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忙是笑道:“祖母常與我說母妃辦事麻利又細緻,我一看,那麼大個庫房,母妃卻能分門別類打理的井井有條,真是太不簡單了。我是看着就頭暈。有一對汝窯天青釉的梅瓶,也不知是不是下人們幹活的時候不仔細,底座上有絲裂縫,我也給揀出來了。怪道人都說夏奎是畫壇大家,我託了母妃的福才能一飽眼福,他的《西湖柳霆圖》真真是好,叫人說不出來的味道。”
這一篇子話,聽着似乎有些凌亂,前言不搭後語的,可是在座的都是伶俐人,很快聽出了後邊的用意。
“果真有那麼好?我記得幾年前也見過一次,好似作壽的時候誰家送來的,那時也沒細看,只覺得一般,不及馬遠的有意境。你既說得這般好,倒是要看看了。”太妃聽得興起,笑着接過話頭。
“茂樹家的,你跟着四少夫人去把畫取過來,我們大家都開開眼界。母妃記得不錯,那是十年前母妃五十大壽的時候,咱們凌姑爺與大姑奶奶送來的。”人都說王妃記性好,過她眼的東西當下就記在了心裡,看來傳言倒是不差,十年前的事都記得這麼清楚。
風荷領命,帶了茂樹家的和幾個丫鬟媳婦一起去了庫房。
五爺記掛着蔣氏,陪着笑去了,留下三爺與他媳婦陪太妃王妃繼續說笑。
不過一盞茶功夫,風荷幾人重又回來了,大家展開畫細細看起來。太妃王妃對畫道一向無甚研究,看着不過覺得好,三爺才學淵博,琴棋書畫都是通的,他看着漸漸皺了眉。
“祖母、母妃,這幅畫好似有些不對。”
太妃王妃賀氏當即變了臉,怔怔得看着三爺:“你細細說來。”
“孫兒也看過夏奎的其他幾幅畫作,筆法瀟灑飄逸卻又不失法度嚴謹,他平生少見這樣的大作,前人贊他如臨其境,畫面給人迷茫的江南煙雨之感。可是這幅畫,孫兒以爲用筆艱澀,線條不流暢,頗具匠氣,一點都沒有大畫家行筆如雲的風度。”三爺娓娓道來,他雖不去考功名,但是一身才學那是京城年輕子弟景仰的,他說不對那就定是有問題。
“你的意思這是副假畫了?”太妃語氣不是很好,任誰知道女兒女婿送的壽禮是假的都不會開心,即使不是親生的女兒,好歹她從沒有虧待過她。
三爺又細細研究了一會,才沉聲應道:“孫兒以爲尚有可疑之處,或者送去請畫院的師傅鑑別一下,他們功力深厚,見解肯定強過孫兒。”
“罷了,假的就假吧。媳婦你好生收起來,千萬別不小心送了人,那可鬧個大笑話。”畢竟這也是家醜,太妃寧願錯失好畫,也不想京城傳聞這樣的醜事。
“兒媳明白。這要多虧老四媳婦了,若不是她提起,怕是我過幾天就當了節禮送了人呢。”王妃對風荷微微而笑,似乎很讚賞。
三爺杭天瑾悄悄瞥了一眼風荷,事情真的就那麼巧不成?庫房裡多少名家大作,比夏奎有名的多了去了,偏被她挑了這副說事,到頭來卻是假的。可是風荷眼裡滿是訝異,神色間有些懊惱的樣子又不像是裝的。
等到王妃帶着賀氏、三爺離開之後,風荷居然向太妃跪下:“祖母,孫媳知錯,請祖母責罰。”
“這是怎麼說得?快起來,你們都出去吧。”屋子裡只剩下太妃與風荷二人。
風荷摟着太妃的胳膊,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祖母,其實真的畫在我手上,那是我母親當年的陪嫁,這次給了我,不過沒有上嫁妝單子。我,我怕以後有人發現畫是假的,扯到我身上,才這樣的。祖母。”
太妃先是愣了半刻,很快笑了起來,在風荷額頭上點了點,笑罵:“你這個鬼靈精,可得把畫藏好了,免得以後掏登出來。”太妃其實是很滿意的,這個丫頭,是個明白人,不但做事細心,而且不是那單純可欺的,懂得保護自己,把危險掐死在了萌芽狀態。哎,是不是華欣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兒子一個個有危險,如今只剩下老四一個,纔派了風荷來保護他呢。
太妃心中明白,風荷把事情真相告訴她就是爲了向她示好,表忠心,一箭雙鵰呢。
回了凝霜院,風荷並沒有很快歇息,她之前囑咐了沉煙雲碧二人對照着前兩年的單子,把今年的單子擬出來。現在,她還要自己琢磨琢磨,明兒一早就請王妃定奪。她不傻,自己不過是個跑腿費力的,真什麼都不去回報自己做了決定,王妃一定不會樂意。
而且,她不能把事情辦得太好了,總得找點漏洞等着王妃去填補,人太能幹了難免招人嫉妒。
第二日早晨,王妃看了她的單子很是滿意,當着太妃賀氏蔣氏的面把她誇了又誇。蔣氏今天覺得身子挺好,天氣也放晴了,就跟了王妃一塊來請安。
賀氏依舊在一旁服侍,臉上一直維持着敦厚的笑容。蔣氏倒有幾分不快了,她進門之後王妃還沒有教過她管家呢,現在自己懷了身孕反被風荷佔了便宜,她心下很有些不舒服。說話陰陽怪氣的:“四嫂與我一般的年紀,卻這麼能幹,四哥真是好福氣啊。”
“你也很好,懂得爲小五開枝散葉了。”太妃這是給風荷解圍,蔣氏的脾氣她是瞭解幾分的,公侯千金嬌慣些,卻不是心機深重之人。
這話一說,蔣氏登時紅了臉,低頭扭着衣帶不再開口。
太妃見此,也就不再多說,轉而問賀氏:“天冷了,也別逼着慎哥兒和丹姐兒每日去上學。我看就快過年,臘月初七就停了吧。小孩子家家的,還是要多玩多鬧才討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