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胎神之心(三十七)(二合一)
兩位上師一從車裡下來,爲首的那位女子便深深鞠了一躬,溫聲道:
“恭迎上師,村裡已經備好酒水,請隨我們來。”
“你們知道我要來?”高瘦上師冷聲問道。
“是,你們一進入草原我們就知道了,地母大人特地讓我們及早準備接待。”那個女子恭敬地說道。
“有趣,有趣。”矮胖上師笑得一團和氣,“帶路吧。”
一路往村裡走去,相互通了名字。
柏村這邊爲首的女子正是柏村的村長阿姣。
要知道,柏村如今相當於查乾草原的心臟。
她能在一衆村長中脫穎而出,成爲柏村的村長,能力固然有之,更重要的,還是她早早就抓住了地母大人這條線。
這件事情,兩位上師來此之前都已有所耳聞。
而那兩位來自雪山的上師,矮胖上師自稱“蓬陽上師”,高瘦上師自稱“遠道上師”。
在身後陪同的是柏村的管事和長老,都是女子。
這種場面倒是讓兩位上師看得新鮮。
特別是那位阿姣村長的面容,也算是賞心悅目了,蓬陽上師看着她走在前頭,不禁心情愉悅,還好奇問了句:
“聽說那位地母大人的姊姊是查乾草原第一美人兒,咋今日不見她來呢?”
阿姣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不變,只是說道:“這名頭只是好事之徒的玩鬧之語,柳姑娘並不喜歡,還請萬萬不要提起。”
不等蓬陽上師再說什麼,她便轉而介紹起柏村裡的新鮮玩意兒。
兩位上師聽着什麼自動灌溉、陽光普照系統,還有什麼智能放牧,心裡直搖頭,只覺得這個傳說中的“地母”確實喜歡搞花樣,花裡胡哨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但看到這個煥然一新的村莊,寬敞的道路,熱鬧的集市,來往的代步車,還有行人臉上舒展自得的笑容,心裡頭又不得不信,或許這個“地母”真有些手段。
這小小柏村,比之落雪鎮還多了幾分熱鬧和繁華,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
一行人最終來到村中心的廣豐樓,說是給兩位上師接風洗塵。
作爲柏村唯一的酒家,因了柏村如今交通樞紐的位置,廣豐樓甚是熱鬧,除了本村的人以外,還有許多路過柏村的旅人。
兩位上師的驟然出現,立刻在廣豐樓中引起一陣轟動。
但這種轟動並非他們過往經歷的那種畢恭畢敬、倒頭便拜,而是一張張臉看向他們,目光中隱隱帶着戒備與警惕。
蓬陽上師哪受得這樣扎人的目光,和氣的臉上笑容更燦爛了,手中的血光蠢蠢欲動。
卻被遠道上師按住手,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一掃,示意他認真看。
蓬陽上師這才掃視一圈,驚覺不少人手中都閃着隱約靈光。
他們都有法器!
認識到這一點,蓬陽上師才壓下衝動。
這個柏村果然不簡單……
阿姣朗聲一笑:“鄉親們,不必緊張,雪山的上師只是來看看咱們柏村的近況,大家繼續吃,別讓酒菜涼了。”
村長都發話了,衆人才緩緩收起手中的靈光,但眼中的戒備並未消散,依舊緊緊追隨朝着裡頭雅間走去的蓬陽和遠道上師。
雅間裡,酒水和菜餚已經擺上,酒香肉香釀在一處,最是慰藉趕路人。
阿姣舉杯,面帶歉意地說道:“抱歉,大夥兒因爲寶泉上師的事情,心裡多少有些陰影,絕非是對兩位上師不敬,還請二位見諒。”
蓬陽上師一笑,感慨道:“村長言重了,聽聞寶泉的事,我們也很驚訝,沒想到他會行此逆行倒施之事。大夥兒會有如此反應,實在是情理之中。”
阿姣笑着微微點頭。
然而蓬陽上師話頭一轉:“不過,阿姣村長,還是要記得多加引導啊……寶泉是寶泉,雪山是雪山,總不能忘了恩德,恨上雪山吧?”
