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劍破毒刀陣

這真是凌君毅出道以來,最使他窮於應付的一場惡鬥,身形一起,突又疾沉而下!

這一下動作快速,避開了八柄毒刀的空中襲擊,身形落地,立即一個急旋,正待衝出刀陣!哪知這八人久經操練,武功、心意,動作如一,配合得十分嚴密,八刀交織,一齊刺了個空,也立即跟蹤落地,八人依然各佔方位,絲毫不見散亂,八道光,又同時交叉攻到。總管巴天義臉色陰沉,站在階上,適時喝道:

小子,你此時棄去長劍,束手就縛,還來得及。”

八個大漢聽到巴總管的喝聲,立即有人大喝道:“小子,總管叫你棄劍受縛,還不住手?”一人出聲,大家附和着略喝:“小子,快快棄劍受縛。”凌君毅身在刀陣之中,聽得大怒,不覺劍眉一剔,朗聲喝道:“姓巴的,我只是不願多傷無辜,你當區區刀陣,真能困得住我?”喝聲出口,右手長劍奇招突發,但見一道耀目長虹,從他邊涌起,回掃而出,這一劍,正是他家傳八劍之一的“龍爭於野”!師傅曾經告誡過他,他家承的三種武學,行走江湖,不宜輕易展露,但此時他被迫得不得不使,剎那間,但聽一陣急驟的金鐵交鳴,八個藍衣大漢都只覺眼前奇亮,右腕被震得發麻,八柄天藍化血刀,同時被震脫手,飛出去!八個大漢全都被他這一招震懾住了,誰都不知道自己朴刀是如何脫手的,一時不禁望口凌君毅發呆!巴天義看得臉色大變,突然雙手一拍,厲喝道,“你們還等什麼?”這句話,等於是發出了最後命令!八個大漢悚然一驚,倏地後退一丈雙手揚處,八股細碎藍芒,千百點寒星,由八個不同方向,密集如雨,向凌君毅立身之處,激射而至!但凌君毅卻在此時,已經到了巴天義身前,鋒利的劍尖,一下抵在他喉結之上,冷冷說道:“姓巴的,你動一動,我就刺穿你的喉嚨。”巴天義能當得上四川唐門的總管,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裡,但他根本沒看到凌君毅是如何欺過來的。他只覺眼前微風一颯,雪亮鋒利的劍尖,已經點在自己喉嚨之上,這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事,一張臉登時煞白,硬是不敢掙動一下。

黑煞掌耿士貴就站在巴天義身邊,他心機深沉,一看機不可失,一聲不作,掄掌就朝凌君毅肋下印來,這一掌相距既近,他又是蓄意而發,自然快速無比!凌君毅好像背後長着眼睛,看也不不看,左手疾翻,一招“赤手縛龍”,快得如同閃電,扣住了耿士貴的手腕,反手朝後丟出。耿土貴毫無還手餘地,一個身於就像稻草人一般,手舞足蹈,直向廣場中間摔了出去。差幸那八個大漢暗青子出手,忽然不見了凌君毅的影子,大家已經停下手來,不然,這位副總管必然成了飛靶!巴天義色厲內茬,直着脖子,頭往後仰.口中厲聲道:“朋友你要如何?”凌君毅冷傲地道:“帶路。”巴天義額前汗水直冒,問道:“你……要見誰?”凌君毅道:“自然是你的主子。”巴天義着急道:

“你……”凌君毅不讓他說下去,忽然收起長劍,冷喝道:

“姓巴的,好好轉過身去,向裡去吧,我想你心裡一定明白,在我凌某面前,有劍,沒劍.都是一樣,只要你敢有半點異動,我不會讓你跨出一步的。”這話換在平時,巴天義死也不會相信,但此刻從凌君毅口中說來,他卻千信方信,這年輕人一身武功,確實莫測高深,他說得出,做得到,天底下,沒有人會把自己性命當作兒戲的!巴天義一聲沒吭,轉過身去。他喉頭前面,有形的劍,已經收回去了,但他可以感覺到,背後有一支無形的劍抵着他!

這是他多少年的經驗告訴他的,這年輕人,憑他的能耐,實在惹不起人家,總算背後沒被劍尖抵着走進去,這已是人家給他面子了。不,這是凌君毅故示大方,壓根兒沒把他巴天義放在眼裡。在巴天義來說,雖是被人押着進去的,但在旁人看來,卻像是領着凌君毅進去的,這總比劍尖抵着走要好得多了。他硬着頭皮,走在前面,凌君毅寶劍早已返鞘,步履瀟灑,跟着他進入大門。

二門前面,同樣站着四名黑衣佩刀大漢,他們看到巴總管領着人進來,自然不加攔阻。進入二門,就可以看到大廳上燈火輝煌,階上走廊間,左右各站着四名一色身穿黑衣、手捧天藍毒劍的女子!

這八個女子,年齡都在四十以上,腰佩革囊,左手都戴着鹿皮手套,這陣仗雖是娘子軍,倒也雄糾糾,氣昂昂!大廳上。垂着湘簾,這時已從簾內傳出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沉聲道:“巴總管,老身聽說有人破了咱們曲‘八封刀陣’?”

巴總管慌忙趨前三步,朝階上躬下身去,說道:“屬下正是來向老夫人稟報,此人姓凌,要見老夫人。”凌君毅聽得不禁一怔,心想:

“自己是找鬼見愁唐老七來的,幾時要求見甚麼老夫人?”

只聽那蒼老婦人聲音說道:“人呢?”巴天義躬着腰;直:“啓稟老夫人,屬下已經把他帶進來了。”

蒼老婦人聲音冷冷一哼道:“你們都栽了跟斗是不是?”

