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晉開口稱呼冷如凝的時候，彷彿再自然不過。他將太后安放在了船上設置的座椅上面，看到冷如凝僵硬的轉過身子，臉上居然還帶着幾分笑意。
“過來。快來看看太后。”
冷如凝的手驀地被人抓住了，她擡頭一看，就看到小文氏的臉色都變了。而自家父親和大哥的臉色，也帶着詭異的微妙。
“咳咳……”冷如凝輕咳了一聲，只能強作聽不見剛纔端木晉叫的那一聲曖昧連篇的呼喚。
幾步走到了太后的身邊，幫太后一把脈，心底這才鬆了一口氣。雖然太后就在剛纔的大殿上面，對自己的態度十分的異常。
可是，冷如凝卻也還是希望這個曾經給過自己活命機會的太后，能夠安然無恙。畢竟，這看起來就是一場人禍而非天災，在這樣的情況下活下來，自然是難得。
“太后只是嗆到了，船上有熱水嗎？沒有的話，現在快點帶着太后到宮裡面，喝些薑湯熱水。不要被風撲到，就不會又大礙的。”
這話一出，旁邊馬上就有貴婦人開口說道：“那快點送太后到宮裡面去吧。船上根本就沒有熱水。”
說話的這名婦人顯然也是從水裡面被救上來的，現在懷裡面還抱着一個孩子，顯然孩子也是落水了。
這婦人擔心孩子，纔會急着想要回去岸上。
這船上的人，許多都是被人從河裡面救上來的。有家眷在身邊的小姐們，都急忙躲在了家人的身後。
而沒有家人在身邊的小姐們，都是憋紅了眼眶，有些難堪的捂着自己的身子。衣服一被誰給浸透了，那緊緊貼着皮膚顯露出來的嬌媚身段，怎麼能不讓這些閨閣小姐們難堪。
就是冷如凝身上，也在走過來的路上，被端木晉急忙給披上了一件衣服。這衣服，還是端木晉今天穿在身上的外套袍子，也跟着溼透了。
只是男子寬大的衣裳，到底還是遮住了冷如凝的身形。
“只是，河裡面的其他人怎麼辦？現在那些船還沒有撐過來，咱們就這樣將他們留在河裡面嗎？”
冷如凝一擡頭，就發現牀上的小姐們都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自己。有的是驚怒，有的是驚訝，還有的是鄙夷。
彷彿，她剛剛做了一件怎麼罪惡滔天的事情一樣。
“福佑縣主，你身上有衣服披着，我們沒有。難道，要讓我們一直站在船上嗎？你覺得像話嗎？”一位小姐咬着下脣，紅着眼眶的看着冷如凝。
這話一出，馬上船上就傳來了小聲的啜泣聲。顯然，非常的認同這位開口說話小姐的話。她們都非常的想要回去。
冷如凝沉吟了一會兒，站在旁邊的小文氏看着自己女兒被人爲難的樣子，有心想要開口說話，卻被冷蕭然給拉住了。
冷如凝非常明白，現在這樣子依然成爲了全民公敵。回去，是將還在河水之中的人棄之不顧。
留下，是揹負了整個牀上名門重臣家小姐的怨恨。在這個時代，身子被看了一眼，都是欺辱。何況，是讓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小姐們，站在凜冽的寒風之中受凍受辱。
就算現在因爲太后的事情，而讓其他人噤口不言。可是，卻是給自己埋下了無數的隱形炸彈。
只是，要冷如凝就這樣妥協卻是不可能的。
“船上這麼多的小姐，我自然不能讓各位都這麼站着。只是，河裡面的性命，卻也不能不管不顧。各位說，可是？”
這話一出，在場的小姐們都是一驚。
冷如凝這是真的要她們就這樣站在這裡，等到剩下的人都上船了，纔回去嗎？那她們的身子，不是會被更多的人看到？
想到這裡，有膽子小的小姐，已經嗚嗚的哭了起來。有一些人則是咬牙切齒。
但是，要她們說出不救那些人。她們的膽子卻也不夠那麼大。
端木晉看着那些大家小姐們，冷笑了一聲。
平時一個個端的是大方得體懂禮儀知進退，只是那都是在沒有觸碰到這些人的利益的時候。有誰，能夠像他的凝凝一樣一無永顧的救人？
冷如凝接收到船上小姐們一波波的怨念，頓了一會兒才眼神在船上轉了一圈纔開口說道。
“既然沒有人想要讓河水裡面的大人夫人們都喪了性命，那麼，我給大家出個主意。只看看各位可否都願意退讓一步？”
“現在不都是要聽福佑縣主的話嗎？”剛纔開口的小姐瞪着一雙大大的鳳眼，狠狠的看着冷如凝。