阿姣笑意漸深:“這是自然。”
不鹹不淡地吃了一頓後,阿姣又親自帶着他們來到了廣豐樓後頭的上房。
“請兩位上師好好歇息,若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小二。”阿姣微笑着說道,“住店的費用,我們一律包下。”
“好啊,阿姣村長果然人美心善。”蓬陽上師笑眯眯地說道。
“另外,雖然我們這裡天黑沒那麼快,但是現在也臨近夕陽時分,還請不要隨處走動。否則若是惹來誤會,出了什麼事,我們也不好向雪山交代呀。”
提醒完,阿姣便帶着隨從離開。
蓬陽上師看着她婀娜的背影,眸光微深。
房門合上,兩位上師對視一眼。
“這個阿姣不簡單啊,說話滴水不漏的。”遠道平靜地說道。
“呵,剛剛在飯桌上我幾次三番想要打探那個地母,還有村裡的天工坊的事情,都被繞了過去。”
蓬陽臉上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和藹的笑容,沉了下來,頭頂的癩子裡鼓脹着,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中擠出來。
他伸手按了一下,蠕動的鼓脹才稍微平靜一些。
遠道上師掃了一眼,眼中隱晦浮出一絲恐懼與厭惡。
“那我們要如何?”他問道。
蓬陽上師和氣的臉上瞬間勾出一抹陰冷的笑:“我們今晚就出去瞧瞧。”
遠道上師挑了挑眉:“剛剛那村長不是才說着別出去?”
剛說完,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捧腹大笑。
笑了半晌,蓬陽上師才冷笑道:“一個村婦說的話,聽聽就算了,還真以爲做了村長就了不起了,在雪山面前,這算得上什麼?”
“螻蟻罷了。”遠道上師面上古井無波,“行,夜深了咱就走。”
……
夜幕降臨,草原上升騰起輕薄的迷霧。
所有的門戶都緊閉着,街道上只有一盞盞微弱的靈光燈在黑暗中搖曳。
雖然現在有地母大人的庇護,但是黑暗中的威脅還是存在,所以查乾草原上依舊實施宵禁制度。
此時,廣豐樓中,卻有一扇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啓。
一個癩子頭首先冒了出來,眼睛滴溜溜地朝左右一轉。
看到沒有人,才走出來。
身後一道瘦削的黑影落在地上緊跟着,就像是他的影子分成了兩道,一寬一窄。
“遠道,你沒必要這麼謹慎還用這招吧?”蓬陽沒好氣地說道。
影子裡卻有一張嘴浮現出來,一開一合道:“謹慎些好,那個地母的實力,我們還不清楚。”
說完話,那張嘴又沉了下去。
蓬陽搖了搖頭,也不再勸,身上的紅袍被風一鼓,皮肉竟然也隨之鼓起,整個人看上去更是圓溜鼓脹的一團,隨着身形愈發渾圓,他竟緩緩從平地飄起,越飛越高。
地上那道黑影像是一條漆黑的飄帶,抓着他的腳跟,吊在半空一飄一蕩的。
圓鼓鼓的蓬陽在高空中掃了一眼,努力分辨着下方的景物。
眼見快要觸到上頭黑沉沉如墨一般的雲層,黑影中又冒出一張嘴:“小心,別碰到了,裡頭有東西。”
蓬陽鼓着一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努力在空中找尋着方向。
終於,視線中閃現出一抹銀色的光亮。
雖然藏在羣山中,只露出一點,但即便如此,那光亮也如黑暗中的明珠,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晃着眼睛。
蓬陽心下一喜。
就在雲層中有一隻隻手伸出來,要抓向緩緩靠近的自己的時候,他用錐子在身上狠狠一紮!
只聽呲溜一聲,氣體伴隨着血珠子從鼓脹的身體中噴涌而出。
“抓好了!”
話音落下,蓬陽隨着氣體噴射,身形如流星般朝着那點光亮激射而去,腳跟上那道黑影也被凜冽的疾風颳成細細一絲。
隨着逐漸靠近,那點銀光在視野中放大,一點點擴展成一灘銀色。
蓬陽的雙目逐漸睜大,晃動着震驚之色。
下面的黑影中也不由自主溜出兩顆眼珠子。
在他們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銀色湖泊,鑲嵌在山谷之中,雖然天色昏暗沒有什麼光源,但依然能看到其散發出來的瀅瀅淡光,像是銀色,又像是透着金色。
就在他們心旌搖動之際,只聽“砰”一聲巨響,他們猛然撞在一片無形的表面上,一片金色的符文綻開。
這是禁制!
