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從不信鬼神那一套,克妻克子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只是奇怪,爲何王府嫡系的子嗣這麼艱難。二少爺幼年夭折尚有可能,大少爺都娶了妻的人難道好端端就沒了,除非當初本就是沖喜。”
“不是沖喜。我那時只有六歲,卻記得當時整個王府喜氣洋洋的,我大哥的身子自來不差。何況我大嫂是永安侯劉氏嫡女,即便他們不及王府尊貴,可也斷然不會把自己女兒送來沖喜的。似乎是大哥婚後幾個月,慢慢傳出大哥生病之事,沒幾月就沒了。然後就有人說我大嫂剋夫,我大嫂常常偷偷哭泣。
姑媽,你要相信我,我人小記得卻清。只因我父親就是我娘嫁過去之後沒多久就去了的,我當時還在我娘肚子裡。是以,我娘很同情大嫂的遭遇,畢竟我大嫂連個傍身的孩子都沒有,我娘常帶我去大嫂那裡走動。”風荷的話讓曲夫人猛然一驚,其實暗地裡,她不是沒想過,爲什麼他們和大房的人都多災多難呢。
董夫人當年單純至極,不然也不會輕易就着了人家的道,這幾年心思多了起來,可是即便裡頭有不爲人知的秘密,那又怎麼樣?王府根本就是一團深不可測的水,她不能拿她女兒的性命開玩笑。
她眼神一黯,苦澀而笑:“芸兒,不管如何,我都不能讓風荷去杭家,她清淨慣了,受不得那份罪。尤其你四哥房裡通房丫頭小妾一大堆,風荷的脾氣我最清楚,她不是大度能容人的。”說着,董夫人愛憐的看了女兒一眼,從小的教條又如何,她是那個年紀過來的,再明白不過了。
曲夫人是母親的獨女,自然能夠理解一個做母親的人,她輕輕點頭,嘆道:“姑媽,那你就快點想個法子吧。我們老太妃最是個辦事利索的人,說辦就辦。”
曲夫人又坐了一會,方纔告辭,風荷直送到二門口。
這日,曲夫人走後,董夫人居然一反常態的主動要求吃藥吃飯,而且讓丫頭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瞧着精神好了許多,與那個整日躺在病牀上的人判若兩人。不過臉色依然憔悴得緊,久病的人無論如何不會一下子康復,她這也不過是強撐着而已。
風荷雖然爲她擔心,但想到母親好歹有個盼頭,能讓她鼓起生存的勇氣,這至少是個好兆頭。怕只怕改日事情一旦沒有轉圜的餘地,還不知要怎生安慰她呢?
第三日早上,飛冉笑嘻嘻得來了曲苑,恰逢風荷正在用早飯,幫着沉煙一邊佈菜一邊說道:“夫人今兒起來繞着院子走了大半圈,精神極好,我們都高興得不行。不過夫人不比往常打扮的素淨,讓我們找出了她多年未穿的草綠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和一條桃紅刻絲挑線裙子。還帶了一支赤金桃枝攢心翡翠釵,端的是明*人。
尤其是這兩天養得好,氣色頗佳。不過,小姐,夫人這樣我們總覺着有點不對勁,你說夫人想要做什麼呢?”說到最後,飛冉的語氣很是猶疑,像是拿不定主意。
風荷自然知道她的擔心,她何嘗沒有想到,董夫人這些日子來的反常她已經想得清清楚楚,還不是爲了她想要最後一搏嗎?董夫人原就沒什麼大病,這些年來不過是心病而已,要想好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夫人吩咐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含秋,你一會子跟着飛冉姐姐去夫人房裡,有什麼情況即刻來回與我。”她漱口的空當已然看到含秋進來了。
“是,小姐,我們知道怎麼做。”幾個丫鬟一同應聲。
“我聽說老爺這幾日就會回京,可有確切的消息?”那個人,母親不願提,她也懶得提,可惜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或許真有需要他的地方。但她打定主意不會去求他,若他還當自己是他女兒,自然會爲自己着想。
門簾響處,一個*歲大的小丫頭低垂着頭站在軟簾下,福身說道:“小姐,葉嬤嬤來了。”
葉嬤嬤自有家室,平日不住在這裡,都是住在董府後邊巷子裡專供家僕住的一個二進小院裡。每日風荷從董夫人那裡請安歸來,她一般恰好進來。今兒來得這般早,定是有事。
風荷一怔,忙喝道:“還不快請嬤嬤進來。”
小丫頭打起簾子,葉嬤嬤彎腰進來,這是規矩,只有主子才能昂首進門。
風荷緊走幾步,笑道:“嬤嬤倒是來得早,可吃了早飯不曾?”
“吃過了,家裡又沒什麼事,老奴還是來陪着小姐得好。”葉嬤嬤扶着風荷,把她送回座上。
“那也是嬤嬤會調理人,桐哥媳婦能幹,把家裡料理的紋絲不差,不然還不知嬤嬤要怎生忙呢。桐哥他媳婦的身子有五個月了吧,嬤嬤只管安心在家伴着就好,我這裡左右都是一屋子人伺候呢。”風荷把一盞才沏的老君眉遞給葉嬤嬤,話裡很是關切。原來葉嬤嬤有一女二子,大女兒嫁給了董夫人陪嫁莊子上的管事,等閒不進城;大兒子葉桐管着風荷自己在外開的一家茶鋪,一年半前娶了董府的家生丫頭;二兒子葉梧是和風荷一塊生的,在前院當了一個小廝。
葉嬤嬤原先還擔心董府的家生丫頭眼皮子高,不肯跟他們大桐好生過日子,後來還是風荷看着那丫頭知禮本分,定了這婚事。嫁過來後一年多,上對公婆孝順,下與丈夫和睦,又這麼快有了生孕,葉嬤嬤喜歡得跟自家女兒一樣。聽風荷贊她,不由翹了脣角。
只是一想起小兒子與自己說的事,心就定不下來,看了看屋中都是心腹丫鬟,方纔壓低了聲音與風荷說道:“梧哥兒昨晚回來與老奴說,老爺怕是這兩天就回來了,昨兒有軍裡的官兵來見了老太太。小姐,你和夫人要早作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