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家病夫很勾魂
最新最快的二月,天下統一,新的王朝建立,雪鏡風登基爲帝,年號“無埃”,並封六國爲直轄封地,帝改爲王。
在登基同一日,雪鏡風丹書鐵詔,納龍螟國數十萬百姓爲已民,詔令在苦寒之地的所有天下盟衆重歸故里,從此不分國外國內,一視同仁。
二月初一,雪鏡風發召天下,公佈了“皇朝初律”,並將前朝的所有寶藏分佈於各縣各郡,用於百姓戰後復甦、修緝與補貼。
二月中旬,狐王、柳王、夢王、蘭王、花皇夫,六人令雪鏡風之命,迴歸國土,因他們皆是雪鏡風之夫,雖末逐一封號,便統稱爲皇夫。六位皇夫需陪雪鏡風長居上京,於是直轄封地的王位需得委派信任的人去駐守。
車轅輾着細雪,一支旱獺高壯的隊伍離開了白茫茫一片的上京,朝着沙漠戈壁緩緩前行。上京中的氣候對於久居乾燥炎熱的旱獺族民來說,是極度不適應的。
回到自己熟悉的國度,他們這才放鬆了一直緊繃的神經,換下了那一身臃腫的服裝,穿着他們雖不華貴卻精幹的衣裳,只覺得不願意再去雪霓國那種冰天雪地裡受罪了。
馬車悠悠然地駛進了旱獺國都,堪堪停在了一座莊嚴富麗的“離府”前,這是旱獺皇族府邸。
初春的午後,陽光透過樹枝在石板上落下零碎的陰影,輕風拂過,樹婆娑影也婆娑,而站在府前的老女老少皆面露激動,盼首等候。
但見那輛華貴的馬車一停下來,馬車雙轅,車身黑漆上刻繪金纏騰紋飾,門錦繡的是金爛菊,衆人立即認出是他們久候之人,立即跪地迎拜,另有幾名精心裝扮,步步生蓮的女子目露急切,香帕輕顫地圍了上去。
“歡迎夢王回府。”
這時,一隻修韌完美的手掀開了帷簾,露出了一張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的男子,那一刻,衆人目光怔怔,呼吸一緊,只覺他竟然比那明媚的陽光還要奪目幾分。這便是他們的旱獺戰神--夢宸離。
光陰荏苒,梅敗蓮開,冬盡春來。
立升房中,夢宸離日常批閱奏摺、處理政事之處,朝中政務已經積壓已久,這幾月他便一直不得空閒,尋找能管理整個旱獺的人選也一直在猶豫,他的幾位兄弟不堪重任,而朝中官員亦不願放棄他執政。是以,回國之期一直耽擱。
放開手中摺子,微微揉揉眉心,側首看向窗外,一叢白荷正含苞欲放。已經三月有餘,不知師妹可安好?想必那幾位已經早一步處理好事情,都趕至她的身邊了吧。
叩叩,這時門邊的守衛傳來聲音:“王,月娥跟紫瑩夫人求見。”
夢宸離心中正煩悶,便想亦沒有想,直接拒絕道:“讓她們先行回去,本王還有政事需要處理。”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道嬌韻而懇求的聲音:“爺,妾身熬了一碗冰蓮雪耳湯,只求見您一面,便足矣。”
“爺,您回府數月,卻一直不曾召見妾身跟姐姐,難道您真的如此絕情嗎?”別一道略帶苦澀的聲音隨之響起。
夢宸離輕轉手中的玉色扳指,眼眸深幽如海,又清澈如溪,卻無法從中看出任何情緒。
“讓她們進來。”
月娥跟紫瑩聞言,面露喜色,端起手的托盤便推門而入,今日她們特地裝扮過一番,便是爲了讓夢王的視線多留給她們一分。
紫瑩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搖曳的對襟收腰長裙,而月娥則是一身月白與粉紅交雜的委地錦緞長裙,兩人此時將自身的氣質,美貌可謂是襯托到了極致,美豔不可方物。
“妾身,見過爺。”她們兩人嬌不勝羞地望着夢宸離,盈盈一拜。
“起吧。”夢宸離的視線僅掃了她們一眼,並無過多留駐,淡淡道。
“爺,您已經忙碌了一宿了,不如先歇歇,用點吃食。”月娥將手中的冰蓮雪耳湯端了上去。
“放在這裡吧,如果沒有什麼事情,你們就下去吧。”夢宸離桃瓣似的雙脣輕言吐出的話,頓時讓兩名女子即使是盛裝覆蓋都掩飾不了的蒼白。
“爺!你真的連話都不願跟我們說一句嗎?”紫瑩盈目欲泣,紅豔的芙脣輕顫地問道。
“我以爲……我該說的話,早已跟你們說明白了。”夢宸離桃花眼蹙閃一抹不耐煩,聲音不覺低了幾分。
月娥一驚,卻不住地搖頭,她道:“我們懂,爺是因爲雪帝的關係對嗎?因爲您跟她聯姻的關係,擔心我們在您的身邊,她會不高興對嗎?”
