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妤走出重雲府邸的時候正已經是正午了,連着幾天的雨後終於雲開日破,被雨水沖刷的地面閃着粼粼的波光,然而明明是好天氣,整個晉城卻瀰漫在惶惶不安的氣氛中。
昨晚的宮變迅速的席捲整個大燕。
正華帝先是被自己的四子刺殺,重傷在牀,卻被自己的太子逼宮,九皇子夏侯晉假造聖旨也欲奪得皇位,甚至連正華帝一向信任的女官周聽星也牽扯其中,只有齊國公府忠心耿耿,在聽聞宮變之後進宮護駕。隨後事情再次翻轉,原來四皇子刺殺正華帝也是被當朝太子構陷。
於是那一晚血腥宮牆,夏侯晉當場被殺,夏侯敏打入死牢,周丞相府以及和夏侯晉夏侯敏有關係的官員,全部被抄家處斬,一晚之間,皇權瞬變,官員幾乎換血,這不論在哪個朝代來講,都是足夠震撼人心的事情。
然而沒有人知道,背後操控着這一切的少女,正緩慢一個人走在人丁稀少的路上,安靜而無聲的穿過那些街道和房屋。
這七十年時間曾經走過的路。
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恍惚間竟然有種天地間獨我一人的錯覺,當年在乎的人全部不見,走着走着,歲月流徙,再不曾相遇。
長妤不知道,曾經有一個人,以相同的步伐邁過這樣的歲月,卻不止是七十年,而是久遠的,連他自己都已經忘記。然而看着人世滄海又變了幾回,卻只記得一件事。
等。
等到這漫長的歲月滑過生死,等到這漫長的歲月越過陰陽,等到這漫長的歲月踏過命運。
只爲等到一個人。
長妤擡起眼,看着晉城天空上飄着的幾朵白雲,然後拉了拉自己的披風,繼續向前走去。
於此同時,一道疾奔的馬蹄聲從長街的轉角傳來,馬上的人似乎有什麼急事,穿着的衣服因爲疾奔在風中狂奔。
那個人騎着馬一路上並無人,於是便放開了的奔跑,卻沒有料到一個拐角就有一個人影,於是急忙的拉住馬。
即使他的控馬十分的好,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根本反應不過來!
馬被勒的高高的揚起了自己的前蹄,馬上的人一聲驚呼,幾乎可以看到眼前帶着黑色帷帽的人可能當場就要被這匹寶馬的前蹄給踢飛。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人微微往後一退,雙蹄卻只掀飛了她的帷帽。
馬終於停了下來,男子急忙去看,卻看到那黑影背對着他彎腰將帷帽撿起來的身影。
卻只是一個背影。
烏黑的長髮用一根簪子束着,烏黑的發,烏黑的披風,整個人都籠在黑色裡,但是這黑色的冷清卻有種意外的讓人看不清楚的感覺。
竟然是女子?
遇到這樣的事故,女子不應該驚慌失措嗎?不應該哭哭啼啼嗎?但是眼前的女子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哭哭啼啼,還從他的馬下逃走了。
他猜想這個不一般的女子應該年紀不小了,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性。
但是當長妤撿起帷帽站了起來,轉過身子的時候,馬上的男子已經完全的呆住了。
竟然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少女!
這晉城的煙雨陽光下,她獨立成爲一紙美麗的畫面,明明是美麗明豔到了極點的容顏,卻被那種孤傲大氣的氣韻壓下來,形成一種異樣的反差感,格外的震撼。
便是他曾經遇到過如此美麗的女子,那些美麗的女子也絕對沒有這樣的氣韻風華。
長妤撿起帷帽,上面沾了點東西,是不能用了,她只是撿起來,然後擡起眼來,看了看馬上的人一眼,直接繞過他就離去。
那馬上的人還在被這偶遇的美麗而震撼着。
但是長妤在那輕輕的一眼中,已經斷定了來人的身份。
大夏的太子。
雖然他穿着普通,但是佩戴的卻是雙環黃玉,上面雕刻着龍形花紋,這種黃玉,只有大夏的皇族才能用,而刻龍形的,顯然也少之又少。而且他的馬術很高超,那匹馬也是上好的西林寶馬,身份自然不凡。
不過,大夏的使節團不是三天後纔到嗎?大夏的人怎麼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就來了?