巴天義拭着汗水,不敢出聲,蒼老婦人聲音緩緩說道:“好吧。

你帶他進來。”

巴天義應了聲“是”,迅快轉過身來,臉露陰笑,擡擡手道:“凌朋友隨我進去。”

說完,急步朝階上走去……凌君毅沒有作聲,隨着他舉步跨上石階,早有兩名黑衣女子一左一右,掀起簾子。

大廳上四角掛着四盞官燈,中間懸拴着一盞蓮花形的琉璃燈,因此照得整座大廳,通明如同白晝。上首一張紫檀雕花靠背椅上。

端坐着一個皮膚白淨,面目冷峻的黃衣老婦人,一頭白髮,黑絲絨包頭,中向嵌着一塊翠玉蝙蝠,手中拄着一支柺杖,看去當在六旬以上。

左右兩邊伺立着兩個青衣丫餐,腰佩短劍,在靠椅後面,站着一個容貌豔麗的少婦,神態端莊,如果不是老婦人的兒媳,便是她女兒。

巴總管一腳跨進大廳,立即趨前幾步,躬下身去,口中說道:

“屬下給老夫人少夫人叩安。”唐老夫人一擺手道,“巴總管少禮。”

她口中說着,兩道冷峻的目光,早已射到凌君毅身上,冷冷問道:

“巴總管,就是這年輕人要見老身麼?”

巴天義應了聲“是”一面回過身來,陰聲道:“凌朋友要見老夫人,這位就是老夫人了,”凌君毅緩步走上幾步,拱手作了個長揖,道:“在下凌君毅,見過老夫人。”

唐老夫人道:“年輕人,老身聽說你在外面破了咱們唐家的‘八封刀陣’真是難得得很!”口氣十分冷峻,顯然心頭大是不快。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老夫人原諒,在下出於自衛,不得不爾、不過在下已經手下留情,不曾傷人。”唐老夫人臉色微變,哼笑道:

“那倒還是承你的情了,如若不手下留情呢?都把他們殺了是不是?”

凌君毅劍眉一挑,冷聲道:“若以他們不分青紅皁白,圍着在下施放歹毒暗器,在下縱然不取他們性命,至少也要卸下他們八條施放歹毒暗器的臂膀來。”唐老夫人怒哼道:“年輕人好狂妄的口氣,你把咱們唐家看扁了。”

凌君毅道:“老夫人這話就不對了,江湖黑道,以強凌弱,仗勢欺人的事,大家雖是司空見慣,並不足奇。但四川唐門,聲名久著,應該講一個理字。”唐老夫人怒聲道:

“老身哪裡不講理了?”

凌君毅道:“老夫人若是講理,那就不妨問問巴總管,在下應約而來,貴門中人,一再攔襲,在下若是不能自保,早就橫屍山下了。”

唐老夫人道:“巴總管,他說的是真話麼?”

巴天義道:“屬下據耿副總管報告,此入上山尋釁,身手頒高,因此屬下命他們佈下刀陣。”唐老夫人道:“你沒問他來意?”

巴天義渲;“屬下問了,他說咱們擄劫良家女子,他是要人來的。”

唐老夫人沉聲道:“你們有沒有擄劫良家女子?”巴天義惺恐地道“老夫人明鑑,咱們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唐老夫人冷峻目光注向凌君毅,問道:“年輕人,你求見老身,就是向老身要人來的了?”

凌君毅道:“在下並不知道老夫人在此,也並未求見老夫人。”唐老夫人道:“那你是找誰來的?”

凌君毅道:“在下要找的是鬼見愁唐七爺。”唐老夫人道:“是老七擄劫了良家女子?”

凌君毅道:“不錯,他擄劫了-個女子,誤以爲是在下妹子,要在下前來八公山赴約。”一面從懷中取出那封信柬,說道:“有信爲憑,請老夫人過目。”當下就有一名使女走了過來,接過信柬,雙手呈給老夫人。唐老夫人抽出信箋,看了一眼,雙眉微微一擾,問道:

“你知道老七劫持的是什麼人麼?”凌君毅道:“在下並無妹子,他劫持的女子是誰,在下也不知道,但他劫持此女,是因在下而起,在下不得不來向他要人。”

唐老夫人不覺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唔,你可是跟他結過甚麼樑子?”凌君毅道:“這個……昨日中午時分,在下路過界首,就被唐七爺和他手下圍攻,聲官要在下交出懷中之物,在下不知他耍在下懷中何物?”當下就把當時情形,以及上山赴約,又遭耿士貴和刀陣圍襲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唐老夫人聽得臉有怒容,朝巴天義冷冷一哼道:“巴總管,你這是在管些什麼?人家以禮求見,老七糊塗,你也跟着糊塗,真把咱們唐家的臉都丟盡了。”

巴天義惶恐地連連躬身道:“屬下該死,萬望老夫人開恩。”唐老夫人道“不用說了。老夫人呢?”巴天義道:“七爺沒來這裡……”

唐老夫人以杖頓地,怒聲道:“你們立時主給我把老七找來,咱們四川唐門,居然做出擄人勒索的事來,傳出江湖,叫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

巴總管連聲應“是”,唐老夫人又以杖頓地,喝道:“還不快去?”巴天義不敢停留,急急往外行去。唐老夫人目光一擡,道:“年輕人,你聽見了,四川唐門,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明天中午以前,你可再來一趟吳氏別業。那女子雖然不是你的妹子,但老身還是要把她交還給你領回去,此事由你而起,你不會不答應吧?”

凌君毅拱拱手道:“老夫人吩咐,在下自當遵命。”唐老夫人一擡手道:“好,明天中午以前,你來找老身好了。”凌君毅拱拱手道:

“如此,在下告辭。”出了吳氏別業,一路展開腳程,趕到壽縣,翻上城垣,找了一處隱僻所在,悄悄躍落。現在,他已瀟灑地走在大街上了。

壽縣,古之壽春,楚之郊都。東鄰蚌埠。南接合肥,北距風臺極近,西通穎上、六安,可以說是水陸交通的中心。這時雖已是初更,但大街上依然行人往來燈火通明,楚館秦樓,絲竹之聲,隨風飄傳。

凌君毅在大街上轉了一圈,終於走入一條橫街,那裡有一家壽春客棧,鬧中取靜,門面十分氣派。凌君毅還未走近大門,早有一名夥汁迎了上來,哈腰道:“客官住店,小號有最高雅的上房,伺候周到。賓至如歸。客官請進。”搶在前面,拉開大門。

凌君毅本來就是住店來的,大步跨進店堂,那名夥汁迎着,把他頂到上房。然後打來洗臉水,又泡了一壺茶送來。

凌君毅解下長劍,桂在牀頭,洗了把臉,就倒了一盅茶,在窗口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心想着,自己從開封跟蹤藍衣人(如今知道他叫田公子)起,這數日來,竟然接二連三地遇上事故,看來江湖上確實已有許多人一路跟蹤下來。他想到清麗絕俗、溫文多情的溫婉君,也想到嬌憨動人、天真活潑的綠衣姑娘——他只知她姓方,旁的就一無所知?

