可以緊急調取數據，以便了解事情經過緊急處理施展援救。
“世界”表示，根據老張頭的行動軌跡以及行爲模式判斷，他的情緒極佳。
一路哼着歌開着三蹦子，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到後面明明還沒送完貨，卻突然決定拐了個彎，去別的地方。
【你無法追蹤到他前往的地方？】
【因爲沒有星網，我無法實現入侵。】
【這個星球上竟然存在沒有星網的地方？】
就在柳笙陷入沉思之際，喬語一臉蒼白地說道：“笙笙，網上已經有相關信息了。”
“什麼信息？”
“關於我們‘跑得快’插件導致人失蹤的信息。”
柳笙眼睛微微瞪大。
只見手機屏幕上，一位老太太正對着鏡頭嗚咽控訴，她頭髮稀疏，眼窩深陷幾乎只能看到鬆垮的臉皮上是兩個黑黢黢的洞。
“我家那老頭子啊，昨天還興沖沖地說，下載了個新法子送快遞，說能多賺點錢給我買藥……”
話音未落，她開始劇烈咳嗽，像是肺都要咳出來。
那聲音聞者心顫。
“沒想到，這纔不到一天時間，我就聯繫不上老頭子了……”
“還請大家幫忙看看，是不是這新的玩意兒害人，我就說不應該隨便亂下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誰知道是不是什麼詐騙軟件呢！又不像是抖播啥的，都運作多少年了……”
“對，對了，這玩意兒叫做什麼‘飛毛腿’……哦，不對，叫‘跑得快’。”
“做這沒良心軟件的人……你們不得好死！快把我老頭還回來！”
鏡頭猛然拉近，她那佈滿皺紋的臉幾乎貼到屏幕上，臉上的黑洞在昏黃的光線下更是深不見底，像是能隔着屏幕將人都吸進去。
喬語嚇得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連一旁的王晴光都發出了一陣只有柳笙能聽見的尖叫，顯然也受到了驚嚇。
柳笙趕緊對喬語：“快下降，車子要顯形了。”
喬語反應極快，迅速控制飛車朝地面俯衝，最終選擇一片荒蕪的樹林作爲掩護，急速着陸。
轟一聲。
驚起一片飛鳥。
這些鳥兒全都長着幾個腦袋、數個翅膀，所以飛得歪七扭八，形成不了一羣，只是四散零落而去。
四周一片焦黑的湖水，黏稠得近乎凝固，靜得令人心慌。
柳笙回過神，一邊安撫王晴光，一邊看向喬語：“這是老張頭的娘子？”
“嗯……估計是。”喬語將手機從手機支架上取下來，翻看上面的評論，“沒錯，就是她，很多老張頭的朋友都在上面留言了。”
柳笙掃了幾眼：
【嫂子別怕，我們都在！】
【一定要讓“跑得快”負責任！】
【快把人還回來！】
與此同時，柳笙後臺的KPI數據開始斷崖式下跌。
一條條退訂信息如潮水般涌入。
眼看就要達成晉升，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
【世界！】
【我已在第一時間啓動截流機制。】
【但相關視頻爆炸式增長，我正在干擾推流系統，儘量減少它們出現在快遞員終端的頻率。】
柳笙心中一凜，再看正在刷視頻的喬語一臉凝重，也知道現在她肯定也看到了大量不利於她們的視頻內容。
雖然“世界”已在竭力控制局面，但顯然有另一隻無形的手正操控着一切，越來越多聲援視頻井噴式出現，“世界”就算是想要擾亂，也沒有這麼容易。
柳笙起初也有些慌神，但很快冷靜下來。
這件事，太快了，快得反常。
她腦海迅速梳理邏輯：
老張頭用的是最低級的星網套餐，信號時延嚴重，連基本聯繫都時斷時續。
他纔剛剛失蹤，他的娘子怎麼可能第一時間察覺？
況且，那位老太太據說長期臥牀不起，怎麼突然就能爬起來，還如此迅速地拍出這麼一條邏輯清晰、控訴有力的視頻？
再看其他聲援者，一個接一個彷彿踩準節拍，視頻數量指數式增長，速度遠遠超過他們的網速限制。
反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假得詭異。
“我有理由懷疑，”柳笙沉聲道，“這些視頻，並非出自本人之手。”
“可這些……看起來都是真人啊！”喬語不可置信，“這幾個配送老哥，不都是我們認識的人嗎？聲音、表情、說話方式……一模一樣！”
“你看！這是小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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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臉色白淨的小卓也舉着秀氣的拳頭表示要聲援老張頭，舉報“跑得快”，還煞有介事地呼籲：“不能讓這個東西再害人了！”
“這不是小卓。”柳笙點下暫停，指着屏幕上一點道，“你看他的大拇指，多了一個骨節。”
喬語目光一凝。
小卓舉起拳頭，拇指放在外側，十分明顯，細細一數，還真的多了一節。
頓時一陣脊背發涼。
“這是……”
“想要實現如此，並不難。”柳笙淡然道。
隨後，一個新的視頻刷了出來，出現在喬語的屏幕上。
畫面中，正是柳笙表示“跑得快”絕對不可能是用戶失蹤的元兇，一定會馬上查出老張頭的下落，還請大家給一些時間。
喬語眼睛都瞪圓了。
她哪有看到柳笙有空拍什麼視頻，怎麼就直接出現了這麼一個？
而且語氣神態妥妥就是柳笙。
“你可以這樣理解——這是生成的僞像。”柳笙緩緩說道，“只要有這個人的大量素材，就可以復刻生成，而且素材越多，越是可以以假亂真。”
所以“世界”生成的柳笙，乍這麼看，簡直沒有什麼兩樣。
喬語終於反應過來，喃喃道：“所以你是說……這些視頻，大部分都是僞造的？”
“至少大部分是，因爲響應速度有些過分，而且直接跳過了不同套餐的星網網速限制，推送到每一個人面前。”
“這……這背後一定有一個推手！”喬語終於明白過來，“可是，會是誰呢？”
柳笙眼神一沉，聲音低冷：
“那就得看我們的‘跑得快’，究竟擋住了誰的道。”
她的目光彷彿能透過密林，看向遠方沉默的雲山城，上空是沉沉的黑暗。
隱約間，似乎有巨大的陰影，正在悄然逼近，籠罩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