長妤想着,然後攏了攏披風,再次身形一閃,消失在牆角。
馬上的男子轉過頭來,看着消失在拐角處的少女,眼神微微一深。
長妤一邊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去,一邊想着接下來就是將吳蓮從天牢裡接出來。但是回到院子裡的時候,卻已經發現吳蓮已經回來了,卻是海東青那邊做的事。
看來是重雲幫的忙。
只要是重雲做的事,那麼她就暫時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吳蓮臉色雖然看着還好,但是經此之後明顯又瘦了幾分,長妤抓着她的手,急忙去叫小草去燉點野山蔘湯來,然後詢問了這些天在牢裡的事情,吳蓮說了之後,然後才問道:“長妤,周先生呢?”
長妤道:“週三自己從夏侯敏處逃走了。”
吳蓮臉上微微有些着急:“當日他爲了救我就受了很重的傷,逃走的話現在又到了哪裡?”
長妤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叫刑獄司的人去查,但是全部都無疾而終。阿蓮,週三不是普通人,他能躲過刑獄司的追蹤就知道此人並非那麼簡單。”
吳蓮愣了愣,最終點了點頭:“只要他安全就好了。”
長妤看着吳蓮的神色,不由升起一個念頭,兩人之間似乎有些別樣的東西。
但是她只是猜想,還沒有確定的事情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的。
“阿蓮,你要準備着離開了。”長妤道。
吳蓮擡起頭:“爲何?”
長妤和她一同走進屋內,道:“現在大燕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下來劉大富將要回江南,那裡和大夏相接,你便和他一同離開吧。千嶂錦的事物你可以全權負責。”
“那麼你呢?”吳蓮問。
長妤頓了頓,看着窗外,道:“我將事情查清楚,我便離開。夏侯天如果繼位,那麼必定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這般下去也沒有意思。”
“我們一同離開。”吳蓮抓着她的手道。
長妤搖了搖頭:“阿蓮,不行。一起離開,我們誰都離不開。而且,我絕對不能和你同道,我必須找機會離開大燕,更重要的是不被重雲發現,所以,不僅我不能和你離開,而且在一段時間內,我也無法聯繫你。但是隻要你在千嶂錦,我就一定能夠找到你。”
吳蓮猶豫了一會兒,有些不解的道:“長妤,其實,十三皇子也是不錯的。”
不錯?!那個妖孽不錯!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長妤就恨不得咬牙切齒,將那個男人剁成十七八塊再說。
吳蓮小心的看着長妤臉上的一陣紅一陣白,又羞又憤,和平日裡那種穩操勝券的樣子比更加的像個少女,也更加的動人。
長妤擺擺手:“不要和我提他了。”
大燕,她是要離開的,至於離開之後能去哪兒,她也還沒想清楚,反正,她不會姓謝。
——
太清神殿內,烏黑的雲袍逶迤在地,玉璧對面,歡喜佛神態狎暱,佛魔未分。
一隻手拿着筆,慢慢的沿着玉璧上的紋路勾勒,玉璧上總共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佛”字,是當年太清神殿裡萬人供奉的尊品。
血紅的“佛”字被一筆筆填滿,彷彿填不滿的慾望溝壑。
重雲盤腿坐在太清神殿內,烏髮如墨,沿着他的玄色衣袍傾覆下來,落在玉磚上,蔓延開來。
他用筆尖蘸過血,然後慢慢的勾勒字形。
雲曄算得了什麼東西?不過是戴着一張僞善的面具罷了,也不知道這些天下人將他當成神佛來供奉有什麼意思。
重雲嘴角譏誚的一勾,眼底的詭異妖魅更加的濃厚,那些斑駁的光影投射下來,只看到那下頜一個起伏的弧度,冷凝的嘴角擁着覆滅。
這世間殺不了的是什麼?
