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外邊的庶務都是在五爺手中的,而且打理得很不錯,據說這些年都翻了一番。他日世子立下,王爺健在,想來剛開始會指導世子管理家中庶務,以資鍛鍊。以杭天曜的能力,打理庶務應該不是件難事,但五爺若不肯放權就有些不好辦了。這些年,杭天曜很是揮霍,讓一向看重銀錢的五爺對他頗有褒貶,怕是到時候有掣肘之處。
杭天曜本就不大服人,如在庶務上沒有做到盡善盡美,極容易被人挑了弊病出來,進而懷疑他的能力。所以,五爺只能交好,不能敵對。
看五爺夫妻的爲人,都是不大喜歡糾纏於朝廷面上的事的,只想關起門來過日子,然後賺一筆豐厚的家業。不然,以老王爺的威名,那時候想要給五爺謀個恩封應該不算什麼難事。
五爺今年剛滿三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但院子裡只有一名妾室,還是當年五夫人的陪房,看得出來,他們夫妻感情不會太差。如果能拉攏了五夫人,五爺那邊即使不會支持杭天曜,至少不會在暗中使絆,這對杭天曜接手已經少了很多麻煩。
這般暗暗想着,風荷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五夫人這個忙要幫。而且,她幾乎不用插手,只要略加指點五夫人一下,以五夫人的明白很快就能想出合理的對策來。
她不由笑道:“左右祖母還未醒,天兒又熱,五嬸孃不如到我院子裡坐坐,好在離這裡又近,不過幾步路的腳程。”
五夫人一聽,心中微動,這個老四媳婦,言語溫柔,但是待人不會特別親近,除非別人主動親近她,她既然請自己去她院裡,必是有話與自己說的。這麼個伶俐人兒,把太妃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她願意出主意倒能省了自己許多事。
不過這樣一來,往後自己便是不支持老四,也不好支持他人了。老四從前是胡鬧,聽說娶了這個媳婦後改了好些,他又是最正經的嫡子,上有皇后支持,下有太妃扶持,王妃一族不一定能心想事成呢。輔國公勢盛,蔣氏仗着孃家不把自己這些嬸孃放在眼裡,也就在四嫂那邊恭敬些,她若主理一府,分家時估計沒他們什麼好處。倒是老四他媳婦,大方是出了名的,偶爾手段厲害些也是別人逼到了她頭上,她孃家一般,也不敢胡作非爲。
越想,五夫人越是覺得杭天曜當世子比杭天睿更好些。人家有母舅家、妻舅家兩大靠山,這些叔叔們自然不在人家眼中;杭天曜與母舅家這些年來往不甚密切,妻族勢力太小,或許更願意親近這些叔叔們呢。
她心下百轉千回,面上絲毫不動,笑着應道:“那就打攪侄兒媳婦了。”
風荷一面引路,一面轉頭對她道:“嬸孃平時忙着教導弟弟妹妹們,也沒空閒去我那裡坐坐,讓我儘儘孝心,這是侄媳求也求不來的呢。”
兩人對坐在大炕上,雲碧捧了紅漆茶盤上來,牧童吹笛的青花蓋碗看着很清爽,含秋領着小丫頭上了兩碟子點心,還有一個紅瑪瑙鑲邊的白瓷碟裡碼着一塊塊切好的西瓜,冒着滋滋的涼氣。
“前兒侄兒媳婦送去我那的西瓜又甜又脆,曄哥兒直誇好吃,還沒來謝謝侄兒媳婦呢。”老四媳婦就這點好,有孝敬的不會單偏了太妃一人,必會往他們各房裡都送些,多少不管,都是她一份心意,這就比蔣氏會做人多了。