冷如凝這才發現，這個一直和自己嗆聲的小姐，是冷貝兒的表姐，難怪如此的眼熟。
冷如凝全然不在對方兇狠的眼神，開口說到：“這船分成兩撥。小姐們都朝着後面走去，年紀小的站在最裡面。然後，再麻煩各位夫人們都站在中間。
各位公子都站在前面，看到有人游過來都搭把手。是小姐的，讓站在中間的夫人們領過去。這樣，各位就不會相見。
咱們這船沒辦法就那麼多的人，最多隻能等到那邊撐着小船過來，咱們便馬上回到岸上。各位覺得如何？”
冷如凝的話一說完，在場就是一陣沉默。那些公子們自然是沒有異議，小姐們的臉上也好看多了。
老太太一直陪着太后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太后那昏昏欲睡的摸樣。眼神閃爍了一下，沉聲開口說道。
“都分開了吧。有我在這裡，只保管各位小姐都是清清白白的。”
冷如凝雖然現在已經貴爲縣主了，可是隻因爲冷如凝封做縣主之後，極少出席宴會聚會。和京城裡面的小姐們還不甚熟悉，再加上人在高處不勝寒。
冷如凝年紀輕輕的成爲了這樣高身份的女子，就算是不出門，也足夠招人嫉妒了。
只是，老太太卻是不同的。在這一輩的重臣裡面，無人不誇讚老太太的睿智沉穩。這些小輩自然更多了一份放心在裡面。
衆人按照冷如凝說的都隔開了來，這才發現，這船能空出來的位置根本就不多。
衆位小姐們都鬆了一口氣，果然剛纔冷如凝說的都是真的，她們就算再在船上出醜，也不會耽誤太久了。
“你也休息一下吧。”高氏心疼的看着冷如凝溼漉漉的頭髮。別家小姐一上來，就馬上休息喘息，驚異不定之際還能紅眼眶。
可是冷如凝卻是跳水救人，到現在還站在旁邊幫榮國公府的人和定國侯府的人看身體。
冷如凝淡笑着：“你們沒事最重要了。”
過了一會兒，果然又從水裡面拉上來不少的大人夫人小姐們。能跟着上到龍船的人，身份都不算太低。
剛纔還面露難色的小姐公子們，在接上來一位位大人夫人，被他們道謝之後，臉上都露出了理所當然的表情。
彷彿，剛纔就是他們義無反顧的要留下來不斷的救人一般。
端木晉和文允禮早就將這些人的德行看的清楚了，文鬱禮卻還是有些忿忿不平。特別是當九皇子被救上來的時候，那些小姐們關心的樣子，看的文鬱禮火起。
“我還是下水去救人吧。”再在船上看着，他非被這些虛僞的女人給氣死不可。
冷如凝看了看船上的人，剛剛過了一刻，這船上的人已經開始隱隱有人滿爲患的情況了。
她朝着自己表哥點了點頭，文允禮馬上就拉住了欲下水的文鬱禮。
“這船已經滿了，咱們回去吧。”
文鬱禮朝着河裡面看去，還能夠看到人頭在不斷的浮動。那艘龍船，已經開始朝着下面沉去了。
“要不，你們先走吧。我再下去看着點兒，能救一個是一個。”
文鬱禮的心胸到底是軟的，他看着自家大哥開口說道。
文允禮明銳的感覺到了，今天這場莫名的火宅的詭異。他不想要讓鬱禮跟着被陷在裡面去，可是文鬱禮卻還是不肯離開。
一船人可不能就這麼等着他們兄弟談論好了，旁邊已經開始有人在催促了。最後還是高氏說讓文鬱禮下去，文允禮才放人的。
他們的船低調，緩緩的朝着岸上逝去。在開窗的時候，太后已經幽幽轉醒了過來。
端木晉急忙將太后扶起來，讓太后靠在他的身上，擔心的問道：“太后，您怎麼樣？”
太后睜開眼看到端木晉，心底已經緩了過來。她如同往常一般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來，羸弱的開口說道：“哀家無大礙的。”
冷如凝走了過來，太后看到冷如凝眼神一閃。只是，那只是一瞬間的，在下一秒太后已經恢復如常一般的對着冷如凝招了招手了。
“我給您號脈吧。”冷如凝詢問道。
太后的手動了動，卻沒有交給冷如凝。“回去宮中再讓太醫看看吧。”
現在雖然是傍晚開始昏暗了起來，可是冷如凝卻沒有錯過剛纔太后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同神色。現在太后居然還拒絕讓她診斷。
冷如凝的眸子微微一沉，彷彿是長夜化作的暗芒流動在其中一半……
太后，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