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帶着絲絲涼意，而越是高空，風就越是凜冽。
穆佩·灰羽雙手環抱胸膛，背後一對灰色羽翼緩緩拍打，懸停在高空。
和所有灰羽氏族的鷹人一樣，穆佩有着和人族一樣、但四肢更加修長的軀幹，頭顱上滿是羽毛，雙手和雙腿上都生着強有力的尖爪，背後還有一雙灰色的翅膀。
唯一特殊的，就是他的手爪並非尋常鷹人的橙黃色，而是怪異的青綠色。
穆佩那雙和鷹隼別無二致的眼眸冷冷俯瞰。
身下是正在對峙的兩方大軍。
西面，黑壓壓清晰分成了5個方陣的，是雄鷹軍的陣列，邊緣非常齊整，就像是從模具裡脫出來的一樣。
而東面這支軍團，雖然同樣列出了陣勢，但相比之下就粗糙了許多，有方有圓，觀感上就差了一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獸人要是能像人族那麼聽話，那也就不叫獸人了。
擡起眼皮，穆佩的目光落在對面那羣風王騎兵的身上。
足足有800來只，哪怕在空中都陣型齊整，那一雙雙翅膀展開，就像是一團淡青色的雲。
尖銳的喙和指甲反射着清冷的陽光，給人以金屬般危險而銳利的印象。
就在這時。
咚、咚、咚——
戰鼓聲從大地上響起，蔓延到天穹，密集的翅膀拍打聲響起，穆佩看到那風王部隊如同被暴風捲動的湍急雲流般洶涌而來。
不屑的冷笑在穆佩嘴角嗪起。
他聽說過這支風王部隊的名號，曾經在艾沃爾戰爭中大放異彩，攻下了不可一世的嘆息高牆。
唯獨有一點可惜，那就是這些風王不該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該出現在灰羽氏族的鷹人面前。
鷹人，纔是真正的空戰之王！
穆佩手掌捏成環狀塞進口中，兩腮一鼓：
“吱——”
一聲哨響，彷彿鷹啼劃破長空。
緊接着，穆佩身後羽毛狂卷，原本飛在半空的鷹人們蒲公英般陡然散開！
鷹人的手腳都是利爪，不善於建設，更不善於耕種。
之所以能夠繁衍至今，全都是因爲他們是天生的獵人，善於獵殺出現在眼前的一切生靈，而天空更是他們的絕對主場！
一批鷹人高高衝上天際，那速度之快就連風王都來不及跟上。
當他們飛到足夠高度，頓時拍打翅膀疾速俯衝，彷彿流星雨般轟擊而下！
“擲——”
號令之下，風王騎兵們擲出了手中短矛。
然而卻被那看似密集的鷹人部隊跳舞般躲開，數百支短矛下去，竟然沒有一隻鷹人受傷！
恩佐正是這羣突擊的鷹人之一，作爲部落中最優秀的獵手，他享受在空中搏殺的樂趣，在他面前飛舞的並不是什麼士兵，而是一羣待宰的肥鴨！
“哦嗚嗚嗚——！！！”
口中發出歡暢的呼喝，恩佐拍打翅膀側身閃過一柄投矛，持着鋼叉對準一頭風王凌空撲下！
那風王背上的騎兵舉起長槍，顯然是想要格擋，但對於風王那誇張體型來說，長槍的格擋範圍實在是太有限了。
眼看即將飛到那風王頭頂，恩佐雙翅一振忽然緩下了墜落之勢，整個人從那騎兵頭頂飄飛過去，回身一叉便刺在了那騎兵的背上！
“啊！！！”
慘叫從那騎兵口中噴薄而出，鮮血在半空蕩漾成紅霧。
“哈哈哈！”
恩佐高聲大笑着，用鋼叉將那騎兵挑起，又將鋼叉掄圓了，猛地朝另一個風王騎兵砸了過去。
那被砸的風王騎兵顯然訓練有素，雖然第一時間沒有看清拋來的是什麼，但還是挺槍想要格擋，直到噗的一聲，他看到自己貫穿的是同伴的胸口，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而悲傷的神情，手腕一鬆，長槍連同屍體便從半空中滾落下去！
“嗚呼——”
恩佐笑得更加歡暢，隨後忽然盤起雙膝，那被他殺了主人的風王便從他雙腳之下飛掠而過。
“忠心的畜生，想爲你的主人報仇？”恩佐冷冷一哼：
“那我就讓你去陪他！”
話音未落，他已經拍打雙翅飛到了那風王背後，一雙腳爪揪住風王頸後羽毛，高高舉起手中鋼叉，手臂上肌肉賁起猛地刺進了風王的後腦！