風荷將碟子往五夫人跟前推了推,淺笑吟吟:“原是自己莊子裡種的,不值幾個錢,不過是個嚐鮮的意思。曄哥兒若愛吃,我這還多着呢,一會讓人再送幾個過去。只他年小,脾胃弱,不敢多吃了。”
五夫人覺得簡直遇到了知音,拉了風荷的手絮絮叨叨:“侄兒媳婦真真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我懷他那年操勞了些,連帶害得他都從小體弱多病,反是他姐姐蹦蹦跳跳的身子好得很。爲這,我是操碎了心,便是他愛吃的東西,也都是數着數給,就怕他一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可是看着孩子那樣真是心疼。侄媳婦送去的西瓜,他那般愛吃,也只給一小塊,而且沒在冰裡掰過。”
爲人母的就是這樣,你一旦說起她的孩子,就打開了話匣子,平日素不相識的都能說的熱鬧起來。何況五夫人就這麼一個兒子,她自然疼得不行,指望着靠這兒子過過鳳冠霞帔的癮呢。
“太醫那邊怎麼說,有沒有給哥兒開個調養養胃的方子?脾胃好了,吃下去的東西才能吸收,身子才能真正好起來。“這是太醫常常給董夫人說的話,董夫人病就病在多思胃弱,身子虛下來。風荷記在心裡,她又看過幾本醫術,前後一想也能明白個大概。
五夫人越發對風荷刮目相看了,連這些都懂,真不像十幾歲的小姑娘,她連連點頭道:“太醫正是這麼說的,調養了幾年,比幼時好了不少,但偶爾還是容易傷風鬧肚子。”
風荷沉吟着,試探道:“嬸孃這麼說,倒讓我想起我們爺來,聽祖母說他小時候也多病多災的,後來跟着老王爺習了幾年武,身子反倒好起來。嬸孃看他現在的樣子,哪看出來一點點不好。咱們家的孩子,也不指望着憑這博功名,只要能強身健體就夠了,嬸孃說是不是?”
五夫人原先也有這個打算,只是關心則亂,生怕孩子練武傷身體,有些捨不得。聽風荷這麼說,重新被勾起了心腸,似是自語道:“這也是一個法子,男孩兒,本就該活活潑潑的,我那哥哥時常怨我把孩子養得嬌氣了,或許請了師傅教他習武果真有點用也說不準,回頭跟五爺商量商量。”
解決了孩子的事,她心下放寬許多,笑道:“怪到太妃娘娘這般疼愛侄兒媳婦,真是個可人疼的。”她的語氣親近了不少。
風荷暗自滿意,揀了家常事與她閒話。誰知恰好永昌侯府遣了人來,而且指明是她們小姐派來見風荷的,風荷忙命快請。
五夫人更是詫異,她記得上回春日裡去侯府賞花,那是風荷第一次見韓穆雪,兩人何時這般熟悉了?當人被帶進來的時候,她愈加驚訝,因爲遣來的不是管事的娘子媳婦,而是韓穆雪身邊貼身的丫鬟和婆子。在大戶人家裡,一般正式拜見或者疏遠些的都會派管事娘子出面,以示尊重,若是打發身邊丫鬟來,那就有通家之好的意思了,不然顯得太過簡慢。
她按下滿腹懷疑,看風荷應對,風荷並沒有避着她的意思,直接讓人帶到了她們坐的小花廳裡。
那丫鬟也是韓穆雪身邊有頭有臉的,一見五夫人在這也有幾分驚訝,不過很快笑着給她們倆請了安。
風荷笑命她起來,隨意道:“你們小姐怎麼打發你過來,有什麼話隨便使喚個下人過來就得了。”
那丫鬟是個伶牙俐齒的,不然也當不了韓穆雪的貼身大丫鬟,只見她抿了嘴笑:“我們小姐說,少夫人把她當朋友待,她心裡是很歡喜的。前兒少夫人送去的瓜果點心我們小姐很愛吃,連我們夫人都說好吃。小姐有心孝敬夫人,故遣我來問問少夫人,能不能把做點心的方子借我們學學?”
