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
“萬歲!!”
“萬歲!!!”
歡呼聲迴盪在藍堡外的曠野間。
經歷過重重鏖戰的雄鷹軍,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滿是塵土和鮮血,但這一刻,他們卻忘記了此前疲累,高舉手中武器放聲歡呼!
艾沃爾的士兵,人數上明明還有雄鷹軍的10倍,但卻一個個低着頭,如喪考妣。
而此時心情最爲複雜的,是約拿伯爵和他率領的3000殘軍。
一時猶豫,沒來得及去支援雷文,就被包裹在陣中,蹭了一場勝利。
可這真的是勝利嗎?
最開始潰敗而歸,在雄鷹軍的庇護下幹看了大半天,最後什麼都沒做,便迎來了艾沃爾公國的投降。
約拿甚至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不來的話,雷文可能會贏得更加輕鬆!
他都有點不敢去見雷文了。
正猶豫時,有人傳遞來了雷文的命令——讓約拿帶領高嶺軍監視一下投降的艾沃爾士兵們的動向。
來人的語氣雖然平和,但說不上有多麼恭敬,卻讓約拿鬆了口氣。
如果這時候雷文真對他客客氣氣,他反而要開始嘀咕了。
經過一番鏖戰,大約有3-4萬艾沃爾人戰死、重傷,存活的艾沃爾士兵還有20多萬。
將他們統一收押、管理起來並不現實,雄鷹軍沒有那麼多人手,也要防止他們組織起來搞事。
所以雷文選擇的方式也很簡單——所有艾沃爾人,除了貴族和他們的扈從外,交卸自己的鎧甲和武器,然後自行離開。
一片沉默中,鎧甲武器,堆成了好幾座小山。
期間雖然也爆發了一點小小衝突,但基本不用等雄鷹軍出手,艾沃爾貴族本身就可以將這些混亂彈壓下來。
當日漸西沉,20幾萬艾沃爾士兵基本解除了武裝,在黃昏下散入了藍堡外的廣闊平原。
如今正是夏日,今年雨水也算豐沛,他們不必爲自己能否活着而擔憂。
只是一個個,都躬着背、彎着腰,彷彿被抽走了脊樑。
雄鷹軍們經過短暫休息,在藍堡城門外集合。
雷文騎着繳獲的雙角夢魘,走在隊伍前頭,身側是海德和約拿,再之後,則是埃裡克、維斯冬等軍官們。
鎧甲上的鮮血已經凝固、還未來得及擦拭,在夕陽照耀下反射着火一般的紅。
艾沃爾八世脖子上拴着鎖鏈,走在雷文之前,作牽馬狀,臉上堆滿笑容,好像這是一種極爲光榮的工作。
“進城!”
雷文沉聲下令,帶領雄鷹軍走進了藍堡的大門。
擁有近600年曆史、艾沃爾公國的首都,第一次被外來者的鐵蹄征服。
“雷文大帝!”
“雷文大帝萬歲!!”
“雷文大帝永垂不朽!!!”
違心的歡呼聲來自於街道兩邊,那些被組織起來的藍堡居民。
他們臉上都帶着疲累、驚恐、不甘和憤怒,以及對未來無措的迷茫。
有些人手中還捧着鮮花,用力地搖晃着,唯恐不夠用力而爲雄鷹軍所不滿。
以雷文爲首的雄鷹軍,緩緩向藍堡深入,開向了婆娑宮。
就在走到半路時,人羣中忽然爆發出了一陣混亂,銀輝色的鋼鐵鬥氣閃耀下,一道身影從中衝出。
那人披着罩袍,手持一把長劍,撞開了路邊歡呼之人,殺向了艾沃爾八世:
“受死——”
然而還沒等這身影靠近,他手中武器就忽然一震,隨後高高飛起,落在了雷文身後的埃裡克手中。
阿科瑞和鬣狗衝到被嚇傻的艾沃爾八世身邊,控制住了這罩袍人。
這罩袍人一身鬥氣強度已有3階,但看得出來極爲缺乏實戰經驗,在阿科瑞和鬣狗的夾擊下,乾脆利落地被擒了下來。
“跪下!”鬣狗摁住了那罩袍人的肩膀,將他的兜帽摘了下來。
灰白色的頭髮潑散。
艾沃爾八世這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指着那人磕磕巴巴地道:
“怎、怎麼是你!?”
圍觀者們也都看到了這人的樣貌,一波波驚呼爆發開來:
“這……怎麼可能呢!?”
“加圖根首相!!”
“首相大人、爲什麼要刺殺大公殿下!?”
人羣中,也不知道是誰低低來了一句:
“他還能算咱們的大公嗎?”