堅硬的羽毛被戳出孔洞塌陷下去，隨後是肌肉與鋼叉摩擦的滯澀，當骨骼碎裂聲響起，鮮血便如泉水般潑灑開來！
風王畢竟是一頭魔獸，發狂的巨獸在半空扭動着、胡亂拍打着翅膀，彷彿在水中被魚叉刺中、瘋狂掙扎的鯊魚。
而恩佐的腳爪卻死死抓着風王后頸毛皮，就像是一顆釘子般死死釘在上頭，任風王如何掙扎，也沒有半點動搖。
直到風王的腳爪開始抽搐、再也無法拍打翅膀，這才從半空中跌落下去。
從這風王的後頸拔出鋼叉，恩佐雙腿一蹬躍到空中，雙翅拍打浮起。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墜落到了風王部隊身下。
“嘿嘿，一羣白癡。”恩佐託着鋼叉急衝而上，在他看來那風王們毫無防護的腹部簡直就是等着被人捅。
就在他即將接近風王身下時，忽然感覺身上的羽毛開始變得蓬鬆，空氣中流淌着一絲絲清新味道。
這個味道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雖然雷雨天氣並不適合飛行，但也有必須要出門的時候，每每有這種預感，那就是即將出現雷霆的時候！
“撤開——”
恩佐一聲大吼，緊接着拍打翅膀疾速向下墜落。
幾秒鐘後，他看到那些風王肋下副翅上凝聚出紫色的閃電光輝，緊接着晴空之下，隆隆雷霆鉤織成雷霆大河流淌開來！
指尖掃過額頭，摸下幾絲被電焦的絨羽，恩佐嘴脣緊緊抿起，一股怒氣從心中升騰開來。
這些該死的牲口，玩具一樣的東西，竟然敢傷我！？
翅膀震動，在身後拉出一道幻影，恩佐手持鋼叉如同海中梭魚般高高衝起，手中鋼叉猛地刺進了一頭風王的下腹！
掙扎和尖叫聲響起，風王四隻利爪瘋狂抓撓，卻無法對恩佐造成絲毫阻礙。
他雙臂用力拖拉着，在風王腹部拉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傷口，鮮血如同泉水噴灑，各色內臟隨之灑落！
那風王一聲哀鳴，再也無力飛翔，從半空中緩緩墜落！
“巴頓——！！！”
列儂驚怒交加地大喊着，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戰友從半空中墜落下去，想救也無從下手。
他騎在風王背上，舉目四望，眼中早已填滿了悲憤的怒火。
這些鷹人的戰法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從高空俯衝下來時的速度讓人根本難以捕捉，急墜而下的鋼叉能夠輕易撕裂風王的身軀，利爪晃動就能割開騎兵的鎧甲！
一隻只風王慘叫着、哀嚎着從半空墜落，與之相伴的是染血的羽毛、斷裂的翅膀。
騎兵們更是一個個殞命，有些還像是皮球一樣被拋來拋去地玩弄。
天空正在下雨，由風王和騎兵殘肢構成的血雨！
他們可是風王大隊，格里菲斯家族的王牌部隊，在艾沃爾公國縱橫捭闔、從無對手！
可現在，卻成爲了任人玩弄的目標，就像是貓兒手中的老鼠般既毫無還手之力、又根本無處躲藏。
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伴死於非命，只能在這裡等死！
身前掠過一頭鷹人，列儂持槍捅去，卻只用槍尖摸到了半片羽毛，而對方回饋的一記鋼叉，卻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條血淋淋的傷痕。
疼痛激發了列儂的怒火，他揮舞着長槍，聲音中甚至帶着絕望：
“面對我啊——面對我！！！！！”
……
第五百零一章善泳者溺於水
“噶——”
身下風王發出一聲唳叫，班克斯撫摸着搭檔的後頸，安撫着她的情緒，自身的心情卻開始變得低落。
臉上的金絲眼鏡在激烈的戰鬥中被打飛，眉邊還裂開了一條傷口，嬰兒嘴似的，正往下流淌着粘稠的熱血。
同爲孤兒出身，在荷亞茲離開後，班克斯就成爲了風王大隊的指揮。
他也曾信心滿滿，想要在此戰中大放異彩，甚至爲此準備了許多戰術。
但現實卻給了班克斯一個沉重的教訓，他預想中的戰術根本就來不及施展，就被這些該死的鷹人衝了個粉碎！