他懷念溫婉君,也更難忘姓方的綠衣姑娘。他覺得這兩人有如春花秋月難於取捨。

男人知好色。則慕少艾,何況凌君毅是個多情種子,又是初墜情網。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會顯出溫婉君的纖影,向他脈脈含情地微笑!一會又變成綠衣少女的蘋果臉,漾起兩個小酒渦,暗暗格格地向他訴說着:她那個表姐,美得像滴凡仙子一樣。

但他除了只知道她姓方,連她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相思味有甜有苦,嘗着苦也不肯拋。凌君毅只嚐到一點甜還沒有嘗着苦呢!

他坐了一會,覺得頭腦有些昏倦、也就解衣就寢,哪知上了牀,卻輾轉不能成眠,遠遠聽到更鼓己敲三更。

篡地,他清晰地聽到窗外,“嘶”的一聲輕響,一道人影,帶起一縷衣袂飄風之聲,接着是極輕微的腳尖落地之聲。緊接着悄悄地欺近窗前,這人還屏着呼吸,在窗前站定下來。

這些,當然瞞不過凌君毅,但他要看看這夜行人有何企圖,所以仍然佯作不知,不加理睬。

那夜行人在窗下待了半晌,聽不到房中動靜,似乎有些忍耐不住,隔着窗戶,冷冷說道:“凌君毅,你出來。”這話說得不高,但即使凌君毅睡熟了,也定然可以聽到了。

因爲一個練武的人,縱然在睡熟之時,也一定會保持着相當的警覺。何況像凌君毅這等身手的人,應該在他欺到窗前之時,即已發覺,他等了半晌,敢情就是想等凌君毅發覺,就因爲凌君毅沒有動靜,他纔出聲招呼的。

人家既已指名叫陣,凌君毅自然不好再裝作不聞,口中低喝一聲:“什麼人?”一躍下牀,披起長衫,一手已經摘下掛在牀頭的長劍,推開窗戶,人如灰鶴,一下穿窗而出。

他飛出窗外,只見前面屋脊上,卓立着一條瘦小人影。

凌君毅看他似有挑釁之意,心頭不禁火起,雙足一點地面,身形凌空而起,朝那人飛撲過去。

那人影一見凌君毅撲來,立即飄然掠起,一連兩個起落,到了臨街一座民屋之上,腳下絲毫不停,一路穿房越脊。縱掠如飛,朝西逸去。

凌君毅因他指名叫陣,明明是向自己挑戰,一時哪肯放鬆?暗暗提吸真氣,身化飛虹,一路銜尾疾追下去。一個跑,一個追,宛如兩點流星,劃空飛射,不過片刻工夫,便奔到了城西一片荒郊。對方輕功雖然不弱,但比起凌君毅來,卻遜上一籌還不止。這-陣工夫,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逐漸接近,等奔到西郊,雙方之間已只有三數丈距離了。奔行之間,前面瘦小黑影突然回過身來,手腕揚處,低喝一聲:“照打!”一點黑影,直向凌君毅迎面打來。

凌君毅不防對方有此一着,急忙腳下一停,揚左手,一下把打來暗器抄住,那只是一顆石子。但就在他奔行之勢一停剎那,對方也已停住身形,轉過臉來。兩人相距,此刻已不過一二丈遠近,凌君毅舉目瞧去,只見此人頭戴氈帽,面如黃蠟,身材瘦小。一身黑色勁裝,揹負一柄長劍,看上去面貌有點猥瑣,可是一雙目光,卻湛如秋水,明亮照人。他正在打量着對方之際,對方也目光凝注,打量着他。

凌君毅只覺眼前此人,自己從未見過,這四周也靜悄悄的不像有什麼埋伏,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閣下把在下引來此地,不知有何見教?”那黑衣人低沉地道:“你就是凌君毅?”

凌君毅抱拳道:“不錯,在下正是凌某,閣下如何稱呼?”黑衣人冷冷說道:“你不用問我是誰。”

凌君毅道:“好,那麼閣下總該說說來意吧?”

黑衣人緩緩從肩頭撤下長劍,說道:“我聽說你自恃武功高強、目空四海,很了不起。”凌君毅聽得一怔,淡淡說道:“尊駕也許耳聞失實,在下從未自侍武功高強且不敢目空四海。”

黑衣人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目空四海,我約你到這裡來,就是要和你較量較量。

你身上不是佩着寶劍麼,咱們就在劍上分個高低吧。”凌君毅看了自己寶劍一眼,徐徐擡目道:“有此必要麼?”

黑衣人道:“除非你不敢和我比劍?”凌君毅雙眉微皺道:“劍是兇器,咱們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何必非以兵戎相見不可?”

黑衣人長劍一指,道:“我約你來此,就是要和你分個高下,你既然來了,自是非比不可。”凌君毅道;“閣下受人慫恿而來?”

黑衣人斬釘截鐵地道:“沒有人慫恿我,是我自己來的。”

凌君毅道:“那麼閣下請回,在下恕不奉陪。”說完,轉身欲走。

黑衣人冷喝道:“凌君毅,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道:“閣下還有件麼事!”黑衣人道:“你不能走。”凌君毅道:“爲什麼?”黑衣人一揚手中長劍,道:“此時此地,你想走,只怕我手中劍不肯答應。”凌君毅劍眉微揚,顯然已有怒意,但依然忍了下去。說道:“閣下既然精擅劍術,須知學劍並非爭一時意氣用來逞勇鬥狠的,在下不願無故動劍。閣下可以走了。”

黑衣人叫道:“不行。”凌君毅道,“在下從學劍之日起,一直俗遵劍經銘言,決不輕易和人動手,”黑衣人冷笑道:“我不懂劍經銘言,今晚你只有在兩種情況之下,可以離開此地。”凌君毅道:“哪兩種情況?”

