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九年，十一月中。
長安郊外，國書院。
剛剛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青山山麓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山道因此也被截斷。
然而，國書院的學子進出卻不見被影響。
只見一輛飛天巴士在雪霧中緩緩降落，噴出的熱流將四周的積雪融開一圈，才穩穩落在國書院門口。
騰起的層層霧氣中，車門“咔噠”一聲開啓，從長安回來的學子們魚貫而出。
文微闌也在其中。
“文文，你總算來了。”
林書影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
一見文微闌，便主動上前。
在她身後，是揹着鮮紅長槍的王鼕鼕。
“嗯。”文微闌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王鼕鼕背上的長槍。
王鼕鼕臉上一紅：“咳咳，謝謝……這長槍。”
文微闌淡然道：“不必言謝，你覺得好用就行。”
畢竟，這是柳笙託她轉交的武器。
只是，因不能明言來源，王鼕鼕的感激便落在了她身上，反倒讓兩人的關係莫名變得有些彆扭。
林書影瞥了王鼕鼕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她何止覺得好用，簡直是愛不釋手。”
“日夜不離，連吃飯睡覺都揹着，就差抱着槍一起入夢了。在走廊上舞了一回，結果還被國書院警告，說是‘在非演武場的區域舞刀弄槍影響書院秩序’。”
“但叫她放下，她卻是不肯……”
王鼕鼕頓時臉色爆紅，急忙打斷：“書影！”
“我這不是爲了隨時戰鬥做好準備嗎！”她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國書院裡的氛圍……”
話音落下，林書影臉上的笑意微斂，神情也變得嚴肅幾分。
文微闌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開口道：“你們叫我回來是……”
“先不在這裡說。”
林書影的目光在國書院門前的人來人往間轉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進去再說。
三人並肩走進大門，王鼕鼕卻一邊走，一邊回頭望着緩緩升空的飛天巴士，感慨道：
“這麼大的雪，還好有你們青雲閣的飛天巴斯……”
“巴士。”文微闌糾正道。
“對對，巴士。”王鼕鼕嘟囔着，“這詞聽着怪怪的，哪兒來的？”
文微闌笑而不語。
林書影接話道：“不過，你們青雲閣現在可謂是風光無限了。”
“先是推出適合家庭及個人出行的靈車，又開發出這個適合短途往返的便民‘巴士’。我聽說，再過不久，連適合長途旅行的飛車都要面世了，一日千里不是夢，這可是真的？”
文微闌微微頜首：“沒錯，這段時間我一直隨工部凌尚書在唐國各地奔走，就是爲了商議飛車站建設之事。”
“難怪最近都不見你的蹤影。”林書影恍然。
文微闌：“確實最近都比較忙。”
林書影一笑：“那也是因爲青雲閣發展得好，聽說已經在各大城市鋪開分閣，反正你也已經是上舍生，在國書院本就沒什麼課可上了。”
兩人談話間，王鼕鼕卻突然神色微黯，聲音也低了幾分：“不知道……笙笙是否知道這些。”
“她自然會知道。”文微闌篤定地說道。
王鼕鼕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是啊，她會知道的。”
只是，二人口中的“會”字，各自承載的含義，卻截然不同。
林書影憐憫地看了眼王鼕鼕。
而王鼕鼕則同樣用憐憫的目光看着文微闌。
文微闌背對着，故而不知。
走到無人的迴廊，氣氛隨着簌簌落雪更爲沉寂，林書影才主動開口：
“文文，今日叫你來，也是因爲有個人，想讓你見見。”
文微闌回頭，眼中閃過好奇：“什麼人，竟值得你們如此十萬火急？”
“在那兒。”林書影擡手一指，指向迴廊盡頭的明經堂。
明經堂是國書院專供社團活動的場所，堂內設有長桌長椅，佈局寬敞，能容納上百人。
此刻，堂內正迴盪着一個怯生生的聲音，不是很響亮，但走到後門便能隱約聽到。
“我們……即將迎來選仕考。身爲寒門子弟，我們的出路究竟在哪裡？或許，我們該認真思考，如何選擇，如何爲自己、爲唐國、爲這個世界創造更多的價值……”
文微闌在王鼕鼕和林書影期盼的眼光中，慢慢透過後窗朝裡面看去。
只見明經堂中坐着不少人，在最前方發言的，是一名身材嬌小、臉頰通紅的少女。
“如今變革在即，因爲天網的原因，我們的生活正在發生極大的變化，而且我們也知道，有些事情我們不能再視而不見了……”
她的聲音雖怯懦，卻吐字清晰，語調中帶着一種莫名的感染力，讓人忍不住去聆聽、去相信。
話音落下，堂內學子低聲交談起來。
少女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如今，基於光明論壇而成立的光明社，就是我們爭取未來的機會……”
文微闌小聲問道：“這些人是我們光明社的？”
林書影和王鼕鼕皆點了點頭。
文微闌瞭然。
這些人大多是寒門弟子，而她作爲鴻鵠計劃的學子，平日極少與他們來往，所以也不大熟悉。
堂內討論聲漸起。
“選仕考在即，可我們這些寒門子弟，如何能競爭得過世家子弟？”
“是啊，好位置早就被他們內定了。”
“所謂選仕考，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對我們而言是一考定生死，對於那些世家貴族來說，不過是走走過場。”
“只是這些東西，從來不會擺到明面上。”
聽着這些話，窗外的文微闌、王鼕鼕與林書影皆有些不自在。
卻又，無法否認。
他們現在所討論的這個所謂“選仕考”，是當下國書院最重要的考覈，更是這一屆國書院學子踏入仕途前的最後一關。
原本，國書院的規制極爲森嚴，唯有上舍生研習滿月，方可取得選仕資格，進而參與官府或神殿的選拔，正式入仕。
但今年局勢不同。
朝廷急需人手，因此特下新令，令所有國書院學生提前應考。
像是文微闌、王鼕鼕還有林書影這樣的簪纓世家，家裡早已暗中安排好了職務，只要一出國書院就能就任，這本就是公開的秘密。
只是那職務符不符合她們的心意，就另說了。
一切從家族利益最大化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