沉默。
藍堡的大部分建築都還完好,這條街道上國慶日慶典的熱鬧裝扮都還懸掛着,人們穿着的也都是節日時喜慶的服裝。
道路兩旁的艾沃爾人,本就是被組織起來歡迎雷文他們的,臉上都掛着笑容。
他們看着加圖根,也看着艾沃爾八世,笑容開始變得僵硬。
“嗚……”
不知是誰,第一個哭了出來。
悲傷的情緒就像瘟疫,在人羣中散播,低低的哭聲迴盪在街巷中,好像整座城市都在飲泣。
但他們卻不敢停下口中的歡呼。
“雷文大帝,萬歲!!”
跟在隊伍後頭的昆汀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看到了加圖根那蒼老得不像話、如同樹根般的面孔。
昆汀明白,加圖根是想讓公國留下最後一絲體面。
艾沃爾公國,不該有一個對外敵如此卑躬屈膝的大公。
胸口開始發悶,就像是哽住了一塊石頭,昆汀張大了嘴巴,卻無法讓呼吸更加順暢。
這一刻,他才清晰的意識到。
艾沃爾公國,完了!
混亂的思緒,在昆汀腦海中滌盪。
公國戰敗了,但有加圖根出頭,我也不用死,甚至等這場戰爭的餘波平息,我還可以作爲忠貞不二的貴族,繼續活着,還能活得很好!
我應該高興啊!!
可,我爲什麼高興不起來呢?
昆汀扯着自己的嘴角,想讓臉上露出笑容,但大顆大顆的淚珠卻順着臉頰滾滾而下。
600年,艾沃爾公國立國已有近600年!
但如今,就在第599個國慶日,它的首都,卻爲雷文敞開門戶,還要像個婊子一樣小心翼翼去討他的歡心!
算了,婊子就婊子吧。
大公殿下,不正是第一個掀開裙子的嗎?
扯開嗓子,昆汀大聲叫着,哪怕已經不成調子:
“雷文大帝,萬歲!!!”
敵人的眼淚,從來都是對勝利者最佳的褒獎。
雄鷹軍們喊出了同樣的口號。
震天聲響中,雷文瞥了一眼地上的加圖根,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一個國家的朽壞,也許正是這樣吧。
以正直者的抵抗作爲開始,又以正直者的抵抗作爲終結。
只剩下宮廷中一根根朽木,和上面數之不盡的蛀蟲。
這種國家,想要獲救,就只能用一把火燒掉,在廢墟上重新建立。
雷文看着爲公國抽乾了自己的首相:
“你,願降嗎?”
加圖根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默默搖了搖頭。
這是一個雷文預料之中的答案,雷文對鬣狗使了個眼色,催馬繼續向前。
鬣狗揮動大斧,寒光一閃,加圖根的頭顱便落在地上。
這是雄鷹軍進城後,唯一爲艾沃爾獻出生命的人。
海德看到了這一幕,只是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多說什麼。
作爲戰敗方,艾沃爾公國必然要有人承擔戰爭的責任,加圖根就是最好的選擇。
對他明正典刑、宣讀罪狀之後公開處死,纔是一個合格貴族該做出的舉措。
雷文此舉,算是給加圖根留下了些體面,但也的確不像是貴族所爲。
可是,整個艾沃爾公國,都是雷文打下來的,他怎麼處置,又哪裡輪得到別人開口?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婆娑宮門口。
在見到婆娑宮現狀時,幾乎所有人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婆娑宮幾乎有1/3的規模都已變成了廢墟。
尤其是斯萊特家族供奉的三階魔法師瓊恩。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婆娑宮內外瀰漫着的聖泉元素的痕跡,也能夠清楚,想要造成這種破壞,需要多麼可怕的能量!
這些……都是雷文做的?
此前,瓊恩還懷疑雷文動用了什麼別的手段,現在卻完全能夠確認,雷文就是正面相對,以攻對攻,強行斬殺了一名轉生天使!
轉生天使作爲傳說中光明之主親手創造的戰爭兵器,在同階作戰中幾乎無往不利,就算是5階的泰隆伯爵親自到來,恐怕也敵不過佔有主場優勢的艾瑟瑞爾。
“可怕……”
在雷文身上,瓊恩看到了千多年前,人族英雄時代時,古老貴族的影子。
個人實力強橫,治軍、指揮作戰也遠超常人。
若是放在千年之前,未必不能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
只可惜,如今大陸已經被人分完畢,雷文……
生錯了時代啊。
雷文倒是沒心思去關注瓊恩,進入婆娑宮後,第一時間下令讓自己的親衛接掌了婆娑宮的防務。
隨後與一衆核心人員,趕到了婆娑宮大殿。
吱呀呀……
大殿正門打開,艾沃爾八世像是個宮廷內侍般引着衆人進屋,剛剛踏入其中,整個人忽然愣住,臉色上一陣青一陣紫,聲音被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你……快下來!!!”