黑衣人道:“一種是你勝了我手中長劍,一種是你棄劍認輸留下你手中寶劍。凌君毅目光寒芒飛閃,冷然道:“在下奉勸閣下,莫要逼人太甚。”

黑衣人眨動一雙晶瑩眼睛,冷笑道:“我原是找你比劍來的,什麼叫逼人太甚?”

凌君毅不耐道:“在下早已說過,不和任何人無故動劍。”

黑衣人冷冷-哼誼:“你既不願和我動劍,就得棄劍認輸;不想棄劍認輸,就得和我分個高低,我想反手如來的徒弟,總不至於是個懦夫吧?”

凌君毅雙目寒光進射,突然之間,現出凜然神色,朗笑道:“閣下雖是激將之言,但凌某爲了保持師門聲譽,只好和閣下放手一搏了。”右手一探,錨的一聲,撤出劍來。

黑衣人得意一笑,道:“你準備好了?”

凌君毅渲:“且慢。”黑衣人道:“你有什麼話說?”

凌君毅正容道:“在下寶劍,出必傷人,閣下最好小心些。”黑衣人怒哼道:“既然動手,就算被你一劍刺死,那也只好怪我學藝不精,你有什麼絕招,只管施展好了。”

凌君毅道:“在下話已說明,閣下可以動手了。”

黑衣人早已等得不耐,口中道一聲:“好!”“好”字出口,抖手一劍,分心便刺。

這一劍,出手極快,青芒-閃,劍尖已到胸前。

凌君毅因對方非和自己比劍不可,心知他劍上定有持殊造詣,因此絲毫未敢輕視對方。一見黑衣人揮劍刺到,立即身形一側.揮手一劍。反擊過去。黑衣人輕笑一聲,劍如靈蛇。輕輕一滑,劍尖忽然朝上挑起,一點育芒,直點凌君毅咽喉。

凌君毅微微一怔,心中暗道:“此人劍法,倒是快速得很。”劍尖一豎,朝上削去。

黑衣人沒和凌君毅接觸,上挑之勢,中途一變,劍光朝下直落,閃電般朝凌君毅胸腹劃下。

凌君毅削出的劍勢,居然封了個空,不覺一驚,忖道:“他這是什麼劍法,竟有這般凌厲,看來自己倒不能輕估他了。”微一吸氣,劍勢跟着直落,朝黑衣人劍上拍去。

黑衣人迅疾收到,但在一收之後青芒連閃,卻又一口氣刺出五劍。這五劍一氣呵成,快得無以復加,名雖五劍,實則綿密無間,幾如一劍!

凌君毅人隨劍走,劍隨勢發,同樣還了他五劍,不是封架,而是進招,輕靈快捷,以攻還攻,雙劍交而不擊,不帶半點聲息。

黑衣人似乎想不到凌君毅會在自己一輪快速搶攻中進招,不禁呆得一呆,腳下被遏得連退了兩步,他一氣之下,口中冷哼連聲,身形直撲而上,手腕連搖,緊接着又是八劍,快速攻出,劍勢連綿,如天機雲綿,幻出一片繽紛光影,燦爛奪目,凌厲得令人眼花撩亂.目眩神搖。看來他是把壓箱底的本領都使出來!

只是他遇上的是凌君毅,只聽凌君毅朗笑一聲:“閣下小心了。”突然之間,劍交左手,身如旋風,向左欺進,劍光陡盛,如匹練橫飛,如閃電鐐繞。

“鏘”的一聲,黑衣人八劍齊發,帶起的濱紛劍光,一觸即沒,頭頂一涼,手中長劍,同時受到極大震力,再也掌握不住,一下被震飛出去!“啊……”他發出了一聲尖叫。

黑衣人一直話聲低沉冷漠,聽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這聲尖叫,敢情起於倉促,無法掩飾,聲音清脆而尖,分明是個女子!

凌君毅聞聲一驚,急忙收劍停身,擡目望去。黑衣人頭上一頂氈帽已被削落,一頭青絲,披散下來,俯身拾起長劍,惡狠狠地盯了凌君毅一眼,揚手打出三點紫芒,一語不發,轉身疾奔而去。

凌君毅沒想到黑衣人會是女子,不禁怔得一怔,驟見三點紫芒,一閃而至,來勢極快,直奔自己胸前。而就在將到胸前之際,本來的直射之勢,忽然變爲振翅翩飛,散將開來,一叮咽喉,另外兩隻,撲向雙肩!凌君毅目光何等敏銳?已然看清黑衣女子打出來的,竟是三隻紫色小蜂,心頭暗暗一凜,急忙舉劍一揮,朝三隻紫蜂劈去。只聽“叮”

“叮”“叮”三聲輕響,三隻紫蜂被他一齊擊落。箇中又是一怔,暗道:“這三隻紫蜂,原來竟是暗器,自己還當它是真的哩。”

心念轉動,俯身從地上把三隻紫蜂拾起,果然製作精巧,通體色呈淺紫,看去栩栩如生。蜂嘴上還有一支細如牛毛的鋼針,色呈蔚藍,敢倩還餵過劇毒!在他俯身拾取紫鋒之際,還發現地上有一小撮削斷了的青絲,隨手取起,只覺烏油油光澤柔細,還隱隱可以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分明是少女的秀髮,自己和她無怨無仇,她非退着自己比劍不可,這會是誰呢?

他一手捏着那一撮秀髮,一手拿着三隻精鋼製的紫蜂,心頭不覺一動,暗道:“瞧這三隻紫蜂,製作如此精巧,此女定是四川唐門中人!”他一想到四川唐門,登時想起晚間站在唐老夫人身後容貌豔麗、神態端莊的少婦,唐家的“少夫人”!哼,一定是她,不然她何用戴着面具來找自己?難怪一開口就說自己自恃武功,目空四海,非和自己較量不可。大概四川唐門中人,因自己破了他們的“八封刀陣”,都有些不大服氣,她才偷偷地跑來,找自己的麻煩。

明天中午,唐老夫人要自己再去一次吳氏別業,把自己不認識的“妹子”領回來,自己何不就把這一撮秀髮,三隻紫蜂帶了去,當面交給唐老夫人,看她如何說法。主意拿定,就把這兩件東西,往懷裡一塞,轉身飛縱而起,一路朝客店奔回。

回到客店,依然悄悄穿窗而入,掛好寶劍,解衣就寢。一宿無話,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起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撮秀髮和三隻紫蜂,用紙包好,然後開門出去,招呼店夥,替自己送來洗臉水,盥洗完畢,吃過早點,看看時間不早,正待會帳出門。

忽聽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只聽店夥的聲音陪笑道:“尊客要找凌爺,大概就是住在這一間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在這裡落店,並無人知,不知又是什麼人來找自己了?”

