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生在嚥下已經衝到喉嚨邊的笑,怔怔地看着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雷大衛直視着我,臉上帶着絕不可能做假的真誠,他搓了搓我的頭髮,說:“幹嗎這樣看着我?我是說真的,我想當你的爸爸。”他將我的身子掰正,面對面,眼對眼,他說:“珊珊,我可以嗎?”
……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含淚摟住了他的脖子。
夕陽漸斜,溼氣上涌。雷大衛終於不聽我的意見,決定立刻離開這個院子,他憐憫地看着我,說:“這個院子的晚上又陰又溼,這段時間你一個人怎麼過的?”
我說:“就那樣過的唄。”每天夜裡,綣縮在牀的一角,聽着黑暗裡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整夜無法入睡……
雷大衛說:“我記得你小時候膽子非常小,你媽說如果你爸哪天不在,你聽到外面的馬嘶聲也會嚇的大哭,現在倒練得膽子越來越大了。”
我哈哈一笑,我真的是個膽小鬼,膽子也從未練大過,只是沒有人可以遷就我的膽小罷了。
讓我意外的是,雷大衛居然有了自己的車。一輛很嶄新的牛頭,看起來穩、厚、大,讓人特別安心。我撫摸着車身,嘖嘖地驚歎着,我說:“大衛叔叔,只半年不見的樣子,你發了啊!”
雷大衛笑笑,說:“如果你還想說些恭維我的話,從現在開始就可以不用開口了,在車上睡一覺,等你醒來的時候保證讓你見到你媽。”
我無法拒絕他的好意,摒棄內心深處其實不想見高小敏的念頭,勉強地笑着說:“好啊。謝謝叔叔。”
等到車剛剛起動起來,將動未動的時候,我忽然有種想下車的衝動。毫不猶豫地,我打開車門跳下車,雷大衛嚇了一跳,問:“珊珊,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要做什麼?”因爲擔心,他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
我回頭看他一眼,澀澀地說:“叔叔,是不是以後我都不再回這裡來了?再也見不到阿峰和扯拉酒鬼啦。”
雷大衛本來還有些許怒氣的臉立刻溫柔了下來,說:“珊珊,這裡不值得你留戀……”
是嗎?我在這裡生活了五年。
這五年裡我並不開心。
這五年,我由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變成了一個已經長大的姑娘。
我久久地站在大門口前的路上,從這裡看過去,院子比路基要低一點,顯的幽深而曠大,院子裡的老榆遮去大半棟房子的採光,側屋因爲老舊,而顯的破敗不堪,樹下放着把椅子,不是高小敏原來的那把竹椅,而是把普通木椅,在扯拉酒鬼和阿峰去醫院,雷大衛到來之前,我常坐在那把椅子上,孤獨無助地等待……
等待着什麼,其實自己並不清楚。
此時看來,連那把椅子都那樣孤獨,甚至讓人從心底裡發寒。
人去屋空。瞬間,這裡就如鬼屋似地讓人感到陰森恐怖,再努力,再努力,居然都想不到一點與歡笑有關的內容。
我毅然轉身,鑽進車裡。是的,這裡不值得我留戀,這裡沒有歡樂,沒有幸福。
車開了起來,直到完全看不見那座院子,雷大衛嘆了口氣,說:“珊珊,沒有你想的那樣悲觀,如果你想念他們,想念這裡,叔叔隨時都可以送你回來這裡。”
我悶悶地嗯了聲,心思早已經不在這件事上。
我在想高小敏。
馬上又要見到她了,沒有歡喜,沒有期盼,只有着淡淡的矛盾和心酸,見了她,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