雷文則是眼前一亮。
就在大廳盡頭,原本屬於艾沃爾八世的高背椅上,坐着一個女人。
她頭戴鑲嵌珠寶的冠飾,秀髮盤曲着。
那張面孔是人族中罕見的精緻、狹小,一雙眼睛大得出奇,明明已經有40歲,但卻比少女還要秀麗、迷人,散發着一種不屬於人族的風情魅惑。
看到她,就彷彿看到了大自然最明媚豔麗的一面。
春日裡盛開在枝頭的梨花、夏季被陽光照耀的嫩枝、秋日一泓盪漾的水波,或者是寒冬中綻放在雪中的紅。
明明活潑至此,但卻絲毫不給人輕佻之感。
因爲她身上穿着極爲端莊而厚重的禮服。
銀色絲綢質地的布料,將身體完全包裹起來,就算是手上都戴着一對紗質手套,上面鐫刻着金銀線條、鑲嵌着華貴珠寶,就像是把整個艾沃爾公國都披在了身上。
艾沃爾八世聳動着喉頭,因爲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翠琦穿上這身屬於大公夫人的禮服。
而雷文心中只有4個字:
母儀天下。
艾沃爾八世這種慫貨,竟然有如此端莊的夫人,真是讓人感慨。
這女人想做什麼?
就在雷文疑惑時,翠琦從高背椅上站起,拒絕了侍女的攙扶,雙手提起裙襬,順着階梯一步步下行,走到雷文面前,行了一個提裙禮:
“艾沃爾公國大公夫人翠琦,恭迎雷文大人!”
雷文嘴角微微勾起,這女人倒是有些心機,知道如何勾引一個男人。
只是他已經見過太多美人,並不會因此而動心。
可就在雷文伸手要將其攙起時,翠琦卻順勢跪了下來,雙手匍匐在地上,低下頭顱
啵
親吻了雷文的靴子!
“你在幹什麼!?”艾沃爾八世直接炸了!
那可是他的妻子,這麼多年來,雖然一直對他畢恭畢敬,但卻從來沒有做出如此低賤而卑微的姿態!
堂堂大公夫人,竟然低下頭、去親吻一個男爵骯髒的靴子,這、這與女奴有何分別!?
“婊子,你給我起來!”
醋意大發之下,艾沃爾八世就要向前衝去,可是身子卻打了一個趔趄——他脖子上的鏈子,可還拴在鬣狗手裡呢。
“起來吧。”雷文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卑服的女人,雷文見過很多,可是卻從沒有一個如此美麗、身份又如此高貴的女人,曾經對他做出這種舉動。
“是,大人。”明明已經做出了不顧身份的舉動,但翠琦的聲音依舊冰冷而端莊。
她緩緩起身,面頰幾乎是貼着雷文的腰間擦過,讓雷文能夠感受到那略帶灼熱的呼吸。
“大人,我知道貴軍鏖戰許久,因此已經命人備下酒宴,不知雷文大人是否願意欣賞一下我們艾沃爾的藝術?”
雷文笑着點頭:“好啊。”
酒宴很快就開始。
婆娑宮的規模不小,即便已經被損毀許多,餘下部分用以召開一場酒會還是綽綽有餘。
各色樂器奏響,舞者和歌女獻上歡快的熱舞凱歌,酒水美食不斷。
這些本來都是國慶日慶典上的節目,如今卻被用來慶祝愛艾沃爾公國的失敗。
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勝的雄鷹軍,可不像平時艾沃爾貴族們那樣矜持,他們脫下鎧甲,大聲歡歌,互相祝賀、挖苦,簡直把婆娑宮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酒館。
艾沃爾八世就坐在宴會的主座旁邊,一臉的生無可戀。
在他身邊,雷文正和他的妻子翠琦談笑風生。
他從翠琦身上看到了和往日全然不同的風采,雖然也是在曲意討好,但歡聲笑語間,卻充滿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活力,就好像真正活過來了一樣——
不,他見過,就在他還是個落魄貴族時見過,那時翠琦還未曾嫁給他,他也正是因爲這種活力,而看上了翠琦。
甚至在翠琦眼中,艾沃爾八世看到了自己從未在翠琦身上真正獲得過的、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
對於雷文的崇拜!
“雷文大人,這裡的酒還和胃口嗎?”翠琦臉上紅撲撲的,雙手攥着酒杯,略有迷離地盯着雷文。
雷文舒緩地躺在椅子上,身體完全放鬆了下來:“嗯,還算不錯,喝慣了天使之淚,偶爾嚐嚐別的,也算是換種口味。”
“我知道哪裡還有好酒。”翠琦壓低了聲音:“菲頓王國的‘蒙霜明珠’,還有因薩的‘紅楓露’,我都有私藏。”
“大人,要不要去品嚐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