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看着他英俊的眉眼間染着溫和的淺笑,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當初。
彷彿他仍舊是那個不論身邊換過多少女人,心中仍舊只有她一個人的陸念川。
彷彿他仍舊是那個陪着她肆意嘲笑這個世界,玩弄他人生命的陸念川謫。
彷彿,一切如舊。
是的,他還是她的幻。
他還是她的……
身後,一聲很輕的聲響傳來,一股尖銳的灼痛感忽然貫穿身體,她勾着薄薄笑意的脣微微僵硬,可也只是片刻而已。
很快,她便像是沒事兒似的繼續舉步向他靠近,再三步,再三步,她就回到他身邊了。
可他的視線卻已經從她的臉上移開了。
她看到他黑色的皮手套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把黑色的短小的槍,眨眼間,槍口對準了她身後的男人。
尖銳的一聲槍響伴着男人一身沉悶的哼聲,身後的那座未曾竣工的樓層上,也像是突然起了一番激烈的槍戰一般,接二連三的響起一聲聲刺耳的聲響。
一輛輛黑色的轎車從四面八方飛馳而來。
不知道哪顆子彈射穿了她的胸膛,或許是碰到她心臟最柔軟的一處了,她痛的淚眼朦朧。
前一秒還在自己眼前不足兩步遠的男人,後一秒,已經閃身過去接住了踉蹌着被推倒在地的大腹便便的女人。
她艱難轉頭,看着包淺淺一手捂着腹部,在陸念川懷中痛苦的皺緊了眉頭。
“包子!”
陸念川單手環着她的腰,一張俊美的臉因爲驚慌而變得煞白一片:“包子,哪裡痛?傷到哪裡了?”
“沒……”
包淺淺喘着氣,用力搖頭:“沒受傷……”
抱着她的男人身驀地一僵,這才用力的將她擁入懷中,長指一點點的順着她的發,柔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乖……”
一擡眸,跟前不足三米遠的地方,看着正持槍與幾名保鏢對峙的年輕男子,眼底的溫柔憐惜剎那間被凜冽的寒意所取代。
一個‘殺’字尚未出口,就被憑空出現的一道身影擋住了。
“陸先生!”
姬千顏身上穿着一件淺灰色的大衣,英俊的眉眼間透着濃濃的疲憊,看得出來是長途跋涉而來,一身的風塵僕僕。
他的視線落到陸念川懷裡的包淺淺身上,神色一凜:“受傷了沒?”
包淺淺搖頭。
姬千顏閉了閉眼,像是這才舒了口氣似的微微點頭。
眉眼一直不曾有過任何波動的年輕男子,因爲他的到來,終於有了一絲讓人琢磨不透的複雜神色。
“煉骨,收了你的槍。”姬千顏站直了身子,口吻是從未有過的嚴苛冷峻。
大局已定,他還活着,不過是因爲陸念川還沒下命令而已。
陸念川擡臂將包淺淺抱起來,冷笑一聲:“姬先生不會以爲讓他收了槍就能救他一命吧?”
