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舒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漫長的、荒誕的夢,她用了好長時間才消化並接受了這個夢。
原來,她的父親就是她的師父尚羽。在尚羽最開始不肯相信她,後來又爲了天下蒼生爲了門派清譽犧牲她的名譽,讓她受委屈的時候,她還想,畢竟尚羽只是她的師父,不是她的父親。如果是她的父親,一定會不顧一切護着她的。可惜,自己一開始就錯了。爲了所謂的天下蒼生振興門派,尚羽不僅可以犧牲她,還會犧牲自己的妻子,懷了它骨肉的妻子。
尚羽可以是一個好掌門,但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愛上他,就是一個錯誤。
只可惜,芩舒在這場夢裡辜負一個男子。那個肯不惜一切來愛惜守護自己的男子,如今只肯給自己一個孤絕的背影。
“姐姐,又在發呆啊。”琴歌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自從知道豐榮未死,她就恢復了以往的樣子,眼角眉梢都透着快樂。
“豐榮如何了?”
琴歌在芩舒身旁坐下,自從芩舒來了靈句山之後,也開始跟他們一樣,在草坪上隨地兒坐了。“瑤朱前輩說,豐榮長得很好,你找來的天靈泉足夠了。再有半年,豐榮就能化出人形。”
“那就好。”芩舒看着琴歌,她的笑臉明媚如春花,真好。“琴歌,你很喜歡豐榮吧。”
琴歌愣了一下,斂了笑容,臉卻微微紅了,“姐姐,我是喜歡豐榮。可是,豐榮更在乎你。”
芩舒笑了,“傻妹妹。我視豐榮,如父如兄。豐榮待我,也絕無半點兒女之情。豐榮是個極有情趣之人,和他在一起,會過得很好。你若喜歡他,千萬不要放過。”
琴歌歡喜至極,用力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姐姐。那姐姐你,真的喜歡言瑾嗎?”
“是的。”
“言瑾待姐姐,再無人能比的上了。我以後見了他,得叫姐夫了。”
芩舒笑笑,他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一個月後,靈句山邊界忽然傳來消息,楓藍求見芩舒。瑤朱設置了陣法之後,靈句山上的人可以施展法術,山外的人進入之後法術卻受限,若是讓他進來,只怕要走個十天半個月。芩舒便自己御器飛了過去,琴歌得知消息後也跟了過來。
楓藍一個人等在山下,琴歌遠遠地便停住了,讓芩舒單獨去見楓藍。楓藍見到芩舒後,先問了芩舒的近況。芩舒一概答很好。
楓藍等了一下,問:“師妹可想知道師父的近況?”
芩舒不語。
“師父知道我要來,讓我帶句話給你。”
“靈句山不歡迎羽宸人。”
楓藍擡頭,見穎夫人快速趕了過來。她站在楓藍面前,冷冷道:“小舒雖然師從羽宸,一身修爲都來自羽宸。但羽宸派害她父母不能相聚,更奪走了她的父親,讓她自幼失祜。她不欠羽宸什麼,相反,羽宸欠了她許多,所以,羽宸派別想讓小舒去賣命。”
楓藍急忙低頭行禮:“晚輩不敢。”
“將這句話帶給羽宸掌門。”說完,她不再管楓藍,走到了琴歌處。
“舅母也是愛護我心切,師兄見諒。”
“有人如此待你,我們自然安心。師父說,他對不起你們母子,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盼你,閒來無事時能去看他一看,他如今住在羽宸後山。”
“後山?”
“是的。師父違背門規,已經辭去掌門之位。現在,清焱師伯暫代掌門。師妹,這裡有一些東西,師父讓我轉交給你。”楓藍將一些書信交給了芩舒,又問,“你最近可見到過言瑾?”