心中想着,腳步聲已經及門而止,店夥堆着滿臉笑容,搶先走入,說道:“客官就是凌爺吧?有一位姓巴的總管,來找你。”

他話聲方落,身後的巴天義一步跨了進來,雙手抱拳,陪笑道:

“巴某奉老夫人之命,特來恭請凌爺。”凌君毅頷首道:“原來是巴總管,在下失迎。”

巴天義望了店夥一限,那店夥甚是乖巧,立即哈腰道:“總管請坐,小的告退。”

慌忙退將出去。巴天義一臉制笑,拱拱手道:“昨晚之事,純出誤會,巴某多有冒犯,特奉老夫人之命,前來向凌爺負荊請罪。”他身爲四川唐門總管,居然前倔後恭,說出請罪的話來。

凌君毅心中暗道:“此人老奸巨猾,不知又在耍什麼花樣,自己可得提防他一二。”

一面淡淡笑道:“巴總管好說,昨晚在下也有開罪之處。”巴天義連忙陪笑道:“若非凌爺手下留情,巴某縱有幾條賤命,也不是凌爺的對手。”

不待凌君毅開口,哈哈腰,又接道:“老夫人一早就着巴某前來迎接,巴某在店堂裡已經等了一會,因爲凌爺尚未起身,不敢驚動,門外馬匹已經準備好了,凌爺如果別無他事,那就請動身吧。”

凌君毅點頭遺:“好,巴總管請!”巴天義躬躬身道!班凌爺請。”

凌君毅也不再和巴天義客氣,當先跨出房門,巴天義像伺候他主人一般,緊隨凌君毅身後而行。兩人走出店棠,凌君毅正待向櫃上結算店帳。

巴夭義湊上一步,含笑道:“凌爺店帳,巴某已經結清了。”

凌君毅道:“這個如何使得?”巴天義陪笑道:“區區小事,凌爺不用客氣。巴某是奉老夫人之命,迎接凌爺來的,換句話說,凌爺就是咱們唐家的客人,哪有叫客人付店帳的道理?”

凌君毅感到有些意外,因爲巴總管昨晚令部判若兩人,越發使他莫測高深,但他臉上絲毫不露,含笑道:“總管這樣太客氣了。”巴天義道:“不瞞凌爺說,咱們老夫人從不輕易稱許別人,但對凌爺卻是十分看重,所以一清早就吩咐巴某來接凌爺。”

話聲一頓,接着笑道:“說實在的,你凌爺年紀輕輕,別說一身武功,教巴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風度、氣宇,也教巴某萬分心折,”他似在竭力巴結着凌君毅。

這點,凌君毅自然也早已感覺出來了。只不知他何以要如此巴結自己,聞言不覺淡淡一笑,道:“巴總管把在下說得太好了。”巴天義太陽穴上綻起青筋,忙道:“巴某說的是實話,就拿昨晚來說,你凌爺最難得的是勝而不驕,換了個人,誰都要用劍尖指着巴某,遺着巴某在前帶路。而凌爺你以仁義待人,信得過巴某,巴某不才,泰爲唐門總管,真要給凌爺劍抵後心,逼着領路,巴某活了五十六歲,江湖上也小有萬兒,今後還有臉見人麼?你凌爺,賞了巴某面子,巴某哪得不感激你凌爺呢。”

武林中人,爭的是一個名,爭的是一口氣。巴天義說的也沒錯,但這話也只是表面說說而已,他巴結凌君毅,只怕另外有緣故。

店門外,早有兩名唐門武土,牽着兩匹駿馬伺候,一見巴總管陪同凌君毅走出店門,立即把馬匹牽了過來。巴天義讓凌君毅跨上馬鞍,自己才跨上另一匹馬,然後兩名武士也相繼上馬。巴天義一帶馬繩,在馬上欠身道:“巴某替凌爺開路。”

一馬當先,朝前馳去,凌君毅隨在他馬後,兩名武土則隨在凌君毅的馬後。四匹馬展開馬蹄,出了縣城,直奔八公山而來。

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八公山下,只見林前一排站着八名黑衣勁裝漢子,一見巴總管回來,一齊抱刀施禮。

巴天義到得山下,在馬上欠身,笑道:“凌爺是客,如今該凌爺前行了。”凌君毅道;“巴總管不用客氣,還是你在前領路吧。”

巴天義道:“凌爺是客,巴某萬萬不敢。”

凌君毅看他執意不肯,也就不再客氣,當先策馬朝山道上行去。巴天義隨護在後,不久到得吳氏別業門前。副總管耿土貴早在門前鴿立等候,一見兩人到來,立即朝身邊一名武士揮揮手道:

“凌爺到了,快快入內通報。”

這時另有兩名武土迅快上前接住馬頭。耿士貴一臉堆笑,趨了上來,連連拱手渲:

“兄弟率命在此恭候多時了,凌爺路上辛苦,快請到裡面奉茶。”

四川唐門,一夜之間,忽然變得如此好相與,實在使凌君毅想不出道理來。凌君毅、巴天義相繼下馬,巴天義擺手肅客道:“凌爺請。”

凌君毅含笑道:“還是巴總管請先。”

巴夭義連說不敢,陪同凌君毅進入大門。剛走到二門,只見從裡匆匆迎出一個身穿藍紗長衫青年,含笑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凌兄了,兄弟唐少卿,迎道來遲,多多失禮了。”這藍衫青年,年約二十四五,生得面如冠玉,脣若塗朱,雙目有神,只是兩道眉毛濃了些,看去不但英挺,還顯得儒雅。