重雲將手中蘸着血的筆一甩,然後站了起來,走到太清神殿的供桌上,雲曄的牌位在上面,那兩個人卻讓他覺得刺眼,十分的刺眼。
這些被世人供奉的“神”者,到底能做什麼?
重雲一伸手,將那牌位拿了下來,然後,手指一捏,
“咔嚓”一聲,那玉牌碎成粉末,但是內藏的尖銳卻直直的刺入他的掌心,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他擡起頭,看着手中的鮮血,嘴角勾起一絲詭譎的笑意,然後,將手放入自己的嘴脣邊,伸出舌頭,細細的舔過。
這是他血肉的滋味。
有什麼滋味比這血更爲的吸引人?又有什麼東西比這血更爲乾淨?
他冷笑了起來,充滿譏諷的看着那神殿二字,像是看着這千百年煙雲化爲無物。
他從來不信神,不信佛。
魔若有信,爲魔何如?
他擡起腳,邁出了太清神殿,一個人向着那臺階走下去。
夜色逶迤在地,彷彿這天下,他已獨行了百世。
風吹來,穿門而過,往生簾細碎作響,掛在九重雲塔上的回魂鈴輕輕的響起,穿過數千載的時光,再次來臨。
問天何往?問地何極?問神何在?問人何去?
哀我蒼生死,憐我滄海流。若有亡靈渡,敢爲天下先。
不過如此耳。
——
長妤做了一個長長久久的夢,夢裡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沒有盡頭。
“小姐,小姐……”小草的聲音在旁邊傳來,微微的有些擔心。
她從來沒有見過長妤這個樣子,剛纔長妤午睡,她按着時間叫她,但是一進來,就看到她頭上全是冷汗,臉上的表情彷彿痛苦到了極點。
“小姐!嗚嗚,小姐,你怎麼了……”小草搖了搖長妤的身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長妤“刷”的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着小草,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她的聲音微微的沙啞。
小草看着她醒過來,一顆心頓時放鬆下來,然後道:“小姐你是做了噩夢嗎?臉色白成這個樣子。”
長妤捂住心口,現在胸口那種悶悶的感覺還存在,堵在那裡無處可逃。
可是,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夢見,只是一片雪而已,但是那種絕望覆滅的感覺卻如跗骨之蛆一樣,緊緊的壓迫而來,走投無路。
真是個奇怪的夢。
長妤拿過帕子擦着自己頭上的冷汗,道:“沒事,天氣太熱,被夢魘住了而已。你去給我準備點冰水來。”
小草聽了長妤的話去了。
長妤方纔站起來,捂住心口,皺了皺眉。
長妤梳了頭髮,坐在桌前吃着東西,然後又去看吳蓮,吳蓮正坐在窗前繡着東西,見到她來,急忙將東西放下:“長妤,你怎麼來了?”
吳蓮有些不好意思:“馬上就要離開了,我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所以幫你縫點東西。我大概就只能給你留點這些東西了。”
長妤看着她的有些泛紅的臉龐,心裡不由自主的有些微的心痛,吳蓮和她完全不一樣,這個傻姑娘從內心深處來說是真正善良和善於寬恕的,別人對她一份好,她便還十分,她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的情感,卻從來不多奢求其他的東西,她本來應該值得這世間最妥當的幸福。
長妤不由得想起週三,若是週三是真的週三,他知道吳蓮的不易,且不在意吳蓮的過去,那麼兩人在一起有個扶持也好。只是現在看來,週三也不是個善茬,吳蓮這姑娘只知道真心實意的對人好,和心機太深的人在一起並不適合。
可惜了。
長妤看着那滿針滿線的刺繡,臉上露出一點微笑:“這些東西,我會用的。”
吳蓮看着她,也笑了起來。
長妤陪着吳蓮坐了下來,她看着他一針一線的縫着,兩人一起說話,外面的太陽照過來,小草靠在旁邊打瞌睡,有另外的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縫完了針線,長妤又看着吳蓮將曬乾的小魚封起來,細細密密的花生醬鋪了一層又一層。
那邊的小草聞着香氣頓時就醒了,不由得有些口乾舌燥,瞅着吳蓮,舔着臉笑嘻嘻的問:“吳小姐,好香啊,可以吃嗎?”