芩舒搖頭。“他,恐怕不會原諒我。”
“師妹,最近我想了許久,終於明白我哪裡輸給了他。言瑾他,比我勇敢。當年,我見你對我冷淡,自知對不起你,只敢默默地看着你,生怕再聽到你的冷言冷語。如果我像言瑾一般,什麼都不管不顧,只管纏着你。你我或許早成眷侶。你可知道,言瑾在羽宸山露面之後,一直被九逍追殺,他現在是舉步維艱。”
芩舒驚訝,“這些,我並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此時沒有在他身邊,他若有事,你定然不會原諒自己。”
芩舒心中瞭然,言瑾對自己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除了怪自己傷他之外,還擔心連累自己。
楓藍又和芩舒說了會兒話,便說與九逍的戰事吃緊,匆匆離開了。芩舒回去之後,找來葉銘,再三追問之下,葉銘纔將外間的情形告訴她。
芩舒等人離開羽宸後,尚羽自請辭去羽宸掌門之位,讓位於師兄清焱,而後便獨自居住在羽宸後山。原本寄居在羽宸山上的林敬時忽然死亡,此後,世上不再有天青宗。而另一邊,九逍前魔尊言瑾現身救走了芩舒,而後,言瑾便成了九逍派追殺的對象,至於其中原因,無人說得清。
修仙派因羽宸之亂,暫時處於下風,九逍魔人趁機侵入中原。不久前,九逍魔人大舉進攻長生門,言瑾得知消息帶人前往救援,雖然擊退了九逍魔人,但長生門主長纓重傷閉關,前將長生門主之位傳給了言瑾。如今,九逍對長生門虎視眈眈,中原修仙門派因言瑾與其帶來的九逍舊部的關係,孤立了長生門。所以楓藍會說,言瑾如今是舉步維艱。
“舅舅,我想去長生門。”
葉銘嘆氣,“我們不將這些告訴你,便是擔心你知道之後會離開靈句山。也罷,言瑾那小子本來藏得好好的,爲了救你……對你確實有情有義。你若去,便去吧。”
“多謝舅舅。”
“小舒,你的母親是被九逍魔人逼死的,但那時,言瑾還未出生,你們若真的在一起,舅舅也不會阻攔。你記住,靈句山,永遠是你的家。”
“小舒明白。”
芩舒當即回去,收拾了行禮,離開了靈句山。此後,她要像言瑾一般勇敢,不管不顧。
羽宸後山上,尚羽在收拾菜田,喜樂走後,菜田荒廢了許多。尚羽來了之後,又收拾了一番,如今菜田裡長着碧綠的蘿蔔苗和小白菜。
傍晚時分,清焱來看他,尚羽做了簡單的清炒菜心和蘑菇雞肉,還有白粥,兩人坐在院中,靜靜地吃着。
“想不到,師弟廚藝這般了得。”
“阿靈忙着救人時,我就做飯給她吃,她很喜歡。”
清焱喝了兩碗白粥後,放下碗筷。“師弟,你爲何要維護我。”
“師兄,我不是維護你,是維護羽宸派。”
芩舒隨言瑾離開後,尚羽傷勢忽然加重,竟有弟子站出來指認清焱對尚羽下毒,爲的是謀奪掌門之位,林敬時也承認,毒藥是自己研製的,與言瑾所中之毒十分相似。還說自己寄人籬下,受清焱逼迫,不得不如此。清焱大怒,差點兒殺了林敬時滅口。
衆人本就覺得清焱公審處決芩舒的決定有些蹊蹺,在知道芩舒是尚羽女兒之後,仍不肯放過她,更是奇怪。如今有人指控清焱謀奪掌門之位,大家都有一種原來如此之感。
就在清焱百口莫辯時,尚羽忽然出面替師兄作證,說自己體內的毒是幾十年前留下的,本來被法力壓制,並無大礙。後來自己幫芩舒壓制妖力的封印被破,自己因而受傷,那毒才壓制不了爆發了出來,傷了根基。他當場質問林敬時,爲何要在羽宸內搬弄是非,挑撥師兄弟關係。
衆人擒住林敬時,又在他的住處內搜索了一番,果然發現了許多可疑之物。還順藤摸瓜,在羽宸派內揪出了幾個奸細,都是幾十年來九逍埋下的棋子。
而後,林敬時自殺身亡,尚羽因違犯門規,還因中毒受傷,修爲受損,辭去了掌門之位,由清焱暫代掌門。
“師兄,你可知當年師父爲何不將掌門之位傳於你?他說,你執念太重,容易走極端,羽宸會在你手中,不是極盛,便是極衰,羽宸派幾百年的基業,他不願冒險。”
清焱沉思,確實,當年他便覺得師父應該將掌門之位傳給自己,爲此耿耿於懷百餘年。後來,他懷疑芩舒的身份,纔會讓朔北前去試探,而且,如果朔北能與尚羽的女兒結成夫妻,他的弟子一定能繼承掌門之位,那也算圓了自己多年夙願。所以纔會給朔北施了一些混亂心神的法術,結果傷了喜樂。後來,朔北與後山走得近,他本是極開心的,還想替他除了情敵言瑾。可朔北看中的居然是喜樂,他怎能不惱。那次在後山見到喜樂,看到她傻兮兮的笑他就惱火,一時沒忍住出手殺了她。朔北發現他是兇手之後,他不該被林敬時蠱惑,失手殺了朔北。爲了誣陷芩舒,逼迫尚羽承認她的身份,交出掌門之位,他更是對自己相識兩百年的師弟下毒。更爲了林敬時所謂的有人作證,開了什麼公審大會,讓羽宸在衆修仙門派面前丟盡了顏面。
“師父說的是,若不是我執念太重,怎會中了林敬時的詭計。他們借我的手逼迫芩舒,一是爲了逼言瑾現身吧,二是要讓我羽宸內亂,果然歹毒。師弟,我不該對你下毒。林敬時說,這毒事後解了即可,不會損傷身體與修爲。”
“我知道。師兄,你欠羽宸的債,便好好償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