“爺,我們並不要任何的名分了,只要能留在您的身邊,即使是爲奴爲婢,我們都沒有怨言,我們並不會跟雪帝陛下爭任何東西的,您相信我們。”紫瑩趕緊撲上去,抱着夢宸離的大腿,淚不自禁。
“夠了!本王既然已經是雪帝的皇夫,便不會再與任何女子有所牽扯,你們本王根本沒有碰過,所以你們願意繼續待在這裡,或者願意另嫁他人,本王皆不會反對,只是,別再出現在本王眼前!”夢宸離拂開紫瑩,凜然起身,桃花眼眸之中,沒有任何暖意。
“爺!我們不會改嫁的,月娥生是您的人,死依舊是您的鬼!”月娥憤然站起,面目一片堅毅。
而紫瑩則匍匐在地,擡頭望着夢宸離那冷漠的側臉,悽美而憐憫地大笑道:“我的爺,您一心一意戀着的雪帝陛下,真的會在意您身邊有任何女子嗎?我看並非如此吧,您已經來封地數月,她可曾來過一封書信,可曾關心過您的歸期,估計現在她根本就忘了您!”
紫瑩的話,就像是一根刺刺中的夢宸離內心中最深處的不安,煞時,他的臉色變成異常難看,他就像是被惹怒的猛獸,目光利如冰劍一般盯在紫瑩身上,彷彿是要將眼前這個人撕裂方能解恨。
紫瑩瞠大眼睛,那一刻對視着夢宸離那無一絲感情的眼神,只覺全身冷得發顫,連呼救的聲音都叫不起來。而月娥也被如此的兇厲的夢宸離還嚇呆了,從來在她們面前的他都是高深莫測,明明站得很久,卻總覺得隔得天荒地老亦不可觸摸,要是現在,她們看清楚了,他現在的情緒是最直接而真實的。
那爲雪帝而不加掩飾的感情,不摻一點雜質,悲切,不安,憤怒,痛苦……
“滾!”夢宸離抑住胸膛中奔騰而來的爆怒,將桌面上的書籍還有奏摺一拂甩地,咆哮道。
而紫瑩早已嚇軟了腿,無法起立,月娥則顫了一下,立即扶起了軟攤地上的紫瑩起身,在走到門邊時,月娥頓了一下,看向夢宸離,此時他身陰暗半身落於窗邊的光線之下,然而那徹骨的冷寒卻反而更加沉重。
“爺……紫瑩的話……您別放心上。”看到如此的他,她鼻頭一酸,一句話哽咽得幾乎不成語。
爺,現在一定很苦吧,他一定在苦苦地等着雪帝陛下吧。
等她們離開後,夢宸離仰天閉上了眼睛,脣際掛着一抹自嘲而苦澀的笑容。
“是啊,她不在意的,在意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荷敗菊至,旱獺王城一片金燦盛世。
最近旱獺的百姓莫不是在稱讚聖龍皇朝的女帝--雪鏡風,稱她仁心仁道,國家治理有方,納才招賢,廣佈有宜百姓之政策……
當夜幕冉冉,星辰明月楚楚而出,便是離芳閣芳華綻放之時。
離芳閣是皇城最大最有名的花樓,離芳閣的姑娘不但是城中的最美的,乃至在整個旱獺那也是首屈一指的。
而其中最美最耐人尋味的便是閣中花魁,雪茉莉,傳聞她極爲絕色,且歌舞冠絕京都,更兼琴棋書畫詩詞文章樣樣精通,若非其身份低下,只怕傾盡天下英傑,也會爲她神魂顛倒,拋妻棄子。
大堂最前有一高約丈許的彩臺,此時簾幕低垂,堂中賓客皆翹首以待,只盼着那簾幕早早勾起,盼着那豔冠羣芳的離華姑娘早早露面。
夜色漸濃,燈火漸明。而此時,衆人期待王城中最聚豔名的花魁--雪茉莉卻依舊待在房中,另外還有一名錦袍男子斜倚在軟榻之上,此時束冠搖搖欲醉,似醒非醒地聽着樓下衆人的討論,每聽一句雪帝的稱讚,便蹙一次眉頭,最後便是一次比一次更猛的灌酒。
“爺,你這是打算將自己醉死嗎?”雪茉莉黛眉輕蹙,看不過眼了,逶迤裙襬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此時雪茉莉倭墮髻斜插碧玉龍鳳釵,香嬌玉嫩秀靨豔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如有任何男人在此,必須會爲之失神感嘆。
然而如此美妙的佳人卻分毫沒有讓男子動容,他目光濃郁似墨,帶着點點陰沉道:“放開!”