姬千顏身形驀地一僵,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緊繃着下顎開口:“我知道了,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陸念川冷冷掃他一眼,無心再在這裡多待,抱着包淺淺便大步往車上走去。
途經某處的時候,步伐明顯的頓了一頓。
乾枯的草地被鮮血染紅了大片,一具枯瘦如柴的身體頹然無力的躺在那片血紅之上,一雙漂亮的眼眸正在一點點失去焦距。
她固執的盯着他,眼睛越睜越大,像是恨不得就這麼看他一輩子。
包淺淺坐到車上,腹部的疼痛稍稍緩和下來,她垂眸,看到地上那隻正努力試圖擡起來的染血的手。
曾經美豔四方的絕色美人,如今卻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容貌可憎。
她看了眼正細細爲她擦拭臉頰的男人,他神色很平靜,像是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比給她擦臉還重要的了。
可畢竟是陪了他那麼多年的女人,當初他失憶,對她毫無感情可言,可如今,記憶正一點點復甦,他自然也記得了曾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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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素素臨死之前,他還願先顧及她的情緒,已經很好了。
擡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
陸念川怔了怔,視線微微上移,與她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去跟她說最後一句話吧。”
她平靜的看着他,失血的脣瓣勾出一道很淺的弧度:“我不生氣。”
陸念川抿脣,深深凝視了她一眼,才微微頷首,轉身回去。
因爲力氣流失而劇烈顫抖的擡在半空中的手,終於如願的握住了記憶中那隻溫暖而熟悉的掌心。
染血的纖細手指冰涼刺骨,握緊它的大手炙熱如火。
白素素呼吸微弱,脣角卻勾着一絲淺淺的弧度。
“其實我不是那個樣子的……”
她乾裂的脣微微動了動,顫抖的嗓音被凜冽的寒風撕扯成細弱的一縷一縷:“只是因爲你喜歡那個樣子……我才、才變成那個……樣子的……”
握着她手的大掌忽然無聲無息的用了力道。
陸念川下顎緊繃,急劇收縮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無聲落淚的面容。
沒錯,如果不是因爲認識他,她不會變成現在的白素素。
年少時的她,不過同其他普通有錢人家的孩子一樣,只是喜歡漂亮的洋娃娃,只是性格驕傲一點罷了。
那時候的白素素,不過是個單純高傲的小公主罷了。
如果當初她愛上的是其他人,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她了。
可她卻偏偏愛上了這個邪惡而嗜血的魔鬼,她愛上了心理扭曲變態的男人,她想要融入到他的生活裡,便也生生將自己逼的跟他一樣心理扭曲變態。
好像這樣一來,他們便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事實上,他們也的確這麼殘忍而快樂的過了許多年。
直到那個曾經讓她極爲不屑的女人出現。
包淺淺不算是她見過的陸念川帶來的最漂亮的女人,也不是最溫柔的女人,更不是最討人歡心的女人,她甚至連一張情敵的位置都懶得留給她。
卻偏偏是這樣一個女人,無聲無息的,偷走了她此生的摯愛。
她成了陸念川的救贖,將他從地獄般骯髒血腥的世界裡拯救了出來。
而她,爲了他義無反顧跳進這個地獄般骯髒血腥世界裡的她,卻再也走不出來了……
“我愛你,我是真的很愛你……”
她低低的啜泣着,滾燙的淚從眼角滑落,乾枯蒼白的手用力的握着男人的手,像是想要就此將他一併帶走一般:“念川,陸念川……念川……念川……”
她癡癡的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胸腔裡的那顆心臟漸漸安靜下來。
她的脣還微微張着,舌尖抵着上顎,一個‘念’字還在舌尖徘徊盤旋,也永遠的停留在了這個字上。
彼岸花開開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
奈何橋頭空奈何,三生石上寫三生。
念念不忘,忘川河畔。
奈何橋上,若孟婆前來問我是否要喝一碗孟婆湯,我想,我一定會說,我在等人。
等一個人來,跟他一起喝下這碗孟婆湯。
寒風捲起地上乾枯的樹葉,掠過女人毫無生氣的臉龐,遮住了她空洞而迷茫的眼睛。
陸念川站起身來,凝眉眺望遠方,良久,才淡聲對身後的人吩咐:“好生安葬了吧……”
黑色的轎車一輛輛絕塵而去。
空曠的草地上,姬千顏一揚手,一個耳光狠狠的落在了年輕男子白皙秀氣的臉上。
男子卻像是絲毫沒感覺到似的,緩緩轉過頭來,擡手拭去脣角的一縷血絲,冷漠無波的眸直直盯着他:“師哥。”
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打耳光這種事情是極少發生的。
要麼就耐住性子不動手,一動手,非死即傷。
打耳光這種既沒有實質性傷害又沒有意義的事情,做起來實在沒意思。
可他這次偏偏做了。
因爲他是他們最疼愛的小師弟煉骨,傷傷不得,不給點教訓又實在對不住他今天的愚蠢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