“不過是兩樣家常點心,你們小姐多少好東西沒吃過,倒看上這個。”她又對沉煙道:“去把方子尋來,我也忘了放在哪裡。”
沉煙屈膝道:“奴婢記得,上回還是奴婢收的。”說着,她果真下去取方子了。
那丫鬟見此,讓身後的婆子上來,打開兩個捏絲戧金五彩大盒子,裡邊是兩個甜白瓷碟,裝着一份紅豔豔的荔枝和幾個嫩得沁出水來的大桃子,另一個盒子裡只有一個錫罐。那丫鬟取了錫罐出來,一樣樣說明:“這荔枝是我們小侯爺南邊的朋友順帶來的,一直放在冰裡,沒有很變味兒,桃子是我們自己莊子上產的,送來給少夫人嚐嚐鮮。這是二兩茶葉,我們小姐跟着小侯爺琢磨出來的,炒製茶葉的時候添了一點點桂花進去,聞着很香甜,送來讓少夫人跟着品嚐品嚐。”
聽到提起小侯爺的名號,風荷有半刻的恍惚,不過很快恢復了鎮定,讓她代自己謝謝他們小姐。沉煙尋到了方子,一併交給那丫鬟帶回去。
送走侯府的人,風荷敏銳的發現五夫人面色有點異樣,她只作不知,故意提道:“之前嬸孃與我提的事,我倒是想起來了,侯爺是韓氏一族族長,這種事,他很可以插手管上一管。”
五夫人的神色有幾分鬆動,其實依她的本意,哥哥早應該與侯府那邊修好關係,不說是血親,便是以如今侯府的聲勢,也不該鬧僵了。尤其韓穆雪極有可能當上太子妃,那可是未來的皇后啊,韓家出了個皇后,那是多大的榮耀,後代子孫都能得利。
可惜哥哥脾氣耿直,拉不下那個臉來,自己是出了門子的閨女,原管不到孃家的頭上去。但又有些不甘心,現在不與侯府和解,等到他們勢頭最盛的時候,你想和解,人家還不一定理你呢,而且那時候名聲不好聽,搞得趨炎附勢似的。
她有點躊躇起來。
風荷就是想要這樣的效果,她心下十分清楚,韓穆雪不論是從她們兩人的友情考慮,還是爲了日後奉承皇后,都會與她保持不錯的感情,韓穆雪的意志將來會很大程度上決定韓家的意志。韓家能支持杭天曜,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果能通過韓家內部的事情使五夫人站在自己這一邊,那他們裡外都得到了有力的支持。
她繼續循循善誘:“那些各家的私事,外人怎麼傳都是他們的自由。我說句不怕五嬸孃惱我的話,不論嬸孃的兄長怎麼做,那些人都會把屎盆子扣到嬸孃兄長身上,誰讓大家都喜歡幫助弱小呢。不過,如果有族長出面就不一樣了,那代表着一族的決定與絕對的公平,誰敢輕易否認?而與嬸孃兄長的名譽就半點無礙了,甚至嬸孃兄長可以事後表示表示,幫助庶妹是嬸孃兄長自願的,可不是被逼的。”
五夫人被她說得眼前一亮,這實在是個好法子啊,估計侯爺願意問上一問,她那庶妹保證連話都不敢說了,哪裡還敢那樣中傷自己哥哥呢。只是,他們兩家近些年的關係一直不曾緩和,也不知侯爺願不願幫呢。
她搖頭嘆息着:“侄媳婦說得何嘗不是正理,但你不知我們兩家的情況啊。”她這句話是詢問多了一些。
風荷知她有意,忙笑道:“五嬸孃也太迂了些,何爲族長,難不成事情找上門了還能不管不成,那關係到的可是韓氏一族的臉面體統呢,誰都別想撇清了。再者,我聽人說小侯爺爲人溫良敦厚,從不仗勢欺人,自己親叔叔,他當真不管?”
五夫人登時被說動了,雖然老夫人性子古怪了些,可是侯爺此人還是不錯的,念着兄弟情誼,沒有很薄待了他們一房,更不用說小侯爺的爲人了,連自己哥哥都是滿口稱讚的。哥哥那邊的工作,就自己去說吧,看在韓家子孫的份上,不信哥哥真的轉不過這個彎來。與長房交好,對他們這房往後的發展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她對風荷更加看重起來,聰明不說,對各家各府的事還能瞭然於心,這就不是普通閨閣女子能有的氣度了,隱隱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啊。她與蔣氏鬥,蔣氏是決計討不了好的。
她又說了一會閒話,才滿意的告辭去了。風荷不忘讓丫鬟給她帶了幾個西瓜回去。
這時候的桃子雖然少見,但到底沒有荔枝珍貴,而數量這般稀少,她也沒辦法,只讓人勻出一半送去了太妃房裡。自己卻叫人取了茶具來,打算試試這個桂花綠茶。
杭天曜回來時,正看見她擺弄那些茶具,不由好奇,挨着她坐了,笑問:“今兒這麼好的興致?”