雪茉莉一怔,倒是第一次被他如此不客氣地對待,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微微有起黯然地瞧着他。
爺有一雙溫柔多情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桃花眸子,鉗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細碎的長髮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分明一張顛倒衆生之像,然而如此身份尊貴的天之驕,爲何如今卻時常鬱鬱寡歡,落得如此醉酒度日的下場?
“爺,這一個月,您天天來到茉莉這兒來,卻只是醉酒聽曲兒,從不與茉莉交談一句,如果您真有苦楚,不妨對茉莉說一說,興許可以緩解一些呢?”之前的他,雖然也從不留夜,卻是樂意恣歌笑語的。
雖然他是衆人眼中的風流皇子,但其實只有她知道,他一直不沾染煙花之地的任何女子,他的風流只是表面,內在卻是寡情孤獨的。如今的他,彷彿更加寂寞而失落了,連一貫的僞裝都維持不下去了。
夢宸離甩手掙開了她,他習慣性地望向窗邊,而茉莉原先並不清楚他到底在看什麼,外面除了一池湖水,便是荒漠風沙,並無任何可以令人流連忘返的風情,而方纔聽到樓下客人提起了一個傳奇的人後,她才恍然大悟那扇窗所對的方向,不正是朝北的雪霓上京嗎?
原來他望着的不是什麼風景,他在遙望着有她所在的那個方向,這就客觀一直看着,等着,盼着……
“爺,既然您這麼想她,爲什麼不回去呢?”雪茉莉不懂,爲什麼明明思念欲狂,這裡的事情基本妥當了,朝庭已經漸行軌道,沒有任何的阻擋,防礙,但他卻依舊遲遲沒有動身,選擇原地不動,這又是何苦爲難自己呢?
夢宸離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僅是舉杯,桃花眸映着夜光杯中幻散着琉璃光澤,他淡淡道:“我回到旱獺多久了?”
雪茉莉半斂羽睫,遲疑道:“約六個月左右了。”
夢宸離聞言,目光似怨似癡,又似空了一般,他再度望向窗邊,道:“你說我回去……有何意義?”
雪茉莉一震,他的話如此寞寂與茫然,就像放棄的人生的意義一般,杏眸心疼地凝視着他俊美的側臉,突然她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冰冷的身體。
“爺,忘了她吧,既然如此,便留下來,別再想了,也別再等了,您這樣讓茉莉很心痛。”
夢宸離緩緩將目光收回,落在雪茉莉顫抖飲涰的身上,將她梨花帶雨的俏臉擡起,手指輕輕地揩過她的淚珠,清朗的聲音忽幽沉艱澀:“這淚是爲我而流的嗎?難道我真的可悲到如此地步了嗎?”
“不~爺不是這樣的。”雪茉莉擡頭,目光似癡了一般:“我只是在傷感,像……真像呢……我也曾如你這般全身心的思慕着一個人,癡癡的等着……傻傻的等着……等啊等啊……哈哈……一直等到……”聲音輕熄,卻是苦澀萬分。
夢宸離一怔,清澈的眸子忽的蒙上濃霧,似要遮起那深深失望與惆悵。
“……忘了吧,將他忘了一切就能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這話,不知道是在勸解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爺,你能忘了嗎?”雪茉莉苦笑一聲問道。
夢宸離聞言,桃花眼像是凝集着漩渦的風暴。突地,一把推開了她,搖搖晃晃走到窗邊,骨指生生突起捏在窗櫺,面上狠狠地一聲暴喝直衝九霄,震懾了整個京都。
“這該死的女人!”
雪茉莉哪裡看過如此不顧風度,咒罵猙獰的夢宸離,在她眼中,她總是風流恣雅,風度翩翩,手持搖扇,一派風流魅惑的貴公子模樣。可是現在他卻捨棄了他從不離手的扇子,手握酒杯,連原本的修養也一併捨棄了。
要說這情愛兩字,果然可以讓人一個變得如此翻天覆地。
雪茉莉輕嘆一聲,心中悽悽然,正想起身安慰時,卻感覺身體一僵,不得動彈分毫。
“我說,師兄……你便是如此的想我嗎?”