蓬陽才反應過來,但是身子已不由自主被這道反彈之力彈了開去,朝着山間極速墜落。
黑影只能緊緊扒着他的腳跟,嘴巴浮現而出,發出無聲的吶喊,一同重重摔入山林中。
過了一會兒,兩人才從墜落的眩暈中清醒過來。
蓬陽看起來瘦了不少,身上還在嗤嗤漏氣,鮮血把紅袍染成了深色,他連忙用搓了一團布料塞在傷口裡。
遠道也恢復了人身的模樣,只是看上去五官七零八落的有些狼狽,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好讓其回到正位。
“這些女人可真是歹毒,設了這麼一道禁制在空中,也不怕浪費材料。”
蓬陽“呸”了一聲。
一想到這裡頭涉及多少煉器材料,心頭就忍不住隱隱刺痛,腦子也有些又麻又癢的。
他用力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癩子一片發紅,刮出一道道血痕。
沒有注意到自己指甲上的鮮血,蓬陽轉頭對還在抖擻身體的遠道說道:“行了,我知道是哪個方向,去那邊瞧瞧吧。”
遠道點點頭,又縮進蓬陽的陰影中。
一人一影穿過林子。
林子裡雖然有些影影綽綽的東西,但是兩位上師在此,加上他們身上隱約散發的血氣,總是不敢靠近,只能不近不遠地綴着。
一直到眼前出現隱約的光亮,這些東西才呈鳥獸散狀消失在林子邊緣,退回到林子深處的黑暗中。
蓬陽回頭看了眼,輕蔑地嗤了一聲。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建築羣,碉房中還亮着微光,隔得甚遠還能聽到輕微的響動,重重複復,富有規律,不知道是什麼。
“這就是天工坊了吧?”那影子低聲呢喃一句。
“應該是了。”
蓬陽又撓了撓頭上的瘙癢,身上的紅袍一兜,將氣息遮掩住,才躡手躡腳地緩緩靠近那片建築羣。
他觀察了一圈門窗,才小心翼翼地一揮袍袖,無聲無息地將一扇窗戶打開了一道口子。
似乎沒有引起注意。
等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靠近,湊上去瞧。
藉着微光,他能清晰地看到,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那些聲音是怎麼發出來的?
他原本還以爲是有工匠在此深夜作業,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只是有什麼東西亮着靈光,然後一片方正空白的金屬薄片從一端落下其中,隨着符文閃動,還有滋啦滋啦的輕微響動,金屬薄片從另一端出現,上面滿是繁複的符文。
這是……
蓬陽的眼睛瞪大了。
這是靈器自己在刻制符咒嗎?
這怎麼可能?
還是說,這裡有人,只是他瞧不見。
他想起雪山上也有法師煉製過執念體,將人的執念拔出,煉成極爲忠誠的奴隸,若非主人,是決計看不到的。
這種執念體防不勝防,最是陰毒噁心,難道這個地母大人也會這一套?
“執念體?”黑影也爬上窗子,眼睛圓睜着喃喃道。
蓬陽冷然一笑:“果然,這些人誇他們的地母大人有多麼偉大多麼無私,從不奴役人,跟其他上師不一樣,實際上嘛……還不是一樣?”
遠道沒有接過這個話頭,只說道:“不管怎麼說,他們所用的符文似乎和我們的有些不同,這應該就是上面想要的,我進去看看就知道。”
“慢着。”蓬陽卻一扯遠道的影子,“你進去要是觸發了什麼就不好了,這些小娘子毒得很,還是小心一些,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於是他伸手將頭上的一顆癩子一擠,只見那癩子像是活了一樣,蠕動鼓脹着,皮囊越來越透明,有什麼東西掙扎着要從裡頭鑽出來。
遠道收起黑影上的眼睛,實在是沒眼看。
等到那東西落在身旁,他才重新露出眼睛。
只見一個渾身不見皮囊的血人蹲在旁邊,身形瘦削能清晰看到骨頭的輪廓。
蓬陽低聲命令:“去,鑽入窗縫。”
這個血人已經沒有理智,只是跟隨指令嘎吱嘎吱地將骨頭擠成一團,隨着血肉一點點鑽入窗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