吳蓮沒有擡頭,只是高興的道:“當然可以吃啊。你等等,今天晚上就可以,雖然醃的時間不夠長,味道不夠濃郁,但是也是很好吃的。”
小草聽了,麻利的湊上去,拿出扇子爲吳蓮打着風,笑嘻嘻的道:“吳小姐您累了嗎?要不要我幫忙啊?”
長妤看着小草這麼狗腿的樣子,禁不住搖了搖頭。
她正在笑着,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門外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長妤微微一愣,三人都停了笑意,小草急忙站起來去打開門,卻發現外面站着一個戴着帷帽的女子,小草還來不及問來人的身份,那個女子就直接闖了進來。
小草正想說話,長妤已經正了臉色,問道:“安康,怎麼了?”
那女子將頭頂上的帷帽拿了下來,不是安康公主又是誰?從蒼山到現在也不過短短的時間,這位美豔動人的公主卻已經完全的消瘦下去,容色黯淡下去。
她的目光看向吳蓮,鬆了一口氣,道:“阿蓮,你還好嗎?對不起,我沒能將你救出來。”
吳蓮搖了搖頭:“公主,你不必如此做,你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那日蒼山之事吳蓮聽聞長妤遇險,也派了手下去找,後來又聽說吳蓮是刺殺夏侯敏的人,她秉着對兩人的信任,到正華帝面前去求情,然而正華帝在別的方面都寵着她,唯獨在這方面,卻寸步不讓,還在盛怒之下將安康給關了起來,回到晉城之後,因爲大事接連發生,誰都沒有在意被困住的安康,直到大局穩定之後,正華帝纔將安康給放出來。雖然有皇權鬥爭,但是安康卻一向和自己的哥哥們關係很好,但是一眨眼,她的兩個哥哥就沒了,這對她的打擊焉能不大。
長妤道:“公主,我們兩個都很好,你且放寬心,有些東西不是你能決定的。”
她心中暗想,不知道安康知道她兩個哥哥之死都是她作爲幕後推手,會不會和她反目成仇,但是這件事,她是不會說的。
安康是安康,那些人是那些人。
安康道:“長妤,這回你要幫幫我。我要離開晉城。”
“怎麼了?”長妤有些疑惑。
安康道:“還不是那個該死的大夏太子!父皇要將我嫁過去,絲毫也不顧我的意願!我纔不要嫁給大夏的那個太子!現在他已經有不下十個妾侍了,我嫁過去纔不要和他們一起分享那個男人!”
長妤想起今天早上見到的那個男子,道:“安康,不要衝動。便是你能離開,你又能到哪裡去呢?你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持着你離開,以後生活東躲西藏也不是良策。現在局勢未定,陛下又正是傷心之時,這時候你的離開反而會讓他更加的發怒,弄不好還要弄巧成拙。所以,不要妄想離開。”
“那怎麼辦?”安康有些暴躁,“本公主不想成爲那個臭男人的附屬!”
長妤道:“公主不要擔心,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那大夏的太子主動提出求娶別人,陛下自然不會拒絕。”
安康問:“如何讓他主動求娶別人?”
長妤道:“姑娘不必擔心,這大夏太子如果真的像你所說,那麼就好辦,無非是美貌女子的事。但是就害怕這一切都是傳言,所以,到底如何,還是要先看看再說。他們何時到來?”