這些鷹人打起來全無章法，但卻讓人能夠感覺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打得風王部隊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僅僅如此，班克斯還能夠嘗試穩定陣型、向後撤一段距離，重整旗鼓後再行進攻。
可目前爲止，對方根本就沒有拼盡全力！
那明顯是首領的鷹人仍舊雙手抱胸立在半空，就像是這場戰爭和他全無關係一樣。
在他身後，至少還有3000多鷹人沒有行動——
這場空戰，根本就沒得可打！
強行壓下心頭的不甘，班克斯抓起腰邊鐵哨，放在脣邊用力鼓吹：
“嘟——”聲音劃破天空，傳遞到了每一個風王騎兵耳中。
這是撤退的訊號！
殘餘的風王部隊開始嘗試迫降、下落，回到雄鷹軍的弓箭掩護範圍之內。
出發時是846名風王騎兵，此刻開始嘗試降落的卻已不足600！
班克斯感覺自己的心頭在滴血。
“滾開！”
一聲嚎叫，班克斯手中長槍逼退一隻襲擊來的鷹人，駕馭風王向後猛衝！
揮槍驅趕開兩隻鷹人，班克斯看着被解脫出來的風王騎兵高聲喊着：
“後撤——”
“隊長！？”那騎兵此時已滿臉鮮血，看到班克斯露出驚喜笑容，緊接着又浮現出一絲焦急：“列儂長官還在上面！”
“你先撤退，剩下的交給我！”班克斯大聲迴應，銳利眼神瞅準了半空中被包圍的列儂，催動身下風王趕了上去。
這時候的列儂和他的風王已經滿身鮮血，遠遠瞥見班克斯飛來，大吼着：
“別過來，你自己快走！”
列儂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死全都是因爲對方想要玩弄自己，並不是自己有多麼強——現在班克斯過來，就只能和他一起死在這裡。
班克斯聽到了列儂在說什麼，但雄鷹軍從來沒有拋棄戰友的傳統，更何況列儂還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他猛地一拉繮繩，身下風王在半空中直立起來，翅膀拍打，暴風渦流發動，一團強風吹拂開來，將原本聚集在列儂身邊的鷹人盡數吹翻！
來不及寒暄，班克斯大吼着：“走！！”
列儂重重點頭，深深看了半空中的鷹人一眼，拉動繮繩向下俯衝！
剛剛被吹飛的鷹人裡就有恩佐，實際上就是他主導着對於列儂的圍攻。
他此時穩定了身形，看到原本到手的獵物就要飛了，頓時怒火中燒。
列儂已經騎乘坐騎激墜而下、但班克斯卻還想着救援其他人，相對來說更好追趕。
於是恩佐挺起鋼叉直奔班克斯而去！
鋼叉撕破空氣，距離班克斯的後背越來越近。
但這時，班克斯卻像是長了後眼般猛地回過頭來，手中長槍從肋下向後遞出。
槍刃和鋼叉對撞，濺起一溜火光。
恩佐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騎兵反應竟然會如此迅速，但心中也起了好勝之心，收回鋼叉、雙翅扇動，猛地加速繞到了風王身下。
既然騎兵不好對付，那就殺了這頭風王！
可是他剛剛繞到風王身下，那風王卻隨着他的動作一同行動、在半空轉了半圈，讓他再度與那騎士對起了臉！
“哈？”恩佐嘴角勾起一絲戲謔，忽然側過身去，果然就看到那騎士從風王背上跌落了下來！
此時距離地面還有至少200米的距離，這人族簡直是自己找死！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輕微的響動，然後忽然覺得腳腕一緊。
低頭看去，原來是班克斯不知何時拋出了一條繩鉤、纏繞在了他的腿上。
身子猛地向下一沉！
“放開！”恩佐心中驚慌不已，揮舞着鋼叉就要割斷繩索，然而隨着班克斯劇烈搖動自己的身體，他手中鋼叉根本碰不到繩子。
另一方面，繩子的長度又讓他的鋼叉根本摸不到班克斯。
恩佐勉力拍打着翅膀，但還是不免身體下墜。
“嘖。”
遠處本來正在觀戰的穆佩眉頭一皺，恩佐是他極爲看好的年輕人，這時候折了太不值當。