風荷見到他,尤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了頭,輕聲道:“是永昌侯府韓小姐送來的,你嚐嚐好不好?”說罷,她斟了一盞茶喂到杭天曜脣邊。
杭天曜就着她的手吃了,甘爽香濃,自有一般滋味。不過他不是很喜歡,桂花的香味把茶味都掩蓋住了,有點喧賓奪主的感覺,便直說了。
風荷把玩這茶壺的蓋,輕輕叩擊着:“我起初也是這麼想的,後來發現這不失爲一種值得推廣的好茶葉。你想想,咱們鋪子裡進貨的時候雖然都揀最好的茶葉進,但好茶畢竟是少數,出了點什麼意外那供貨就麻煩了。或許可以弄些中等偏上的茶葉來,加了各種花炒制,京城貴介公子們附庸風雅,對這樣的茶葉只怕會很推崇呢。甚至咱們可以在點心裡加了普通茶葉,那樣不是更符合茶樓的風格。”
杭天曜聽着,發現這是一個極好的主意,也起了興致,與她具體討論起來。
風荷命丫鬟將荔枝洗淨了拿上來,玉手襯着鮮紅的皮兒、白膩的果肉,分外誘人。杭天曜忍不住握了她手放到脣邊,細細親吻着,指尖的顫慄感讓風荷有些情難自禁,忙扯了自己手回來,將荔枝餵給他。
杭天曜一面吃了,一面問道:“哪兒來的,每年的貢品還不到時候呢?”
風荷未多想,只道:“也是韓小姐送來的,聽說是他哥哥南邊的好友順帶過來的。”
這話一說,他當即愣住了,又是韓穆溪,這小子是有意還是無意呢,到底是他妹妹拿他的東西做人情呢,還是他有意爲之?他小心去看風荷神色,見她依然故我,便暫時壓下這點心頭不快,笑道:“這東西雖好吃,但容易上火,你還是少吃些,不如西瓜爽口呢。”
“是,就你嘴刁,有得吃還沒把你口塞住。”風荷捏着他的鼻子,逼他張大了嘴,又給他塞了一枚荔枝。
杭天曜簡直吃得味同嚼蠟,清甜的荔枝吃出了濃濃的醋味和苦澀味,又不敢表現出來,生怕風荷惱他。
風荷見他有些發愣,便問道:“剛纔是誰叫你呢,這麼快就回來了。”說着,她擺手讓丫鬟將荔枝茶具都收下去,起身離了炕,歪倒美人榻上去,這麼熱的天,粘一塊作甚。
“是一個朋友,讓我晚上去吃酒,我回了不去。”他習慣性地跟着風荷到了榻邊,與她一同歪着。
風荷轉而換了個方向,背對着他,笑道:“有酒吃你還不去,我有幾分不大信呢。”
杭天曜索性隨她側了身,摟了她在懷,有意無意捏着她的酥胸,道:“酒有什麼好吃的,能有你甜不成?”他故意用脣畫着她背部的曲線。
風荷鬧不過他,坐起身來,攏了攏略散的髮髻,嗔道:“大熱的天兒,你讓我歪歪。”
他看着她攏發的嫵媚樣子,哪還肯撩開手,沒臉的捱到她身上道:“娘子,來歪我身上好了。”
無奈,風荷只得與他一同歪着說話,多半是杭天曜在嘮叨,她有一句沒一句的答着。午後的太陽毒辣辣的,曬得地上的磚發光,水晶缸裡的冰塊一點點破碎,偶爾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六月的天熱得人喘不過氣來,京城彷彿是個最大的蒸籠,到處都是熱氣蒸騰的感覺。從前熱鬧的街道上一下子變得寥落起來,大家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太妃娘娘畏熱,索性搬到了園子裡暫住。杭家的院子有百來畝地多,中間五六十畝是個狹長的湖泊,依着湖泊建了許多樓宇院落。北邊是一帶山丘,山腳下近水邊有一個極大的院子,喚作寧樸齋,周圍種着許多參天大樹,這是當年兩代老王爺的靜休之所,安靜陰涼,最適宜避暑。
依太妃的本意是不想搬到園子裡住的,太麻煩,有個人來客往都不方便。偏今年天氣實在太熱,太妃一日居然中了暑,王爺再不敢怠慢,趕緊命人把園子收拾出來,趁着早上涼快的時候浩浩蕩蕩搬了過去。
王妃每日要理事,不大方便,仍舊住在安慶院裡。倒讓杭四夫妻、杭五夫妻一起搬進了園子,伺候孝順太妃,還有三夫人也搬了過去。大少夫人整日禮佛,心靜自然涼,很不必搬。餘下就是慎哥兒不好安排,王妃都沒有功夫消暑,側妃哪兒敢呢,可是慎哥兒年小,讓他住在外面委實不像話。最後還是太妃發了話,讓慎哥兒跟着搬進去,與她住一處。