安康道:“兩天後父皇會在雨花臺設宴款待。”
長妤道:“不是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馬球賽嗎?那天我混入打馬球的隊伍中看看。”
安康原本還興致勃勃的準備着這件事,但是現在她哪裡有心情,但是聽到長妤這樣說,心中莫名的安定下來,趕緊點了點頭。
“長妤,這一切,就靠你了。”
——
兩日後,雨花臺。
雖然大夏經此重創,但是正華帝向來性子硬,哪怕是他的皇子全部死完了,也不會影響到他身爲帝王的心情。
這場宴會一如既往的盛大。
正華帝坐在高位,手裡拿着玉杯,繁盛的燈火燃了起來,幾乎將晉城的半邊天空給點燃。
大夏王朝皇姓爲凌,而大夏的太子,名字叫做凌舟。
因爲是國宴,所以在場來的男女老少全部按照品級打扮起來,原本長妤的身份只是郡主,並不應該在場,但是因爲以馬賽爲藉口,和其他的貴女混了進來。而謝長妤因爲正華帝的關係,不僅堂而皇之的入席,而且還坐在和安康一樣的位置上。而長妤等人,卻只能位於下首。
所謂雨花臺,自然是按着階梯狀分佈,每個梯臺擺放一些席位,大夏和大燕的衆人相對而坐,長席沿着錯落的擺下去,一直襬有一百多個。
而且雨花臺位於高處,放眼一看,整個晉城的景色都收入眼底,晚風獵獵吹來,衆人恍惚有御風而行之感,放眼看去,萬家燈火,歌舞昇平,樓臺錯落,好一番盛世景象。
雨花臺下偌大的平臺上,數百位舞女正穿着衣服翩翩起舞,所有人站在上面,雖然舞姿的細妙處無法看清,但是宏偉氣勢反而更加的讓人讚歎。
長妤的目光擡起來,看見了那日騎着馬差點撞到自己的男子,她所料不差,正是那位大夏太子凌舟。
而凌舟的對面,坐着的是夏侯天,看來經過那一場血洗,他的儲君之位再無人可撼動。
只是現在,他雖然拿着酒杯,目光卻往最下首的長妤看去,長妤立馬有所覺,感受到夏侯天的目光中那種說不出的複雜之意,不由微微一笑,拿起酒杯虛敬了一下。
祝你早登大位,如願以償。
只是她這個動作,別人沒看見,一直將目光落到長妤身上的秦笙卻看得清清楚楚,他頓時喉嚨一澀。
在他的猜想中,現在的長妤已經和重雲解了婚約,自然是自由之身,她幫助夏侯天,將夏侯天推上了這個位置,若無意外,夏侯天肯定會以以後的皇后之位以待。現在他看着兩人的動作,就更加讓他以爲長妤和夏侯天已經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想到此處,他拿起酒壺,不由狠狠的灌了幾口。
那邊的凌舟端起酒杯,讚歎道:“果然是大燕氣象,實在是讓人拜服。”
正華帝放下揉着眉頭的手,臉上帶着些許的笑意:“太子若是有意,可以在大燕多待一些時日,感受一下朕的大燕。”
凌舟笑道:“一瞥可知底蘊,再看在下怕流連忘返了。哈哈。”
他說着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正華帝和衆人也飲了。
凌舟的目光掃過下面的安康和謝長歌,安康臉上頗爲不喜,雖然這大夏的太子長得不錯,但是她卻絲毫看不上眼。在她的眼底,這世間若是真的有一個好男人的話,只可能是那位無雙公子聶無雙。
謝長歌感受到凌舟掃來的目光,心中一轉,然後羞答答的擡起眼來,她容貌極好,擡起眼的時候旁邊的玻璃風燈散開迷離的光,襯着那雙眼睛媚色和純淨同在,真是看得人心裡一跳。
凌舟的目光閃過一絲驚豔。
他不由對着正華帝道:“不知那位公主是誰?”
他指向謝長歌。
正華帝道:“那位不是公主,是朕的侄女,現在已經是十三皇子的未婚妻了。”
“哦。”凌舟的眼底不免露出幾分遺憾之色,但是瞬間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他的目光一掃,問道,“不知十三皇子是哪位,在下在大夏的時候就聽聞其風姿無雙,有人說更甚於我大夏國士無雙公子。”
正華帝的臉色微微一沉,道:“他並不曾在。他,一向不在。”
凌舟也知道正華帝有些不高興,於是也就見機轉了話題:“陛下,不知道今年的馬球賽是什麼彩頭?”
正華帝道:“馬球賽而已,你說說看,要什麼彩頭?”
凌舟的腦海裡閃過那個容顏美麗卻波瀾不驚的少女身影,笑道:“若是大夏贏了,在下想要和陛下要一個女人。”
“哦?”正華帝大笑起來,“女人而已,不知道你要的是誰?”
