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片靜謐,風中荷花的香氣清冽而又濃郁,碧綠的葉子層層疊疊,給人一種華貴的優美。一個不知哪來的野種憑什麼住在這麼好的院子裡,即使是老太爺當年的話又如何,這裡就應該騰出來讓給自己。想起自己那個小院,裡邊的擺設再多又如何,就是比不上曲苑的精巧雅緻。
風荷懶懶地歪在涼塌上,才沐浴過,一動不想動,就怕再出汗。鳳嬌尖厲的嗓子她自然聽見了,只是懶得理她,膩不膩呢,大熱天的,不去涼快還這麼有興致。
淺草身形嬌小,動作伶俐,迅速跑了進來:“小姐,二小姐瘋了,命人要拔了所有荷花呢,小姐快去瞧瞧吧。”
沉煙在一邊做針線,聽到淺草的話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你沒告訴她那是當年老太爺在世時種下的嗎?”
“府裡誰不知道,她身邊的嬤嬤丫鬟都勸着,可她執意那樣。”淺草撇撇嘴,二小姐的脾氣還真是嬌貴的不一般呢。
“我累着不想動,派個人去朝暉堂告訴顧嬤嬤一聲,再使個人去正院。”風荷連眼睛都沒睜開,管她的人多着呢,自己何必吃力不討好,今兒也讓她吃個虧。
淺草猶自不明白風荷的意思,沉煙臉上已經帶了笑意,戳了戳淺草的額角:“看你明兒還能說嘴。走,跟我去朝暉堂哭去。”說着,沉煙果真拉了淺草往外就走。又在門首撞到含秋,把風荷的意思一提,她當即笑道:“我去正院哭去。”
外邊,她們根本不擔心,有云碧在,還能鎮不住二小姐那幾個丫鬟了,而且雲碧性子最烈,她在啊挑起鳳嬌的怒氣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老太太再不喜風荷,曲苑有老太爺的話在前,她也不敢由着鳳嬌胡鬧,傳出去就是不孝的名聲呢,日後想要配個好人家就難了。
董老爺前兒回去就病了,一直躺在牀上懨懨的,聽了含秋的哭訴不由肝火旺盛,這個鳳嬌,脾氣不會改改嘛,老太爺的東西自己都不敢動,她倒好說拔就拔。自己平日太慣着她了,今兒不給她點顏色看看,以後還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
老太太和董老爺兩隊人馬在曲苑大門口匯合,董老爺趕忙扶着老太太快步向裡走,恰好看見極爲驚險的一幕。
“二妹妹,那是老太爺的遺物,你千萬別糊塗,回頭老爺生氣。”原來鳳嬌不知從哪弄來一根長竹竿,對着池裡的荷花亂打一氣,風荷大急,上前抱着她手中的竹竿,苦苦相勸。
鳳嬌如何聽得進,嬌聲斥罵:“老太爺的遺物又如何,我就是拔了,爹爹難道還爲這麼點小事處罰我不成?”一面說着,一面用力甩開風荷,風荷猛地往後摔去,竹竿堪堪擦過她的纖腰,而她腳下失力,眼看就要摔一個四腳朝天。這一跌下去,不在牀上躺幾個月是很難好起來的。
雲碧呀雲碧,你倒是好本事,把她氣成那樣,這次老爺想不罰她都難。可惜自己跟着受罪,沒想到鳳嬌力氣這麼大。
就在風荷以爲自己要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身子觸到一片柔軟,耳中傳來雲暮慘呼的聲音。風荷當即明白,使力向一邊移,恰好雲碧和青鈿跑過來攙起她們兩人。
四個人在地上亂成一團,卻聽到一陣陣尖叫:“二小姐,不好,二小姐落水了。”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呼喊聲。四人偷偷相視而笑。
鳳嬌看見風荷向後倒去,很是得意,不及拍手歡呼,只覺腳跟空虛,身子重心不穩有點向後倒的趨勢,等她清醒過來之時已經在水裡撲騰了。
老太太和董老爺又氣又急,只得先叫人把鳳嬌撈上來,好在荷花池很淺,一會子就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或擡或拉或扛的把鳳嬌弄上岸。只是鳳嬌滿身都是水滴污泥,衣裳耷拉着,頭髮溼淋淋的,臉上還有幾塊淤泥。
“送二小姐回房梳洗,一個月之內不準踏出蘭庭一步,抄五百遍《女戒》。”董老爺氣得青筋都要冒出來了,一個千金大小姐的這算什麼樣子,而且鬧得還是長輩特賜的地方,這一次杜姨娘休想求情。
老太太欲要再勸勸,看兒子面色很是不好,不敢多說,只得暫時罷了。
董老爺扶着老太太回去,倒是沒忘記一會送了太醫過來給風荷問診。
小花廳裡,雲暮半躺在炕上,衣裙撩起,含秋正在給她背上上藥,好在摔得不重,只是擦破了些皮,並無大礙。風荷倒是沒有一點傷,坐在一旁看着她們,輕聲嗔道:“你做什麼給我擋着,我都算準了不會有大事的,這下好了,反把你傷着。”
“小姐又胡說,我這點傷算得了什麼,咱們還有這樣的好藥,不怕。”雲暮一會齜牙咧嘴,卻還要安慰風荷。
“好了,小姐先去用飯吧,你這樣看着雲暮都不能安心了。小姐若心疼她,不如賞她幾卷小蘇閣的繡線吧,保管她比什麼都開心。”沉煙一面扶着風荷起身,一面調皮的與她眨眼。
雲暮不由大急,回頭說道:“小姐休信她,那小蘇閣的繡線是京城最貴的,咱們尋常做針線哪裡用得着,放着也是白糟蹋了。”
“哦,真有那麼好,我倒要見識見識,一卷要多少銀子?”風荷想到自己總算也是出嫁,照規矩自己要親手做些針線送與杭家的長輩們,普通貨色他們怕是看不上眼呢。
“中等的一兩銀子三卷,上等的一兩銀子只得一卷,也就一些小物事上點綴點綴,誰真拿來做大件的針線呢。”雲暮就着含秋的攙扶轉過了身來,拉好身上的衣襟,抿嘴而笑。