巴天義忙道:“凌爺,這位就是少莊主。”凌君毅慌忙抱拳,道:

“原來是唐少莊主,在下久仰英名,幸會幸會。”

唐少卿含笑道:“兄弟昨晚聽家母盛稱凌兄英武,一舉破了敝門‘八封刀陣’兄弟真恨不得早些和凌兄見面。”他說來誠懇,不像是客套話。

凌君毅歉然道:“在下孟浪之處,唐少莊主多多包涵。”

唐少卿爽朗笑道:“凌兄說哪裡話來,昨晚之事,還是凌兄手下留情,這隻能說咱們唐家的人以衆凌寡,理屈在我。”凌君毅只覺這位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儒雅豪爽,頓生好感,一面說道:“唐少莊主這麼說,在下更覺不安了。”

唐少卿側身肅客,含笑道:“兄弟和凌兄一見如放,凌兄如不謙棄,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凌君毅欣然道:“唐兄吩咐,兄弟敢不從命?”庸少卿喜道:“兄弟能交上凌兄這樣一位朋友,真乃人生快事!”

凌君毅道:“唐兄過獎了。”兩人進入二門,唐少卿陪同凌君毅邊說邊行,很快穿過一重屋宇。

唐少卿道:“家母在後堂等候,凌君請隨兄弟來。”說着,直向後院行去。不大工夫,到得後院,唐少卿領着凌君毅走進後堂。只見唐老夫人手捧白銅水菸袋,端坐在一張紫擅鏤花的靠手椅上,身後伺立兩個使女,在替她捶背。昨晚伺立唐老夫人身邊的那位少夫人,並不在場,敢情昨晚被自己削落青絲,有些不好意思。凌君毅因自己和唐少卿一見如故,既然訂了交,那三隻紫蜂,一股秀髮,自然不好再拿出來了。

唐少卿慌忙趨上兩步,躬身道:“娘,凌兄來了。”凌君毅跟着上前作了個長揖,道:“晚輩見過伯母。”

唐老夫人含笑擡手說道:“凌相公請坐。”唐少卿道:“娘,孩兒和凌兄一見如放,已是兄弟論交了。”

唐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臉含慈笑道:“你倒搶得好快,年輕人與年輕人,也比較談得來,這叫做惺惺相惜,”凌君毅和唐少卿相繼在下首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端上香茗,替兩人放在茶几上,然後退去。

唐老夫人望着凌君毅藹然一笑,道:“昨晚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江湖上原有一句老話,叫做不打不成相識,如今好了,凌相公和少卿成了弟兄,凌相公的表妹,也過繼老身做了義女。”

凌君毅聽得奇怪,微微一怔,道:“晚輩的表妹?”他意思是說:

“我哪來的表妹?”唐老夫人笑道:“是呀,最近大家都在跟蹤一個神秘人物,據說那神秘人物身上有一隻小小的錦盒,可能是一件稀世之寶,據說連少林寺和嶺南溫家的人,都在暗中尾隨。老七不知聽了誰的話,誤把馮京作馬涼,攔不住你凌相公,卻把你表妹給擄了來,這件事,老身昨晚已經聽你表妹詳細說明了。咱們現在是一家人,凌相公也不用再掩飾行藏,快把臉上的易容藥洗去了,讓老身瞧瞧。”

唐少卿訝異地道:“原來凌兄還易了容,孩兒怎會一點也看不出來?”唐老夫人笑道:“人家凌相公是反手如來的得意高足,反手如來縱橫江湖數十年,有幾個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

凌君毅不知道唐老夫人說的自己表妹是誰,但不管她是誰,自己既和唐少卿訂了交,和唐老夫人以子侄之禮相見,老夫人既然看出自己已易了容,要自己把易容藥洗去。人家老夫人是一番好意,這也是禮貌,不好推辭,只得說道:“伯母吩咐,晚輩敢不遵命?”當下就從懷中取出一顆洗容藥丸,在掌心塗了少許,兩手輕輕搓勻,往臉上塗去,然後又取出一方棉布,輕輕在臉上一陣拭抹。本來一張紫膛臉,經這一拭抹之後,唐老夫人,唐少卿,還有兩名使女,都覺得眼睛一亮!

沒想到武功卓絕的凌君毅,竟然是一個玉面朱脣,劍眉星目的美少年!溫文清雋,簡直不像是會武的人,本來,唐少卿也算得英俊了,但和凌君毅這一比,就比了下去。

唐少卿大笑道:“凌兄好俊的人品!”

唐老夫人像是丈母孃看女婿一般,越看越中意,藹然點頭,笑道:“凌相公品貌出衆,該是金馬玉空中人才是。”一面回頭道:“春蘭,凌相公來了,你們還不快去請大小姐、二小姐出來?”那個叫春蘭的丫頭,答應一聲,匆匆往裡奔去。

唐老夫人關切地問道:“凌相公今年貴庚多少了?”凌君毅欠身追;“晚輩今年二十一歲了。”

唐老夫人面現喜容,看了唐少卿一眼,笑道:“凌相公比你還小了三歲,比你妹子卻大了兩歲。”

回頭過來,又道:“老身聽說令堂也失了蹤,也是‘珍珠令’那幫賊人劫持去的吧?”凌君毅道:“這個晚輩也不知道,但家師要晚輩到江湖上來偵查‘珍珠令’的下落,由此推想,家母一定也落在那幫人手裡了。”

唐老夫人點點頭,又道:“凌相公府上還有什麼人?”凌君毅道:

“沒有了,晚輩幼年喪父,和家母相依爲命。”

唐老夫人含笑點頭,還沒說話,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屏後傳來,接着香風飄動,俏生生走出兩個絕色麗人!-個身形修長,體態苗條,穿口一身窄腰身的紫色衣裙,臉上有些紅馥馥,但一雙晶瑩的美目,卻閃着異樣光采,飛剪般向凌君毅投來。另一個身材嬌小,穿着一身蔥綠衫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天生嬌憨的方姑娘。