凌舟嘆道:“偶遇而已,在下並不知道佳人姓名。但是其獨特風姿已經讓在下拜倒不已。”
正華帝笑道:“好好好,你若贏了,這個彩頭便給你!朕定然下命令幫你尋找!”
兩人交談,那邊的安康卻是心中一喜,這樣看來,長妤說的方法肯定有效。
而他們在交談的時候,長妤已經從酒席的末尾退了下去,去後面換上了騎馬的裝束。
這兩天她都在訓練這些少女。
安康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對着正華帝道:“父皇,打馬球的時間到了,別再喝酒了,多沒意思啊。”
正華帝心裡舒暢,高興的站了起來,道:“好好好,走,看馬球去!”
於是衆人也隨着站了起來,站到了雨花臺旁邊的玉欄杆前,往下面看去。
歌舞退去,火把熊熊燃燒,亮若白晝。
此時大夏的人馬穿着一身緊身黑衣走了出來,他們個頂個的都是健碩的大夏男子,看起來又是大夏選出來的精英。
這次的馬球賽是安康公主一手負責,但是因爲出了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安康後面也沒怎麼管了,現在看來,不管大燕這邊出什麼人,恐怕也就求一個輸得不那麼難看了。
正華帝也沒有報什麼希望,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女兒到底能折騰出什麼來。
這個時候,那邊的門被打開,衆人聽到一羣馬蹄聲,然後,不由自主的拿眼睛看去,頓時呆在了當場。
竟然是女人!
竟然拿一些女人來和大夏的壯碩男子相比,這不是找死嗎?
但是等到那些少女騎着馬走近,瞬間欺入繁盛的燈火之中,所有人都再次呆了呆。
只見馬上的女子,全部都不過是十五六歲左右,臉上戴着一層珍珠面紗,穿着一身紅色的騎裝,發上束着金冠,腰上圍着一掌寬的金色腰帶,腳上踩着黑色的靴子,纖腰一束,脖頸修長,真真的豔光四射,嫵媚多情之外又是英氣勃勃。
而大夏那邊的人全部都張大了嘴巴。
這,娘子軍?!
夏侯天和秦笙的目光都落到了長妤的身上,雖然戴着珍珠面紗,但是兩人還是一眼認出了馬上之人是她。
秦笙不由想起當日自己府中的春日宴,長妤也是因爲馬球而讓他驚豔,只是當日的少女猶有病弱,現在整個人都像是光一樣。
紅色裹着她雪白的肌膚,雖然只露出雪白的脖頸和手腕,卻足夠滌盪人心。
凌舟看了一眼,不由讚歎道:“都說大燕多美人,這般豔麗,哪裡在其他地方看得到。”
安康冷冷的道:“僅僅豔麗?大夏太子,待會兒還希望你們輸的不要太難看。”
正華帝眉頭一皺:“安康!”
安康搖着正華帝的手臂道:“父皇,你放心,雖然只訓練了兩天,但是我相信長妤。”
正華帝眉頭忽閃:“是謝長妤那丫頭?”
安康笑道:“自然。當日在齊國公府的春日宴上父皇不也看到了嗎,長妤的馬術簡直太好了。肯定沒問題的。”
正華帝不說話,最近,“謝長妤”三個字聽得太多了,這個小小的少女,彷彿突然間就充斥整個地方。
叫人防不勝防。
而在後面,謝長歌看着長妤騎着馬的樣子,垂下眼眸,微微一笑。
衆人將腦袋撐出欄杆外,看着下面的兩個隊伍。
兩個隊伍相對站好,這正華帝拿着酒杯喝了一口,道:“開始吧。”
他這句話一出,下面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然後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開始!”
