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雲端之上
景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黃曆顯示諸事皆宜，正是召開研修會的好日子。
雪山之巔的更高峰——
也就是研修會召開所在。
更高峰，就叫更高峰。
若要問爲什麼山巔之上還有更高峰，只能理解因爲學無止境，永遠有更高峰。
更實際的解釋就是——
研修會凌駕於雪山之上，日常無人能踏足，也無人能望見，自然在尋常人眼中，山巔就是山巔，更高峰僅存於心中。
這種自我神秘化、凌駕於一切的制度自然爲南宮菀所不齒。
但到了想要立項之時，也還是不得不站在堂下，接受同爲長老的其他八人的審議。
柳笙一身灰袍立於她身後，低眉斂目，看上去甚是低調又乖巧。
但她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正從高處落在自己身上，帶着疑惑、好奇，以及不加掩飾的審視意味。
悄悄微微擡頭——
在眼前這偌大的山頂上，是一片開闊的廣場，以漢白玉砌成，平整又簡潔，宛如一篇寫得極好的研修文章，刪盡浮詞，僅餘論證要義，直截了當全都是乾貨。
而這些目光的來源，在更高處。
那是八道雪白的虛影。
如雲似山，雪白虛幻，宛若遠古神祇，聳立在廣場四周。
高高在上，俯視着廣場。
看不清面目，只有面目模糊的雪白，勉強看得出性別以及一些顯著的特徵。
雪山長老，隱世多年，身份成謎，鮮少有人能窺其真容。
除非是像南宮菀這樣年輕的新晉長老，還活躍於人前，而且不斷有新成果產出，纔會被世人所知。
“南宮，沒想到你會帶一個雜役上更高峰。”一位鬍鬚極長一直拖到廣場上的老者說道。
聲如洪鐘，迴盪在廣場間。
南宮菀拱手平平一禮：“李師兄，她是此次特招之人。更何況，即便是侍者，若是有能力，也能參與研修，這是雪山建立之初就定下的規矩。”
“確有此規。”
一位梳飛天髻的女子輕聲道，聲音虛渺，彷彿隔着一層雲霧。
她是其中除了南宮菀以外，其中唯一的女長老。
“好像是。”一旁一位身形寬厚如山的長老緩緩點頭，語氣沉穩，“只不過這麼多年來還未曾見過真的有此能力的侍者，所以這條規矩早就有名無實，被人遺忘嘍。”
南宮菀輕輕一笑：“此刻記起，也不遲。”
“但是，南宮，你可別忘了，這樣的前提是，這位雜役……侍者確實對研修成果有七成以上的貢獻，纔有資格被承認。”一道輕飄飄的聲音響起，另一位瘦得像是一縷青煙的長老出聲道。
【七成！這可真是苛刻……】
柳笙心中暗暗撇了撇嘴。
尋常研修文章中，能有一成貢獻便可署名，三成已屬主力，七成幾乎等同於項目主導者。
“我自然記得。”南宮菀應得從容。
這句話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於是這八團雲霧頓時微微聳動起來。
看向柳笙的目光審視意味更強了。
“你所說的研修項目是……仙舟計劃？”
“她在其中，真能擔起七成貢獻？”
“當然。”南宮菀淡然點頭。
一道道光幕在這些雲霧人影面前打開，上面顯示着有關仙舟計劃的初步資料，似乎都在評估，這對於一位侍者來說難度幾何。
看了以後，雲霧浮動，幾乎震盪。
空中低語漸起，議論紛紛。
忽然，一位頭戴高冠、仙風道骨的老者開口：“前些時日你才主持召開‘天音計劃’的研修會，如今又啓‘仙舟計劃’，南宮，你是覺得雪山所有資源都該供你獨享？”
此話聽着尖酸。
那位飛天髻女子忍不住皺眉道：“南宮妹妹有能力，若是這‘仙舟計劃’真的對雪山有益，對天下有益，又未嘗不可？”
“如今世態緊張，我們正需要突破。南宮師妹有此心，總歸是好的，資源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另一位看頭型像是戴着荊棘頭冠的男子緩緩開口，說話語調中帶着南音。
“只怕貪得無厭，頻繁耗費，結果一場空。”一位口音怪異、搖着扇子的雲影冷言冷語着。
“所以，南宮，那‘天音計劃’是否已經完成了？”長鬍子老者李長老沉聲道。
“當然，稍後我會做彙報。”南宮菀點頭，“而且，凌侍者正是其中最大貢獻者。”
此話一出，雲團內再起變幻。
柳笙只覺身上的目光愈發灼人，幾乎要洞穿她的高階易容符。
“此外，”南宮菀繼續，“‘天音計劃’本就是爲‘仙舟計劃’鋪路。稍後我也會逐一說明。”
“不過我記得你還有個‘接神計劃’？”一位光頭長老笑着插話，“我倒是更看好那個，原以爲你今日會拿來研修會上好生說說。”
柳笙注意到，南宮菀聞言明顯身形微僵，眸子沉了沉。
“不知道徐長老是從何聽聞的呢？”
徐長老又笑了一聲：“此事不是人人皆知？”
“既然有這計劃，爲何南宮你不說？這纔是我們所需要的啊！”高冠長老冷聲附和，“而且此事，我記得是有先例可循，雖然還未成功，但只差臨門一腳。若能有南宮你這樣的好腦子繼續想想，說不定……”
“先例？難道你們都忘了唐國司天監的先例？”荊棘頭冠忽然說道。
一時之間，雲端沉默。
“南師兄說得沒錯，這事兇險，不可輕舉妄動……”一縷青煙這才又緩緩開口。
“只是覺得，以南宮之才，再配合那通道之說，未嘗不可……”那光頭的徐長老仍不依不饒道。
“若如此，徐長老大可親自研修。”南宮菀冷冷打斷。
徐長老語塞，乾笑兩聲，不再作聲。
“而且，研修之事，走不通更換計劃也是常事。”南宮菀繼續冷聲道，“既有更優之路，爲何不轉？我既立新項目，自有勝算。”
“如此說來，倒讓人更想聽聽這‘仙舟計劃’了。”高冠長老含笑點頭。
“我也好奇。”飛天髻女子也柔聲開口，“南宮師妹向來不走尋常路。”
“既如此，那就開始吧……”
李長老一捋長鬚，衣袖輕輕輕一揚，雲霧一陣翻涌。
鐺！
一聲罄響。
響徹雲端，迴盪於雪山之間。
關於“仙舟計劃”的研修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