凌君毅只知她姓方,連芳名叫做什麼都不知道的綠衣少女!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方姑娘一眼瞄到凌君毅,秀美的臉上,登時綻出百合花般的笑容,一陣風似的迎了過來,歡笑道:“大表哥,你果然來了,前天我被唐七爺的手下擄了來,逼着要我說出表哥你的下落。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昨天晚上,七爺把我送到這裡來,我認了這裡的老夫人做乾孃了。”她哼哈格格他說得又快、又脆,一大串話,從她口中說出,聽來十分悅耳。她一邊說,一邊又朝凌君毅眨着眼睛,這意思,自然是要凌君毅承認她“表妹”。

凌君毅直到此時,才知道唐七爺劫持的原來是她,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姑娘,居然一下變成了自己的“表妹”!本來嘛,一表三千里,你若是從五百年前仔細推算起來,老祖宗有一個妹子,嫁到了張家,老祖宗又娶了王家的姑娘,牽絲摸藤,一路排將下來,天底下的人,誰都可能變成表哥或表妹。

凌君毅自然看到小姑娘跟他眨有眼睛,春花般的臉上,雖然有點羞澀,但卻流露着央告的神色。他含笑站了起來,說道:“前天唐七爺的信上,說他擄了我的妹子,要我用懷中之物,向他交換人質,原來是你。你一直沒回去,偷偷地跟着我來作甚?江湖上可不是女孩子走的哩。”他這幾句話,真是做表哥的口氣。

方姑娘笑了,笑得好甜,一面朝他扮了個鬼臉,才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爲什麼不能在江湖上走動?許多武林中人,都暗中跟蹤下來,我只想知道那人一路傳遞下來的是什麼東西就行了。”說到這裡,探懷摸出一個扁扁的銀盒子,在凌君毅面前揚了揚,嘻笑道:“這是千娘給我的蝴蝶嘻哈哈出去,振翅會飛,這是唐門三種最精巧的暗器之一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鏢……”紫衣姑娘粉臉e紅,嬌叫道:“蘋妹,你不許亂說。”

“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鏢”,這句話聽得凌君毅心頭一動。

唐文卿又羞又急,跺着腳,說道:“我纔不像你呢,一口一聲的‘表哥’長,‘表哥’短,叫不停口。”方姑娘理直氣壯地道:“他本來就是我表哥咯,我叫他表哥,有什麼稀奇?不信我再叫給你看。”說到這裡,果然大聲叫道:“表哥,表哥,表哥哥……”

凌君毅皺皺眉道;“表妹,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也不怕唐伯母笑話?”方姑娘小嘴一噘,說道:“乾孃她老人家纔不會呢,就是你會教訓人。”說話之間,兩名使女已經擺好了酒席。

唐少卿道:“娘,酒席已經擺好,大家可以人席了。”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是客,你該先請凌相公纔對。”一面朝身後使女吩咐道:

“凌相公不是外人,你們去請少夫人出來。”一名使女轉身往裡行去。不多一回,唐少夫人跟着走出。

唐少卿朝凌君毅擡擡手,道:“凌兄請。”

凌君毅忙道:“不敢,伯母請。”唐老夫人藹然笑道:“這裡雖然不是咱們唐家,但目前老身住在這裡,總算也是主人身份。凌相公是客,不用謙讓了。”

方姑娘抿抿嘴,輕笑道:“大表哥,你今天是嬌滴滴的客人呢!”

口中說着,目光故意溜了唐文卿一眼。

唐文卿臉上又是一紅,但心頭卻是甜甜的。

大家謙讓了一陣,還是由唐老夫人坐了上首,凌君毅坐了賓位,唐少卿夫婦和兩位姑娘依次就坐。兩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八古娘搶在第一個站起身來,雙手捧着酒杯,說道:“乾孃,我敬你老人家,也恭喜你老人家了。”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唐老夫人含笑道:“這丫頭一張嘴好甜。”

使女立時又替方姑娘斟滿了酒,她沒坐下,等酒斟滿了,舉杯朝唐少卿夫婦說道:

“大哥,大嫂,小妹敬你們二位”又把一杯酒了。她仍然沒坐下去,等使女再擻滿了酒,她一手託着杯於,朝凌君毅嫣然一笑,道:“大表哥,你知道我不會喝酒的,但在席上,我年齡最小,照理,我該一個個的敬過來,但我酒量小,最多隻能喝三杯,因此大表哥和文卿姐姐,只好一起敬了。”

說完,果然朝兩人舉舉杯,-口喝乾。唐老夫人看看凌君毅,又看看自己女兒,真是天作之合,一對壁人,心中更是高興,不住地親自夾着萊餚,往凌君毅碗裡送。

唐少卿擡目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兩小口都發出會心的微笑。

唐文卿平日裡儘管刁蠻,今天卻斯文得不時霞生雙頰,但也不時地朝凌君毅偷偷看上一眼。這一席酒,直吃了半個多時辰,可說賓主盡歡,飯後,凌君毅起身告辭。

方姑娘道:“大表哥,我也要走啦,我們一起走好久?”凌君毅道:“表妹,你認了乾孃,就陪老夫人多伎幾天,我還有事去。”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你也不忙,在這裡多盤桓幾日再走,你要辦的事,老七他們已經跟下去了,自會有消息來的。”“唐文卿道:“蘋妹,我不許你走。”方姑娘附着她耳朵,低聲道;

“你這是不許他走吧?”唐文卿又羞又急,陣道:“看我饒了你纔怪!”

伸手就呵。

方姑娘哈哼格格地笑道:“好姐姐,我不說了。”兩個姑娘家又鬧作了一團。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道:“晚輩實在另有要事,不便久留。”唐老夫人點頭,道:

“凌相公既然身有要事,老身自不便強留。”一面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把老身那口劍取來。”

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而去,一回工夫,捧着一口尺許長的古劍,送到老夫人面前。

唐老夫人接過短劍,說道:“老身無以爲贈,只好把這柄劍送給凌相公聊增行色……”

凌君毅看出這柄短劍,形式古樸,定是一口寶劍,沒待唐老夫人說完,連忙搖手道:

“伯母厚賜,晚輩如何能收?”唐老夫人藹然笑遣;“你和少卿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你表妹又是老身的乾女兒,老身也可以說是你的長輩,這劍就算是老身的見面禮,這總該收了吧?”