突然,一聲輕笑在身後響起,令吹着夜風,心緒煩愁的夢宸離驀地臉色一變,倏地轉頭望去,只見雪茉莉的對面琴座之上正坐着一人,白衣長髮,恣意無拘,一雙鳳眸琉璃璀璨帶着盈盈笑意,她……不正是那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又想得瘋狂賣醉的人嗎?!
然而,這時,夢宸離滿腔的怒火忽都消失了,滿心的不甘,思念,失望,悲傷頓時化爲烏有,他深吸幾口氣,語調雖然清淡,但卻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目光的灼熱似要將雪鏡風給燒出一個洞來。道:“你……你怎麼在這裡……不對,你不是在上京嗎?”
雪鏡風挑眉看着他一眼,那面部力持平靜卻顯得有些抽搐的臉頰,分明是驚喜交雜的模樣,心中暗有笑意,然再瞄了一眼傻呆了雪茉莉,卻淺眸輕笑,道:“這段時間,幾百封三百里加急信件傳入皇宮,大致是講,夢皇夫不守清閨,夜夜風流,尋遍了花街流巷,你道朕可以繼續由之任之嗎?”
她看着眼前的瑤琴,輕勾幾下,便是靡靡之音,懸樑繞耳,動聽不已,這下可驚愕了雪茉莉,她沒有料到這雪帝陛下不僅智謀,武功天下少有人與之經肩,如今連琴藝也是這般了得,簡單堪比完人,也難怪爺對她如此如癡如狂。
“你在意嗎?”夢宸離直直地盯着她,語氣不穩地問道。
雪鏡風搖了搖頭,道:“不在意。”
“既然不在意,時隔如今,你又來這裡做什麼?”夢宸離臉色一僵,心中怒悲交加,那些所謂的密函與加急信件皆是他有意促成的,他就是想測試一下,如今他出去尋花問柳,她是否會多關注他一眼,既使是爲了帝王的臉面也會派來的叫他回去。
窗臺上倚坐着的雪鏡風看出他的惱羞成怒了,便笑得一臉的燦爛:“偏偏我遺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在旱獺國,必須前來取回,否則可能會到死都後悔不已呀!”
夢宸離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抑不住聲音中的酸氣,衝口而出到:“是嗎?既然如此重視,當初爲什麼又會遺留!”竟然比他還重要,到底是什麼?!
雪鏡風鳳眸似流光夜鶯,泛着笑意,她瑩白的纖指一指他,理所當然沒有遲疑的說道:“我當然是來劫回我的夫君的!”
話音一落,一根肉眼難辨的細絲飛出,纏在了對面人的腰間。
“我說,夢皇夫有沒有意見呢?”笑眯眯的看着被她纏住的人。
“呃!”被白綾纏着的人下意識地像個傻子似的搖了搖頭,待他反應過來,眸中狂喜,直接伸臂倒好似就等着她來綁一樣,氣息有些急喘地問着她道,“你劫了我是打算做什麼?”
銀絲一寸一寸收緊,將對面的人一寸一寸拉緊近,待兩人近在咫尺之間的時候,她輕輕的、鄭重的在他的耳朵說道:“送入洞房!”
手勁一帶,手一攬,那風姿翩然驚鴻的兩道身影便從窗口飛出。突地,白影想起什麼頓了一下,她回頭望着沒有反應過來的雪茉莉,薄脣輕勾道:“美人麻煩幫朕宣傳一下,朕今日特地來帶回了離家出走的夫婿,順便特告天下。膽敢與朕搶奪者,小心大軍奪境哦,呵呵~”
隨着他們消失匿蹤,然那一個清亮的聲音帶着盈盈笑意卻仍舊在蒼碧的上空清晰的盤旋不去。
而雪茉莉雖然已經能動了,但沒有移動半步,她聽聞了雪鏡風的警告卻只是欣慰一笑:“爺,您等的人終於來了,她是在意您的啊……”她嘆息了一聲。
另一廂被劫走的兩個有着如下對話。
“爲什麼這麼久纔來找我,我還以爲你已經忘了我呢?”怨氣酸氣沖天。
“我不是忙嗎?”無奈聲響起,
“忙什麼,能忙整整六個月零三天七個時辰了!”明顯在騙人!
“……忙着生孩子。”這句話說得更無奈。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