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闆速度很快,一個漂亮的方木盛盤就端了上來。
“您看看,這都是新鮮的玉料呢!”
阮盡歡一塊塊地伸手摸過去,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是江北那地兒來的玉吧?”
“誒,您說對了,上好的青嵐玉,看看這紋理,這色澤……”
“多少錢一塊兒啊?”
“二十兩銀子一塊兒,童叟無欺!”
“你是專欺童叟吧?”阮扒皮那白眼直接就翻給了這老闆看,那老闆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知道江北之變怎麼起來的嗎?”阮盡歡忽然神秘兮兮地湊近了那老闆,問道。
江北之變,這可不是什麼好話題啊。
那老闆打了個哆嗦,“呵呵,這個問題……”
“我知道的……這江北之變就是從玉礦開始的,要不是採礦的時候死了人,鎮南王怎麼會有機會發兵平亂順便擁戴了四皇子呢?”阮盡歡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棍模樣,拍着那老闆的肩膀,他語調輕鬆,“現在江北那玉礦可是亂極了,誰知道你這玉是怎麼來的啊……還偏偏是青嵐玉……喲,剛剛我在君再來聽說現在那晏老將軍就在江北青嵐,那裡可是最亂。”
“哎喲,我的爺誒,這話您可不能亂說,抓住了可是要殺頭的!”這老闆簡直要被阮盡歡嚇出心肌梗塞來,連忙伸手去捂阮盡歡的嘴巴。天哪,那一個垂死的老頭怎麼跟鎮南王三十萬大軍比?現在被圍在了青嵐,怕是隻有死路一條嘍,可惜晏大將軍不在,否則啊……這老闆心底也有些唏噓。
阮盡歡瞧着老闆那驚魂的慫樣,心裡得意極了,高智商犯罪就是牛逼啊!
他慢慢地拉下老闆的手掌,拍了拍老闆那溝壑縱橫的老臉,“唉,給個實誠價吧,我多買幾塊兒,你也薄利多銷,是不是?”
“爺爺誒,我是怕了你了,十兩銀子一塊兒,不能再少了,我連本都撈不回來的!”這年頭,開個店就爲了賺點錢養養家,誰也不願意惹麻煩,而且這老闆看阮盡歡這通身的氣度也不像是什麼普通人,能夠一口說出江北之變的起點的人可是一點也不多的,尤其是“鎮南王”三個字在這人口中真是輕得不能再輕了,聽說江北那邊又在鬧亂子,他們這回去採玉的人可是千辛萬苦纔回來的,這人恐怕不是什麼善類啊,渾身都是煞氣……
“五十兩六塊兒!一口價!”阮盡歡也不拖泥帶水,乾乾脆脆報了自己的心理價位。
老闆臉黑了。
阮盡歡又勸道:“我就挑五塊兒漂亮的,剩下的——就送我這個吧,你看你看,這玉有雜色,綠裡頭竟然還夾着棕褐色,你看你看,這邊角上竟然還有裂紋!”
“得了得了,就這塊兒,你拿走拿走拿走!”真是遇到瘟神了!那老闆鬱悶得吐口血。
當然了,更鬱悶的是顏沉沙,他那眼刀直接給阮盡歡戳了過來,阮盡歡生怕他一傲嬌就不給錢了,連忙安撫他:“圓圓錢幣,滾走容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啊!快快,給錢,別讓人老闆等急了!”
阮盡歡挑了五塊兒方方整整的玉夾帶着那一塊附贈的就拉着顏沉沙準備走,那老闆忽然問了一句:“您二位這是準備去刻什麼印?”
阮盡歡回頭裝神秘,微笑着問老闆,“怎麼?老闆你有興趣,準備幫我刻嗎?”
那老闆一看阮盡歡這架勢就知道這問題不能問,連忙搖頭賠笑,“沒有沒有,您慢走,您慢走……”
於是阮盡歡滿意地拉着顏沉沙走了。
“老闆,您真就賣給他了?”
“不賣能怎麼着?這人不是什麼善茬兒。你記住了,這年頭有膽子自己刻印的都不是什麼好人!哎呀,關店關店,今個兒真是晦氣,這種人我都能遇到,呸呸……”
顏沉沙這邊兒還在爲錢財的事情犯愁,開什麼玩笑啊,雁流水雖然說了錢可以讓阮盡歡花,可是好歹得花在刀刃兒上吧?這算什麼?買這傻不拉幾的幾塊兒玉?瘋了吧這是……
財神寨的賬房先生是真的鬱結到了……
誰料阮盡歡才轉過了一條街就又鑽進了玉店,立刻就聽裡面傳來了討價還價的聲音。
“這玉二十兩一塊兒賣給你們,我急缺錢。”
“二十兩?太貴了吧?”
“你看看這玉的紋理,多漂亮,我跟你說,這玉可是那兒來的……”
“……二十兩的確太貴了……不值。”
“五塊兒一起九十兩!”
“八十兩!”
“成交!”