唐少卿也在旁道:“凌兄,家母既然拿出來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還是收下的好。”方姑娘笑盈盈地道:“是啊!大表哥,你再不收,有人心裡會着急呢。再說你也不能辜負了乾孃的一片心意呀。”

凌君毅還待再說,唐老夫人道:“凌相公,你再不收下,那就不給老身面子了。”

方姑娘一把從老夫人手上接過劍來,硬行塞到凌君毅手上,一面低低地道:“乾孃要生氣了呢。大表哥,你還不快向乾孃道謝?”

凌君毅到了此時,只得把寶劍收下,一面作了個長揖,道:“伯母這麼說,晚輩只有拜領了。”

唐老夫人滿臉堆笑,說道:“這樣纔好。”她有意無意地瞧了女兒一眼.含笑道:

“說起這口劍,還是昔年老身先父從關外重金購買回來的。那年老身才滿一週歲,咱們那邊的風俗,小孩滿一週歲,叫做抓週。在老身面前,放滿了胭脂花粉,文房四寶,弓劍等物,讓老身自己去抓,老身一把就抓到這口劍。先父就笑着說,這小丫頭既然喜歡這口劍,將來就給她陪嫁,這口劍,就這樣陪了老身幾十年。”

方姑娘瞟着唐文卿,哈的笑道:“原來這口劍還是乾孃的陪嫁。唐文卿雙頰飛紅,瞪了她一眼。唐老夫人藹然一笑道:“老身雖然會幾手劍法,但這口劍,隨着老身,真是辱沒了它,凌相公少年有爲,直到今天,它才真正找到了主人。”

凌君毅道:“伯母誇獎,晚輩愧不敢當。”方姑娘喜孜孜地道:

“乾孃眼光好,給它找的主兒,哪裡會錯?”

唐老夫人滿臉歡愉地道:“二丫頭這張嘴,真會說話。”

唐少卿和唐少夫人矯靨上微露笑容。唐文卿臉上,嬌紅末褪,也帶着喜容,只是脈脈含情地望着凌君毅,看他把劍佩到身邊。

方姑娘道:“大表哥,我們該走啦。”

凌君毅道:“你不在這裡住幾天再走?”方姑娘道:“我偷偷的出來,沒告訴娘,如今已有好多天了,娘一定會惦記着我,我想回去.趟再來。”

唐老夫人道:“你們年輕人就是這般任性,出門怎好連娘都不告訴一聲?好孩子,快回去,你既是偷跑出來的,乾孃也不好留你了,凌柏公還是先護送她回去再辦別的事去。”方姑娘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大表哥不用送我,我只去和娘說一聲,再來看乾孃。”

唐老夫人搖搖頭,輕輕嘆息道:“看來你比大丫頭還要野,真是個野丫頭。”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作了個長揖,道:“伯母,晚輩告辭了。”唐文卿聽說凌君毅就要走,眼圈不覺一紅,粉臉上也登時流露出黯然之容!

唐老夫人點點頭,轉向唐少卿兄妹道:“少卿,你和妹妹一起送送凌相公和二丫頭吧。”唐少卿應了聲“是”。方姑娘走到唐老夫人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說道:“乾孃,我走了”你老人家保重。”

唐老夫人說;道!孩子,你回去,可別忘了代老身問候你娘呀。”

方姑娘站起身,道:“多謝乾孃。”唐老夫人又叮嚀道:“你路上要聽大表哥的話,莫要使小性子,乾孃看得出來,你嬌縱慣了,未必肯聽你大表哥的話。如今這一帶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來往,你不可太住性,還是讓你大表哥送你回去的好。”

方姑娘道:“乾孃放心,我都聽你老人家的就是了。”凌君毅方姑娘別過老夫人,唐少卿和唐丈卿一直送出大門口,巴總管早已命人在門口準備好馬匹。

凌君毅回身道:“唐兄、唐姑娘請留步。”唐少卿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和凌兄相敘?”

凌君毅道:“小弟辦完了事,一定到四川去探賢兄妹。”唐文卿到了此時,顧不得羞澀,睜着一雙鳳目,含情脈脈地道,“凌大哥,你說了要算數呀!”

凌君毅笑道:“自然算數我一定會去的。”

唐文卿追問道:“你說個日期,什麼時侯到我家去?”唐少卿附和道:“對了,凌兄說個日期,免得我們望穿秋水。”

凌君毅想了想,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唐少卿道:“不成,凌兄說得太遠了。”

唐文卿燥首微側,望着凌君毅,道:“凌大哥,我看就三個月吧,今天是四月十二,三個月後的今日,就是七月十二。”凌君毅道:“這個只怕……”

方姑娘沒待他說出口,攔着道:“大表哥,文卿姐姐既然說了日期,那就這樣決定了。”唐文卿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問道:“蘋妹,你呢,你什麼時候來?”

方姑娘笑道:“我去看了娘,就會趕回來的。”凌君毅已從下人子中接過繮繩,跨上了馬背。方姑娘也一躍上馬,嬌聲道:“大哥,文卿姐組,我們走啦。”

凌君毅在馬上抱抱拳,道:“唐兄,唐姑娘請回吧。”

一面又朝巴天義、耿士貴兩人拱拱手,道:“巴總管,耿副總管再會了。”巴天義、耿士貴慌忙躬身,道:“凌爺好走,兄弟不送了”凌君毅一帶繮繩,坐下馬匹四蹄展開,當先朝山道上行去。方姑娘跟着也催動了坐騎,一面回頭朝唐少卿兄妹揚着手。

唐文卿目含淚水,也急急抽出一條羅帕,揚手叫道:“凌大哥,你三月後一定要來……”兩匹馬走得不快,但已經漸漸遠去。

唐文卿臉上掛着兩行淚痕,還在怔怔地望着遠方,其實馬上人早就看不到了。唐少卿回頭笑道:“妹子,我們進去吧,你只管放心,這件事,包在大哥身上。”

唐文卿臉上一紅,道:“我不知道大哥在說什麼?”跺跺腳,轉身向門裡奔去。

唐少卿微微一笑,正待轉身。巴天義識趣地跨上一步,陪笑道:“說實在的,凌爺確不愧人中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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