後園共有十來座精巧的院落,除太妃所住的寧樸齋之外,就屬湖東的落英軒與湖西的長夏閣兩座大一些,蔣氏揀了落英軒,杭天曜代風荷選了長夏閣,三夫人住在太妃附近的簡居。
風荷聽了長夏閣的名,不由與杭天曜笑道:“我那莊子叫半夏莊,沒想到這裡竟有個長夏閣,看來果真是緣分了,我不住這反說不過去。”
“你喜歡就好,我看周圍有一片竹林,那裡的荷花又開的最好,估計你會喜歡,尤其,”他撫摸着風荷的長髮,附在她耳畔低語道:“尤其那裡離宛央近,咱們晚上去那裡乘涼也方便不是。”
他話未說完,風荷已經想起了那夜之事,臉已然緋紅一片,垂眸啐道:“誰要與你去乘涼了,要去你自己去。”聽着有一股欲拒還迎的嬌羞風情。
圓房至今有五日了,可惜杭天曜到現在還沒有得到第二次機會。因爲那日第二日是風荷不肯,嚷着身子難受,誰知接下來就遇到小子日了,把個杭天曜憋得難受。他正想一鼓作氣享享美人在懷的福分,誰知來了個這麼不順遂的事,每晚都躺在牀上唉聲嘆氣的。
這回,忍不住掰着風荷的脖子輕問:“還有幾天才走啊?”話模糊,但兩人自然能解其意。
風荷越發羞怯,她當時都不好意思提,只是不提不行,聞言大窘:“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唉,女人真是麻煩,”他無奈的嘆道。
聽他這話,風荷可不依了,一扭身離遠了他,斜睨着他道:“你若嫌麻煩就別理我啊,等着你的女人多了去了。”語氣裡醋意滿滿。
杭天曜難得見她吃醋,心意大暢,故意笑道:“你的話可當真?那我真去了?”說完,就有擡腳走人的架勢。
風荷氣急,顧不上羞惱,大聲道:“杭天曜,你敢去?”
杭天曜非常沒有骨氣的迴轉神來,誕笑着親了親風荷面頰,低語道:“娘子,爲夫不敢,爲夫守着你一人就滿足了,只是爲夫現在餓了,你給點吃的好不好?”
風荷只當是真,便不與他計較,叫了丫鬟上來給他備吃的,誰料他擺手命丫鬟下去,雙手圈住風荷,含着她耳垂道:“娘子,人家要吃你。”
唰的一下,風荷的臉登時紅如五月的石榴花,扭着身子要掙脫他的懷抱,好在沉煙來解了圍:“少爺,少夫人,東西都收拾好了,可以搬了嗎?”
“留了誰守院子?”風荷如得赦令,歡喜的問道。
沉煙笑嘻嘻,拿眼瞟着杭四放在風荷腰間的手道:“雲暮說,她不怕熱,就和微雨、落霞守院子吧。”
風荷微愣,留下落霞是她意料之中的,只是沒想到雲暮還會留下微雨,最近也沒見微雨跟前伺候,莫非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不過,她不會否定自己親信所做的決定,只說:“你們說定了就好,留守院子的多發一倍月銀吧。”總不能叫丫鬟心裡吃虧。
長夏閣叫閣,其實不小,由三座小院結合起來,正面院子三間正房,左右兩院兩間正房,各有抄手遊廊想通,加上前面一溜下人住的倒座房。風荷自然住在正面,左邊設置成宴客室,右邊做了杭天曜的書房。整個長夏閣外圍就是一圈竹林,出了門便是湖泊,滿池荷花怒放。從這裡去寧樸齋要過一個六角亭,穿過桃花林,越過玫瑰園,在通過一個小院就到了,風荷每日請安不甚遠。
午飯前,就收拾好了,連小廚房一塊搬了來。
風荷本想讓幾個姨娘一塊搬進園裡,可杭天曜不同意,說來來回回麻煩,何必興師動衆的。這樣一來,姨娘們請安就很是不便,風荷索性讓她們每三日去請安一次,不必日日去。
話說韓穆雪派去杭家的人一回到侯府,就將那邊的情形細細回明瞭。韓穆雪聽得仔細,大是不解,她對杭家之事雖瞭解不多,但對自己那個堂姑姑的性子還是有幾分把握的,不是那種輕易與人交好的,尤其她與風荷年紀又差了一截。她竟然會在風荷的院裡,那必然是有事纔對。她恍然想起這幾日僕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的有關那房的事情,莫非是爲了這個?