一聲“開始”,大夏的男子突然間衝了過來,他們的觀點裡只有進攻,而且面對的是一羣少女,如果戰線拖得太久也是丟面子的事。所以,在她們出現的那一瞬間,領隊的就絕對速戰速決。
但是騎馬的時候他們卻覺得有些微的異樣。
但是他們都是御馬的高手,這些不適小心的調整便可。
在一瞬間,他們騎着馬衝了過來。
長妤的手一招,那些少女突然成弧形自動散開,並沒有去搶球,只有長妤位於弧形的中間,一動不動。
爲首的男人本來是大夏的一等侍衛,他極快的衝到中央,然後穩穩的將球勾起來,再次如閃電般的向長妤衝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爲那個男人的動作太快,彷彿閃電,他勾着球,在接近長妤的時候將球往她後面的球框狠狠的打入!
那球帶着獵獵的風聲,蓄積了所有的力道,他在大燕本來就有神力之稱,這樣一球下去,這球入框後砸到地下肯定會碎裂。
秦笙和夏侯天目光緊緊的落到上面,他們自然知道這力道有多麼的厲害,女子哪裡受得了這般的衝擊,便是想接球也根本沒有辦法!
但是長妤看着那夾帶風聲的球,卻支起了球杖。
秦笙幾乎要將脫口而出的“小心”喊出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衆人屏息。
一杖支出,風聲瞬間消失,然後,圍觀的大燕人不由發出一聲喝彩聲:“好!”
這回不是齊國公府的小打小鬧,而算是兩國之間的“交戰”,簡直是大漲士氣!
凌舟也不由一愣,下面那個爲首的人更是呆在了當場。
他的球在大夏都很少有人接得住,現在竟然被一個少女給接住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長妤的手輕輕的一翻,然後,那個球就飛了出去!
那些男人想要支起球杖將球攔下來,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球是在太過刁鑽了,簡直經過周密的計算,一個完美的弧度,即使他們站起來,那個球也剛剛往在他們的球杖之下。
然後,他們就知道中計了。
從一開始那些少女就悄無聲息的呈弧形散開,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到了他們的地盤,將他們圍困在裡面,而他們因爲輕敵,竟然沒有留人在後方防守。
那個球穩穩的落到最後面的那個少女身後,她毫不猶豫的一勾球,然後一個“海底撈月”,一擡手就將球扣入了球框!
“好!”
“好!”
大燕的人在屏息了良久之後,再次發出暴雨一般的喝彩聲,紛紛拍起掌來!
這簡直太漂亮了!
竟然開場就是這麼漂亮的一球!
大燕的越高興,大夏那邊就越沉默,馬球一向無敵的他們,竟然被這些個小小的少女打敗了?
凌舟倒還鎮定,看着蒙着臉的長妤,道:“真是好手法。”
這一場的走向,幾乎完全控制在這個少女手中。
第二場開始。
這回,大夏的人立即調整狀態,然後留下幾個人防守,另外的一羣人,趕往中心搶球。
但是這回,那些也同樣的衝了過來,爲首的自然是長妤。
站在高臺上的人看着長妤的馬速,都不由驚歎,只有秦笙等在蒼山見過的人才覺得正常,當時的少女一匹馬追雪鷹,將所有人遠遠拋在了後面,所以,這搶球一事,根本不值得擔心。
大夏的人眼睜睜的看着長妤像是離弦之箭一樣,那纖細的手腕一轉,輕飄飄的將球勾了起來,然後,往後一退,退入身後的少女羣中。
然後再次擠了過來。
那些大夏的人本來覺得奇怪,害怕又有什麼陷阱,但是等到那些少女突然間涌過來的時候,他們卻立馬感覺到了不好。
因爲,那些少女騎着馬開始凌亂的晃動,場上的火光太盛,少女不僅花冠是金飾,便是腰帶也是金飾,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紅色的衣襟上,也是金飾,所以在他們凌亂走動的時候,身上的金飾開始反光,許許多多的光交織在一起,他們的目光都隨着晃花。
“使詐!”大夏的人大喊一聲。
但是長妤哪裡管他們,旁邊的少女們擠過來,晃着馬蹄,長妤卻穩穩的殺入其中,些許沒有被幹擾的人立馬去追擊,但是眼前的少女卻彷彿穿花蝴蝶,那馬術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個虛晃,輕而易舉的撥開衆人。
眼看長妤已經到了那邊,正舉起球杖,但是大夏的人卻拼了命一般的衝了過來,竟然不惜用球杖去勾長妤的身體。
“卑鄙!”秦笙忍不住怒道。
那人的球杖快若閃電,若是長妤不管不顧的進球,那麼那人的球杖必定打在她身上,之後他卻可以用一時失誤的藉口。
安康擔心的喊了一聲:“長妤!讓開!”