於是拍打翅膀嗖一聲向恩佐和班克斯飛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接近二人時，一聲鷹啼響起，班克斯的風王嚎叫着向他衝來！
穆佩眉頭緊皺：“不知死活——”
他靈活側身讓開風王的撲擊，同時擡起腳爪猛地鉗住了那風王咽喉，用力收緊！
咔吧一聲，風王的脖頸應聲而斷，鮮血當空潑灑開來，無頭的屍體直愣愣地朝地上栽下！
與此同時，恩佐看到了穆佩的到來，這激起了他的表現欲和自尊心，他想要在穆佩出手之前解決這個麻煩！
於是主動拍打翅膀向下俯衝，兩人在空中組成了陰陽魚般的圖形，頭對腳、腳對頭。
恩佐手中鋼叉對準了班克斯的胸膛。
“給我死！！！”
但班克斯卻伸出手臂攔在了鋼叉的必經之路上。
噗呲一聲悶響，鋼叉刺穿了班克斯的左臂，隨着綠色的生命鬥氣光華涌流，班克斯手臂上肌肉猛地緊縮，將鋼叉牢牢鉗住。
“總算……抓到你了！！！”
班克斯痛吼着，被鋼叉刺穿的手臂用力張開、猛地抱住了恩佐的雙腿，同時雙腿用力箍住了恩佐的腰肢、從他肋下伸出，卡在了他的翅膀根部！
恩佐這一次真的慌了！
他跟着班克斯就像是一顆石子般向大地墜落！
這曾經是恩佐最喜歡的遊戲，墜落到極限速度、就在即將落地時再張開翅膀騰飛而起。
但現在，他的翅膀卻根本無法拍打！
堂堂鷹人、難道要摔死！？
“鬆開、鬆開啊！”
恩佐大叫着，腳爪胡亂踢蹬卻無法傷到班克斯分毫，手上一雙利爪瘋狂撕扯着班克斯的雙腿，抓開衣衫、扣下一塊塊帶着鮮血的皮肉，可他越是用力，班克斯雙腿就收得越緊！
就在距離地面不足20米時，一道洶涌水柱沖天而起，猛地撞在了恩佐後背。
對他來說，與直接落在地上沒有半點分別！
翅膀上的羽毛被撕扯乾淨、露出裸露的皮膚，隨後皮膚也隨着血肉被撕開只剩下內裡的中空骨架；後背上的衣衫、皮肉先是一陣通紅，隨後在骨裂聲中變成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紫黑色！
“哇——”
碎裂的內臟伴隨濃稠血液從口中涌出，恩佐瞪圓雙眼，走到了生命盡頭。
他做夢也沒想到，身爲天空霸主的鷹人，竟然有一天會被水撞死！
恩佐的死換來了班克斯的生，他成爲了班克斯最好的肉墊。
碰撞的衝擊力全數被恩佐吸收，班克斯在水柱中緩緩沉下，又被一條有力手臂拉了出來。
“怎麼樣，沒事吧？”荷亞茲關切問道。
班克斯虛弱一笑：“死不了……”
他的目光卻投注到了天空。
此時絕大部分風王都已經脫離了包圍迴歸，一部分鷹人正尾隨而來，但在地面部隊的遠程投射之下，一時間衝不下來。
“算了，不用管地面上的事。”看到恩佐身死，穆佩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有點可惜，但並沒有過於放在心上：
“抓緊圍攻這些風王！”
趕到他身邊的鷹人明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大多數風王都已逃離，天空中就只剩下幾十頭了而已，隨隨便便就能清掃乾淨。
穆佩強調道：“我說圍攻這些風王，要慢慢打——那可是雷文的王牌部隊，哪有那麼好對付？”
“哦、好，我明白了！”那鷹人還是不太懂，但也知道首領沒有那麼多耐心，於是立即點頭，高衝而起傳令去了。
穆佩又冷冷瞥了一眼地面上被救下的班克斯。
鷹人雖然是空中的霸主，但卻並不擅長地面戰鬥，不然的話也不會在血吼行省排在虎人和野豬人後頭。
當然，不擅長並不意味着不能作戰。
只不過穆佩本來就是不得已之下，纔不得不和荊戈合作，他纔不會爲了荊戈拼上自己的本錢。
拍打翅膀緩緩升空，穆佩的目光變得深邃：
“接下來，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荊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