依堂叔的脾氣,是決計不肯來求父親出面的,是不是求到了杭家?那樣的家務事,便是姻親也不好插手吧,杭家不一定肯出面,頂多暗中出出主意,而堂姑父又不在,堂姑怕是想求太妃幫忙,或許事情輾轉到了風荷手中。
這般想着,她已經吩咐道:“去請小侯爺過來,說我有事商議。”她與韓穆溪是嫡親的兄妹,親近自不比其他庶出的,而且兩人年紀相差不大,頗合得來。有事不好與父母說的,都願意找了韓穆溪來說。
韓穆溪不大出門,無事就在家中看書,此日正在園子裡歇晌,聽是胞妹叫,忙忙前去。
兄妹二人對面而坐,韓穆雪把事情敘述了一遍,又道:“哥哥,依你看,杭家那邊是什麼意思?此事與我們家關係不大,但同是族人,關係又近,咱們若裝不知道的只怕杭家那邊混不過去啊。”
韓穆溪聽到妹妹把荔枝與茶葉送去給風荷嚐嚐鮮的時候,面上幾不可見的露出了笑容,沉吟半響,答道:“要想看到杭家的意思並不難,咱們只要靜觀其變就好,如果小叔那裡有反應,咱們隨機應變。咱們兩家本是堂親,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理,何況父親是一族之長,若是事情鬧大了於我們家也不好。”
韓穆雪也是這個意思,父親是兄長,拉不下那個臉來,他們是晚輩,有時候也該勸着長輩一些,幾十年前的恩怨了,是該過去的時候了。不然,便是他們當年有理,時日一長,也變得沒理了。
事後,韓穆溪就在父親跟前提了幾句,又暗暗派人打聽那房的舉動,果然堂姑第二日就回門探親,閉門說了許久。然後堂叔看到他的眼神就有些波動,而且面色有幾分訕然。
幾日後,倒是堂嬸先上了門來,對着侯夫人哭了一場。
事情至此,侯爺自然不好再抓着過往舊事不放,也不用見庶妹庶母,只是叫了族人來把一些從前有糾葛的家業劃清了。那庶妹本是家中拮据,想到韓家去打秋風,又因爲這些年得罪兄長的地方不少,怕他們不應,就想出了這個主意。誰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反把名聲搞得更難聽,傳出挾持庶母要挾長兄之事來。
事情得到圓滿解決,五夫人對風荷的話更信一層,別看這丫頭年紀小小的,玩起心眼來十個大人都不一定及得上她。
其實五夫人也是 高估了風荷,她是當局者迷,把事情看得太複雜,實際上這不過是拿準了侯府不想丟臉的內情,再示下軟,不怕侯府不出面。
據說自此之後,五夫人倒是時常再給太妃請安之後帶了女兒去風荷院中閒坐一會,或是一起做做針線,或是 一起吃茶消遣。
王妃看在眼中,暗暗焦心,現在王爺提起風荷的時候都是讚美之詞,尤其最近杭天曜乖乖呆在家裡不出去胡鬧之後,王爺覺得近十年來難得這麼舒心暢意,別提對風荷感覺多好了。二房是不頂用的,三房只一個三夫人沒有說話的餘地,她即使說話也是向着風荷的,四房只怕有自己的計較,王府裡,能支持小五的越來越少。
她不得不再次籌謀,早知如此,她當日絕不會滿口同意風荷進府,一開始就該壓壓她的銳氣,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你想找她的麻煩都沒處找的窘境了。
經此之後,王妃把府裡的內務抓得更緊了,在各個職務上安插自己人。只是一切似乎不太順利,總會出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問題,新上任的管事往往會有約束不住下人的情況發生。
風荷不予理會,用人貴在知人善任,那樣能給管事者帶來一種被肯定的滿足感,不是你多加點月銀就能彌補的。而且現在王妃一急,辦起事來就沒有先前穩重,她就是要看她一點點焦迫卻無能爲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