然後在顏沉沙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的時候,裡面兒地交易已經結束了,阮盡歡走出來,塞給他兩張四十兩的銀票,“剛剛把那五塊兒玉賣出去了。”
……
人跟人果然是不能比啊……一轉手就是三十兩……
顏沉沙被阮盡歡這種賺錢速度征服了。
阮盡歡那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直轉,他又露出自己那八顆牙齒的標誌性微笑:“我們賺大了你知道嗎?”
他用的是“我們”……
顏沉沙搖搖頭,等他繼續說。
“你看看。”他把之前那家店送的那塊破玉塞給顏沉沙,“這根本不是什麼棕褐色的雜色,這是血紅色,你懂了不?”
顏沉沙早年也是玩玉的高手,皺着眉頭認了半天,還是從那一小道裂縫裡才窺見了天機,“這是……碧血!”
阮盡歡瞪大眼睛,連忙捂住他嘴巴,“你小點聲兒能死啊!”
顏沉沙只覺得阮盡歡那手指有些粗糙,一股硫磺硝石的味道鑽進他鼻子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玉的刺激,他的心跳有些快,也就沒注意了。
阮盡歡得意一挑眉,“我就是天才啊……”
碧血,碧中藏血,乃是難得一見的珍寶,據說鎮南王手裡就有一個碧血玉如意,價值連城,他遇到的這塊兒雖然不夠大,真正的碧血也不多,但整個玉的檔次就不一樣了,把外面普通的青嵐玉一削掉,裡面那一小塊兒碧血纔是真的值錢。阮盡歡知道這種撿來的便宜不能貪多,不能奢望它整塊兒都是碧血,有大概一寸見方那都是很不錯了。
“你這眼力,還真是……”
“撿便宜也要考眼力,其實每天都有很多便宜擱在人面前,可是大多數人根本看不見。哥可不一樣,哥這是火眼金睛,從來沒啥妖魔鬼怪能夠逃脫哥的法眼。”阮盡歡指着自己的眼睛,刻意睜大了讓顏沉沙看。
得,越扯越沒邊了。顏沉沙覺得阮盡歡這個指眼睛還努力瞪得老大的動作實在有那麼幾分傻氣,看着看着就笑了起來。
阮盡歡這時候還沉浸在撿到大便宜的高興之中,沒意識到顏沉沙竟然活膩味了來笑他,他還極其慷慨地說:“這玉你收着自己刻個印章,算我送的,哈哈……”
“你……”顏沉沙愕然。
阮盡歡拍他肩膀,“你好歹也是咱們財神寨的賬房先生,有個印章好辦事,當然了,以後給我蓋印的時候可得……那個,你懂的。咱們好哥們兒嘛,是不?”
……說白了還是爲了這種無厘頭的目的麼……
“可是這太貴,你是不是腦子燒了……”顏沉沙又毒舌了……
“哥們兒,你不懂,咱要的就是快樂。賺錢哥高興,花錢哥樂意——哥賺多少花多少,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必呢?千金難買哥高興,哈哈……”
看着阮盡歡那猖狂樣,顏沉沙是真的無言了。
千金難買他高興?
很是快意的話,卻的確只有阮盡歡才能說得出來。
只是他摸着那碧血,想着阮扒皮竟然也會送人東西,還是收着吧,指不定他這是財神寨獨一份兒呢!
“雁流水說你是七竅玲瓏心。”顏沉沙一路走,一路說。
阮盡歡翻白眼,之前的深沉都丟去餵了狗,“雁流水腦袋一定被門夾了。”
“你小心我告訴他。”顏沉沙漫不經心地威脅。
“你不會的。”阮盡歡很肯定地說。
奇怪,這傢伙怎麼說話老是這麼自信?他就這麼肯定他不會告密?顏沉沙故意嚇唬他,“那可不一定。”
“咱倆現在是哥們兒了。”阮盡歡繼續拍他肩膀。
顏沉沙終於體會了薛忘音的那種糾結,不知爲什麼,今天他被阮盡歡拍了好幾回肩膀,感覺真是奇怪極了。不過誰跟他是哥們兒啊?
“其實雁流水是算術不好,”看顏沉沙明顯不懂,他補充道,“我是六竅玲瓏心。”
“還有一竅呢?”顏沉沙問完就笑了出來。
阮盡歡把手一攤,一副潑皮無賴的做派,他拉長了聲音,唱戲似的嘆道:“當然是不通啦……”
阮扒皮啊阮扒皮,真是神腦回路,真不知雁流水要是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天都快黑了,回寨吧。”
阮盡歡聞言,回頭看了看西天的雲彩,又轉頭看那一片連綿的山嶺,夕陽的豔影就那樣輕紗似的籠了一層,他忽然安靜下來,問他:“美嗎?”
“美。”
顏沉沙也遠遠地望着,碧山連綿,紅雲萬里,暮色下山裡的霧氣隱約又開始涌動起來,一切都開始模糊,可是卻更加讓人神往。
阮盡歡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自語道:“回去……奇怪啊,之前還沒覺得,現在一看到就覺得想得慌,走吧走吧,回寨去了……”
兩個人往城門口走,山寨裡的人已經把今天採購的東西搬回山寨,他們也終於要回去了。
阮盡歡回去的時候坐着小毛驢,悠閒地看着周圍的山色,嘴裡哼着不知名的歌兒,眼神卻熠熠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