長妤沒有讓。
只見馬上的少女突然間將馬鐙一蹬,身子突然間騰空起來,那個球依然穩穩的在她的球杖中,那美麗的身子一個燦爛的弧度,根本沒有任何的支撐點。
但是,在少女身子翻轉的剎那,那球卻彷彿流星一樣“哐當”一聲,進入了球框之中!
然後她的身子輕輕的翻轉落下,球杖微微一帶,旁邊想要暗襲少女的男子突然間從馬上栽了下來。
“好!”大家再次一鼓掌,已經忍不住尖叫起來。
兩連勝!
竟然兩連勝!
然而坐在那裡的凌舟卻已經完全的愣住了,在少女翻轉的剎那,她的面紗也隨着翻轉開,然後露出一掌絕美的容顏來,那雙眼睛波瀾不驚,沉靜悠遠,不是當初自己在大街上遇到的那個少女又是誰?!
夏侯天的目光落到凌舟身上,然後又落到長妤身上,微微一壓。
長妤收了球回去,人羣中的歡呼聲不斷,幾乎都在爲這個少女的球技而震驚和驕傲!
但是唯有長妤沉靜如水。
安康幾乎要高興的跳起來,她笑嘻嘻的道:“父皇,你看,長妤怎麼樣?我說過她會贏的。哼,那些大夏的人好不要臉,竟然還敢偷襲。和女人比比不過倒還罷了,竟然幹偷襲這種勾當!我們大燕輸了就輸了,輸也要輸的堂堂正正!”
這句話一出,大夏那邊的人已經全部羞愧的低下頭。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自己的隊伍也被設計了,只不過衣服上的飾品如何,大家都不曾在意。
長妤坐在馬上,轉頭問道:“還要第三場嗎?”
少女的聲音清朗自然,沉穩的彷彿剛纔那兩場勝利,都和她無關。
是的,一般的馬球賽都是三場定勝負,但是無奈在長妤的把控下,短短時間竟然就勝了兩場,而且那球自始至終除了開始的時候大夏的隊伍捱過,後面他們連瞧都來不及瞧清楚,就直接被殺的片甲不留。
簡直,沒有任何的臉面了。
下面的中年男人擡頭看向正華帝,正華帝又轉頭看着旁邊的凌舟,畢竟是客,而且這般輸了兩場,面子上肯定過不去。而且每次的燕夏相會,都是馬球賽作爲重點,這樣短就結束了,哪裡有什麼好玩。
但是凌舟的目光卻還是落在長妤的身上。
他的目光閃過一絲興奮,問道:“不知陛下,這位打馬球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
正華帝道:“她是晉國公的孫女,謝長妤。”
謝長妤,真是好名字。
他這樣一想,道:“在下有話想說。”
正華帝擺擺手:“太子直說無妨。”
凌舟正要開口,一道聲音卻突然不管不顧的插了進來:“父皇,兒臣有話想說。兒臣希望求娶謝長妤爲王妃。”
這句話一出,頓時場上炸開。
現在夏侯晉的身份和太子無異,以後若無意外肯定能登上大位,他竟然在這個時候開口求娶謝長妤?!
要知道這謝長妤以前是重雲的未婚妻,而且現在又是所謂的“庶女”身份,這,根本就不明智。
正華帝的眼神微微一沉。
但是他還來不及說話,那邊的凌舟又笑了起來:“好巧,陛下,還記得在下當時說的那個佳人嗎?那位在下心心念唸的佳人,正是那位謝府小姐,謝長妤。在下現在,也想請大燕的陛下您,將她賜給我,我將以太子妃之位相待。”
凌舟的話一出,場上不是炸開了,而是直接坍塌了。
這算是兩國太子的人,竟然爭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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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雲:你把本殿放在哪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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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謝,來,讓重雲那個大妖孽來給大家講個笑話~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